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

　『唏？』

　在艾格雅眼前的、是一隻角兔擋住了她的去路。

　一般來說如果只是普通的角兔，隨便一腳踢開就好，但她並沒有這麼做。

　不是因為它毛色漂亮、也不是從這個角度看上去稍微有點可愛的緣故。

　直覺告訴艾格雅、這個突然出現的魔物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不能隨便無視。

　不過是角兔而已能有什麼稀奇的——如果這麼想的話、就也不能解釋艾格雅自身的異質性了。她當然知道自己作為一名人類、可以輕鬆舉起幾噸重的東西不可能是什麼正常的事情。

　正因如此、她才會如此地警覺。

　「你……想做什麼呢、想做什麼？」

　艾格雅放下了繩子，看著那隻角兔。

　『雖然不多見，但是確實有能跟人類溝通的魔物存在。你看、我們就是這樣！』

　腦中回想起了曾經見過的某個人說過的話。

　那是位研究者，專門研究魔物的生態——尤其是角兔。不如說其他的都是附帶的吧。

　『哪天你也有緣分遇到的話，可以試試看對它說說話，說不定會回應呢。』

　『如果你說的是毀滅之翼的話，它也能跟人溝通啊，只是不會聽呢、不會聽。』

　『不是那種的啦！唔……反正遇到你就會明白了！是不是啊？米可？』

　『嗯……那我就期待著吧、期待著。』

　雖然說當初也不是很相信那個女人的論點，不過現在卻不可思議地有種「就是這個」的感覺——而且剛好又是角兔。

　稍微覺得自己有點蠢，不過艾格雅還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出聲了。

　當然如果這隻角兔並沒有溝通的意圖，她就會立刻抄起弓箭將其射穿、然後繼續趕路。

　「怎麼樣、兔子，聽得懂嗎？」

　『唏！』

　只見那隻角兔站了起來、然後用它的前肢指著艾格雅身後、那一坨巨大的刀爪鷹的屍體。

　「嗯……？這個嗎？」

　『唏咿！』

　「還真的回應了呢，沒想到啊、沒想到……」

　其實這不是艾格雅第一次跟魔物溝通。

　如果是足夠強大的魔物，例如曾經侵略森精故里的「毀滅之翼」、「半人馬怨靈」什麼的，大概都能聽懂人類的語言。但如果是這種低階層的魔物，還真的從未見過。

　絕大多數都是二話不說就撲上來了，有腦一點的會稍微觀察一下情況，但基本上無論是哪種魔物，多半都只視人類為美味的食物。所以就算可以溝通，也都沒什麼意義。

　所以艾格雅才會對這隻角兔用力地點頭這件事感到十分吃驚。

　（那麼，該怎麼辦呢？）

　要把那個給它嗎、或是不給？

　給它的話、自己可以省去這些力氣把這個拖去給附近的村莊，而且作為一次跟魔物交流的經驗非常具有意義。

　但與此同時，自己就是個幫助魔物的人了，那跟女神教的教義、還有山神的旨意背道而馳。再說、把這個給它，它自己也吃不完、帶不走，如果它叫一大群角兔出來搬這個也很為難……而且不能排除它是群集首領的可能性。

　不如說這個可能性還非常高。聰明到這個份上、甚至能跟人溝通，應該在同族魔物中有相當的統御能力才對。

　雖然角兔很弱，但是一大群的角兔還是非常可怕的。艾格雅見識過超過五千多隻角兔的超巨大巢穴……在他們連著那個國家被魔龍消滅之前，總共摧毀了六、七座村莊。

　（但不得不說，真的很有趣呢、很有趣。不如給它試試？）

　即便如此，誘惑還是太強了。

　四百年比想像中的長的太多，難得碰上這麼勾起興致的事情，實在不想錯失良機。

　（啊啊，女神大人啊、山神大人啊……對不住了。嗯？不對！）

　正當艾格雅將眾多人命、神的旨意、消滅天敵的使命拿來跟自己的好奇心放在天平上比較——而且重量還「稍稍」偏向好奇心那邊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讓艾格雅瞬間改變了主意。

　那是、本來追在她身後，幾隻不怕死的森狼追了上來、想要奪走刀爪鷹的屍體。

　『唏！』

　眨眼間、空氣被殺意佔滿，魔力的流動明顯到連不擅長魔法跟魔力感知的艾格雅也能清楚地「看到」。

　若用她的感覺來形容，那有點像是橘紅色，但是比肉眼所能看見的橘紅還要更加鮮艷、鮮艷到令人非常不舒服的程度。

　然後從她身後——應該說從刀爪鷹屍體後方的地面上、竄起一大片棘刺之林，貫穿了那些窮追不捨的森狼。

　（角兔——使用魔法？！）

　『唏～』

　「喂、你是什麼東西！」

　『唏？唏咿咿——唏咿！』

　隨手解決掉了競爭者之後，米克蕾兒馬上恢復了平靜，仿佛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地、用右前腳繼續指著那塊美味的肉、希望眼前的人可以把那個交給自己。

