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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告白後卻被放置了?

人物提要:

阿方索= 阿方索・德・波吉亞,蓮華和帝椿陽的朋友



阿方索瞄向我的手錶。


「我們該離開了,得趕上下一趟列車⋯」


「但回到家已經是半夜了吧?為何不在這邊住一晚上再回去?明天早上坐飛機更划算。」


他用看傻瓜的目光看向我。


「你沒有學過,未成年人獨自在外過夜是很危險的嗎?旅館不會允許未成年人獨自登記入住。」


「我沒有說要住旅館。」


現在是使用我身為少家主的權利的時候了!我打了個電話確認這附近有沒有屬於自家門下的物業,同時安排明天早上的機票,滿意地掛上電話。


「走吧,這個暑假我還沒有和你單獨一起玩過呢。一切都交給姐姐吧!」


「我該以自身安全理由拒絕你的邀請⋯」


「Let’s go!」


我和他半推半拉走到半小時路程外的海邊別墅區,他一路上叨叨著「男女授受不親」、「荷爾蒙旺盛的青少年同住一屋檐下不安全」之類的話。你是我爸啊?還有我腦子清醒得很,怎麼可能獸性大發。


最後我說了一句「那我自己住?」他就閉嘴了。


我是不是逐漸掌握阿方索的脾性了?


我們停在一棟現代風格的小別墅外,按照黑衣人傳給我的密碼與我的指紋開鎖,大搖大擺地走進小院子。我好像土豪,成為少家主的感覺真的很爽,不難想像為甚麼有的人喜歡睡在堆滿紙幣的浴缸中⋯⋯


「我貌似窺見你財力的冰山一角了。」


「哎呀,那就更不能把你放走了,呆在我身旁守口如瓶吧。」


「你半句不離調情會顯得很輕浮。」


「說者無意聽者有意。」


你一言我一語,我們在玄關的櫃子旁找到拖鞋,房子整理得有條不紊,雖然良久無人入住,但裝修格局宜家所以沒有生冷的感覺。


阿方索直接打開水龍頭盛了兩杯水,我打開冰箱,發現裡面空空如也。


「厲害,我還是第一次見識空空如也的冰箱⋯⋯」


再怎麼樣也得有過期的壽司醬油和芥末吧?


「百貨公司的電器部也是展示空範品。」


我不逛電器部啊。沒有需要購買電器的機會⋯⋯


「只逛食品部卻不了解食品貯存方式?啊~你無需逛家品電器部,應有盡有啊。」


「既然如此,以後我能夠獨自搬出來後,你就陪我去逛家品電器部吧。」


「實際上,你可以自行網購。」


「你這個不用社交網絡平台的人提議我去網購!?」


他逐一打開廚房中的櫃子查看,向我報告。


「除去調味料與餐具,空無一物。」


想要抓緊對方的心,就得先抓緊對方的胃!這是我一展廚藝的好機會,認真煮飯的人最有魅力!By琉璃宮蓮華!


「那我們去市場採購食材吧。」


他一臉「隨便在餐廳解決不就行了」的神情,沒有說甚麼,只是關上櫃門。


「這附近應該有以步行方式即可前往的市場。」


「為甚麼你會知道。」


他指指自己的眼睛。


「因為我有觀察。在路上有位女士就是穿著居家服提著蔬菜經過。」


說完,他微微拉下眼皮朝我吐舌頭。這是挑釁嗎,誰不知道你觀察力過人。


市場果然如阿方索所說,就在不遠處的小市集,離別墅不過十分鐘的路程。除此之外,我們剛才也沿著海灣路過一列酒吧街,晚上說不定會挺熱鬧。


市場說不上大,但食材琳瑯滿目。我拍拍胸脯,豪氣萬千對阿方索說。


「今晚的晚餐就由我拉蕾大廚主勺。想吃甚麼儘管報上菜名,讓你看看我的手藝!」


「你煮的東西可以入口?」


我愣了愣,旋即想起他對我廚藝的認知還停留在瑪莉亞的咬崩牙餅乾上。你落伍了,觀察力掉海裡了嗎?林間合宿我也有為烹調咖喱出一份力,情人節我還送給你親手製的巧克力啊!


