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Abundans Cautela non Nocet(3)

出发过后我们几乎没有任何人说话。空气中似乎悬浮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凝重感一样,制止了我们交谈的欲望。

和我一起坐在马车后面的伊莉扬本来还在试着说一些笑话。但是在看到我没有听懂时做出的困惑表情,并听到驾车的诺尔丹心不在焉的「嗯嗯」回答后便不做声了;只是坐在我对面调试着她那把巨大的十字弓。

伊莉扬的十字弓是一把美丽的武器。红木的弓身上装饰着用金箔所覆盖的浮雕,握把用青色的皮革所包裹,给人了一种危险同时典雅的印象。

同时它也是个很有意思的武器。它的两侧挂着的某种青铜制发条装置链接着弓弦,每次伊莉扬扣下扳机时都会迅速运转起来,将归位的弓弦拉满。

伊莉扬甚至还给我演示了一下。假如我按住扳机不放的话,那这把武器便能进行全自动发射。

据说这是伊莉扬家里的传家宝。一个被用了数个世代,并且在被继续不断改进的武器。

「我并不想使用它。」伊莉扬耸了耸肩,她那没有被斗篷完全遮挡住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悲伤。

「每次用它杀死一个生灵,都会让我再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那些不跟随着精灵的教诲,不与自然与其他生灵之间和平共处的人们所造成的灾害。」

我并不赞同这个看法。

只有弱者与异端才会在杀戮时显示出软弱,即便伊莉扬在说出这句话时显示出的气场里充满着决议。

何等自我矛盾的生物。

这么想着,我转过身来望向远处伴随着马蹄与吆喝声逐渐接近的骑兵们,看了看正架着这名为十字爆弓的武器的伊莉扬。

「那你杀死这些人时不会感到后悔吗?」

伊莉扬笑了。

「不想杀死他们?的确。但我会因为杀死他们感到后悔吗?完全不会。」

说完,伊莉扬便扣下了扳机。

在这个距离,以我的视线我几乎看不清楚远处那些骑兵们的身影。只能勉强辨认出他们身上的皮甲,他们脸上戴着金属色的面具,以及为首几名骑兵的长矛上挂着数颗头颅的事实。

然而伊莉扬却能从这个距离射中对方的面门。

第一名骑兵的脑袋突然猛地向后一仰,被马镫固定住的他就这样瘫在了马背上晃荡了数秒,最后瘫软地跌落在了马下。

他那被弓箭刺穿的脸立刻被后面紧追的马匹踩了个稀烂。

他在被射中的瞬间,他周围的骑兵们便训练有素地向周围散了开来。

但这是徒劳的。

伊莉扬一边跟随着骑兵们移动着爆弓,一边有节奏地呼吸着,然后在每次呼吸之间轻轻地扣下扳机。

第三人被射落于马下后,骑兵们纷纷压低了身子躲在了马头后面。他们大喝着「驾,驾!」同时让胯下的战马像是要流出血汗般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拉我们马车的本来就是头老马。现在不管诺尔丹怎么鞭打它,它都没有办法提升速度了;气喘吁吁的它甚至有停下脚步的迹象。

伴随着啪地一声轻响,伊莉扬打光了箭舱里所有的箭矢,同时青铜制的发条也回归到了原始位置。

不过原本有十人的轻骑兵小队,如今也只剩下了四个人。

但这依然是四名气势汹汹,手握长枪向我们冲来的士兵。

「西。。。」

「我能照顾好自己。」我打断了伊莉扬要说的话。像是示意这点一般,我将黑剑剑柄末端的铁链缠在了我的手臂上,同时用手握紧了黑剑长刃下面被我用石头和沙子磨钝的地方。

见状,伊莉扬笑了起来。她从被斗篷隐藏的背上掏出了一把黑色的Kilij长刀,然后猛地跳了出去。

靠近马车的铁面骑兵们明显被她的做法吓了一跳。他们举起长枪试图在半空中将伊莉扬刺穿,但是优雅地划过空中的她却轻而易举地将枪尖弹开后一把抓住,同时扭转身体猛拽长枪改变她在空中的轨迹,最后恶狠狠地将离她最近的那名因惊讶而睁大双眼的骑兵从马背上踢落。

跨坐在抢来的马的马背上,伊莉扬发出了尖锐的笑声同时向后仰,躲开了擦着她的脸划过的两把长枪,将Kilij挥舞成了旋风一样;一边以极其恶劣的语言嘲讽着她身边一左一右的两名轻骑兵,一边与他们交锋。

剩下的那名轻骑兵并没有选择和他的同伴们一起夹击伊莉扬。他同时也无视了站在马车上的我,对着坐在车夫位置上集中精力驾车的诺尔丹刺去。

此时此刻,我将黑剑举过头顶后向前迈出稳健的一步,发出了听上去十分尖锐的吼叫将后将黑剑以倾斜的角度挥下。

一刀两断。

骑兵见状终于扭转身体面向了我。他愤怒地将断枪丢到地上,从腰间拔出一把粗犷的Kopis长剑砍了过来。

这时我才看清楚他究竟长得什么样子。。。或者,被他脸上那貌似像是钉在骨头里的铁面具下遍布烧伤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

