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西维尔·斯图亚特视角）

       还是动不了。

       由于我很早就刻意针对未来有可能出现各种意外进行了诸如耐毒耐药忍受疼痛酸麻骚痒等等的训练，再加上非常方便的光属性魔力，我已经将自己的忍耐力提到相当高的水平——所以我根本不在意疼痛。……更不需要这种温和的手段，说到底使这种让人不快的状态结束才是最明智的判断。

       目前只有查尔斯公爵千金、瑞尔曼·纳尼克斯以及少部分利益一致的人来过。由于没有魔力的人待在一个高魔力浓度的环境非常危险，因而前来的都是些拥有魔力的人，拜此所赐结合魔力属性和感觉我能够判断出什么人。

       其实现在的状况相当危险，即使我有应对这种情况的备案。但如果这种不能动的状况继续持续下去，迟早会出问题。哪些人会坚定立场，哪些摇摆不定的人带有赌徒性质，哪些人会趁机做什么，我心中有数。不过，由于对外宣称的只是无法控制暴涨的魔力，给慎重的人增加了不少多余的疑虑。

       总而言之，按照现在的吸收速度来看，我能够在危机来临之前取回自由行动的能力。

       虽然查尔斯公爵千金怂恿瑞尔曼·纳尼克斯让我不得不忍受这种糟糕的状态，但如果没有她，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昏迷且不能行动，情况会更糟糕……

       瑞尔曼·纳尼克斯还算的上可靠。他每天都会来，从各种声音也可以推测出他是变装前来的，早上一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每次都会带来一种药丸。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种以植物【哈格尔】为主要材料制造出的制品，对于有魔力的人而言服用后八个小时内可以免受饥饿感的骚扰，目前暂无明确证据证明它对人体有害。吃下去没有问题。

       查尔斯公爵千金也每天都会来，但和瑞尔曼·纳尼克斯不一样。

       第一天晚上的时候，由于状态不佳，前所未有的疲倦感袭来。然后也是同一晚，我感觉到查尔斯公爵千金坐在门外。这实在太可疑，我不可能因为查尔斯公爵千金从目前来看都没有过想要加害我的行动而放松警惕。于是我一直绷紧神经抗拒睡欲，……但就算我曾经特意自行开展过熬夜抗睡欲的锻炼，最后我还是失败了。

       然后，第二天早上意识醒过来。

       什么也没有发生。

       身体完整，没有不适。

       就好像，查尔斯公爵千金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不过只是暂时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实际上有也有可能已经被做了什么。

       第二天晚上，查尔斯公爵千金又坐在了门外。

       ……这次仍然失败了。然后，第三天早上和昨天如出一辙。联系查尔斯公爵千金之前的行动，我有了一个猜想。于是第三天晚上，我假装入睡，调整呼吸使其变的规律，放松自己使魔力平和。

       ……咔……

       细微的开门声在寂静的夜晚中被百倍放大。那股暗属性魔力无声无息地接近，最后落在一旁。查尔斯公爵千金也没有做什么，就是这样坐着，但她的眼睛大概集中在我身上。

       为了见面。

       只是，单纯为了看我而来到这里吗……？

       在旁边看着我的现状也不会因此改变，而且不让我知道，也不会和王族更亲密。

       浪费时间，没有效率，白费功夫。

       一直待在这样多属性魔力混杂且紊乱的空间里感觉绝对谈不上舒服，能够驱动这种没有道理的行动的，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了吧。我一直无法理解的那个，让人心甘情愿地变得愚蠢的那个。

       ——克琳娜说她很喜欢你哦。

       那是，布鲁克.肯特告诉我的，因为查尔斯公爵千金从来没有对我表白过，只是说自己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未婚妻。