我冷笑幾聲。


「當然可以入口。」


「就怕入口後來不及嚥下就會出口。」


「所以你想吃甚麼。嘔吐物嗎。」


「水母,你的口味新奇,我無法消化。」


是不是想打架。我肚子餓了血糖低,情緒起伏也大哦。當然,和平至上,千萬別被他給氣得動手。


「那麼,水母大廚,既然來到海邊,就吃海鮮大餐。」


「我不會煮水母。」


「我沒有說煮水母。雖然聽聞水母很有嚼勁,消費水母能保護海洋生態環境。你去年不是吃過炸水母嗎?」


快閉嘴吧。


海鮮大餐嗎⋯⋯這位客人您還真會挑⋯偏偏選中我最不會處理的海產⋯⋯魚我倒是會清理,但帶殼的我真的無從下手。吐沙是要吐很久吧?螃蟹的話只要洗洗後生燜就可以嗎?要怎麼拍暈他們?


說來慚愧,我根本不會剝蟹。前世吃螃蟹的機會寥寥可數,我直至現在還不知道大閘蟹是甚麼味道。雖然身為大小姐有不少品嚐高級海鮮的機會,可每次都是服務員或伊森還有翔香大人替我弄的⋯⋯我只負責吃。嘖嘖,真是剝蟹白癡。


不擅長剝蟹對於我這種普通小市民來說很正常吧?拿剪刀和鉗子弄了半天,能吃到的肉卻不多。不過蟹鉗是真的肥美多汁⋯⋯


再說了,我不擅長剝蟹,其實就跟懶得剝蝦殼所以自稱自己不喜歡吃蝦的人一樣!不是我不喜歡吃螃蟹,而是我不會剝螃蟹,很麻煩所以不喜歡⋯⋯


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嘛。


打住,我不該想吃的問題,在吃之前還有煮的任務啊!是的!除去清蒸,我不會烹調海鮮!


「水母大廚,不是說這頓晚餐你包嗎?過來盡責。」


我現在要坐實料理白癡的名號了嗎。磨磨蹭蹭走到阿方索身旁,站在水槽後的大嬸笑著對我報價。


「那個,親愛的客人⋯」


「你沒帶錢包?」


「不是這個問題。」


「你只能刷卡?」


「我有散鈔!」


他推推我的手肘催促。


「那你還在猶豫甚麼?我已經砍價了,沒有因為是生客而被當作冤大頭。」


你不繼續玩你的外語實驗了嗎。他頓了頓,補充一句。


「你出錢我出力。有一個菜式我想嘗試烹調。」


能趁此機會嚐嚐阿方索的手藝!我連忙付錢。這頂高高的廚師帽就交給你了,阿方索!


我們沒有買螃蟹,倒是買下淡菜和蝦子⋯⋯明明淡菜不是菜。不過田雞也不是雞,鯨魚不是魚⋯⋯同樣地,人也不是人。


接著他又買了一袋米和蔬菜,我們兩人手中挽著塑料袋口中銜著吸吸冰走回別墅。不知道哪棟別墅傳來說笑聲與燒烤的味道,我Z字型地左右窺探別的別墅裝潢,待來到自家別墅大門前才趕上看著我跑來跑去的阿方索。