扭曲,丑恶,让人憎恶。

普通的凡人看到他脸上的伤势时估计会因恐惧而叫出声来,同时失去冷静对这名浑身上下都流露着荒蛮气息的骑兵狂乱地挥舞着自己的武器,或是转身逃跑。

然而我却感到了无比的失望。

在马背上的他剑路是何等的。。。幼稚。

猛地松开握住黑剑的手,我单手将这把钝剑最尖锐最锋利的剑尖刺了出去,在他未能将举过头顶的Kopis砍下前便刺穿了他的咽喉以及脖颈。

他的双眼一瞬间因为惊讶而圆睁。他的嘴里发出了异样的咕噜声后便向失去力气跌落到了地面上。

在他跌落前,我轻轻地从他手上将他那把Kopis长剑抢了过来。

这把剑用的金属十分的粗糙。比起剑,对我来讲更像是把被兰德掠夺者碾过去的铁块,甚至有了绿皮们的砍刀那种感觉。

但它依然比我拽回马车上依然滴着血的黑剑要轻。

对我来讲是个更合适的武器。

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感觉透着黑剑链接着我手腕的铁链上传了过来。

这股突如其来的异样感像是潮水一般,冲击着我的整个身体,让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这个感觉并非是疼痛。不。它的感觉更是像是我浑身都在憋着气被疏通一样,舒适的同时却让我感到眩晕。

同时,我还能感觉到力量。。。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觉得这就是力量,但我清楚地感觉到了一丝力量传到了我的身体里。

等这股感觉消散后,我从逐渐停止行驶的马车上站了起来,挥了挥黑剑将剑身上沾着的血液甩掉。

并非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我这个身体力量变大了,五感也变得敏锐了一些。这把原本对我来讲有些过于沉重的黑剑也变得轻了许多。

「西,你没事吧?」诺尔丹担忧地说道。他已经从车夫的座位上跳了下来,手上拿着他那把出鞘的细剑,同时用充满关怀的眼神看着我。

「没事,只是感觉有点怪而已。」

「没有被伤到?」

「没有被伤到。」我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来面向马车后方。「不用担心我,倒是伊莉扬她。。。」

我绝句了。

金褐色长发飘逸的伊莉扬骑着铁骑兵的战马来到了我们身边。她身上的衣服有几处被割到的地方,她的斗篷也被撕裂了开来,但是她身上似乎并没有任何伤口。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有些得以地将自己的Kilij上的血迹用一块脏布擦干净后纳入鞘内。

走到我身边,脸依然因为战斗而红润她显示出了非人般的妖艳。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有点奇怪地问:

「怎么了那张脸,跟见鬼了。。。」

她没能把这句话说完。

她脸上的表情从顽皮的笑容变成了不解,从不解变成了震惊,然后用从震惊变成了困惑。

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两步,她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插着一把Kopis长剑的胸膛,然后以快哭出来了一样的表情望向了我。

她那可憎的美丽脸庞与长耳朵颤抖了两下,然后便失去力气瘫在了地上。

随着她抽搐的躯体躺倒在地上,诺尔丹终于反应了过来。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大喊着用手上的细剑刺向我的胸膛,却被我轻而易举地闪过。同时,我挥舞着黑剑转了个身,砍掉了他面部因悲痛而扭曲的头颅。

一股轻轻的异样感透过黑剑传了过来,完全没有刚才的那么让人难以呼吸。

叹了口气,我握着顺着剑尖滴落到地面上的黑剑,走到了那名为伊莉扬的异形身边。

它此时依然在地上挣扎着,试图将插入胸口中的利刃拔出。但是从它惨白的手指上看来,它已经失去了这股力气。

同时,一些发出绿色光芒的球体在它身边忽闪忽现,随着它的生命力从胸膛里伴随着鲜血流出而变得暗淡。

「。。。为。。。嗯。。。为。。。为什么?」她那逐渐涣散的双眼看着我,从她充满血沫的嘴里挤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你的存在便是个罪过,艾达。」

「艾。。。艾。。达?但。。但我。。我们救了。。。了你。。。一命。」

「那便是你的错误。你的自傲。」

说完,我不等它回话便握住了它胸前的那把Kopis剑,狠狠地转了一下,然后猛地刺了下去。

几乎立刻,它便停止了呼吸。

而它周围悬挂着的绿色发光球体也随之消失不见。

我松开了握着Kopis的手,对着她的遗体吐了口口水。

「该死的女巫。」

心中怀着一丝久久未散去的憎恨,我跨上了那匹在一旁静静站着的军马,丢下异形以及与它通婚的异端的遗体,向远处骑去。

很快,我便抵达了三座外墙貌似是砂石做成的堡垒前。

几名身着黄色铠甲的骑兵从里面跑了出来,他们用手上的十字爆弓对准了我的同时大声命令我停下。

见状,我笑着勒住缰绳,让不停奔跑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战马停下了脚步。

「报上你的名字!」

为首的一名小胡子骑兵大喝道。

「本人西吉斯蒙德,是帝皇与多恩忠实的仆人!」

「你那匹马是从哪来的?」

「杀了配图拉伯的轻骑兵抢来的!」

「你不是配图拉伯的人?」

「不是!」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犯过谋杀或盗窃之类的罪行?」

「没有!」

回答完后过了一会儿,小胡子骑兵身边一名手上发出莫名蓝色光芒的骑兵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见状,小胡子骑兵挥了挥手。周围的骑兵们在他的命令下纷纷将十字爆弓收回到了背上。

「不好意思,我们本以为不会再有人从这边来要塞了。」

「可以理解。」我耸了耸肩。

「不过小姑娘你够厉害啊,竟然能无伤杀死配图拉伯的骑兵,甚至还抢了他的战马。」

「是他太弱了而已。」

「太弱!哈!小姑娘,你要是真的那么厉害,那我代表整个三星要塞欢迎你。这个地方正缺像你这样有能力的战士。」停顿了一下,小胡子转过身来望向了远处正在逐渐接近的黑烟。

「。。。我们还需要帝皇的保佑。」

「帝皇保佑。」我同意地点了点头,行了个飞快的天鹰利,然后便跟着小胡子和他的骑兵们一起骑进了要塞敞开了一个缝的大门里。

大门在我身后关闭时,发出了像是巨兽倒地般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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