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哈……」

對於撿到（被纏上）依潔這件事，向想到就忍不住嘆氣。

「有什麼煩惱可以和我說喔～」

面對依潔親切地告知可以和她傾訴煩惱、她會全部包容的，這樣的體貼讓向很想給她一拳。煩惱的來源居然還有臉這麼說，臉皮到底是有多厚。

舉起左手，向想著想要看到，印記隨即浮現在手背上。看來印記只要想看見就會出現，不是常駐在手上，不然會有相當大的麻煩。

如果能解除契約，說不定能擺脫依潔。

問題是，不管怎麼想，完全不覺得依潔會說出解除契約的方法。

「想知道解除契約的方法嗎？」

突然，依潔就這麼說了。

彷彿看透向的心意……雖然他沒有刻意隱藏這一點。

「……你肯說？」

「當然不告訴你──雖然很想這麼說。但逼問我的身體，說不定我會不小心說溜嘴喔～～」

「具體來說是？」

「好色喔，要我親口說出來。這也是調教的一環吧。」

「那就算了。」

向加快腳步、頭也不回、揮著手做出驅趕的手，而這些動作能做得爐火純青是因為常常看到（作為被驅趕的一方）。沒想到自己也有做出這種手勢的一天。

「不想說的話──你就永遠別開口了。」

「多麼冷淡的眼神……好爽～」

被冷淡的眼神凝視似乎也是一種享受。於是，依潔就決定將增添情趣的事情說出來。

──希望向能多用那種眼神看她。

「向大人，其實依照契約，身為主人的你有對我的命令權。」

「命令權？」

只要擁有命令權，契約的強制力會讓依潔不得不服從。無論是多麼不合理的事情，只要抱持命令態度說出口的話，只要聽到就得去做。

「向大人命令的話，我就不得不說解除契約的方法喔～～」依潔嗤嗤笑著，露出惡作劇成功般的竊笑。

「那你…「阿，等一下。」」

依潔像是在思考什麼，然後說「請用『以契約之名，對吾之奴隸依潔下令』為開頭命令我。」

「為什麼？」

「這樣比較有氣氛。」

「我命令你，說出解除契約的方法。」

「把手砍下來就行了──討厭，這樣下令一點氣氛也沒有。」

雖然依潔小小的抱怨著，但向才沒有心情管氣氛。因為契約陷入幾乎沒辦法解除的狀態。

難怪依潔會笑得這麼詭異，很明顯是想讓向死心。

如果是說謊倒還好。要是是真的，就得捨棄幸運撿回來的左手。

命令的時候，確實從左手的印記傳來某種釋放、彷彿甩動投石索拋出的瞬間的疑似手感的感覺。應該不會出錯。

「砍你的手行不行？」

「砍了也沒用，會長出來的。」

不曉得是該反駁還是吐槽，可是依潔說得堂堂正正，絲毫看不出一點心虛。再說，這種傻子才會相信的話說出來有意義嗎？

「你在小看我嗎？」

得出的結論是，依潔沒有說謊，要把手臂砍了才能解除契約。

然而，看準向不敢命令把手臂砍了，才會說出這種荒唐卻不驗證就無法證實真假的謊言。

「啊哈～多麼冷漠的眼神……棒極了！」

被小瞧倒這種程度，向不會默不作聲。既然如此，就如她所願──進行實際驗證好了。

從腰間拔出狩獵刀遞給依潔，但憑這把刀是不可能做到砍下手臂這種事情，得做出較為合理性的命令。

「──把你的印記挖出來。」

對於向下達的命令，依潔面不改色地回答「好的」，毫無躊躇接過狩獵刀，往自己的左手刺去。

狩獵刀貫穿手掌心，噴濺出不少鮮血。隨後立刻拔出造成大失血，而這麼做的本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即使是下令的向，腦袋擅自將看到的場面和以前感受過的疼痛感重疊，稍稍感覺到刺痛的幻覺。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依潔的手掌心冒出熱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傷勢修復。

這樣就真的只剩下向砍掉自己的手臂，才能解除契約。

「沒關係的。就算失去左手，我也會代替左手陪在向大人身邊的。」

「……………………」

聽依潔這麼說，向就釋懷了。

──因為砍了也沒有意義。

明目張膽地說就算沒有左手也會繼續纏著，砍了也沒用。

這件事姑且當作解決了。只不過是以最不期望的方式──「放棄解除契約」收場。

「這個印記的原理到底是什麼嗎？古遺物嗎？」

「古遺物？那是什麼？」

反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就像以往的人們曾經對古代研究考古，現代的人們也是對曾經的世代進行相同的事情而已。