「偵察兵,報告你的發現。」


直接把自己當作是我的上司隊長了嗎。


「新兵,你階級未到,無可奉告。」


我在這個笑點奇怪的男人笑個不停時把門打開,手中的袋子放到廚房流理檯上,翹起雙臂看阿方索忙活。


阿方索把手中的蝦倒入注水的水槽中,扔掉吸吸冰,挑眉納悶地瞟我一眼。


「怎麼了?」


「看阿方索大廚精心炮製愛心晚餐。」


「把心意注入料理中只是一種空談。所以沒有愛心。」


他把我推到客廳,不耐煩地揮手。


「你去做自己的事,不要偷看,我擔心廚房因你的存在炸掉了。」


就連瑪莉亞也沒試過炸掉廚房,更別提我啊。


「不要偷看!」


因為是開放式廚房,他又回頭指著我喊了一句。你以為自己是白鶴啊,偷看會飛走。我不太喜歡這個故事⋯⋯

註:蓮華說的是《白鶴報恩》的故事。


獨自生活的阿方索廚藝應該不錯吧?我百無聊賴在行李中拿出換洗衣物,順帶在別墅進行愉快的探險。等全部房間都被我翻過、浴室的水溫也試過(固定式的雨簾淋到我身上時真的嚇一跳,這別墅是按照誰的意思設計的),我順著米香回到客廳,聽到阿方索在廚房哼歌。


……原來他是做飯時會哼歌的類型……我怎麼覺得他的好朋友悶騷則是浴室歌手……物以類聚啊......


終於聽到熄火的聲音,我把餐具放到長桌上,明明甚少使用,為甚麼要買這麼大的桌子。阿方索把一個盛滿番茄色米飯與海鮮的大平底鍋放到隔熱墊上,我打了一個響指,開始為燉飯拍照。


「這不是西班牙海鮮燉飯嘛。西班牙好男兒必學料理?」


「果然不能小瞧水母的雜食性......是否必學我不清楚。一般來說這道菜確實是由男性烹調給家人吃。」


家人!沒想到阿方索的覺悟來得如此之快,這就給予我交往的答覆了嗎!有效率!


「啊哈,那吃完這頓飯我們就在一起了嗎?」


分配燉飯的他不禁失笑。


「你的解讀能力未免太自以為是。不,我只是想試著煮。」


「聽說燉飯還有浪漫的解說,是男生示愛的料理,因為燉飯發音與「為了她」相似。你該不會打算否認吧?」

註:燉飯名為Paella,與西班牙語中「為了她(Para ella)」讀音相似。


他把堆滿燉飯和海鮮的碟子放到我的位子前,看起來有點驚訝。


「你西班牙語是幾級的?」


「沒有考過。但我的法語是C2。英語雅思8.5分。不要試圖轉移焦點。」

註:法語鑑定文憑進階級(DALF)中C2為最高等,雅思(IELTS)最高分則為9分,但蓮華你考雅思來做什麼......


我把燉飯放進口中。首先是檸檬的香味喚醒味蕾,其次是海鮮、番茄、香料混合一起的米香,如海浪般一層層捲襲全身。你真的是第一次煮燉飯嗎!難怪他瞧不起我的...我是指瑪莉亞的黑暗料理,原來是有資本的。


「¡Qué rico!」

註:西班牙語「很美味」的意思。


阿方索嗆住喉嚨,喝口水後才緩和下來。


「行了,我知道你的西班牙語水平了。」


「真的很好吃啊,而且你還替蝦子剝殼了。」


你絕對是懶人的好朋友。


「沒有飯焦,番紅花只能以番茄代替...這樣的燉飯只是因地制宜燉飯。」


「好吃就行啦,我很喜歡。」


見我又要開始背誦情話大傳,他加上一句使我立即閉嘴的話。


「我煮了四人的份量。」


我看向自己剛才不斷往盤子中添飯而只剩下三分之一燉飯的平底鍋,像是被裝上消聲器般不再討論這頓飯的含義。


吃飽喝足收拾完餐具和桌子後(被認作不會煮飯所以也沒有把廚具洗乾淨的能力,我再次被趕出廚房),我提議到海邊走走。入夜後海邊的空氣帶著濕熱,有許多故事滯留在夜裡,但夜空卻是澄淨的。


我們不知不覺走到午後路過的酒吧街,叮叮噹噹的玻璃杯與成熟酩酊的氣味吸引住我們的目光。還有從敞開的吧台滲出來的涼氣十分舒服。好想喝whisky on the rock……