       我们根本没有见过多少次面，所谓一见钟情在我眼里也只是一种掩饰自己肤浅的借口。可是，查尔斯公爵千金对我不是简单的憧憬。

       ……难以理解。

       我并没有义务去回报善意， 本来感情的付出与回报的比率就不平等不确定，不仅仅只是对爱人，对偶像、家人、朋友等等，都是如此。所以我从来不会做那种亏本的事。我第一次真正作为被给予的对象参与这种感情的活动中。这种好意不会让人不快吗，印象中只有曾经的母亲给过我这种感觉，虽然后来变质了。

       我并没有义务对他人的好意回复，查尔斯公爵千金也是出于自愿，是这样没有错。

       查尔斯公爵千金的手伸过来，仍然只是触碰头发而已。她指尖顿了顿，最后和复苏的之前的记忆一样，收了回去。

       虽然，不能理解。

       也许需要理解？

       毕竟，是未婚妻。我的规划里包含了婚姻，也就是说，包含了克琳娜。

       而且这个未婚妻，虽然喜欢不起来还和我不搭调还很麻烦，但还不到让人厌恶的程度。

       就这样过了三天左右，我感觉到增加的魔力虽然还有不少没有吸收，但是滞塞身体动作的魔力已经所剩无几了。现在已经能够做到动手指之类的简单动作，这是最后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的晚上。

       这也是最后一晚。

       预料之中，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咔。

       和前几天一样，克琳娜的气息无声地飘进来。克琳娜与我刻意保持距离，我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而且那并不是为了矜持或者感到害羞该有的距离。但是，即使每天晚上像幽灵一样飘来而后飘去，也要避免光明正大地来看望。

       她在忌惮着什么？

       再过几分钟，我就可以开口。如果克琳娜在恢复说话之后还留在这里的话，我倒是有几分想要询问的心思。

       克琳娜一如往常地伸手，但是这次她沿着发丝游移到额头上。她的指尖有些凉，身体虚弱的人一般都是如此。我试着猜测克琳娜此时的表情，但是印象中克琳娜总是皱眉。不，看到我的时候她会带上笑意，但那个笑容是什么样的，我没有印象——因为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当一个人如此温柔地触碰着另外一个人时会露出什么表情，我无法想象。

       手指被什么轻盈的东西扫过，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感觉格外敏锐。那大概是克琳娜的发丝。不会损害自己的、不需要戒备的细微感觉，我并不讨厌。她触碰我的头发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

       凉意撤离，就在她小心关上门发出细微响声的那一刻，我的喉咙刚好恢复了行动能力。

       错过了吗。

       我活动了几下自己的手指，而后伸向额头。壁炉发出几声细碎的爆鸣，空气是温热的，没有冷源触碰的额头也是如此。

       凉一些，感觉也不算坏。

       * * *

（※门格尔·斯图亚特视角）

       ——又在任性。

       ——肯定又是殿下。

       ——真的是一天不看着都不行！

       ——他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一个没有用的王子……！

       看着眼前这些人不满的表情，我仿佛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带着恶意的目光刺来，我甚至听到了啧声。

       啊啊，这真是——

       太棒了。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我的东西。

       门格尔·斯图亚特。

       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个名字代表的东西实在是太过不起眼。

       因为西维尔·斯图亚特，我的弟弟，太过优秀。在他的光辉下，门格尔·斯图亚特什么也不是。但我不得不服。虽然弟弟更适合继承王位的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不过我原本就没有继承王位的打算，所以我也就一直消极地当着对母亲有恩并从小抚养我到大的大臣的傀儡，不情不愿地和他竞争着。当然，什么政治斗争之类的一概视而不见，交给干劲满满的他去做。

       这样的我，直到那一天前都过得很快乐。

       要从一本书讲起。那本书里讲述了魔法师始祖马吉克的众多事迹，我被那跌宕起伏的剧情深深吸引，询问老师关于这位传奇大师的情况。

       「这可真是伤脑筋……」

       老师叹着气这么回答我。

       那个据说掌握十属性法则的，能够毁天灭地的，品行高尚的，在世期间平息了所有国家间的战争的伟人，马吉克，留下来的信息少的可怜。没有人知道马吉克的名字，马吉克的生卒年、出生地、长相、性格甚至性别都是谜——不过大多数人认为马吉克是男性。他总是用一串字母和数字结合的代号来代表自己，马吉克也只是代号，只是在口口相传中逐渐广为人知。

