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而逝的記憶(第六章 被拔刺的荊棘)

從那次事情之後,我就帶著法蒂瑪回來台灣開始我們兩人的新

生活。

我透過咖啡店的老闆,為她在可遠眺海岸,風景優美的靈骨塔

園區裡買了一個位置,希望她的等待有價值。

他留在台灣的房子我只有進去整理過一次。然後就直接租出去

收租金,收回來的錢,我一塊錢都沒動,全部存在銀行的戶頭

裡,準備以後都給法蒂瑪,多少也算是為他贖罪。至於我,我

則是透過熟人找了一份貿易公司的工作,因為工作的關係常常

把法蒂瑪一個人留在家裡,她也因此足不出戶了好幾個月。

說到法蒂瑪,為了能讓她留下來,我謊報了她的年紀,將原本

的十六歲報成二十歲,然後再辦理結婚手續,成為名目上的夫

妻。

當然,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好,我連她的手都沒有碰過,我這樣

的人,就像昔日的他一樣,是沒有資格獲得幸福的。我對於法

蒂瑪,也只有如同父女般的情感。

好吧!我承認!或許我對她也有那麼一點愛意,最多也僅止於

在飛機上所作的那個夢而已,而這樣的我有什麼資格對法

蒂瑪說什麼呢?

我們是傭兵,是沒有主人的戰犬,是殺害法蒂瑪父親的兇手,

哪裡有戰爭就往哪裡去,因為那裡有我們的好夥伴。過去那屬

於男性的浪漫,如今面對法蒂瑪卻全是罪惡與暴行。

法蒂瑪很堅強,堅強得足以讓心軟的人為她悲傷,她隨著自認

為她著想的我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國度,沒有半句怪罪我或者

他的話,只是沉默的面對她完全未知的世界。

有一次,我忙到深夜才回家,一進家門,看到客廳中僅留的一

盞小燈與一個纖細的身影坐在客廳的角落。

「妳等多久了?」我第一次看到她坐在客廳等我,雙手放在膝

上端正地坐著。

「從你出門之後就沒閉上眼睛,坐在這裡等著你。」她的口氣

依然是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連動都沒動過?」我開始覺得事情有點不妙。

「是的,我打算等你出遠門再這麼做的。」她的手緊緊抓著膝

上的衣服:「順從你的話是我的義務。」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法蒂瑪啊法蒂瑪,不要替我們償還我

們所犯的過錯。

「那你為什麼要救我?帶我來這個寂寞的地方。」隨著她的話

,她的淚從眼睛裡默默的流出來:「我的一切都被你們所奪去

,而我的父親把我交給你,我能有什麼選擇嗎?順從你的話是

我唯一所能作的事。」

此刻的我默默無言,坐在昏暗的燈光下與她那纖細的身影旁,

我的罪就像荊棘一樣遍佈在我的身上,我要如何安慰她呢?用

愛嗎?用命令嗎?我知道我說什麼她都會照做,但是我連握著

她的手都不敢,那對我而言,實在是太難了。

「法蒂瑪,如果妳想要自由的話。」我掙扎地說出我的想法,

就算再捨不得,我還是會實現她的願望,這是我最後所能為她

做的事了:「我可以安排,妳想去哪裡都可以,請不要再這麼

折磨自己了。」

「你有愛過我嗎?」法蒂瑪不理會我的話。

「什麼?」

「你有愛過我嗎?」她彷彿在控制快要崩潰的情緒,強作鎮定

的問著我。

「我....,」面對法蒂瑪的質問,我只好老實的說出來:「是的

,我是愛妳,但是這樣的我沒有愛人的資格。」

「太好了!」坐在我身旁的法蒂瑪突然轉身緊緊將我抱住,

整個頭埋在我的胸前哭泣:「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你會再離開

我,你剛才說要送我走,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也害怕,」我對在我懷中哭泣的法蒂瑪訴說自己的不安:

「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妳,我就像全身長滿了刺的荊棘,害怕

靠近妳就會將妳刺傷。」

「我不害怕,我會為你把刺拔掉。」法蒂瑪邊說邊用那佈滿淚

痕的臉從胸部吻上我的頸部:「至高的主將我交給你,因為祂

知道你是愛我的。」

「法蒂瑪....。」這下反而換我不知所措了:「不可以,我沒想

過....。」

「我們是夫妻不是嗎?」不知何時她坐在我的身上:「把眼睛

閉上,哪裡也不要去,只要在這裡,在這裡就行了。讓我感覺

到你的身體、你的溫暖、你的愛。」

我聽她的話閉上眼睛,在黑暗中,我被溫暖的濕潤,溫柔的呢

喃包圍著。

當女孩成為女人的時候,男人就會再度成為男孩。

上帝在女人的身體裡放進了深奧未知的秘密,她瞭解如何取悅

男人,讓男人安祥沉靜。她是愛人、是女兒,也是母親,在她

身體裡的寂靜之海中,才擁有真正的自由與安全的屏障。

而我,我身上的刺,在法蒂瑪無私的愛之下,不知不覺的被拔

除了。

在夢中,我彷彿回到那個時候,在熱帶的雨夜,外頭腐爛植物

的味道和雨的霉味混合著,傳進我與法蒂瑪共眠的屋內,窗外

則是他所吹奏著『科羅拉多之夜』的口琴樂聲伴我入睡。

為了逝去已久的她還有法蒂瑪,或許我應該再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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