註:威士忌加冰。


這裡的酒吧沒有人看球賽,大部分都是喝酒聊天聽「有情調」的音樂。我在附近的雜貨店買了冰棍和煙花套裝,與阿方索坐到酒吧對面不遠處的沙灘上。


我們兩個未成年人在酒吧附近徘徊會不會不太安全,這個問題很快就被我拋諸腦後。這種慵懶夏夜的氛圍挺舒心,使人忍不住傻笑。


「好想喝酒。」


「未成年喝酒會傷害身體機能。就算是夏天也別吃太多冰。」


我掰開冰棒,把另一邊遞給阿方索。


「沒關係啦,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吃冰了。嗯,不過我玩了那種可以朝天空發射的煙火。」


「感覺如何?」


「還不錯,挺好玩的。你有玩過煙火嗎?」


「我玩的是實驗室的火。」


為甚麼如此危險的動作也沒有人阻止。風紀委員該突擊檢查學校的科學部。等孕育出生化危機才盤查就太晚了。


「啊啊~我們還有和科學部的合宿呢。風紀委員會來監察,你們可別想著玩火。」


「不是商量好要在嚇破膽環節製作燐火?」


「試膽大會,不是嚇破膽環境。好的——我會負責反向監視風紀委員,放心玩火吧~」


我拆開煙火套裝的包裝,卻發現裡面沒有打火機。欸,這要怎麼玩,額外買一個打火機嗎?多麼狡猾的生意手段!


聽說手急速反覆空揮能製造火花......


「就這樣存放煙火,不會有受潮問題還真是單純的機率主宰......你去哪。」


「找兩塊石頭摩擦點火。」


「哈哈,笨蛋,海邊的石頭怎麼可能會有火石。你在這裡等著。」


沒有半點實驗精神!說不定能鑽木取火呢?我脫下涼鞋走到海邊讓輕柔的海浪拍打我的腳腕,把腳背鑽進濕柔的沙子底下。邊吃冰棒邊玩水太休閒了~


「拉蕾,你是來玩煙火的還是來玩水的?」


我抖掉腳背上的沙子,抓起鞋帶往回跑。阿方索自己從煙火套裝中抽出一支線香煙花,用打火機打著,垂落點燃的煙火飛散成一朵花,照亮了他的臉。喔喔,本來就該選擇在這種時機告白嘛。


但通常在放煙花時告白,十有八九都會被甩,或者煙火綻烈聲音過大被覆蓋?......仔細回想,我今天告白的方式好像很糟糕。


「阿方索,一般來說,告白只能說一次嗎?」


「為甚麼要問我!?」


啊,煙花燃燒的內芯被震落了。當然得問你啊,就像是我,給了騎士同學三次機會。


「你是當事人,我得參考你的意見。」


「這種事不要搞民主制度,明明我的回答不重要。在靠近海岸的沙子裡玩耍很危險,潮漲潮落時對濕沙造成的壓力,可能會使你被困在沙子中。」


「你倒不如說會有流沙。等等,讓我重來!」


我雙手捧心。


「或許,是名為流沙的愛情使我急速沈淪,我不願掙扎脫身,只希望你能給我一記目光...沒錯,就像是現在,讓我們把這一刻保存在心中。」


「啞口無言,今晚的晚餐我只加了料酒,你還是別鍛鍊調情技巧了。」


我沒有醉啊。甚麼調情技巧,情話可是我們琉璃宮家的家傳祕技!像伊森那樣的人都能用噁心的情話把女生釣到手,我就不信我會比他差!?


「我是醉在與你一起的時間裡。」


「那別玩煙火了,酒精易燃。」


「就趁此機會燃點我們之間的愛情火花...別走啊,我不說了!」


我就不相信情話對阿方索真的沒用。難不成真的透過得肢體接觸?那些外國的女生都是如何與男生調情的,甩頭髮、含情脈脈暗送秋波、「Do you want to have a drink」嗎?


