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陰暗的牢籠

雖然可能會因此惹第二王子不快,但那種口頭上的約定她應該可以無視吧?

因為按照貴族禮儀,要到對方家中拜訪前必須提前以書信告知,並獲得回覆後才可以登門拜訪,就算是第二王子也必須遵守禮儀。

在佩麗緹亞離開房間後潔莉諾雅立刻去找祖父和管家夏恩確認過了,並沒有收到來自第二王子的拜訪書信,於是潔莉諾雅隔天一大早趁著佩麗緹亞還沒起床,趕緊向祖父報備一聲就出門了。

幸好祖父沒有家人要一起吃早飯的規矩,潔莉諾雅很順利得到了外出許可。

但出了門後才想到,一般來說圖書館是不會這麼早開門的,只是待在家裡要是被佩麗緹亞拖住、或被一早登門拜訪的第二王子堵個正著的話,絕對會非常麻煩,潔莉諾雅寧願在外面閒晃也不想發生那樣的事態。

只是時間真的太早了,街上也沒什麼人走動,商家也都還沒開門,該去哪裡打發時間呢?

差點忘了......身邊不就有個熟悉王都的人嗎?

「你知道這個時間哪裡有店開著嗎?」潔莉諾雅朝身旁牽著馬的阿修利恩問道。

順便一提,因為不趕時間所以她們沒有騎馬而是用走的。

「這個時間有早市開著......但那裡是外城區,不太適合二小姐前往。」阿修利恩恭敬回答道。

「所謂的不太適合,是指治安方面的問題嗎?」

「不,治安方面應該是沒問題的,只是外城區的居民比較...隨興,行為和用詞方面,可能會讓二小姐感到不愉快。」

阿修利恩看上去有些猶豫,像是在煩惱著用詞,表情挺微妙。

沒記錯的話,阿修利恩的人事資料的確寫了居住地在王都的外城區。

明明是自己居住的地方,卻必須委婉告訴貴族的千金小姐那不是個講究禮儀的地方...總覺得有點可憐,潔莉諾雅心想。

雖然無法告訴阿修利恩,不過她原本就是個平民,別說不愉快了,應該說不用講究麻煩的禮儀她可是超級歡迎!再進一步說,阿修利恩如果也可以用更隨興一點的態度跟她說話就太好了!

內心很想這麼大聲宣告出來,但潔莉諾雅還是忍住了,她沒忘記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平民的身分了。

「謝謝你為我著想,不過我並不介意喔,我對那個早市很有興趣,麻煩你帶路吧。」

「......是。」

雖然一臉有話想說的表情,不過阿修利恩還是默默領著她朝外城區的方向走去。

中央區和外城區有著很明確的界線,只要看地上的石磚就知道了,顏色斑駁大小不一的是外城區,顏色潔淨切割工整的是中央區,不只潔淨工整還有部分雕刻花紋甚至鑲邊的則是上城區。

不過從城門口到上城區的主要道路,倒是不分區域都用了工整的大塊石磚,除了方便馬車通行外,也是為了展示給外賓看,這樣的做法應該各個國家都差不多。

雖然無論哪個世界都有所謂的階級差異,但這樣明確的分界線看在潔莉諾雅眼裡,果然還是有些討厭。

只是,這也不是她能夠說出口的話就是了。

步行踏入了外城區,離開主要道路後轉進另一條路,之後又彎彎繞繞了大約二十分鐘,來到了一條出奇熱鬧的街道。

道路兩側排滿了各種攤販,各攤極盡所能讓自己的攤子更加醒目,結果形成了讓人眼花撩亂的多彩市集。

販賣蔬果的攤販把各種蔬果堆得老高,讓人看了不由得擔心起要是地震了該怎麼辦,大致逛了一會兒,不知為何感覺各攤的貨物數量都有點驚人,購買的人也是推著板車來買東西,力氣大的甚至直接揹了個大籃子來採買,總之各方面都讓人忍不住嘖嘖稱奇。

