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既然我是勇者,就絕不能輸

1.

「族長,大事不好了!」

「吵什麼啊?」

赫爾拉克帝滿臉不悅地瞪向來報的部下。

沒想到人類之中,竟然會有使用毒煙偷襲的傢伙讓他火冒三丈。就算只是再輕微不過的毒,但也浪費了他不少時間──尤其即將到手的獵物脫逃使他自尊受損,這才是憤怒的主因。

畢竟自己還自信滿滿地想在今天之內打下泰德穆爾。

可是部下的回報,卻讓他猙獰的面貌浮現一層驚訝。

「敵人、敵人的援軍來了……!」

「你說什麼!」

赫爾拉克帝立即衝出營帳外,只見夜空下,原本還平靜的漆黑海面不知何時冒出大量船隻。喧噪的吶喊聲,大到連身處遠方的赫爾拉克帝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這怎麼可能?」

就算敵人的援軍再快,也要花上兩天的時間才會趕來。赫爾拉克帝就是為此才制定這次的閃電作戰。

如今,出乎意料之外的援軍完全打亂了他的計畫。

而且敵方的兵力,粗略推算少說也有五千名左右。

「可惡……立刻叫投石機發動攻擊!」

(事到如今只能先想辦法拖延住敵方援軍的腳步了。)

正當赫爾拉克帝如此盤算時……

轟!

「什麼!」

一陣陣的爆炸聲,嚇得赫爾拉克帝反射性往爆炸的方向望去,只見投石機的位置在爆炸中變成一團團的火球。

「這是……『爆破』魔法?」

接二連三的突發狀況,讓赫爾拉克帝驚愕到思考完全跟不上來。

(如此強大的爆破魔法……該不會!)

記得在魔王繼位的當晚,他就看過魔王表演的爆破魔法。人類之中,能夠用上如此高威力的爆破魔法應該不存在這個世上,但只有一個人例外……

「勇……者……!」

赫爾拉克帝憤怒咬牙,開始指揮部隊打算前去救援投石機。然而就在這時──

「族長,是……敵襲!右側山地出現敵軍!」

「該死,偏偏在這時候──敵人有多少?」

「不、不知道……因為天色太暗了,所以……」

「沒用的東西!」

赫爾拉克帝氣得直跺腳。突如其來的援軍,讓原先佔盡優勢的魔族軍開始出現混亂。

想不到短短半天不到的時間,人類竟然迅速招集到援軍並派兵進攻,就連泰德穆爾當地的守軍也因此士氣大振。按照常裡來說根本不可能啊?

但是赫爾拉克帝很快就知道只有一種人才辦得到,那就是勇者。

「好啊,老子太小看你了。早知如此就應該先解決掉勇者才對。」

雖然魔族的兵力目前占了上風,但現在失去投石機的情況下,就算成功打敗當地守軍,恐怕也會被趕來的援軍立即殲滅吧。

依照援軍的速度推算,再過不到半時就會抵達泰德穆爾了。

赫爾拉克帝雖然以猛將著稱,但也絕不會去打讓部下平白送命的仗。

於是他下令:

「準備撤退!然後留一千名兵力集中攻向右側的敵軍。敵人的兵力不過五百,殲滅之後就直接退兵!」

「可是族長……這樣一來……」

「老子知道。老子的目的只有一個──在勇者羽翼未成之前先做掉他,以免將來變成大患。」

 

2.

「來了!」

一見到魔族本陣開始行動,就知道作戰已經成功了一半。

魔族所見到的「援軍」,其實通通都是假的。這是我那英明的老姊,用她特有的管道借給我的幻燈片,加上梅菲托絲擅長的幻術魔法,將原本2D的平面影像成功的轉為3D立體影像,製造出以假亂真的效果。

除此之外,還用上古戰爭片的吶喊聲,搭配音響跟擴音器,將聲音一口氣放大到兩百分貝。吵得整個泰德穆爾都鬧哄哄的,真是非常抱歉喔。

當然,投影機跟因擴音器設置的地點,也是由我們經過討論之後所決定的最佳位置──也就是今天下午我去過的山崖上。就連事後的處理也已經準備妥當了。

至於投石機,當然則是由梅菲托絲偷偷利用炸藥來全數炸毀。雖然我對老姊究竟從哪個管道弄到這麼多炸藥感到疑惑,但這點還是先別去過問好了。

總之,在失去可以進行遠程攻擊的投石機之下,冒牌援軍的計畫就不會被識破了。

如此一來,魔族們必定會以為自軍遭到包圍而自亂陣腳,屆時再一口氣進行反擊,就能徹底打退他們。

可是──

「敵人開始朝這裡進軍了!」

偵查兵的報告,讓我忍不住變了臉色。莎夏則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赫爾拉克帝本來就不是那種膽小鱉三。看來他打算即使輸了,也要把勇者拉進來陪葬吧?」

「簡單來說,就是寧死不吃虧的類型對吧。」

現在我總算知道為什麼梅菲托絲會如此討厭獸魔族了。

原本預料在敵軍誤以為我們有增援時,會嚇到立即退兵,沒想到卻反而衝了過來,這點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既然對方開始行動,就表示剛才的假援軍已經迫使他們不得不提早進攻。在地利上依然對我們有利。」

女騎士恢復了以往淡定的神情,開始指揮軍隊進行反擊。

我則是握緊梅菲托絲上午交給我的魔法藥水,跟在莎夏的身後。

這瓶魔法藥水是梅菲托絲將增強身體能力的魔法濃縮製成,但製作藥水的技術十分複雜又費時,而且量也十分稀少,所以不到緊要關頭絕不能輕易濫用。

「嗚喔──」

正前方傳來像是狼嚎般的嘶吼聲,其聲量大到連我在內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摀起耳朵。

