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萝菈·米尔萨普视角）

       问完名字后后，萝丝就没有再说话了。

       「……」

       我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能说些什么呢？继续说下去然后真的让克琳娜哭出来吗？

       萝丝那边的感觉传了一部分过来，完全是一片紊乱。我短时间内无法分辨，全部都压了下去，递给克琳娜一张纸巾后转身离开。

       对话已经完全无法成立了，如果不是因为萝丝保证了刚才是「最后一个」问题，克琳娜大概不会理会我们。

       我拖着步伐慢慢走了几步，再回过头时，克琳娜的身影已经看不太清了，只能隐约看到她的暗红色长发在拐角处一闪而过。

       只剩下自己的影子，或许还有树影。枯枝摇晃起来，影子看上去像是一道道刀痕。我打了个寒战，不再去看。

       回到宿舍，我咚地一下往床上一坐，直直一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我还是第一次那么大声说话。

       克琳娜的喉咙没事吗？那样声嘶力竭地尖声大喊，都沙哑……克琳娜回去会哭吗？一定不会和别人说的吧……她会像是我以前受了委屈时那样，躲在被子或者墙角里哭吗？本来西维尔线、门格尔线双双出问题就已经给她带来很大的困扰了……没关系吗？

       那是，废话吧。

       肯定有关系的啊。

       伤口都被撕开了，血淋淋的，一直在流啊。

       明明……明明不是想要伤害她的。

       「……萝丝。」

       「……她不是玩家。」

       「……」

       「她……是反派……是角色啊，原原本本真真正正的游戏角色，克琳娜·查尔斯。」

       「……嗯。」

       明明就连玩家萝丝都不在意剧情，克琳娜却……不，正是因为不是玩家，所以感受才更深刻吧。已经知道未来有可能会发生什么，自然无法安下心来任由现实发展啊。现实不能像是游戏一样重来，换作是我，我也一定不敢用玛格丽特和第二王子殿下的未来来作为赌注吧。同样都有可能会有变数，顺着游戏的剧情显然更确定……克琳娜是觉得这更让人踏实吗？

       可是不管是游戏还是现实，都不可能全部一帆风顺啊，如果真的想要按照剧情发展，克琳娜就该把玛格丽特推下楼梯。既想要结局不变，又想要改变过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呀，克琳娜……

       「……萝丝……现在该怎么办。」

       「……」

       萝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真的很长。

       「我总算是搞清楚违和感从哪里来的了……因为克琳娜从一开始就不像是一个玩家。」

       「不像……？」

       「说话不一样。我有些话不是很怪吗？那些话在我们那边很正常。克琳娜的话，和这边是一样的……像是打篮球和踢足球学园祭秋游这些混进来的东西，克琳娜一点也不觉得别扭……还有我们基本都叫『事件』而不是『event』，叫『HE』而不是『Happy ending』，和官方标出来的不一样……很多。」

       「所以，才觉得有违和感吗……」

       现在回想起来，和克琳娜说话时，对话偶尔会有种好像成立又好像不成立的感觉……萝丝因为克琳娜仍然用克琳娜·查尔斯的名字所以没有当着克琳娜说所谓克琳娜·查尔斯的坏话，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不，不对，看克琳娜刚刚说的话，她大概觉得萝丝也不喜欢克琳娜·查尔斯吧……听到朋友的时候，还那么惊讶。

       ……也是，朋友……不需要制定约法三章。

       可是克琳娜也会关心我……难道说，克琳娜以为自己单方面地把我当成她的朋友吗？不过，克琳娜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之前相处的时间，忽然间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克琳娜·查尔斯是一个偏激的人……刚刚克琳娜也承认了自己做过……

       我很害怕萝丝嘴里说的那个克琳娜·查尔斯，我觉得是那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克琳娜……克琳娜是一个好人。

       但说到底，我真的了解克琳娜吗？我和萝丝都有过「不懂狂热粉丝」这样的想法，那不就是不了解克琳吗……？

       我忽然有些佩服玛格丽特，她到底是怎么坚持地认定克琳娜不是坏人呢？

       不，不对……果然，虽然有误会，但是，至今和克琳娜相处的经历并不是虚假的，比起遥远的游戏，那才是我应该相信的。

       刚才太混乱了，居然被带偏了。

       啊。不过……游戏……

       「克琳娜……游戏的那些事情，克琳娜都经历过吗……？」

       「……嗯。大概……已经死过了一次了。」

       「……」

       也是，不然怎么会说出「反正已经试过一次」这种话呢。那么简单地接受未来有可能的结局，也是因为已经经历过了吧……

       ……什么嘛，不要习惯那种可怕的东西啦。

       「说到底，克琳娜明明很喜欢玛格丽特，但是她为什么做到那种程度还不停下来呢……」

       「我不知道……我…我玩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反派烦得要命而已……就这样而已。她、她死的时候……我差点没鼓起掌来，开心得不得了……她说的没错，我觉得……她很讨厌。」