「你在世界各地周遊列國的時候,有沒有遇到過一兩個使你印象深刻的女孩?」


他又點著另一支仙女棒,在空中揮舞寫字。


「並沒有周遊列國,只是隨著維森特...就是我的叔叔公事上的需求到各地談公事。」


叔叔?是指哪方面的叔叔,所以英語就是有這一點瑕疵,路口的陌生大叔和你最要好的親戚長輩都是喊叔叔。


「但你不是會去不同的大學或者研究院幫忙和學習嗎?」


「因為有人脈,與幾位致力於培育新生代和研究的博士聯名刊登過一些學術文章,還有叔叔那方面的工作需求,自然而然就會有邀請和引薦。」


不對,這不是自然而然吧,你是天才嗎,那種天才瘋狂科學家的氣息透出來了哦,我幾乎都要忘掉他的中二暱稱是「研究所的托法娜」。


「這種東西不能自然而然吧?你...你有大學學位是吧?」


「我沒說過嗎?」


你沒說過,但黛理好像說過,你是一個為科學而狂,把蘋果醬視為研究對象的狂信徒......我想起阿方索自身的「信仰」,好像不能再用「狂信徒」稱呼他了。之前一直都用電子郵件溝通,升上高等部雖然重新一起上學,但也沒有很多單獨聊天的時間,


基本上都是我自己在犯花痴,還有忙碌地處理家事。啊咧?升上高一後的這一年,我究竟做了甚麼?


「你的叔叔是指...?」


他手中的煙火熄滅,良久才回答。


「......他是我的——我的...生物學上的生父的弟弟。」


……這種講解真傳神,為甚麼我從沒想過,伊森是我生物學上的生父。要不以後就這樣介紹他吧......不過,阿方索該不會是甚麼有著前世記憶的人吧。這樣可以解釋他超常的思維方式嗎?


「阿方索,你有著前世的記憶嗎?」


「你是指表觀遺傳學?祖先的某些記憶和嗜好會透過各種形式保留並且遺傳到後代?」

註:表觀遺傳學(Epigenetics),研究不改變DNA排序的情況下,遺傳信息如何透過某種機制保存並傳遞給後代,例如:在電擊老鼠時給他聞香橙味道,老鼠會變得害怕香橙味,而他的後代也會在沒被電擊的情況下害怕香橙味。


為甚麼他變得有精神了?還衝著我開心地笑?聊到他喜歡的科學話題了啊......


「哈哈,我有想過這一點,每當人類在成長過程中遭遇不愉快的經歷,打個比方:父親酗酒並且暴力對待孩子,孩子或許會暗自發誓自己絕對不要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酗酒且有暴力傾向。


「然而,酗酒所產生的基因變化很有可能已經遺傳到孩子身上;借用素質壓力模型,孩子會酗酒的因子和可能性本來就比其他父母不會酗酒的孩子高,倘若孩子開始沾酒,那他會更加容易抵達閾值,養成酗酒的習慣。簡單來說這就是基因、遺傳所帶來的弊病。」

註:素質壓力模型(Diathesis-stress model),主要應用於精神病理學。


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啊。但是,他所指的童年創傷,是指...家暴?暴力是解決當下壓力與情緒的最快捷方式,但我反對暴力,和平至上才是最好的......