「那、那個叫聲是……?」

該死,因為太過突然,連我的心臟也被這股恐懼影響而狂跳不止。

「那是魔族打算發動突擊的開戰信號。接下來恐怕會是一場硬仗,要小心了!」

「明白了。」

對於首次上戰場打仗的我來說,其實早就已經害怕到想躲回家裡的被窩瑟瑟發抖。但我不能就此退縮,因為制定這次作戰的是我,無論成功與否都不容許我逃避。

這不單因為我是勇者,就連想要拯救泰德穆爾居民──那群素未謀面的異世界陌生人──的炙熱心情,也在我胸中沸騰不止。

為了守護人民,我必須上前奮戰殺敵。

可是……

不知為何,我的心情卻又有些複雜?

稍早在森林裡發生的事情我也跟莎夏和梅菲托絲提過。不單只是人類,其實魔族中也有像提亞那樣明明很討厭戰爭,卻因為族長的命令而不得不出征。

(就算是魔族,他們也是有家人、有朋友在家鄉裡等待著吧?)

如果今天換成是魔族領地遭到人類侵略,我能夠狠下心來以魔王的身分殺死入侵者嗎?

「勇者──」

莎夏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她一反平常刁鑽的語氣緩緩說道:

「複雜的事情就等打完仗後再煩惱就行了。眼下先擊退敵軍再說。」

「……說的也是。」

我有些自嘲地嘆了口氣。既然現在我是勇者,那麼就該採取勇者的行動才對。

「莎夏。」

我叫住前方的女騎士,然後思索了一會兒,這才說出:

「我有個想法──」

 

在黑暗中,縱使獸魔族擁有十分敏銳的五感也不會有所影響,然而在不確定對方人數以及援軍的雙重壓力之下,心理不安的因素導致獸魔族無法發揮跟白天相同的戰力。

另一方面,在我們騙說:「在過不久就有援軍幫助。不想在自家人面前丟臉的話就卯起全力上吧!」的效果之下,人類守軍們總算發揮出高亢的士氣,一開始便將獸魔族們打得節節敗退。

不過,對方並不是省油的燈。要是給他們重新調整態勢的話,事情就會變得十分棘手。

赫爾拉克帝不斷發出讓人膽怯的狂嘯聲,在前陣中率先殺敵。

(跟某位只會躲在後方的指揮官完全不同呢。)

我一面感慨,然後望著狼頭將領一路直接打到我們的面前。

「赫爾拉克帝!」

我大叫,狼頭人也剛好在我面前停下腳步。

「勇者,你是來受死的是嗎!」

赫爾拉克帝絲毫不感畏懼地佇立在敵陣中央。

獸魔族雖然驍勇善戰,不過在我們的包圍跟奇襲下已經有大半數直接慘遭退場。少部分的敵軍也因為接連地戰鬥而出現不少傷痕與疲態。就只有赫爾拉克帝不受影響。

「投降吧!大部分的魔族都無力再戰,援軍再過不久就會殺到。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哼,你以為你嘴上才幾根毛就想唬老子啊?老子早已將大部分的軍力都留在船上,就算今日無法攻下這裡,只要老子拿下你的首級,將來就是吾等魔族的勝利。」

「你有種就試試啊!」

莎夏舉劍指向赫爾拉克帝,但我還是制止了她更進一步的行動。

從目前的狀況來推算,對方應該還不知道援軍是假的。要是被識破的話,泰德穆爾一定會完蛋。

於是……在壓抑住渾身顫抖身體的我,一字字吐出──

「──那就來單挑啊。」

「啥?」

赫爾拉克帝愣了一下,而我再度以不要命的衝動,大聲吼出:

「就你跟我──雙方的大將來進行單挑決鬥。只要我贏了,你們這群魔族立刻給我夾著尾巴滾回去!」

獸魔族是以實力至上的魔族,只要帶頭的老大被打敗了,其他魔族自然會當場退兵。雖然我現在的實力恐怕連對方的小指都比不上,但如果不讓他們退兵的話,這一切的戰術都會化為灰燼。

莎夏雖然不贊同我的作法,但事到如今已經別無選擇了。

「哼哼……哈哈哈!原來如此,勇者。你精心策畫這一切,是想打算以最小的損傷來打贏這場戰爭對吧?」

雖然不完全正確,但赫爾拉克帝確實看出了我一半的計畫。

「不過你以為老子會相信你的鬼話嗎?可別說你已經忘了,白天你們人類對老子所幹的好事!」

──是指梅菲托絲放毒煙彈偷襲的事情吧。

看樣子赫爾拉克帝當時並未認出梅菲托絲,這點倒是讓我暗中鬆了一口氣。

「那我們就在附近的海邊進行對決。那邊十分空曠、又有海風可以防止毒煙干擾,此外在雙方士兵的見證下誰都不准插手,這樣沒問題吧?」

「哼,你當老子會乖乖──」

「還是說你自知不是勇者的對手?」

「好啊,那老子就殺的你變成歷史上最短命的勇者!」

赫爾拉克帝怒吼完,便直接往海邊大步邁去。擋在前方的士兵們,無人敢上前去阻擋這位怒火沖天的狼首魔族。

這傢伙意外地還真好激啊……

 

