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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门洞的黑暗中出现后，最先印入我眼中的是山谷两侧高耸入云的峭壁，以及更远处另一堵更高的城墙。

瓮城，这是我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词。

与传统意义上四面紧凑的瓮城不同，这里只有一前一后两堵城墙。剩下的两边则是山谷天然的岩壁。

隐隐约约之中，我还在峭壁之间看到了人工挖掘出来的射击口。

而连接着内墙与外墙的，是两座用绳子与木板搭起来的绳索桥。穿着一样布衣的士兵们正在用独轮车将各种箱子从里面的城墙推到外面的城墙上，同时试图躲开列队通过的黄衣士兵们。

在他们头上，一条条缆绳链接这简易滑轮系统，将更多的货物从内墙送到外墙。

工程的叮当作响，士兵们的吆喝声，以及滑轮在缓慢地滑过时的咔啦响声。。。

这一切都展现着战前特有的忙碌景色。

骑到他们下方时，很多士兵都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但是在周围监工的士官们的吼叫声中慌张地别开了视线。

对这种视线视若无睹，小胡子队长慢慢地骑到了我前面，之后对着内墙上挥了挥手。在他的信号下，内墙那扇雕刻着盘龙与骑士画作的厚重城门缓缓地向外推了开来。

而这一次穿过城门洞后，与之前瓮城内看到的那如同机械有序运作般的活动不同，我最先看到的景色只能用混乱所形容。

这是一片由无数马车与帐篷组成的，人潮涌动且杂乱无章的难民营地。

因为陌生环境而哭泣的孩子，因孩子哭泣而烦躁的大人，因烦躁而互推搡斗殴的男人们，以及试图大喊着将他们拉开的卫兵。。。

几名拿着棍子互相追逐着打闹的孩子们突然从我们的马前跑过，引来了差点撞上他们的小胡子队长的一阵叫骂。

见状，孩子们的家长赶快冲了上来，将被吓到后站在马面前的孩子们一把抱起。

他们身上以及空气中漂浮着的刺鼻屎尿和汗臭味，隐隐约约地勾起了我孩提时期的记忆。

像是在为我的视线做出回答一般，小胡子队长纵马来到了我身边。

「这些前线地区难民没赶上第一波撤离。为了让通往内地的道路不太过于堵塞，从而影响到补给从内地运送过来。。。住在这里的这波人在这还要再待上几天才能离开。」

小胡子说完转过身来望向了身后紧闭的大门，以及城墙上嘈杂的士兵们。

「不过，敌军不是离要塞越来越近了么？所以守备部队这几些天里也比较活跃。成天在那吆喝来吆喝去得，也把这些可怜的人们吓得不轻。所以才变成这种随时随地都要暴动似的样子。」

像是证实他这点一样，一名穿着比其他难民要稍微好一点的男子在我经过他时，他对着好像从刚才开始就在和他争论的卫兵大吼了起来。

「你们不能把我们就这么像关畜生一样关在这里！这是对我们市民权的侵犯！」

卫兵像是忍无可忍了一样握紧了手中的棍棒。

「先生，我已经说过很多回了，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等墙壁那头完成作业后我们会为各位开放要塞另一边。。。」

两人的对话随着我们离他们远去而被淹没在了人声之中。虽然没能听到后续的争执，我还是看着那名男子稍微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这引来了小胡子有些好奇的视线。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更理解难民们才对。但你的反应更像是个军人。」

「失去家园固然值得同情。但他们至少还留得有一条命。。。有人拒绝撤离，对吧？」

小胡子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所以，我觉得这些人应该感激自己还活着。」

「这样对他们有点太严苛了。这些人只是在发泄内心中的悲伤与无助而已。。。想通过质疑来维持对自己人生的控制。我觉得，作为军人在执行命令维持秩序的同时，也要去理解这些人如此暴躁不安背后的原因。」

这次轮到我来对他投以好奇的视线了。

「你听上去像是名学者。」

闻言，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是开战后被征兵的。在这之前在因维特王家学院里任职。对了，我是第四军第一团的克拉格斯中士。」

「西吉斯蒙德。」

自我介绍过后我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克拉格斯虽然最开始还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决定不再讨论下去。

沉默之中，我们缓缓地穿过了越来越密集的难民人群，直到我们走到了条将整个聚集区与空地另外一边隔开的，有着半人高的临时栅栏面前。

栅栏后面的几名手持长枪，腰跨单手剑的士兵见状迎了上来，为我们打开了栅栏门。

其中一人疑惑地看了我，以及我胯下身上被烙铁烙出铁之国钢铁面具样式的战马。

「她刚刚杀了敌兵。我要带她去找少尉。」

卫兵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然后指向了不远处的一栋简易房。

「少尉他在连队值班室。」

「谢了。」说完，克拉格斯便带着我穿过了栅栏门。

「我们这是要去哪？」

「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了呢。你是第一个遭遇敌兵还幸存下来的人。我要带你去见少尉。。。而且。。。」来到值班室门口，他便跳下了马，然后走到我身边有礼貌地伸出了一只手。

我摇了摇头谢绝了他，然后直接翻身跃下马背。

「而且你看上去像是要留下来战斗，而不是向内地逃亡。」

我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这么推荐。。。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个狠角色。。。这样吧，汇报完之后我去长官给你办个临时入伍手续会比较好。直接入伍比比起跟着民兵团一起混要更有保障。」说完，小胡子走到了值班室门前敲了敲，然后在里面传出来了声「进来」后，便打开了房门。