要說區別的話，前者是對以往被毀滅的時代進行調查；後者是對世界被毀滅之前進行調查。

對於現代的人，毀滅之前的事情是完全不知情，簡直像另一個世界的文化。因此，有「舊世界」和「古人類」這種說法並區分。

「嘿～～在我離開後，世界毀滅了阿……」

「離開？」

「啊啊，機會難得，就來讓向大人多了解一點關於我的事情。」

依潔以向能聽明白的說法、盡可能地還原她所經歷過的一切。

她是舊世界出生的古人類。某一天，被異世界的神召喚尋求幫助，消滅企圖毀滅一切的邪惡。

憑藉自己的能力，輕輕鬆鬆輾壓所謂的邪惡，順手給予世界和平。

之後，為了回到這個世界花了一點功夫，總算是回來了。

只是沒有通過正規程序回來，無法回到當初召喚的時間點。待她回來，距離被召喚已經是過了遙遠的時光（約數十億年後）。

回來的時候，遇上新神創時代還未迎來末年、仍然健在的數柱神祉。結果被神祉全員聯合起來發起攻擊。

經歷過一場大戰，最終變成白骨。

以上，是全部內容。

聽得出依潔以最低限度的隱瞞，捏造在異世界的經歷。但向沒有多問什麼，反正也沒有興趣知道詳情。

歷史一向是記錄表面勝利者的事蹟。檯面下的戰鬥不會有任何紀錄，之後被篡改也是慣例了。

「為什麼你會被神祉攻擊？」

「應該是被當作異界神吧？」

「神祉之間為什麼會產生糾紛？」

「因為害怕地盤被搶阿。」

向本來以為神祉不會像人類一樣，產生無謂的感情、在乎各種大小事或超出自身的慾望而行動之類的。對於氣量這麼狹小感到意外。

之後，依潔的話打破向的認知。

「畢竟是人類嘛～」

「人…？」

「對喔，向大人不知道吧──神祕學的事情。」

神秘，也就是無法得知其中原理、物理上不可能重現的正體不明之力。能以學說這說法分類，稱作「神祕學」。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東西，就是「技能」。