「或許有人說,教育能勝過天性。但家庭對孩子的教育影響深入骨髓,試問一個自出生起便看著父親以暴力解決問題的孩子,他所學會解決問題的方法會是甚麼?暴力。」


要說社會觀察理論的話,我也能舉出波波玩偶實驗。

註:波波玩偶實驗(Bobo doll experiment),與社會學習理論相關的實驗,研究觀察攻擊性暴力行為對孩子的影響。


「......我很抱歉,或許勾起了你不快的回憶。」


「嗯?啊,並沒有,我只是舉個例子,我的...」


他有點艱難地嘗試發音。


「你的父親。」


「他沒有酗酒和暴力傾向。成為酗酒者對他來說真的比較困難。」


我看著他點著另一支煙火。我只是來看他玩的吧。


「不過,我確實遇到過一兩位印象深刻的女孩。」


「噢。」


我說不出來含在舌面上的冰棍棒有甚麼味道,苦澀吧。


「那你和她們成為朋友了?」


「這個嘛,到底怎麼樣了呢。」


他那個曖昧的笑還真是令人無名火起,賣關子很好玩嗎。原來知道和阿方索成為朋友的樂趣的女生不止我一位。


「我們別聊戀愛話題了,聊點別的吧。」


他偷笑幾聲,開始和我聊起沙子和小美浦。等到最後一支煙火泯滅,我們收拾殘骸,阿方索把打火機還給一旁酒吧的一位外國大叔,就和我肩並肩走回別墅。


「你洗澡是淋浴的?」


「為了避免產生洗澡順序的爭吵,你可以先洗。」


「其實,房子裡有幾間浴室,不會有你擔心的問題。」


「我沒有任何擔憂。」


「啊,你不是擔心自己在洗澡的時候我會突然闖進來,裝模作樣喊著「哎呀~我不知道你在洗澡」這種情形的發生嗎?」


雖然冷眼斜睨著我,但他說出來的話很溫和,反倒令我有點尷尬。


「原來你有過類似的經驗?有意思。我不擔心,因為有浴簾這種第二層防護的存在。而且,洗澡時闖進浴室的可能性很低,除非你的聽力出現問題。」


「所以你洗澡是淋浴的咯,這樣我才能聽見水聲。」


「......比較環保。」


「......我們究竟為甚麼要聊這種話題。」


「因為你得意忘形。」


對耶,這話題是我先開始的呢。再這樣繼續下去我就會獲得性騷擾水母這類稱號。水母有觸手呢......我的腦子裡裝的盡是這些垃圾廢料!?


洗完澡當然是看電影。


因為阿方索死活不願找一間臥室睡覺,讓他獨自在客廳熬夜失眠,我作為主人過意不去,便把客廳的茶几移開,在地上打地舖。之前去黑卡蒂家也熱熱鬧鬧地在客廳一起睡覺呢,這次休閒多了,只是看著電影不時瞎扯。


最後我躺在地上,感覺到電視和燈都熄滅,只剩下落地窗外的一寸月光從沒有緊閉的窗簾灑落在客廳。


在我朦朦朧朧感受著記憶中的海浪搖曳,阿方索輕聲低語。


「水母小姐,你還醒著嗎?」


啊......?誰是水母,就算我醒著也不會對號入座。本以為他還有後話,但等到我再度昏昏欲睡,他才緩緩開口。


「今天,謝謝你陪我玩。」


真是客氣,不該是翻過來我向你道謝嗎?他又靜默片刻,似在蘊釀情緒。


「我⋯⋯我的祖先們都很固執。而且,他們都是情場失意者。」


這也太慘了吧。


「我不認同他們的⋯偉大夢想。為家族復興奉獻自己的一切⋯⋯那只是一場飄渺悲傷的夢。


「他們不願意醒來。因為在夢裡,他們起碼擁有最後一絲尊嚴,懷抱著希望⋯⋯就算再痛苦,為了追逐未來還能忍受。


「一旦從夢中醒來,連最後的幸福都將化作泡影,過去的種種都會變為壓垮精神的沈重代價。醒來代表面對現實,在現實跟前我們都是輸家。


「所以我與他們的想法背道而馳,拋開他的寄望⋯⋯當然,這都是我的想法,我認為自己離開了家。」


他的聲音在嘆息中消散,我一動也不敢動,小心翼翼擔心驚動隨時會拍翼離去的蝴蝶。


「其實,我早就知道,是⋯是⋯⋯」


他換了一個方向敘述。


「⋯⋯他很深情。但他把家族的夢放在一切之上。肯定很掙扎、很痛苦,或者我希望他曾被這些感情折磨。這樣至少證明他愛著這個家。」


「⋯⋯我寧願他繼續做夢,不要醒來。」


支離破碎的聲音悄悄脫落,我希望自己能坐起來給他一個擁抱,但又害怕自己把他越推越遠。好難啊,我終於贊同阿方索的忠吿。


「所謂的遺傳⋯⋯用漢語來解義非常準確。遺,丟失、拋棄、死亡;傳,傳遞、傳承⋯⋯我好像也得到遺傳下來的某些精髓,成為了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所以,我同樣害怕,自己會喜歡上誰,同樣害怕經歷,與人建立關係後被拋下的感覺。我知道自己泛化了過去的經歷,我學習、拜讀、研究,知道許多可以解釋我每一絲想法、每一個行為背後的原因和發展,還有解答⋯⋯