「勇者,你認為這一仗勝算會是多少?」

在前往海邊的途中,莎夏這麼問我。

順帶一提,因為我根本不會騎馬,所以是由莎夏負責載我前去海邊。當然她又以「身為勇者卻不會騎馬可是會丟人的」作為理由,而打算增加操死我的訓練課題。

至於她所提出的問題──

「……我不知道。」

我只能這麼回答。

從我被那該死的預言選中成為勇者至今,也才不過短短三天而已。就算受過身邊這位魔鬼女騎士的暴力訓練,也才不過是從劍術的門外漢進化成超級菜鳥而已,偏偏對手卻是連戰鬥經驗十分豐富的莎夏都贏不了的魔族,想也知道我一定會被秒殺。

「那你還敢跟他單挑?如果輸的話會有什麼下場,你應該知道吧?」

我當然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才會決定單挑。

「我知道妳是想說我做這種決定實在太過無謀,但是──」

「那你就去吧。」

「咦?」

我還以為莎夏又要再說出嘴上不饒人的批評,然而她卻只是淡淡地嘆了一口氣。

「反正你遲早都會跟魔族交手,就算我阻止你也沒用吧。」

「放心好了,至少我還有梅菲托絲給我的魔法藥。總是會有辦法的。」

雖然有點像是在作弊,但對手是實力遠在我之上的魔族,這點程度的讓步應該還沒問題吧。

「事到如今,我只能告訴你──」

「如果是關於那傢伙的各種戰鬥技巧相關的情報就免了,我可記不了那麼多啊。」

大概是想起昨天跟加爾卡決鬥時的情景吧,莎夏像是噗哧一笑般抖動肩膀。

「放心好了,就算是我也沒把握知道那傢伙的行動模式。再說,就算跟你講了,反正你也還是一樣會打得亂七八糟最後輸得一敗塗地吧。」

「說這話也太過分了吧!昨天我好歹也是跟加爾卡打成平手耶。」

「那只不過是運氣好勉強打成平手吧,要不然你早就被當場爆頭了。」

「這話也是有道理啊……但也別對即將要進行生死決鬥的我如此挖苦啊……」

這樣會害得我更沒信心耶。

「既然這樣,那我就說句讓你可以提升信心的秘訣。」

「什麼秘訣?」

突然間,我發現樹林中偶然透射的月光,剛好照在莎夏回眸的臉龐上,而她也不自覺地露出淡淡一笑。其優雅的笑容讓我有些臉紅心動。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如此完美的笑容!

「在戰鬥時,什麼都不要多想──盡你自己的全力去戰鬥吧。」

什麼意思?

我還沒體會出莎夏的話中之意,卻不經意說出……

「吶,莎夏……」

「怎麼了?」

女騎士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其實妳……笑起來還蠻好看的。」

「…………!」

一瞬間,本來還想板起臉的莎夏卻又變成了「你你你……你這傢伙在說什麼……!」這樣慌亂的羞紅表情,接著便立即把頭轉向前方,開始生起悶氣了。

「勇者……明天的訓練會增加三十倍。做好心理準備吧。」

「等等!三十倍會死人耶!也稍微放點水──啊!」

不等我說完,莎夏便抽起馬鞭加快速度,害我沒差點咬到舌頭。

喂──好歹放慢點速度啊!

 

3.

皎潔的月光照耀在一處沙灘上顯得特別明亮。

而這片乏人問津的沙灘上,如今卻擠滿了人類與魔族相互對峙。

哈爾瓦那似乎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無論人類還是魔族,一旦主將間進行單挑,其餘人都不得出手或是干擾。根據莎夏說明,違反規定的人,即使被自己人給幹掉也都不能發出怨言。

聽起來雖然很殘忍,但這就表示在單挑中,我可以不必擔心有其他魔族出手暗算。

(反過來說,即使我會被宰掉,莎夏也無法出手相救吧。)

所以這一仗,我是萬萬輸不得。

「時間寶貴,老子這回就不用其他武器,直接用這身利爪撕裂你吧。」

赫爾拉克帝冷笑地舉起手中的利爪,四周的魔族也跟著發出起鬨的歡呼聲。

說起來,時間寶貴這點我們倒是挺有共識的嘛。

用幻燈片製造出來的假援軍為了有逼真的效果,我還特定設定投影機有自動移動的功能,來讓影像逐漸接近。估算再過不到十分鐘就已經是最大極限了。

「那我就直接用身上現有的武器來對付你。」

我偷偷喝下提升身體能力的魔法藥水,接著便抽出背後的長劍。

──提升身體能力的時間只有三分鐘,超過的話人家也無法保證魔王大人會出什麼意外喔。

我回想了一下梅菲托絲的叮囑。同時身體的每一處逐漸開始變得輕盈。

(看來一開始就必須速戰速決啊──)

暗中定好作戰方針後,我便擺出中段架式。

當然,人類陣營中也是少不了士兵們的聲援。只是聲援者全都是年紀比我大的大哥大叔們,這點還是稍微將就一下好了,反正對方的陣營也差不多嘛。

去死吧!一見到我擺好架式之後,赫爾拉克帝便直接進行搶攻。這次的對決沒有裁判,規則也只有打到一方無法再戰為止,因此赫爾拉克帝的行為並不算是違規。

當然以作弊技能來提升身體能力的我,並不會因為這種攻擊而慌了手腳。我先是將劍尖朝下,接著便以反撩的方式彈開對方的利爪。

跟昨天用硬擋的方式不同,這次我可是毫不費力地擋下對方的第一擊。

「哼,有一套。」

「這不算什麼啦。」

我勉強以鎮定的微笑回應,剛才那一擊的威力足可以和加爾卡的怪力匹敵──甚至在他之上。一回想起昨天的苦戰,到現在我還心有餘悸呢。

(既然如此,先下手為強!)