「為什麼大家都買這麼多呢?感覺不是一般家庭能夠消耗的數量呢。」潔莉諾雅一邊隨意亂逛,一邊疑惑道。

「這個早市主要是生意人採購的地方,這些攤販大多是商品的直接生產者,把商品從遠處運到這裡販賣給那些開店的人,所以數量會比較多。」阿修利恩回答道。

「所以這是商家採購的市集嗎?我以為你會帶我去一般民眾買東西的地方。」潔莉諾雅回憶著另一個世界的菜市場說道。

「因為這裡環境算是比較整潔的......二小姐,我真的不建議妳前往一般民眾買東西的市集。」

阿修利恩用了稍微嚴肅的態度說道,潔莉諾雅看向站在她身側的護衛,覺得有些違和感。

王都的治安出名得好,即使是外城區也都有衛兵巡邏,而且一般民眾購物的市集再怎麼髒亂,頂多也就是擠滿家庭主婦們的菜市場的程度,畢竟是王都內,不可能放任髒亂到太過份的地步吧。

不是治安問題,似乎也不是髒亂的問題...難道那裡有什麼阿修利恩不想被她看見的東西嗎?

跟家裡的事有關...吧?潔莉諾雅的直覺是這麼說的。

既然如此,她也不好再多問了,尊重部下的隱私才是好主子。

「時間也差不多了,前往圖書館吧......嗯?」

正打算往回走時,突然瞥見前方有個奇怪的攤販,一個個巨大的籠子就這樣擺在路邊,採購的人經過那前面都加快速度通過,是在賣什麼呢?

潔莉諾雅剛往前踏出一步,阿修利恩突然站到她面前擋住了視線。

「要去圖書館的話,請二小姐往來時的方向返回。」

「先等等,我想看看那裡在賣什麼。」

潔莉諾雅往右側走想繞過他,但阿修利恩立刻再度擋到她面前。

「二小姐,那裡是販賣奴隸的攤販,請不要靠近。」

聞言,潔莉諾雅愣了半晌。

「...販賣奴隸?我記得本國是禁止買賣人口的?」

「是的,不過本國有唯一一個合法授權的販賣商,由上級貴族經營,專門販賣重罪犯,販賣所得上交國庫作為孤兒院的主要營運經費,就我所知是這樣的。」阿修利恩說明道。

原來如此,算是一種國營事業呢......不過,重罪犯嗎......

想了想,潔莉諾雅還是繞過阿修利恩,筆直走向那些鐵籠子。

「二小姐...」

大約明白潔莉諾雅沒有聽話的打算,阿修利恩這次沒再阻攔,嘆著氣跟了上來。

走到鐵籠前,潔莉諾雅看向縮在角落的人,雖然面容憔悴、身形也有些消瘦,但至少看上去還算整潔,不像有受到虐待的樣子,她稍稍鬆了口氣。

然後她注意到鐵籠前面掛著小卡,湊上去瞧,這竟然是「商品明細卡」。

上面清楚寫著名字(不過沒有家名)、年齡、罪名和擅長領域等等資訊...還真的是商品明細呢。

「小妹妹,想找管家嗎?可以考慮一下叔叔喔?」

一旁的籠子裡,坐在鐵柵欄旁的中年男子看向潔莉諾雅搭話道。

「不好意思,我目前需要的人員是女性。」

潔莉諾雅向男子致歉,男子微愣了下,突然笑了起來。

「唉呀...是貴族家的千金小姐吧,讓妳見到如此不體面的模樣真是失禮了。」男子坐著用上身擺出貴族式的致歉禮,接著道:「很遺憾,女性重罪犯的數量本來就不多,被買走的速度又比男性快,現在似乎沒有庫存囉。」