       我想要安慰萝丝说那不是你的错，可是又说不出口。克琳娜她，看见了吧……那些评论，几乎都是在否定她，自己又是个反派，还的确做过……那样的确无法相信去自己。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怎么能……怎么能那样说自己呢……那么过分的话……比霍特斯说的还要过分。怎么能自己这么说？

       萝丝或许也在论坛上说过话吧……说不定克琳娜还看到过。

       「论坛里真的很多人都不喜欢克琳娜吗？」

       「……我就只见过几个不讨厌的。」

       「……为什么呢？」

       「……就……很烦。克琳娜她……中期的开始对玛格丽特……之后就退场了。但是一直到后期，玛格丽特都会想起克琳娜……」

       「……是那样的吗。」

       「是那样的……不……不对……！」萝丝突然大叫起来，「有个特别版！还有一个被推翻的特别版！！」

       「特别版？你是说……争议很大的那个特别版？」

       「对！就是那个特别版！！」

       「那个特别版有什么吗？！不，不对……那个特别版好像没有出……有没有预告？或者泄露一些情报？」

       「不……等等……你先别说话。我想想……」

       萝丝不说话了。

       我呼出一口气，全部都是白雾。天气越来越冷了，但此刻我的手心里却全部都是热汗。灯光摇晃着，我听着窗外的风声，房间里的安静越发地让人急躁。我想要叫萝丝，又担心打扰到她。

       终于，萝丝开口了。

       其实好像也没有过多久，只是我自己在紧张罢了。

       「我总算是搞明白官方在搞什么了……」

       说完，萝丝叹了口气。

       「什么？」

       「欲扬先抑啊，这是。」

       「欲扬……先抑？」

       萝丝很少会说这么正式的词。

       我忍不住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虽然西维尔线我只玩过一次，但克琳娜和玛格丽特之间的相处给我的印象，还是薄得太夸张了。」

       「所以……？」

       「那是官方故意的。」萝丝言之凿凿，「虽然不是没说过她俩是朋友，但真要细想的话，游戏里其实很少讲她们平时是怎么玩在一块的，就给一个场景，放一个玛格丽特笑着的立绘，最多再来几句，就没了。克琳娜正脸什么的，基本没有。就连在克琳娜发现玛格丽特的关系还有欺凌玛格丽特的时候，也只给到了嘴，脸上都是阴影，一股子反派味。」

       「因为克琳娜不是重点吧。虽然不知道『立绘』是什么……不过把视线放在女主角上，并没有什么错吧。」

       「对，我那时也觉得没什么。但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官方恐怕是打算给克琳娜来个大洗白！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

       「洗……白？」

       「就是……」萝丝想了想，「平反。」

       「啊，原来如此！」

       「就从现在我知道的克琳娜来看，绝对有的洗。官方应该是玩脱了。别的不好说，克琳娜那边只要稍微给加点戏份，特别版肯定好卖多了。这种人设要是玩的好可是很吃香的，到时候还可以找水军带一波节奏。虽然卖反派不少见，但是卖女反派应该不多……这还挺大胆的，感觉没啥赚头啊。」

       「也就是说，官方希望想要做到出乎意料的效果，但是由于太过在意制造反差，所以最后导致接受辩解的人非常少。」

       「对，就是那样。说实话，我玩游戏的时候完全就是封建婚姻害死人这样的氛围。我……自己玩着的时候也是，不喜欢克琳娜。总是自带渗人的BGM和暗不拉几的背景……简直就没有阳间的操作。」

       「……游戏制作者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吧……之前越讨厌，知道实际情况之后就心情越复杂。」

       「……但是特别版没有出。」

       萝丝烦躁地咂嘴，最后也只能叹气。

       「……靠，垃圾策划。」

       「唉……现在克琳娜眼里恐怕就是玛格丽特和西维尔都要走向BE的感觉了吧。」

       「是啊……」

       「现在该怎么办呢？反正我是觉得不能继续旁观了。克琳娜……都那样说自己了。」

       「我其实……」萝丝顿了顿，「有想过公开。」

       「是说告诉别人游戏的事情吗？」

       「嗯。」

       「那只会被当成疯子吧？！」

       「是啊，这要是个纯正的欧洲中世纪，我还得被扣个恶魔帽子钉在十字架上滋滋滋滋烤上一轮。我本来也只是想看我家崽子一眼而已……但现在我寻思克琳娜明明可以混得更好，怎么现在就成了这样？」