趁著對方發動第二次攻擊之前,我以最快的速度揮劍反擊,但赫爾拉克帝早已料到這一招,他以巧妙地移動重心迴轉,躲過了這一劍。

「勇者危險!」

一旁的莎夏忍不住驚呼。赫爾拉克帝在迴避的同時,左手的利爪直取我的右臂。

噹!

驚險的一霎時,我硬是縮起右手勉強擋下了這一擊。然而強大的衝擊造成我的重心不穩而摔倒在地,顆粒狀的細沙還跑進我的鼻子差點被嗆到。

赫爾拉克帝當然不會放過大好機會。他一個跳躍,以猛虎撲羊的態勢對我發動攻擊。

面對對方猛烈的攻勢,我則是瞬間以後翻滾驚險閃過這一招,同時利用翻滾的離心力揮劍反擊──當然這種倉促下的攻擊頂多只削過他幾根獸毛而已。

才幾秒鐘不到的時間,我們已經進行了三次激烈的攻防。

「好、好厲害……!」

「沒想到竟然會跟族長打成平手!」

「這就是勇者的實力嗎?」

魔族們不禁被這種猶如電影特技般的對決而紛紛驚呼。另一方面,士兵們也是以「想不到魔族當中竟然有可以和勇者抗衡的怪物!」「真不愧是勇者大人,果然強的跟怪物一樣!」「怪物勇者萬歲!」也跟著表示驚訝與歡呼。喂,這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啊?

沒想到我竟然能夠追上連莎夏都會感到棘手的速度。正當我暗自感到得意的同時……

「嘖,勇者果然難搞,看來老子也只好施展好久沒用過的招數了。」

「什麼?」

那頭死狼人竟然還留有底牌?

只見赫爾拉克帝的瞳孔逐漸發紅,接著長滿尖牙的下顎逐漸流出像血一樣的液體滴落地面,整個魁梧的身軀彷彿又增大了一倍。

昨晚梅菲托絲教我魔王知識時就有提過,幻魔族因為戰鬥力薄弱,所以才學會增強身體能力的魔法。然而,不擅長魔法的獸魔族,卻擁有大幅提升自身體能極限的秘術「血崩」,其效果更甚於幻魔族之上。

相對的,在使用這招秘術之後,接著便是以強烈的劇痛作為代價才對?

也就是說,赫爾拉克帝已經完全抱定想殺掉我的執念,而打算孤注一擲。

「去死吧!」

赫爾拉克帝用上與剛才不能相比的速度向我直衝而來,逼得我在無法閃避的情況下,只好用手上的劍進行防禦,硬是擋下對方猛烈的一擊。

轟!

就像是被失控暴衝的大貨車撞到一樣,我整個人頓時被轟得老遠,並直接撞上一旁觀戰的魔族群中。

(痛死了……想不到用了梅菲托絲的藥水,也擋不下這一招!)

完全體驗到獸魔族的強大,害我不由得心生恐懼。更糟糕的是,我完全忘了我人就掉在敵方陣營之中。

「是勇者──」

「宰了他立功啊!」

兩旁的魔族見機不可失,便掄刀直接殺來,同時赫爾拉克帝也向著我直衝而來。難道就因為我是勇者,魔族不惜破壞單挑的潛規則也想殺掉我嗎?

(到此為止了嗎……)

正當我以為我這勇者就要當場殉職時,沒想到赫爾拉克帝竟然一爪將鄰近的豹頭魔族直接打飛!慢一步趕過來的莎夏,也毫不留情地揮劍,將另一名打算偷襲的魔族當場砍傷。

「老子說過這場決鬥不得插手,誰再敢亂來老子就宰了誰!」

「勇者,你不要緊吧?」

「我沒事,謝謝妳……」

在決鬥中有第三者出手干擾,明顯是違反決鬥的潛規則。不過莎夏是為了防止我被其他魔族偷襲才出手相救,這點倒是不算違規。

至於其他魔族在赫爾拉克帝的威嚇之下,全都畏懼地退後一步,表示絕不再插手決鬥。

「……這種情況下,我是該向你道謝嗎?」

多虧剛才這麼一亂,讓我稍微鎮靜了一些。而赫爾拉克帝則是冷哼了一聲。

「老子才不需要接受敵人的道謝。而且老子向來最討厭別人來搶老子的獵物。」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也就表示赫爾拉克帝不單只會殺戮而已。在某些方面還是有屬於他自己的原則與自尊。

「赫爾拉克帝,我既不躲也不逃。我一定會正面直接打敗你的!」

這不是說大話。面對這種純粹又強大的敵人,唯有盡全力擊敗他,才是我身為勇者對他的唯一敬意。

「很好,但該死的是你!」

雙眼發紅的赫爾拉克帝彎下腰來,打算發動第二次突擊。這一次我決不讓他搶到先手,一個箭步拉近距離,並揮劍直接攻擊。

噹!劍與爪相交的聲響,接連迴響在寂靜的沙灘上。

與剛才不同,歷經數次的攻防,我逐漸看出赫爾拉克帝的攻擊軌跡了。

(原來莎夏叫我不要多想是這個意思啊……)

在屏棄雜念的情況下,我的身體逐漸變得靈活,就連手中的寬刃劍也幾乎感覺不出重量──簡直就跟自己的手臂一樣靈活。

一人一魔互鬥了數十招的劍招,也讓四周吵鬧的嘶吼聲逐漸安靜了下來。

「喝!」

不知是第幾次的揮劍,在我反手的橫擊之後,赫爾拉克帝的重心開始逐漸失常──或許是因為「血崩」的副作用,他的行動已經不如剛開始那樣敏捷了。

能贏!

