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18 18:44
03 - 梦魇 ~nightmare~
◇ ◇ ◇
「亚戴尔……亚戴尔！」
又细又尖的嗓音直穿脑门。
「喂，别发白日梦了，战斗要开始了哦！」
面前的银发少女斜着眼怒喝了一句。
她用权杖扫击我的身体，但像打中空气般穿了过去。
我顿时回过神来。
「抱歉，诺伊尔……还有真夜，别笑了，看起来超下贱的。」
「不行，实在是太太太太好笑了，这也不是你第一次走神了吧，就站在那儿睁着眼睛发呆发了整整十分钟，像是看到鬼那样。」
忍俊不禁而捧腹大笑的黑发男子手中的大太刀因为松手而跌落地面，化为光粒消失。
我记得的，他们分别是与我并列为《弧光幻想曲》六位最强玩家之一的【先知之诺伊尔】与【本影之真夜】。
「截图。你要看截图吗？超好笑的啦，我要发在论坛上哈哈哈。」
「别哦，我警告你别哦。」
「先把BOSS给打完再说啦——噢，下路组的CLEAR完关卡回来了！」
不远处的传送阵亮起，让剩余的三位队员与我们会合。
手持弩弓的橙发女性是玩家们都敬畏三分的【不死鸟之米莉亚】，是我属于的公会的会长。
装备长枪，戴着全罩式头盔的高大男性，是【堡垒之扎克斯】。
然后，陶醉地弹着电吉他——不，只是个电吉他造型的重槌的蓝发女性是【节拍器之伊莉娜】。
当时，我们六人组了队伍要尝试世界级头目之一的炼狱龙的新打法，为了刷新世界纪录，而且是只用六人队伍攻略原本应该由十二位玩家挑战的大型副本。
那时我突发奇想，约了好朋友们一起验证新攻略法的可行性。
因为我是公会甚至是世界内全玩家的军师，负责构思策略、配装与配点。
「好，下路的钥匙拿到手了。这下传送门就能启动了。」
米莉亚把钥匙插入墙壁中的缝隙，并稍微转动。
房间中央的传送阵发出了不详的紫色亮光。
「亚戴尔，你情况OK不？是不是触发了防沉迷保护机制？」
扎克斯担心地问了一句。
「是啊，我听说玩太久会出现恐怖幻觉什么的负面状态逼你下线休息的哦。」
米莉亚附和道。
「才三十八小时，应该不算多吧。上次连续六天没下线都没事情耶。」
「白痴哦，亏你还能硬撑过去！连续玩半天身体已经开始变重了好吗？你这不行的啦，快下线幹点别的等『疲劳值』恢復吧。」
诺伊尔连珠炮式地责备起来。
《弧光幻想曲》的确是有这种机制，但是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下的行动。
可能可以和在脚上绑沙袋后练习跑步来锻炼肌肉的行为做比较吧。
「没用的啦，这傢伙除了当ALF-er之外没其他好事幹了，实在是废人一个。」
「喂，真夜，我姑且是认了，但是我劝你不要给伊莉娜听到你这种发言哦。你会死得很惨的。」
伊莉娜还在忘我地弹她的幻想吉他，应该是没听见。
她的累积上线时间和持续上线时间都比我还长，可以说是末期的游戏废人。
「好啦，别争了，是时候继续了。亚戴尔，副本结算完后下线休息至少一小时吧，这是身为公会长所对你下达的命令。」
「收到……」
「各就各位，要启动传送阵了！」
米莉亚举起弩弓，向传送阵正上方的水晶射击并将它击破。
随着一波震动，脚下的魔法阵开始发光转动，景象转变到一处广大的空间。
作为炼狱龙战斗舞台的地下祭坛废墟到处都是石柱的碎片和奇形怪状的金属块。
祭坛中央漂浮着一个成人一般高的，椭圆形的紫色宝石。
宝石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原本散落一地的碎屑突然浮起并被宝石吸引，紧密地包裹它。
金属块凝聚而成的合成体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了一头巨大的机械龙。
那就是炼狱龙的真身，是操纵着机械的魔核构成的强大魔物。
金光闪烁的身躯散发出热气，佈满导弹发射器的翅膀张开并飞了起来。
前来挑战的我们六人准备好迎战的姿势。
「来了！」
燃着烈火的炼狱龙飞扑过来，想要透过一击必杀的冲撞攻击来消灭胆敢闯入圣域的入侵者。
我与其他队友躲在还在悠闲地弹着空气吉他的伊莉娜身后。
只见她不慌不忙地举起武器，展开了佈满几何形状的浅蓝色圆顶状护盾。
刚形成完毕的护盾与魔物的身躯交错的那一瞬间，护盾在清脆的「咔锵」声中溃散成光粒。
四散的光粒灌入我们的体内，赐予短暂的「无敌」状态，完全回避了开场灭团的危机。
除此之外，十二根冰矢迅速地飞向炼狱龙，狠狠地撞在了它的身上并碎去。
我的视野中出现了被削了一小段的血条。
「诺伊尔，上BUFF！」
「是！」
随着米莉亚的一声令下，诺伊尔举起了权杖。
权杖的顶端冒出了五颜六色的光芒，唤出一波又一波的，赋予状态加成的光圈。
「预备！三，二，一！」
我拉开手中搭好魔法箭的长弓，瞄准正在降落中的炼狱龙胸口的弱点。
这一箭将决定这场战斗的成败。
「去吧！」
缠绕着电光的箭矢呼啸而出，在命中目标的瞬间爆开。
炼狱龙的躯体突然被闪电的枷锁包围，失去飞翔的能力而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确定DOWN！」
「好！表演的时间到了！」
有着最强的装备和最高超的技术的最强队伍，当然是把敌人虐得满地找牙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玩家能像这样把原本应该是灭世级的强力BOSS狠狠按在地板上摩擦。
是因为爆炸性的伤害输出使得预设好的，根据敌人血量而进行的行动完全无法发挥。
阶段跳跃——是这么称呼的。
然而，炼狱龙有一个阶段并无法跳过。
那就是血量剩余二十分之一时发动的最终绝招。