随着嘎吱的一声声响，一股掺夹着汗水，袜子，烟草，以及陈旧皮革臭气的热浪扑面而来，熏得小胡子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里面几名趴在几张堆满文件的桌子上挥笔疾书的军官们抬起头来望向了门口。

他们那种眼神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极限星区内执行的某次灭绝任务时，居住在洞穴中的那些被亚空间异形寄生了的人类。

「克拉格斯中士，有情况向海格尔少尉汇报！」

立正站好，克拉格斯，也就是小胡子队长，敬了个礼后大声喊道。

闻言，一名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疲倦男子从远处的桌子上抬起了头。

「稍息，中士。到这来。」

他对着我们招了招手，然后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她是。。。？」

「这位是西吉斯蒙德小姐。她杀了一名铁之国轻骑兵并夺过了他的马匹。」

听到『小姐』两字时我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不可置信地，海格尔少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在看到被铁链绑在我背上的黑色大剑后，他迟疑了一阵子后才开口：

「并不是说我不相信你，克拉格斯中士。但让我相信这名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能挥动她背上的大剑，然后还能斩杀敌方轻骑兵这种事情。。。听上去很。。。」

「很难以置信。」我替他说完了这句话。

见状，他也没有表现出尴尬，只是点了点头。

「小姐她自己都这么说了。」

「但是我小队的术师当时也在场，基本上可以确定她说的都是真的。」

「测谎术的结果不一定正确。但是。。。」少尉举起一只手来制止试图发言的格拉克斯中士。「我会将这份信息上报给指挥部。你们在距离这里多远遇到的敌人？总共有多少人？」

「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遇到了10名装备着长枪和骑兵刀的轻骑兵。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戴着。。。」

「等等，你说十个人？」两人看上去都相当惊讶。

「十个人。」

「你自己一个人干掉他们的？」

「不，九个人是被我的。。。旅伴。。。干掉的。」

想到之前那名艾达的脸时，我内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厌恶感。

「所以你就捡了个漏，干掉了你旅伴没能干掉的人。」

「不。他挑战了我。我最后亲自将他斩杀。」

「嗯哼。」

不止中尉，就连格拉克斯中士现在看我的眼神里都有了一丝怀疑。

叹了口气，中尉站了起来示意我还有中士和他一起走到值班室外面。在那里，他仔细地检查了我骑来的那匹铁之国的战马。

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过身来面向我：

「听着，小姑娘。不管你究竟有没有杀死那名轻骑兵，还是你这匹马怎么来的。说句实在话我都懒得管。我这个大人给你个建议：把马卖了换钱，然后找你父母去。」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我身上做工精致的衣服。

他的这番话以及他目中无人的态度让我愤怒无比。

帝皇让我圆润。好，我圆润。

他质疑我的时候我都忍了。

他小瞧我的时候我忍了。

现在他这样既对我不尊重，还觉得我撒谎，甚至还要质疑我的荣誉。。。

这我无法忍耐。

默默地摘下了背上的大剑，怒发冲冠的我将这把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的利剑抬起来指向了海格尔的咽喉，同时冷冷地对着他挤出来了一句话：

「拔刀吧。」

「拔刀？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一个无耻之徒质疑了我的荣誉，并且当着我的面羞辱了我。现在，我要砍下他的脑袋。」

「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小姑娘？」

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下意识地注意到我身上散发的气息而作鸟兽散，海格尔少尉笑着从腰间拔出来了一把尖锐的军刀，然后摆出了中段架势。

「就算是孩子，对着岩之国军人拔剑也是重罪。现在放下武器然后道歉，我还能放你一马。」

「军人？此刻我的剑指的并不是岩之国的军人，而是一名不配穿着这黄色制服，有愧于多恩之名的鼠辈！」我对着地上吐了口口水，恶狠狠地骂道。

「西吉斯蒙德！」格拉克斯有些慌张地喊道。他试图推开我手上的黑剑，但是却发现自己怎么推都推不动它。

他使劲地推了几下。甚至连他手上的皮革手套都被划开了，他都未能推动我剑尖丝毫。

诧异地，他脸色变得煞白。他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海格尔少尉。

最后，他决定试着说服那个鼠辈。

「少尉，西吉斯蒙德她还是个孩子。不要跟小孩子这样一般见识啊！」

「小孩子？她在对我拔剑的瞬间就是名罪犯了。」

今日感言：荣耀，职责，顺从

「西吉斯蒙德。。。少尉他虽然说话难听了一点，但他是出于对你的关心才这么说的。不至于动手吧！」

「侮辱我荣誉者死！」

「你们别这样好吗！！」有些无奈地，他大声喊道。

「这是在干什么！」

突然，一个洪亮并且低沉的声音从远处响了起来。

海格尔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便转过了头，而我则是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那名喊出声来的白甲大汉。

下一个瞬间，海格尔则是立刻放下手中的军刀跪了下来。

而我则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嘉维尔·洛肯。。。」我低吟出了这个所有驻守过帝国宫殿的阿施塔特都熟悉的这个名字。

然而在他走近后，我则是在众人震惊的眼光之中对着这名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举起了黑剑：

「不对，你不是洛肯。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