就在我如此認為,而打算揮下致勝的一劍時──赫爾拉克帝突然倒吸一口氣,並張嘴大吼!

吼吼吼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什麼東西?」

強而有力地狼吼聲讓我行動稍微遲緩了一下,更糟糕的是,原先還倍感輕盈的身體竟然頓時變得跟鉛塊一樣重!

(怎麼搞的?是藥效過了嗎……不、不對!)

難道那個吼聲,具有消除魔法的效果?

增強身體能力的魔法被強制解除,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痠痛與劇痛之類的副作用,開始逐漸侵蝕我的全身,讓我這一劍一不小心當場揮空。

「嘿!」

顯然逃過一劫的赫爾拉克帝冷笑一聲,接著便揮爪直取我的腹部進行反擊。

「嗚嘔!」

強烈的外部衝擊痛得我胃液翻騰,沒差點便咳出鮮血。

若不是有蘿蕾亞打造的鎖子甲,恐怕我真的會當場被切成兩半吧。但剛才的疼痛,卻讓我手中的長劍落了下來,兩手空空地跌坐在沙地上。

「看樣子你果然有使用強化系魔法來跟老子對打。」

該死,最後還是被他給識破了……

正如赫爾拉克帝所推斷的,到目前為止我都靠著梅菲托絲的魔法藥水才能一路打到現在。在失去魔法的加持下,我已經沒有能夠跟他抗衡的力量了。

不單是如此,連我的內心也逐漸被恐懼給逐漸侵蝕而不自覺抖動四肢。

赫爾拉克帝的身影,逐漸膨脹到想將我完全吞噬似地漫步走來。

「雖然老子很想知道你為何會使用魔族的強化魔法?又或者是拉攏了哪位背叛者?反正無所謂,只要勇者死了,那傢伙自然就會露出馬腳吧。」

(糟糕!難道他還想對梅菲托絲出手!)

腦中才剛閃過前陣子雙方在宴會上吵架的身影。要是梅菲托絲被抖了出來,肯定必死無疑。

「住……住手……」

一見到我心中動搖,赫爾拉克帝冷笑一下,接著便用力對我踢出一腳。

「哇啊!」

體能回復到正常水準的情況下,我根本就不是這傢伙的對手。在挨了對方一腳之後,我整個人還凌空翻了一圈,狼狽地倒臥在沙地上。

見到我敗象已露,人類陣營的士兵們開始被不安與恐懼所籠罩,連一向冷靜的莎夏也忍不住把手伸向劍柄處。

──但她完全無法插手。

「這就是人類最強的勇者?根本就不向傳說中那麼了不起嘛!」

赫爾拉克帝冷哼一聲,雙眼似乎還醞釀著強大的殺戮氣息。

「記得你好像說過,要是勇者贏了就要魔族乖乖逃跑對吧?」

睥睨的冷笑中,他的表情也逐漸轉化為瘋狂的怒火大聲咆哮。

「那麼老子也決定了!只要老子贏了,就把你的人頭拿來當戰利品,然後殺光泰德穆爾所有人類。只要拿著勇者的首級,就算是敵人援軍是必也會受到影響。如此一來,就算人類有再多援軍,老子一定會將其殲滅,一個不留!」

情緒激昂到半瘋狂狀態的赫爾拉克帝高聲狂笑,他這一番話又再度激起了魔族的鬥志。

『殺死人類!殺死人類!殺死人類──』

隨著魔族們激昂的吶喊,也開始讓人類陣營逐漸退卻。

這下不妙了……再過不久冒牌援軍一趕到就會被識破了。要是給赫爾拉克帝知道真相的話,不僅會讓他們打消退兵的念頭,莎夏、還有泰德穆爾的所有人全都會被殺死的!

可是我……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了……

「勇者……」

莎夏強忍著自己千萬不能出手。主將之間的單挑一旦出手干預,那後果將會變得不堪設想。

「好了,老子差不多該送你去陰間上路了。你就在地獄裡看這你的同伴一個個被老子殺掉吧。」

(莎夏!)

這一刻,我的腦中浮現出剛才莎夏的笑容──那是她唯一對我笑的那一次。

不知為何,一想到那道笑容就讓我心中某樣東西開始翻騰不已。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反正我就是不想看到赫爾拉克帝那傢伙把那道笑容給摧毀掉!就算是死也不想!

「不許你……對他們出手!」

「什麼?」

赫爾拉克帝顯然沒想到已經重傷的我竟然又站了起來。其實我的身體早就已經快不堪負荷而全身劇痛,就連助骨好像也斷了兩三根,腦袋也有些意識不清。

──但我不能就此倒下。

──身為勇者的我,絕不能在這裡倒下!

「哼,總算是有點勇者的樣子了。不過現在的你以為能打倒老子嗎?」

「關於這一點,我想你也是一樣吧?」

聽到我這一回嘴,赫爾拉克帝的狼臉也開始有些扭曲。長時間使用「血崩」的影響他不可能會沒事的,想必他也跟我一樣,也是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路奮戰至今吧。

「既然如此,這一次老子就直接砍下你的腦袋,讓你永遠都站不起來!」

尖銳的狼爪開始往我身上招呼。在失去武器的情況下,我只能一路用雙手來保護自己,並慢慢地往掉落的長劍方向移動。

所幸對方也因為到了極限,狼爪的攻擊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鋒利恐怖。但我身上的傷口依然不斷增加。

(還差……一點……)

距離長劍只剩咫尺之處,我便伸手握住長劍,然而劍本身的重量,卻是我無法用單手可以駕御。

「可惡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發狂似地用雙手緊握劍柄,然後用力揮動這把重劍攻向赫爾拉克帝──卻被他輕而易舉閃開了。

「你白痴啊,都揮不動劍了還想跟老子打?」

赫爾拉克帝再補上一爪,將我打倒在地,大量的唾液夾帶著血沫從我口中嘔出。

我要完蛋了嗎……全身的悲鳴讓我連站起來都十分困難。如同死神鐮刀般的巨爪,打算將我的生命完全奪去。

至於赫爾拉克帝則是強忍副作用帶來的劇痛,開始揮爪對我祭出最後一擊!