       「真的要说吗？」

       「……说实话，先不管说出去后听的那家伙信不信，谁知道之后那个人会搞出什么名堂来。」

       「是啊……也不知道说出来会怎么样。还是先想想游戏里的克琳娜吧？毕竟西维尔线的事件可是一直按部就班地发生着的……啊，不过，似乎都是和克琳娜并不直接相关的时间。」

       「接下来……我靠！！！」

       我吓了一大跳，心脏都快从喉咙那跳出去了。

       「萝丝？怎么了？难、难道又是什么要命的事件吗？像刚刚那样？」

       「就……克琳娜的欺凌事件。」

       「……」

       我忽然想学萝丝说话了。

       的确挺要命的，另外一种程度上的要命。

       是说，这也太糟糕了！

       「怎么这么紧凑？」

       「不是，四年级本来就是前期和中期的过渡期，哪条线都事件多，现在只是有可能重合而已。」

       「那个事件具体是怎么样的呢？之前好像说过……不过我记不太清了。」

       「我没细讲……那时攻略角色刚好都走了。霍特斯找到了院长失踪的线索，那个线索还要他本人出马，想到西维尔在，他就走了；布鲁克之不小心摔断腿，没法动，在家里躺着，离学校很远；希德三年级就失恋旅行去了，不知道在哪呆着。

       然后，最重要的，王宫里有好几个人死了，还有政变还是别的什么的，总之就是一大堆麻烦事扎堆着冒头，政治的事我也不懂。西维尔和门格尔都回王宫去了，玛格丽特又不能跟着去，太危险。而且那时玛格丽特和西维尔冷战……我不记得为什么冷战了——说实话西维尔线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西维尔发疯。最后西维尔花了将近三个多月才搞定，回到学校里。」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玛格丽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不，有西维尔的手下。那个疯子为了养手下还是下了不少功夫的，物理洗脑这种还有可能影响智商的他压根就打心底瞧不起，他从一些被抛弃的人里面选，然后棒子甜枣……总之就是让他们自愿当工具人，而且还当得高兴恨不得挖肝挖肾掏心掏肺，拿血当颜料糊个满江红都没意见。但是那疯子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他们衷心，所以反而觉得玛格丽特是阻碍，他们忠心到宁愿抹杀自己最重要的忠诚也要打击玛格丽特……又没办法直接杀了，就这一次不听话对他们来说已经很要命了。」

       「呃，总觉得难以理解……」

       「能理解才恐怖。总之护卫做完就全自杀了，玛格丽特身边真就没人了——也就剧情需要才会有这么多巧合。克琳娜……也抓住这个机会。三个月快完了的时候，克琳娜和玛格丽特在楼梯上吵了起来，克琳娜讲玛格丽特推下楼梯，玛格丽特差点就翘辫子……现在想来克琳娜应该不是故意的。然后西维尔宣判解除婚约，克琳娜……前往远亲的家，然后就……就……那样了。」萝丝叹了口气，「你懂的。」

       「怎、怎么会？！那岂不是快——！！」

       「……如果照着走，的确……没几天好活了。」

       「那、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啊？！！已经没有时间了呀！难道静观其变吗？！」

       「静观这么久了屁都没放一个！明天就说了！」

       「真的吗？萝丝？你决定了？」

       「对！老子不玩了！摊牌！管他的！干就是了！」

       「好，那先定人选！先和谁说好？还是把相关人员全部找过来说一次？」

       「我觉得——」

       声音，消失了。

       萝丝的声音，突然就断了。

       戛然而止。

       我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萝丝？萝丝？萝丝？！」

       没有回应。

       「萝丝！！」

       我顿时理解了现状。

       是的，萝丝她陷入沉睡状态中了。

       就在这么恰巧的时刻！

       什么运气嘛！太烂了吧！！简直是上帝在故意作对的级别——！差劲！讨厌！过分！

       我记得的东西根本没有萝丝清楚呀！！

       要是让我来转述很可能会误导，甚至会让现在变得更糟糕。这种重要的事情还是等到萝丝醒过来……运气好的话几天就可以了，事件总不至于发生得这么快吧？

       我这么想着，辗转反侧了一晚，还是觉得眼皮一直在跳个不停，无法安心。

       事实证明我果然是太天真了。

       没错，就在萝丝沉睡的第三天，王宫发生了全国上下都为之哗然的事变，西维尔和门格尔都不得不马上赶回王宫。

       事件，已经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