　但那人卻不知何時、已經拿弓對準了這邊。

　米克蕾兒開始使勁地搖頭、把兩隻前腳都舉了起來，想表達自己對人類並沒有敵意。

　是的、它並沒有敵意。有敵意的話就不會像這樣嘗試著跟艾格雅建立對話了。

　想要那個刀爪鷹的屍體其實也只是其次。雖然那個很好吃，但也不是什麼稀有的東西。想吃的話隨便獵就有。

　它只是不知為何、覺得這個人似乎有點眼熟。

　不知為何、有種「就是這個」的感覺。

　米克蕾兒雖然是一隻角兔，卻聽得懂人話。

　這有時讓它感到非常困惑。自己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跟其他角兔都不一樣？但憑它自身、或是跟同族詢問，也找不到答案。

　問其他魔物當然也一樣。

　所以它已經嘗試了好幾次、想要找人類問問看。不過它遇到的大部分人類、大部分都是見到自己就拔劍，除此之外就是完全不理會自己的存在，根本沒有交流的空間。

　然後它放棄了、放棄探尋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反正也沒什麼影響。只要能吃到好吃的肉就好了。

　——本應如此。

　直到它看見了這個人，卻在心中又燃起了一股躍躍欲試的衝動。

　一次也好，它想跟人類談談。希望有人能告訴它、它到底是什麼。

　直到現在，好不容易才有了一點點進展，米克蕾兒不想破壞這一切。

　「唔……我這麼問好了。你確實能聽懂我說的話嗎？」

　『唏、唏！』

　艾格雅一邊看著它慌張地舉起手、努力搖頭的樣子，一邊維持著開滿弓的狀態。

　因為這是真的可以對話的對象，她不想隨便殺掉。但是魔物會用魔法這件事可是非常不得了的，何況是那個誇張的施法速度、龐大的規模跟恐怖的殺傷力。

　放任這東西實在有點過於危險。有那些森狼作為先例了……只要它有那個意圖，它應該有能力輕易毀滅一個商隊、冒險者小隊、甚至是軍隊或騎士的分隊，而且人們完全不會懷疑是一隻角兔做的。

　（這東西的麻煩程度，說不定更勝雙足飛龍……不、可能只略遜色於牛頭奧克也說不定。但是……）

　艾格雅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不只是它潛在的威脅令人擔憂，同時也是為自己更加地被激起的好奇心感到焦慮。

　問它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被點頭回應了。

　（糟了啊、糟了，好想繼續下去。）

　「那聽好了。你們對人類來說是敵人，可以理解吧？」

　『唏……』

　艾格雅的心臟在狂跳。

　看著角兔露出一種異樣複雜的表情點了點頭，她不禁想到——

　啊、這絕對是我四百年間遇過數一數二瘋狂的事情了。

　「我不能留你活口，當然也不會把這個給你。除非……」

　「唏？」

　「除非你能證明你不是敵人。怎麼樣？」

　『唏咿……唏！』

　艾格雅苦笑了起來，不過那也只短短的幾秒鐘。

　直到她突然又感受到了魔力的流動、馬上又繃緊了神經，右手已經準備好隨時要放箭了。

　接著，以它角的尖端為中心、空間開始扭曲了。

　（空空空空……空間魔法？！）

　空間魔法、時序魔法、生命魔法，是所有魔法中最困難的三種魔法。無論是循環派、儀式派、精靈派、還有其他各家魔法學派來說，都是最上級的領域。

　不擅長魔法的艾格雅之所以能使用《收納》，是山神在恩惠之外、另外特別給予自己的能力。

　一隻角兔能用空間魔法什麼的，換做是兩秒前的她絕對不可能相信。

　但事實擺在眼前。

　令她興奮到止不住傻笑的現況擺在眼前。

　一堆剛剛還不存在的、奇形怪狀的石頭擺在眼前。

　『唏咿咿——』

　「什麼東西，這是給我的嗎？」

　『唏！』

　艾格雅緩緩鬆開了弓弦，還拿著弓跟矢的雙手無力地下垂了。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了。

　「

　　對不起。

　　這實在是太有趣了啊、太有趣了。

　　原諒我吧，女神大人和山神大人啊。

　」

　——來自某森精冒險者的喃喃自語。

　◇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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