「DPS检测要来了！快检查各技能的冷却时间！」
米莉亚的一声令下宣布了战斗已步入尾声。
炼狱龙残破的身躯发出紫色的光芒，形成了佈满几何形状纹路的，能将所有攻击无效化的能量屏障。
它腾空而起，发出乾涩的吼声，就像喉头锈住了一般。
在空中张开前爪的炼狱龙，胸口和翅膀都发出不祥的黑烟。
接着，在它的面前出现了逐渐增大的能量球。
必须在那紫黑相间的球体成长到最大之前将它击破，否则将会造成无视格挡和无敌的直接灭团。
我像发了疯似的，一根又一根地将箭矢射入球体内。
专心攻略副本的我们没有意识到——
灾难即将来临。
「诶，发生什么事了？」
视野内的队友讯息窗内，四个人突然同时退队。
场上只剩下我和鲜少说话的、正在照着默默哼着的音乐的节奏射出箭矢的伊莉娜。
打开公会名单，发现是几乎全员离线的状态。
「伊莉娜，不好，发生大断线事件了！糟糕，输出不够的话…」
太迟了。
紫色球体已经成长到最大的形态，而且伸出了无数黑色的触手。
然后，如陨石一般坠落地面，爆开。
六条九。
那是灭团大绝招所造成的伤害。
「哇啊啊啊啊！」
虽然遊戏有实装痛觉抑制机制，但是受到远远超出体力上限的伤害而感到的剧痛是能让人的脑袋立刻变得空白的。
就算是已经习惯了防沉迷机制造成的痛觉抑制效果降低的我也不例外。
我被冲击波掀飞，撞在地上后视野逐渐变得漆黑。
嘲讽的两个字缓缓出现。
YOU DIED——你死了。
而且因为防沉迷机制发动的原因，一小时内无法復活。
因为「死亡」状态中的功能限制，连私信询问仍在线的其他玩家都做不到。
我无奈地打开系统菜单，闭上眼按下登出的按钮。
张开眼睛时，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我一边喘气一边回想着刚发生的事情。
四个人同时断线，不是网络出了问题就是服务器出事了。
还是打个电话问下他们吧。
正要向智能手机伸手的我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跳。
欸，三通未接来电再加一通响着的？
是网站服务商那边的客服小哥啊……托管着论坛网站和攻略百科的虚拟主机是从那里租来的。
啧，看来真是线路出了什么事了——我抱着烦躁的心情接通了来电。
『噢天啊天啊天啊感谢神啊您没事正是太好了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天啊，你不知道吗？发生大事了啊！』
「服务器烧起来了？」
『比这还严重啊！紧急新闻，看了就明白了！』
诶，难不成是天塌下来了吗？
我打开公寓阳台的门，看向附近的大楼上嵌着的巨型显示屏。
那本来是播放广告用的，但紧急状态时会用于播放新闻和公告。
因为太远了，所以听不到声音也不怎么看得清楚上面显示的字。
「搞什么啊……哎？什么！」
屏幕上显示的是冒出黑烟的城市的鸟瞰观。
我认得出，那是这个世界在接近两个世纪之前被核战争夷为废土之后，作为人类最后堡垒而建立的七座「方舟城」——150公里直径的圆盘上建立的城市的第六座。
核心反应炉熔毁爆炸，导致六十公里高的中央塔倒塌。
保护城市不让废土那致命辐射侵入的巨大能量屏障也停止运作了。
错愕中的我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脑中回想起在历史课上学过的，四十年前在第五城降临的那场灾难。
仅仅只是因为能源供给故障而导致护盾的能源供给切断，就将城市在一夜之间化为废墟。
因为搜救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米莉亚、诺伊尔……大家……
明明不久前还一起欢乐地玩遊戏，一同打闹的。
人类真是脆弱啊。
肯定很痛吧，就像以前看过的纪录片里那样，辐射中毒后身体迅速衰竭坏死。
『亚戴尔先生，听……听得见吗？』
「嗯……」
『公司吩咐我转告……因为这次事件所，所以……暂时无法对服务器的任何故障作出维修……』
「收到了，谢谢……」
我选择无视通话的另一端传来的，混乱的嘈杂声。
小哥肯定也有家人罹难，也觉得悲痛愤怒吧。
我想起自己已经断绝关系的亲身父母，好像也是六城的居民。
早就迁居到第二城的我自然地躲过了厄运。
『就，就是这样了。再——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小哥！振作点，小哥！」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如同地狱一般的惨叫声。
不止是小哥一人的，还有其他不认识的，各种频率的痛苦嚎叫，就像地狱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滴，滴，滴——
该死，居然挂断了。
然后，我的视线被播着新闻的巨大屏幕吸引。
那是第四座方舟城，穹顶护盾已经在崩溃中。
构成护盾的几何形状像拼图的零片一般跌落，化为光粒消失，从中央开始往两旁散去。
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
「哇啊啊啊啊！」
我从床上惊醒，冷汗直流。
又是这个纠缠不休的梦。
很奇怪地，我没觉得疲累，反而神清气爽。
望向窗外，鲜红的太阳已经高挂天空了。
房间钥匙落在床边，应该是从口袋掉出来了，砸到地上发出的响声把我吓醒。
我伸了下懒腰，确定该带的都带好之后，为了领取住宿附赠的早餐而走出房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