「結束了──」

(還沒結束啦!)

危及之下,我用左手順勢摸到後腰繫著的短劍,用力將它抽出。

那也是蘿蕾亞給我的武器──是用上最輕質量打造出來的莫爾斯短劍。

我用短劍進行最後的反擊,但短劍在削過赫爾拉克帝的巨爪瞬間──

噹啷──

強大的互擊之下,那把堪稱最為輕巧、同時也最為脆弱的莫爾斯短劍……當場碎裂了!

(哇靠!這柄短劍根本就是劣質貨啊!)

驚愕之下的我,心裡不禁對那該死的暴露女工匠出聲抱怨。

短短的一剎那間,赫爾拉克帝的身影已經逼近到我的面前,漆黑的狼爪已經開始要品嘗我身上的鮮血。恐怕半秒鐘不到的時間內,我的頭顱真的要如他所說的徹底分家了……

就連他勝劵在握的猙獰笑容也一併在我眼前──伴隨著漫天飛舞的短劍碎片,簡直就像是祝賀他勝利的彩帶般──

碎片……!

生死懸命下的靈機一動,我反射性地伸出顫抖的右手,硬是從嘴裡低吼出了這麼一句話:

「『狂風捲雲』!」

「什麼?」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陣強風從我的右掌心噴射而出,將所有飛舞的碎片全數往赫爾拉克帝的臉上招呼。他顯然沒有想到這一著,短劍的碎片頓時插滿了他的狼臉,就連右眼也被碎片所傷。

沒想到昨天在魔王城練習失敗的魔法,竟會在這種緊要關頭救了我一命!

「唔哇啊啊啊──」

赫爾拉克帝痛得摀住臉。

「這下結束了!」

我用上雙手拾起長劍,並咬牙使盡全身的力氣,一劍斬裂了他的胸膛。

鮮血頓時狂噴!

血崩雖然可以大幅強化獸魔族的身體能力,但相對自身的防禦能力也會大幅下降。一旦被砍傷,幾乎就底定勝負了。

「沒想到……老子竟然會……」

在他說出了不敢置信的話語之後,赫爾拉克帝便帶著滿身鮮血當場倒下。

 

4.

「──討伐敵將,赫爾拉克帝了!」

莎夏高舉長劍吶喊,人類的將士們無一不高聲歡呼。

那群一聽到指揮官戰敗的魔族們,最終還是失去戰意而選擇逃跑。但泰德穆爾的守軍當然不可能就此放過大好機會。

「追擊敵軍,別讓這些鼠輩逃了!」

被魔族欺壓已久的怨氣一旦爆發出來,就如同燎原之火般無法輕易收拾。就連剛才不知躲在何處的普隆瓦也出現大聲指揮軍隊,打算徹底殲滅魔族。

「勇者,你不要緊吧?」

沒有參與追擊的莎夏,則是將傷痕累累的我給扶了起來。

「勉勉強強還算活著……話說回來,有辦法讓軍隊們停止追擊嗎?」

如今勝負已分,我實在很不想再繼續看到追殺魔族的血腥場面。或許跟我一半是魔王有關吧?