       「马吉克是虚构出来的人物」这种言论一度甚嚣尘上，直到一天发现了一块十属性俱全的附魔匕首上刻了马吉克这三个字后才平息下来。

       直到现在，这种说法仍然作为一种小众的非主流观点存在着。

       我看的那本书上记载的基本都是些轶事。老师给我看了正史上记载的马吉克个人事迹，基本都只有短短的几行字，剩下的都是对他的评价。

       ——啊啊，这样一位传奇伟人的一生，也只有这么两三行字而已。

       然后，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我脑海里冒出来了一个问题——

       那我呢？

       这是一颗小小的种子。

       我并没有深想，却在不知不觉中浇灌着它。

       然后，那一天，一个自称占卜从未出错的巫女闯进王宫，碰到了正巧经过的我。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

       带着黑色斗篷，头发颜色花白且干燥的女巫发出桀桀的笑声，被护卫拉着。那张皮肤耷拉的丑陋扭曲的脸狰狞且恐怖，她扭动着嘀嘀咕咕，沙哑却尖利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朵。

       那个女巫看见了我。

       那枯树皮一样的手指指着我，然后她裂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纯黑色的笑容。

       「你会被所有人遗忘——！」

       心脏，像是被突然攥紧一样收缩了半秒，寒气从头一直灌倒脚底。

       恐怖。

       很恐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恐怖。

       那之后，那个女巫被证明是一个疯子，她的占卜从来没有准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胆敢闯进王宫然后指着王子说话。

       可那句疯言疯语却直接戳进我的灵魂。

       以前的种种疑问又冒出头来，那颗种子长出来的茎叶像藤蔓一样快速爬满了所有的缝隙。

       马吉克几乎什么也没留下，那我呢？

       开国国王也不过是几本书一副画像，那我呢？

       每天都有那么多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悄无声息地死去，那我呢？

       母亲死的时候，大臣说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看她。

       就连我，也不记得母亲的任何事情。

       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连血脉相连的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迟早，所有人都会忘记。

       那么那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就什么都不剩了。

       我突然明白了我为什么觉得恐怖。

       即使是伟人，他的一声最后也只是那么几本书，墓碑上的几行字。一个人的一生，那么多，那么复杂，留下来的却这么苍白无力。

       而我，这样一个被弟弟光芒掩盖的我，不是伟人的我，不怎么被注意的我……

       ——你会被所有人遗忘！！！

       那就像是一个诅咒。

       恍惚中我看到了百年以后的我的墓碑，厚厚的积雪遮蔽了上面仅存的几行字。

       我的存在，最后就是一行字。

       甚至一行字都没有，就那样和空气融为一体。

       很恐怖。

       门格尔·斯图亚特代表的东西，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所有人都只会看着那个人，不会有人注视我。

       任性也好，蛮横也好，都无所谓。

       看吧，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看吧，所有人都在关注我！

       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是注意力的焦点。

       喜欢也好，厌恶也罢，不理会喜恶，我只是单纯地追求着目光。既可以放任自己，又可以被注视着，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我享受着，沐浴目光的每一天。

 

       ● ● ● ● ● ●

       作者的话：门格尔是一个偏痞的带着点霸道总裁味道的攻略角色（但是从内心戏上看不出来），注意到女主角也是因为「这女人居然不关注我？！」这样的理由。其实就是他想要刷存在感啦，所以才无法忍受别人对自己的忽视，然后才「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力」。在一定程度上，这就和婴儿哭闹让爸爸妈妈看自己差不了多少。所以，各位读者们也应该明白一些霸道总裁式的发言在我眼里是怎么样的了（笑）。怎么说呢，这种有点哲学意味的问题，一旦较真，然后本人生长环境又不太健康的话就挺危险的。有些精神病人也是思考哲学问题结果出毛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