論壇

　◇　

　長袍無法遮蔽的雙腿、被尖牙利爪撕開了許多裂口，遭到擊飛的時候以頭部著地、額頭上被削掉了一大塊皮肉。

　使用了亂來的魔法，所以全身上下跟火針扎在肌肉裡一般的激痛，尤其是受傷的地方、仿佛會發出泡在油鍋裡裹粉炸的聲音。

　腦袋像是前一天喝到斷片之後的早晨，噁心跟反胃難以忍受，暈眩感幾乎不會消失，即便在夢中也持續侵擾著意識，讓人無法不昏厥過去。

　就算吃了鎮痛的藥，還是相當地不舒服。

　狀況還很差的時候、連起身去上個廁所都有問題。

　還好當初幫菫買夜壺的時候，為了以防萬一、多買了一個做備用，只不過沒料到用的人會是自己罷了，諾亞這樣想到。

　「沒想到居然換你來照顧我了呢，抱歉讓你看到我這麼難堪的樣子。」

　「……那就不要勉強……」

　「嗯，對不起。我會趕快復原的。」

　用盡全力做出了一個微笑，然後讓菫幫自己把穢物倒掉。

　菫則是想著、那我被照顧的時候難道就不難堪嗎？

　而且因為她說全身難以動彈，菫不得不動手幫她脫下褲子……脫下內褲……然後幫她對好口子……

　不知為何、這些讓她感到很羞恥，反而是諾亞幾乎一點也沒有動搖。

　——才怪。菫那個時候原來是這種心情的嗎……好想去死啊！

　以諾亞那時的狀況、幾乎不能使用魔法，所以除了大號無論如何忍痛也要自己去以外，幾乎都是讓菫跟伊瑪來幫自己用夜壺。

　除此之外、吃飯喝水也需要別人來幫忙，想翻個身也會經歷地獄般的痛苦，還因為反胃的關係吐在身上好幾次。

　直到這個時候，才總算稍微能了解菫的境遇了。

　——但怎麼說自己也是個成熟的大人，至少也要裝作很穩重的樣子。

　所以菫才沒有發覺到、諾亞的身體其實到底有多難受。

　不過這對菫來說稍微有點新鮮、對諾亞來說是苦不堪言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在戰爭結束後兩天左右，強制使用那個魔法的副作用就已經退了，又過了兩天，腿上跟臉上的傷口也開始結痂。

　一般來說不會回復的這麼快，只是在恩惠的作用、伊瑪的精心照料、還有不想讓菫擔心自己的心情之下，恢復的效率非常好。

　沒什麼負擔也是一個相當重要的理由。諾亞跟菫現在住的是旅店最高級的房間，即便如此、諾亞也有可以游刃有餘地支付租金的存款——那主要來自於從魔龍手邊偷來的財寶。

　（說是偷感覺有點微妙……不如說撿走的吧？算了，反正這樣的說詞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的樣子。）

　當然、諾亞也沒有因此就不繼續工作，畢竟壽命又增長了、也不曉得以後會發生什麼事，能工作的時候還是要好好地賺錢。何況現在身邊又有人需要照顧，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盡量減少存款的消耗。

　但反正受傷了也不能接什麼委託，手頭也還相當寬裕，這種時候還是能放鬆就盡量放鬆的好。

　尤其又有菫跟其他人在身邊，這讓諾亞覺得非常溫暖。

　過去還是上班族的時候，就算生病請假了、也很難真的好好休息，滿腦子都是回到公司要處理堆積的工作、為了補回進度也許又要加班、那個地中海禿上司會不會突然打電話來要開遠端會議……還要煩惱自己一個人要吃什麼東西，要去哪裡買，然後發著燒、隨便披了件外套就出門，用孱弱的身子對抗無情的北風……

　「謝謝你，菫。」

　「……怎麼了，突然？」

　「沒什麼。我再睡一會，到晚餐的時候叫我可以嗎？」

　「嗯。」

　「那麼、晚安，莉莉來也沒關係，不用怕吵到我的。」

　「好，晚安。」

　說完、諾亞又再次閤上了雙眼

　能感受到菫靜靜地坐在自己旁邊，那就很好了。

　就像自己曾經有過的家人一樣。

　就像自己曾經有過的戀人一樣。

　不對、不能是那樣。如果是那樣的話，菫哪一天也會——

　不希望變成那樣。

　但該說的事、總得要說明白吧，即便那會讓她感到困擾，也是時候向她坦白了。

　她一定會感到很不安、然後做出跟其他人一樣的反應吧。

　那樣也好。

　如果她要離開的時候，再叫變態長頸鹿幫她完成治療吧。

　那樣就好。

　雖然也許還需要一點時間，但菫應該已經是可以回歸社會的狀態了。

　然後就可以過上普通的日子，普通地工作，普通地找個喜歡的對象，普通地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吧。

　她有權知道她的室友是個怎麼樣的人。

　也有權選擇要過上什麼樣的生活。

　不能再因為自己的任性把她留在身邊了。

　她不是家人的替代品，也不是戀人的替代品，她沒有義務成為那些。

　救了她也好、幫她治療、幫她復健、提供她的生活，哪項都不是負擔，不如說自己很樂意這麼做。

　因為那樣終究是在滿足自己。

　而且已經多少能感覺到、她對自己有著依存的現象，所以更應該要讓她清楚才對。

　不然的話，她遲早會錯失回到普通生活的機會。

　只需要告訴她，告訴她就可以了。

　至今為止也跟別人說過那麼多次，這次也一樣、告訴她就可以了。

　那樣就好。

　「……也謝謝你，諾亞。」

　好像在朦朧的意識中、聽見了什麼的樣子，但很快地、諾亞便深深地沉入了睡眠。

　只有此刻、她臉上安詳的表情、並不是裝出來的。

 ◇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