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舞台外的他/她/它】番外 通向未来的路

       「为什么走上这条路?」

 

       「对。」

 

       「事到如今……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是你自己总是在念叨什么方向之类的吗。」

 

       「好奇?」

 

       「差不多吧。有什么起因吗?」

 

       「说是起因……也不太像。就是积累到一定程度,突然发现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吧。」

       马吉克叹了口气。

       ……

       ……

       「自然事物中的运行规律和魔力是有共通之处的,为了更多地了解魔力,让更多的人知道魔力,让我的作用能够发挥,我大概满世界走了十年左右吧。大陆北端有一个村庄,我去到那里的时候正值隆冬,我找到人家投宿,得知我可以用魔力带来温暖后,他们不要我的任何报酬,只要我提高屋里的温度。第二天村庄里其它人都知道了这一点,于是纷纷过来求助……」马吉克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冬季对他们来说是可怕的死神,每年冬季都会有人冻死……最冷的时候,谁也不知道第二天能不能睁开眼睛。 柴火根本不够,炭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能熬过一个冬天就是一个。」

       「用魔力帮助人是我从一开始就确定的目标。我的魔力非常充足,通过巧妙的使用方法,我能够做到大范围保证一晚上的温度,然后第二天白天恢复魔力。第四天我要离开了,他们哭着求我不要走,跪在地上,不肯站起来。我一开始投宿的那个屋主人说,他的妻子,他的父亲,他的奶奶……全部都死于严寒。」

       「但是我走了。我知道我离开后就会有人死于严寒……事实上我就是在见死不救。」

 

       「……那才是常态。」

 

       「对。那是常态……但那里有植物含有火属性魔力,明明只要我会更多的魔力使用方式,明明只要我构筑一个稳定的魔力运行规则……或者,我懂得不通过道具就辨别魔力持有者的方法,从那里找到一个火属性魔力持有者,冰属性也可以……这样那些人就能够活下来了。」

       「饥荒、疾病、天灾……明明只要有更多人懂得魔力,就可以改善。我明明知道改善的方法,可是却总是没办法……没办法久留,没办法赶上,没办法改变挂念。总是没办法,总是眼睁睁地看着……明明是有可能解决的。我看过大饥荒中的人,他们甚至连树皮和草根都不放过……甚至……卖家人。」

       「还有一次在路上我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要投河自尽,我拦下以后问他怎么了,他发泄一样告诉了我一切。他说他是一个孤儿,被一个村子捡到,从小吃百家饭长大。这个村子不大,人口几百人,但生活过得很安宁。村子里没有医师,他就靠着少年义气外出求学,最后真的学成归来,当了村子里唯一的医师。后来村子里爆发了瘟疫,他根本应付不过来,每天都有一个熟悉的人死去。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同时面对七八个生命垂危的病人,而他手上只有一份药。他只能选择其中一个人,而且即使用了那个人也不一定活得下去,他要告诉乡亲们没办法因为他选择了很有可能活下去的那个,他要放弃其他几个人的生命。他还要告诉乡亲们不能留下完整的尸体,为了避免传染要全部烧得一干二净……他们用抓救命稻草的眼光祈求他救救自己的家人,愿意十倍价格买药,可是不够就是不够,没有就是没有。而且空气中都蔓延着瘟疫,根本没办法阻断。他崩溃地和我说说一年都不到,全部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为什么我还活着?凭什么是我活着?』他这么说着,流着泪,一遍遍地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到……然后在我发愣的时候,他跳了下去……如果有木属性的魔力持有者,只要有一颗种子就能持续地提供。如果有冰属性的魔力持有者,隔离也可以解决。但是,没有。」

 

       「……」

 

       「越是旅行,就越是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其实我并没有做到什么。最后我回到了家乡,停了下来,留下来研究,决心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记录下来,然后传播出去。」

 

       「然后一直坚持到现在吗?」

 

       「对。而且,我也想要帮助和我一样持有魔力的人……我还救过一个被赶出来的孩子。其中追逐的最疯狂的是一对夫妇,他们几乎是疯了一样要撕打那个孩子。之后那个孩子告诉我,那是他的双亲……他觉醒魔力以后,他的双亲觉得是恶魔夺走了他们的孩子。虽然很害怕,但是他们想要找回自己的孩子,所以要和『恶魔』拼命。……可其实并没有恶魔。那个孩子不知道魔力,他自己也觉得,是不是其实他就是恶魔……他不相信我的话,他说他真的不小心伤到人了,所以要我趁他真的变成恶魔前杀了他。」

 

       「……所以你是怎么做的?」

 

       「……他拥有的魔力非常少,而且脆弱。并且由于不恰当使用,他作为容器已经破坏了。我修复了他的身体以后,顺便把魔力排除了。那是风属性的魔力,和你的一样……我那时还没有研究出控制风属性魔力的方法。而对于他而言,魔力不加控制地留在体内,最终只会毁了他而已。把那孩子送回去以后,他的家人痛哭流涕地感谢我,说我是神使。可其实不是的……我和他,和那个孩子,和他们以为的恶魔,是一样的。我甚至没办法谴责他们,他们只是不知道而已。那种感觉,真的……特别无力。」

       「一路走来,看到的事情……都是血淋淋的。」

       「留下来研究之后,我也逐渐开始怀疑自己起来。我的这些研究的确是有价值的,可是这些价值能不能传播出去呢?如果不传播出去,那这个价值就等于没有价值了。虽然散播了魔力理论,但是真的有人看到吗?是不是直接采取行动会更好?至少那样一定能够有帮助……而且,如果被心术不正的人发现了,我的研究是不是反而会成为祸害呢?这些全部都是未知数……」

       「我用沉浸研究的方式逃避这个问题,但是没有用……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但是很幸运,我和它建立了联系。」

 

       「你儿子?」

 

       「差不多吧。我问它我做的事情是不是没有意义的,它说不是。其实我知道它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很想听见有人这么和我说。」

       「我把自己研究的东西教给它,我的理论第一次有了实践者。」

       「我能遇到它其实真的是非常地幸运……那真的是,千万分之一,亿万分之一,甚至更小……这样的概率被我遇到了。可能是有些得意忘形吧,我开始觉得自己运气可能还不错,可能我放出去的书有人读。」

 

       「的确不错。我拿到那本书的时候,尾页已经有不少签名了。」

 

       「当你找过来的时候,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居然给了别人希望和理想……真的是不可思议。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犹豫过了。这比单纯地去一个个帮助要更加重要……我只希望能发展得更快一点。」

 

       「所以这些资料改怎么办?」

 

       「放到几个地方分别封印起来。等到以后持有魔力的人发现了,他就可以得到那些资料。」

 

       「我的也放进去吧。」

 

       「如果运气再好一点,有能够参与政治的人发现的话……仅凭借宣传是不可能有用的,需要魔力持有者真正地参与社会分工,真正地带来什么东西……这样魔力持有者才有可能真的被接受。而这方面必须要靠政治上的改革,而且魔力的利用也需要权威的机构规范,相关的配套教育也是。」

 

       「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那是趋势。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这么做,最终能够成功。」

 

       「太遥远了。」

 

       「对,厄拉斯,那的确很遥远。」

 

       「那样不会更迷茫吗?」

       ……

       ……

       马吉克笑了起来。

       不像是发现了新的魔力运行稳定范式时兴奋的笑容,也不像是和我谈论儿子的傻事时忍俊不禁的笑容,更不想是提到过去时的苦涩的笑容。

       那是一个平静的笑容。

       他说:

       「因为那必然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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