但莎夏卻搖了搖頭。

「恐怕沒辦法,那個豬頭一見戰況對我方有利就得意忘形了起來。反正一定又是想在事後吹噓自己的豐功偉業才如此鋪路的垃圾。」

她也是如此憤憤說道。但我們終究只是客將,加上我也因為全身是傷、又無力動彈的情況下,也只能選擇袖手旁觀。

不過,根據我們的計畫,還尚未結束──

「哇啊!」

突然間,追擊的士兵們紛紛發出慘叫,所有人像是被閃電打到一樣紛紛倒地。

「什、什麼人?」

意想不到的奇襲讓普隆瓦急忙下令停止進軍。接著,空無一物的黑暗中出現了一團黑色的螺旋狀粒子,逐漸形成了「門」──

「唉呀呀……本想說替魔王大人來看看獸魔族的英勇表現,沒想到卻是這副慘狀啊。」

如同銀鈴般天真無邪的嗓音從門後傳出,接著一位看似十二、三出頭的褐色肌膚少女,現身在眾人面前。

「妳、妳是……魔族?」

沒錯,紫色少女的外型雖然與人類相同,但身上卻有著人類所沒有的倚角與翅膀。

「放心好了,你那些愚蠢的部下只是被我弄昏罷了。還有人家可是魔族當中最可愛、又最聰明兼性感的幻魔族──梅菲托絲‧卡蘭多。人家可是魔王大人最得意的部下喔☆」

梅菲托絲擺出耍帥的姿勢說著我們事先準備好的台詞,當然莎夏還不忘暗中對我小聲吐嘈:「那個腦殘丫頭又再搞什麼鬼啊!」

順帶一提,劇本上可沒寫「最可愛、又最聰明兼性感」之類臭屁的台詞喔。

「妳……妳說魔王……!」

一聽到「魔王」這個名詞,普隆瓦當場嚇到臉色發白跌坐在地,身上的肥肉還不斷顫抖。

「真是沒用……」莎夏以細微的聲音如此嘟嚷。

我同意她的批評。

其實在這場戰爭中,我們在人類與魔族雙方都各有一個目的。人類方面當然是迫使魔族從泰德穆爾領土中退兵;至於魔族方面的目的……

「人家這次代表魔王大人前來,第一點就是回收獸魔族族長赫爾拉克帝。魔王大人的霸業還需要他來協助才行,所以不能讓他死在這裡。」

赫爾拉克帝雖然被我砍成重傷,但性命方面似乎沒有威脅。只能說獸魔族強健的身體果然不是擺著好看啊。

「妳……妳這怪物……休想得逞!」

或許是想把赫爾拉克帝的首級拿來當戰利品吧?普隆瓦很難得面對敵人擺出強硬姿態。

至於梅菲托絲則是以斜眼睥睨地瞪了他一眼。

「雖然人家一點都沒有想幫那群獸腦袋復仇的意思,不過基於賣些人情,人家還是先砍下你這指揮官的腦袋當慰勞品好了。」

「住、住手……救命啊!」

才維持不到幾秒鐘就瞬間洩氣的普隆瓦,馬上就醜態畢現。

就在梅菲托絲打算釋放魔法攻擊時,莎夏突然一個箭步揮劍擋在前面。至於普隆瓦則是連滾帶爬,狼狽地衝出兩人之外。

「(妳這傢伙……給我好好照劇本演啦!)」

「(可是即興演出是我們幻魔族的精神支柱耶。)」

「(誰管妳那麼多,總之別把其他人牽扯進來。)」

「(知道了啦〜)」

雖然聽不清楚她們私底下到底在說些什麼,只見莎夏又是一劍將梅菲托絲給彈開。飛向空中的梅菲托絲伸手一揮,莎夏就像是被看不見的衝擊擊中,突然整個人向後退了幾步。

「莎夏!」

我強忍住身上的痛楚朝她走去,只見莎夏並無大礙地低聲抱怨:「這死魔族,下回一定要換她來演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戲才行……」

「畢竟她是負責扮演收拾爛攤子的援軍,就讓她稍微威風一下嘛。」

看在其他人眼裡,還真以為是梅菲托絲發揮強大的魔力擊退了莎夏,但這些全都只是我們在暗中套好的戲招罷了。畢竟我們還有一位擅長演戲的老姊來充當教練。

多虧我們演得夠逼真,其他人類也不敢輕舉妄動。

至於我會來到莎夏的身邊,其實也只是擔心她會不會一個不高興而露出馬腳而已。

「算了,麻煩死了,人家還是乖乖來辦正事好了。至於第二點嘛……當然就是讓各位瞧瞧魔王大人的威風囉〜♡」

梅菲托絲用上最可愛的聲音,說出令在場所有兵士感到不寒而慄的話語。接著她右手高舉,指向一片漆黑的夜空。

而原先還有些微彎的明月,突然被一道巨大的影像所覆蓋。然後霧狀的影像逐漸變得清晰。接著,一個戴著面具的人影出現在眾人面前。

「就讓我來替各為介紹,這一位就是我們魔族的偉大之王──『歐里亞斯』魔王大人。」

喔喔喔喔喔──

原先還呈現敗狀疲態的魔族們,頓時發出歡愉的吼聲。而先前還占盡優勢的人類,早已因為對魔王的恐懼,反而安靜到連一根手指都不敢妄動。

用不著多作解釋,眼前這位巨大的半身像就是我本人。只要戴上面具跟假角,然後藉由PS之類的繪圖設計軟體稍作修改,並配合立體投影裝置跟梅菲托絲的魔法,就可以跟那些「援軍」一樣,做出以假亂真的效果。當然這都是多虧老姊人脈的關係幫忙做出來的。

只是一看到自己的身形巨大化投射在眾人面前,心裡還是會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啦。

『諸位,朕乃統帥眾魔一族的王者,是來自黑暗的絕對統治者,其名為『歐里亞斯』──』

哇啊啊啊!不要啊!

超──丟臉的!

用我的影像來說這種滿是中二的台詞超難為情啊!

好在其他人都注視著天空,沒有人注意到我那一副想摀著臉在地上打滾的尷尬表情。

這時梅菲托絲突然對我使了使眼神──對喔,因為這是假的投影像,如果沒人進行對話的話,就很難裝下去了。

順帶一提,聲音則是從梅菲托絲學某位小孩偵探使用變聲魔法,躲在後方裝出來的。

畢竟所有人都認為,魔王是將自己的分身傳送到泰德穆爾,而嚇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你就是幕後的黑手對吧,魔王……」

(你在搞啥鬼啊?)

我感覺到兩人同時用上「你問那什麼蠢問題啦!」的尖銳眼神直瞪著我。拜託,剛經歷過一場死鬥的我,老早就把台詞都忘掉大半了啦。

『哼,汝就是人類新選出來的勇者嗎?想不到竟意外地跟豆芽菜一樣弱小。』

為什麼又是豆芽菜啊!我沒差點對梅菲托絲吐嘈。這丫頭還真不改酸人本色。

接著魔王將頭稍微低了一下,看向赫爾拉克帝的方向。

『被打得真慘啊,赫爾拉克帝。想不到汝竟然會輸?』

「屬……屬下深感汗顏……」

總算恢復意識的狼頭人也不禁下跪道歉。畢竟擅自攻打敵方的陣地卻又輸得一塌糊塗,就算百般不願承認也不得不低頭。

真虧他也沒發現,自己其實是在跟梅菲托絲講話。而那傢伙則是躲在魔王影像後方不斷偷笑,拜託可別露餡啊!