那些神祇其實不能被稱為神，只是具備技能的人類獲得神性。

擁有無法被解釋的力量（技能），不管本人願不願意都會與眾不同。

積極使用那股力量肯成就什麼或否定什麼，導致被感謝、信賴、憎恨、憤怒──那些心意都被當作信仰。

與古人類不同，新人類是進化有分歧的變異體，能接收那些信仰。

只要超過一定數量以上的信仰，便能獲得神性──成為神祉（人神）。

神性是一種不講理的神秘，能讓人的能力全方面提升數十倍、甚至是數百倍都有可能。

然而，神秘是異樣的力量。

信仰越多，能力就提升越多，當然異樣性也就越高。

追根究柢，神性本來就不是生命所能承受。一旦擁有就會被蠱惑，無法放手變得越發醜陋──最終失去人性。

失去人性的神祉，保持人類的慾望，貪婪的想要更多信仰。

只要有更多人信仰，神性回饋的力量就更強。依潔的歸來，無疑是對神祇的信仰（利益）爭奪的侵占行為。

記得神祉消失是距離現在的幾百年前，代表依潔以白骨之軀至少渡過數百年以上。包含舊世界和異世界的時間，向想著她究竟活了多久？

「話說，該不會神祇的消失是你幹得好事吧？」

「（移開視線）」

「這些話你別說出去啊。」

「反正也不會有人信吧。」

「光是說出去就會有麻煩。特別是神創教的那些瘋子。」

原本神祉各有各的信徒，但自從消失之後過了一段時間，那些人就重新組成一團並祈願新神祉出現並引導他們。

幾百年後的現在，不曉得傳了幾代的神創教即便沒有半個人沒有見過神祉，依然保持著信仰心。

──表面上是這樣。

沒有見過容貌的神祉、沒有援助施捨的神祉、沒有進行制裁的神祉，又有誰會相信？

現在的神創教只是打著傳統的名義──生命不分貴賤，人應立於神之下──對階級制度進行反抗的勢力。

由於階級制度本身會出現的腐敗，不斷增加的受害者永無止盡壯大神創教。大義的名分從一開始的空話，變得越來越踏實。

「那種事情怎麼樣都好啦。」

「也是……那麼，為什麼會從白骨恢復原來的樣子？」

「因為愛的力量。」

「你耍我嗎？」

「讓我親一下就告訴你。」

「我命令你，說出理由。」

「──靠向大人的技能。」

一時沒聽懂依潔在說什麼，向愣了一下才弄明白。

「技能那種東西……我有嗎？」

「有的人就是會有。」

技能是只能先天性獲得的東西，是靈魂進入到肉體、彼此調整磨合而誕生的副產物。

普遍的說法，就是才能。

能做到的人就是做得到，做不到的人永遠是做不到的能力。

即便後天習得，也不是技能（才能），應該要歸類在技巧、技術一類。

「【神性無效化】，那就是向大人的技能。」

神性本身、具有神性力量的神祉、被附加神性相關的神秘──通通無效化的技能。

「……………………」

如果真的持有【神性無效化】這個技能，向將至今以來的想像全部推翻重新構成。

巨獸是神祉一類的存在。

持有某種技能讓其他人無法注意到，所以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由於那股力量和神性有關聯，因此向能注意到巨獸。

可是，這樣和依潔說得內容相反了。

不被信仰，就不會有神性。

那麼，巨獸又是從哪裡獲得心意？

從巨獸能掌握日落到日出的這段時間，絕對性的支配超越過去紀錄中的神祉所能成就的神蹟。

「不、不對……」

思路出錯了，神祇並不是真正的神，是人神。

即便獲得神性、失去人性，人類依舊是人類。

「──！」

有一個，極端巨大的……信仰（心意）。

神創教被迫害的受害者的痛苦、企圖推翻統治階級制度的掌權者（貴族）的反抗心，還有貴族對自己與眾不同、是被上天選中的存在的高傲。

以上三者導致的惡性循環和衝突、鷸蚌相爭產生的心意，給予巨獸無窮無盡的力量。而那些墨疫正是心意被吸收的象徵。

若這些假設是真的，只要持續抹殺巨獸信徒和奴僕，不但能將對巨獸的抗爭傳達給未來，還能確實削弱巨獸的力量。

一想到這些如果無誤，向就鼓起幹勁。

然後，被依潔偷親了。

「──你幹嘛！」

「不是說好讓我親一下嗎？」

「才沒有。」向不悅的擦了擦嘴，但還是以探聽事情優先。

「剛剛講到哪裡？」

「依靠契約聯繫，通過向大人的【神性無效化】，我變回原來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難怪你要跟我契約。」

「順帶一提，契約是雙向的。向大人也能使用我的技能。」

「是喔。」

「我會手把手地教給向大人的～」

「不，免了。」

雖然能使用其他技能感覺是很大的利益，但和「手把手地教」的風險相比，還是自己琢磨、看看能不能使用。

「姑且問一下，我有可能會獲得神性嗎？」

「不可能。」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擁有【神性無效化】的技能，絕對不可能獲得神性。本來就沒有的東西，向也不會強求。

若是得到就當作幸運撿到，沒有得到也算不上什麼失敗。

「多虧向大人的技能，連我的神性也無效化了。」

「沒關係嗎？」

「你在擔心我嗎？我好高興～～」

「我是怕你連累我。」

「當然沒關係。不如說，終於擺脫那個麻煩了。」依潔伸著懶腰，表明某種負擔卸下了。

「我本來就不用神祕學的力量。因為不好用。」

「那你在異世界是用什麼啊？」

「比神祕學更強的力量──物理學啊！」

根據依潔的說明，磁力、重力、摩擦力、分子元素等等……總之，是完全聽不懂的東西。

最後，向還有一個疑問。

「所以，為什麼你會變成白骨？」

因為經歷大戰，最後變成白骨──邏輯完全不通。

要是真的發生什麼，捏造一下經過就好了。但是依潔這部分完全跳過，故意隱瞞內容。

「（笑）」

原來如此。向弄明白依潔是在故弄玄虛。

從頭到尾，依潔一直在說神秘學──目的是為了隱瞞「她變成白骨」這件事和神祉一點關係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