「知識能填補我的好奇,卻無法填補空洞。


「我豎滿尖刺禁止生人靠近——好吧,其實有話直說很開心,我也沒什麼得罪他人的顧慮,因為只剩下自己一人沒什麼好擔心的,我能夠照顧好自己,這便是你所看到的自信和堅持。是一種保護自我的方式。


「有那麼一兩個我會願意放下防備,得意忘形反覆試探他們的容忍程度,在他們離開我前先逃得遠遠的,那樣就能向自己證明:看吧,我的理論沒有錯,大家該死的到頭來還是會遠離我,所以停止建立友好關係才是正道。


「⋯⋯我還是第一次把這些話實際說出來,和寫出來不一樣,現在我活像一個瘋子。然後我不知道為甚麼要告訴你這些事。」


謝謝你願意相信我並告訴我關於你的事。


「你應該要追問我的。我給了那麼多的線索那麼多次機會,你本該發揮你尋根究柢的好奇心,得到答案後因為尷尬和害怕逃走,這是我的計劃;你卻因為突然習得何謂禮儀而尊重我的想法,還真是謝謝你的慷慨大方。」


阿方索半帶埋怨嘟噥著,我很想大笑,卻只能收腹忍著。


「⋯⋯其實,你今天告訴我你喜歡我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


阿方索你的詞彙量突然降低了?


「我開心得哭了。我記得上次哭泣是很久以前的事......小時候經常偷哭。啊,不久前我也哭了兩次。是因為青春期這個人生特殊的轉變時期吧。」


⋯⋯⋯⋯


「這次哭的原因比較愉快。是因為我也喜歡你。不過你都知道了吧,我說漏嘴了,沒辦法說謊但也不想承認。真是可笑。」


⋯⋯⋯⋯⋯⋯⋯⋯


「但是,現在的我,戀愛⋯⋯不行,辦不到,我無法接受自己抱著這種狀態和心態對待自己重要的人。


「我從小到大都發誓:自己不會談戀愛,不會擁有戀人。因為我知道,自己很糟糕,生活一團亂,脆弱且深情。」


一般來說不會自認自己深情......


「我也最討厭「雖然兩情相悅,但我們不能在一起」的劇情,可我不想給你空泛的承諾,也沒辦法請你「等等我」。」


「時間很寶貴、生命很寶貴。而我喜歡你。」


我感覺到鼻子發酸,耳朵癢癢的,不知道是否淚水滑落。把我的論點搬過來用根本是犯規。


「⋯⋯你聽不見我說的這些話吧。不過,謝謝你能在這裡陪我。以後多培養安全意識,和男生過夜不安全。晚安,祝你有一場好夢。」


阿方索在沙發上瑟瑟絮絮,沒有再說話。我緩緩睜開眼睛,昂起頭看向沙發上的背影。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能把「我喜歡你」說出「我很抱歉」的味道。苦澀得發涼。


我抹去眼角的淚水。夜色並不沈重,這對有的人來說才是最可怕的。我悄悄坐起身子,發現他呼吸均衡,顯然是睡著了。


我替他蓋好毯子,再度躺下。


一夜無眠。





祝各位愚人節快樂!但這一話不是用以愚人的。


題外話:

以前構思的時候:讓阿方索和蓮華在海邊散散步坦露自己的故事吧!

結果被蒲之介用掉了海邊談心。

然後局面又脫離我的預計。

嗯,這種事經常發生呢,蓮華要不你失戀讓我們回到日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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