『算了,關於汝的處分就之後再說。朕命令汝現在立刻退兵!』

「可、可是……」

赫爾拉克帝猶豫了一下。

他並不是捨不得自己努力打下來的陣地,而是將目光瞄向逐漸逼近的冒牌援軍影像。看來他是擔心自己無法全身而退吧?

「就憑這種程度的爛玩具──」

一面說著連我都感到狂妄的爛台詞,魔王的影像瞬間伸手一揮,接著數百艘龐大的軍船頓時傳出接二連三的爆破聲響,並化為一片火海將海上染得通紅。

所有人見到這一幕不禁全嚇破了膽。

順道解釋一下,那只是將影像設定在某一個橋段就會自動發生爆破的效果。只要讓梅菲托絲偷偷按下事先準備好的遙控器,就可以隨時讓這些「援軍」當場炸得粉身碎骨。這些全都要感謝老姊社團裡的大哥們傾全力來幫忙。

稍早看老姊出演的動作片,那最後的爆炸場面正是這個效果的靈感來源。

剛好也可以拿來替冒牌援軍做收尾,可說是一舉兩得。

總之,只要是異世界的人類看到這段殘酷的影像,還真以為是魔王大開殺戒,將前來的援軍盡數消滅。同時也替魔王製造出不可動搖的絕對威嚴,好讓反對聲浪最大的獸魔族們乖乖聽話──這是為了鞏固魔王地位所做的手段。

尤其是當地人看到這一幕,身子更如同篩子般抖個不停。

(隨便唬個兩下就嚇成這樣也太沒用了吧。)

我不禁對泰德穆爾軍的素質感到悲哀……

『這樣還有問題嗎?』

「……屬下遵命。」

見識過魔王的「威力」之後,赫爾拉克帝也只能遵守命令了。

接下來──

『勇者,報上汝的名號!』

魔王將巨大的身影面對著我,而我則是扮演著堅強的勇者,挺身面對魔王。

「人類第75任的勇者『伊卡洛斯』,是將來會打敗你的勇者。」

趁著剛才演出的「火燒援軍」來唬住眾人,我才趁隙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演戲。畢竟身為勇者可不能在氣勢上輸給魔王(自己)啊。

『哼哼,好一個狂妄的勇者。那現在要跟朕打一場嗎?』

啊哩?

我發出有點像是「不應該這樣演吧?」的呆滯表情愣了一下,接著便看見梅菲托絲這傢伙竟然又在暗地裡竊笑──這死丫頭,竟然又給我亂改台詞!

「等一下,勇者才剛打完一場死鬥,這樣做太卑鄙了!卑鄙下賤的死矮子魔族!」

好助攻。莎夏適時的即興演出馬上就獲得眾人喝采,可是那最後一句多於的台詞,已經讓梅菲托絲額頭狂爆青筋。

『哦?汝這沒長胸的騎士是在對著朕說話嗎?』

糟了……這下連梅菲托絲也發怒地利用我(魔王)的聲音回嗆。還有莎夏別一臉兇惡地瞪著我啦!這不是我說的好嗎!

梅菲托絲這傢伙,我看還是找時間叫老姊治治她吧。

「魔王,你的目的只是要把你的部下帶回去吧?既然你的真身不在我面前,就算打倒你也沒有意義。這次我就不阻止你了,快帶你的部下滾蛋吧!」

我刻意用勇者狂傲的口吻說著,當然這也是劇本原定的一部份。畢竟勇者要是在魔王面前示弱的話,可是會被自己人給瞧不起的。

既然要演就要演得逼真,就要將角色演得更絕才行。這是演過不少社團電影的老姊良心建議。

『哼,好一個勇者,口氣倒是挺狂妄的!』

魔王不屑說道,周圍的空氣頓時轉變成亂流。在強烈的暴風襲擊下,我們忍不住縮起身體來穩住腳步。才剛經歷死鬥的身軀又開始陣陣發疼。

(靠,這回連魔法都真用上了!)

雖然很想咒罵偷放魔法的梅菲托絲兩句,但她也只是忠於魔族的反應來進行應對。當初交給她來處理魔王的角色時,早就有這種結果了。

待暴風魔法的威嚇結束之後,魔王便開始做起結尾。

『勇者,要知道朕隨時都可以殺了汝。』

「真巧……我也認為我隨時都可以斬了你喔。」

勇者與魔王之間的針鋒相對,無疑會導致接下來將發生永無止盡的大戰。

說真的,若不是赫爾拉克帝擅自進攻,我還真不想演這一段讓自己自掘墳墓的戲碼。然而,人類跟魔族之間數百年的爭鬥本就難以平息。

這次的戰爭,只是又再度成為人魔大戰的新導火線。

尤其當勇者與魔王見面的這一刻,就已經決定了今後的命運。

事到如今,我已經無法遏止今後的戰爭了,只能夠繼續演(騙)下去了……

「魔王──」

『勇者──』

接下來的這句話,將徹底偏離我們原先制定的計畫──讓魔王跟勇者無所作為的虛度一年,並在下一次的諾斯特拉預言之前詐死。

最終計畫不變,只是過程中將會充滿難以預料的荊棘。

反正管它的,既然如此老子就奉陪到底吧!

 

「『──下次見面,就是你(汝)的死期!』」

 

我自暴自棄地吼出這段話,而且還很剛好地和魔王(梅菲托絲)的聲音重疊。

『人類,洗好脖子等死吧──』

魔王的聲音伴隨著影像逐漸消失在夜空中,同時魔族的軍隊也早已經溜到不見人影。只留下人類的軍隊們愕然地看著一片漆黑的夜空而久久不語。

潔白的明月宛如嘲笑般凝視著我們。

 

──看來我已經做了無法挽回的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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