「這樣啊...感謝您親切的告知,祝福您能夠早日遇到貴人。」潔莉諾雅輕拉裙側,朝男子行了個優美的躬身禮後,轉身準備離開。

「謝謝妳以禮相待我這樣的罪人,美麗的小姐,如果他日有機會在籠子外再見,請務必讓我回報妳給予的祝福。」

男子在身後喊道,潔莉諾雅側身朝對方點頭示意後,返回來時的方向。

...那名男子原本也是貴族吧?氣質明顯跟其他奴隸不一樣,潔莉諾雅如此想著。

「二小姐...」

剛才忘了看看他犯了什麼罪...不,那與她無關吧,她又不缺管家。

「...二小姐?」

感覺是個挺精明的人,除了當管家應該也能勝任其他工作,關在籠子裡太浪費了...要不要幫忙找看看有誰願意買下他呢?

「二小姐!」

「是的?」

潔莉諾雅回過神,發現阿修利恩正皺著眉頭看向她,而她們不知何時已經走出了市集,前方不遠處就是主要道路了。

「......」

確認了當下的狀態後,潔莉諾雅低頭道:「不好意思,我太專注想事情了。」

阿修利恩側身避開她的致歉,表情看起來有點複雜。

「不,二小姐請不用向我道歉...二小姐是在想剛才那個奴隸的事嗎?」

「...嗯,看到那樣一個言行很正常的人被關在鐵籠子裡作為奴隸被販賣,感覺有點受到衝擊。」

作為一個曾在倡導自由民主的法治國家生活過的人,奴隸買賣這樣的事對她來說有些接受不能。

從閱讀過的歷史書籍瞭解到,這個世界很早就存在著各種人口買賣,成為「商品」的原因主要有幾種:犯了重罪的人、破產而還不起債務的人、因貧困而被用來換錢的人(多為孩童)、以及國家不承認其生存權的異種族。

與其他國家相比,她所在的國家───歐羅特洛克,情況已經算非常好了。

多虧現任國王的賢明,在歐羅特洛克沒有什麼種族歧視問題,只要有能力,就算是異種族也能在這個國家工作。

提升道德教育和接納多元文化,是現任國王最有名的兩項重要政策,雖然並非獲得所有人認同,但至少明面上展現出來的成果還是很不錯的。

而且多虧國王重視教育,這個國家的入學年齡才會是七歲,其他國家多為十二歲才入學,十八歲畢業進入社會這點倒是一樣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沒有錢入學的平民,也有由國家提供的兩年免費教育,能夠學習基礎的生活所需知識,比如識字和算術,也因此人民的生活水平也相對提升,和其他國家相比,貧困地區少了許多。

能夠在這個時代、這個國家生活,潔莉諾雅由衷覺得感恩,自己已經非常幸運了,再要求更多就太不知足了呢。

「非常抱歉,果然不應該讓二小姐看到那個......」

阿修利恩的話語將潔莉諾雅的思緒拉回,她看著自責的護衛,微微一笑。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不是你的責任。而且世界本來就不會只有好的一面,如果只看好的一面而故意忽視陰暗的那面,若是將來有一天我不得不面對陰暗,也許就會因為對陰暗的不瞭解而陷入危機,所以請不要過度保護我。」

聞言,阿修利恩微微睜大雙眼看著她半晌,然後將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前朝她恭敬地鞠了一躬。

「我會將二小姐的話銘記在心。」

「......」

如果他這種一板一眼的地方能稍加改進就完美了,潔莉諾雅心想。

那之後,兩人以悠閒散步的速度一邊瀏覽街景、一邊朝著圖書館走去。

約莫四十分鐘後抵達目的地,圖書館已經開門了,進入館中後發現櫃檯終於有人在了,潔莉諾雅二話不說立刻前去詢問能否將書籍外借,可惜得到了令人失望的否定答覆。

館員露出一臉「在說什麼傻話呢?」的表情,向她表示這個圖書館中所有書籍都是國家財產,帶出圖書館是犯罪行為,如果有想要的書,必須自己去外面的書店購買。

雖然很遺憾,但看樣子她只能在這裡閱讀了。


然後,也許是因為她問了那種「有犯罪意味的發言」,館員一直朝她投來防備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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