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5


我喜歡我的家人,也喜歡我的朋友們。


我喜歡蕭邦的曲子,也喜歡可愛的小狗。


我不喜歡會傷害他人的行徑,也不喜歡離別。


對於琉璃宮蓮華,我那位奇怪的兒時玩伴——我無法用清晰的界線去劃分她在我心中的喜惡區域。


我知道她已經變得溫和了點,但她的某些行徑還是令人費解。無論認識她多久,我仍然覺得匪夷所思的那些行為,以後也會繼續發生吧。


像是她來到我們班上推行畢業冊的更改時,我不理解為何她要笑著威脅鬼明同學。雖然鬼明同學以及她的朋友平日裡態度不怎麼好,但利用相似的態度去回應對方並不能改變甚麼。我比較推崇「動之以情」。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沒辦法區分我對她的感覺。隨著時間推移,僅僅只是任由她聳立在模糊的界線上,盡量不去定義那含混不清的態度。


「西野你比較喜歡我們學校裡的哪個女生呢?」


秋季旅行的第二個夜晚,朋友向我提出了問題。


「我目前還沒...」


「那麼在意的對象呢?總該有吧?」


「在意?」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奸詐的笑容。這樣形容朋友貌似有點失禮,不過那笑容令我感到一絲不妙。


「就是,你只要有空時就會想到對方~」「甚至連學業都集中不了~」「想著對方是不是和我有同樣的想法呢~」「常常忍不住在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Oh yeah~」


那樣對其他人很無禮,也證明了自己專注力不夠吧?


我沒有經歷過他們所描述的情況,我想我仍然沒有喜歡或者在意的女生。


從旅行回到學校上學後,六年級的氛圍變得更加不一樣了,處處瀰漫著不捨的氣氛。更多女生會在小休時來和我聊天,我倒也不怎麼討厭,只是有時候也希望能夠有自己獨處的空間。


琉璃宮平日裡經常一個人行動,她是喜歡享有寧靜的一人時光嗎?她一向沒有朋友,但從六年級開始,和帝椿同學的關係好像變得親密了。他們兩人之間的空間,沒有人敢於踏足,我也僅僅如同其他人一般,遠望著他們。


令人喘不過氣的空間、伸手莫及的遙遠距離。


寒假前的聖誕聯歡會,我忙碌應對著同學們的請求,卻頻頻發現琉璃宮闖入自己的視線中。她獨自在放滿食物的桌子旁兜轉、站在角落裡孤零零地看著三五成群的同學。


在這種普天同慶的日子裡,她不可能喜歡獨自一人的時光。我擔心她會感到孤獨,就走到了她身旁。


「西野同學,不去和朋友們一起嗎?」


她雖然在笑著,但總覺得和我之間有著一段說不出的距離。


「嗯...琉璃宮不也沒有和朋友一起嗎?」


我想起了帝椿同學,不禁脫口而出。


她有點為難地撥弄著碟子裡的意麵。我並非是故意要使她難堪,只不過...覺得有點抑鬱。也許是最近都沒有好好休息,父親忙著處理文件去英國處理業務,我們家也整天忙上忙下。


因為自己脫韁的情緒而令她為難,我還真是不像樣。


她意外的——就算知道她已經改變了,我還是忍不住覺得訝異,真是無地自容——沒有生氣,放柔了語氣說。


「這...是最後一次的聖誕聯歡會了吧?西野同學還是和朋友多留影吧?」


最後一次。是啊,我和不少認識的同學都即將要分別了,所以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嗎......」


腦海中驀地掠過了剛入學時、第一次的聖誕聯歡會。


「我還記得,我們還是一年生的時候的聖誕聯歡會。」


那時候,我身旁圍著許多大姐姐,因為不知該如何應對而心緒不寧。而正在我緊張不安時,琉璃宮卻已經在會場中心大鬧起來,叨叨著食物不合她口味。


因為琉璃宮叔叔拜託過我在學校裡好好照看琉璃宮,所以我連忙告別了大姐姐們,跑去安撫了我也難以平撫的琉璃宮。


我還記得當時她造成的混亂,還有我們兩人被一旁撞倒的汽水從頭淋到腳,在寒冷中哆嗦著、在校務處裡等待老師給我們找替換衣物。


當時我比起討厭琉璃宮,更多的是對自己無法好好阻止她胡鬧下去的失落感。因為琉璃宮叔叔特意拜託了我,而我沒有完美做到,還給別人添麻煩了。我現在也仍然記得那種無力與負疚感。


興許我只是想要從幫助他人中獲得滿足感,從中認同自己。


叫人慚愧的是,唯有在琉璃宮這個人身上,我不知道該如何減輕那份無力感。那複雜的感覺很難訴說清楚。


我討厭自己無力又弱小的自我滿足行徑會越幫越忙,甚至傷害到他人。


不上不下、仍然不達標、無力地在深潭中撲騰的渺小的我。到底甚麼時候才可以快點長大成成熟的人,能夠餘裕有力地幫助到他人呢?


像是被關在狹小箱子裡的、對自己的未成熟所感到的焦躁感。未來像是遠在天邊。


「我還記得,那時候的聖誕節,你還和我們家、還有叔叔一起出外吃飯。」


我繼續喃喃說到。那天的聖誕聯歡會後,琉璃宮叔叔為了表示歉意,便請客吃飯了。


「哈哈...是嗎,我都有點記不起來了,抱歉。」


聽她這樣一說,我不禁愣住了。


原來她都忘記了。牢記在心的只有我嗎?像是僅有自己被遺留在過去的歲月長河中的一節記憶,我難以理解她能夠輕易忘記我清晰記得的事。


我終究對她琢磨不透。模糊不清的鈍痛令我不適。


「啊...這樣啊,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記得很清楚。」


我靜靜站在她身旁聽著樂團的演奏。呆在她身邊的平和感彷彿令世界延伸開來,令我感到不安。真是矛盾,看見她會見到無力弱小的自己,但和她一起時又會感到安適。


無法明確劃分的情感,喜歡和不喜歡之間的灰色地帶。


Don’t ask me why, but time has passed us by.


…...啊,是嗎,終有一天,琉璃宮也會離開我的人生,我們只是碰巧在剛開始的道路上有所交集罷了。


因為從小就認識她,所以一直沒有意識到我們可能會分開。


遑論我是否能夠區分對她的感受,但能夠肯定的是,時間是不會停下來見證的。


她已經忘記了我們以前的事了,誰能保證她以後會記得西野實沢這個人呢?


無法駐留的空間。


我這一刻頓覺,雖然我不知該如何形容我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但毫無疑問,我不喜歡和她分別。離別總是叫我難以適從。


我不喜歡自己在她的記憶中被沖刷而去。


「琉璃宮,雖然我們不是很熟,不過...如果以後發生了甚麼事,你也是可以找我的。」


雖然仍力所不及,但我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我可以幫助你」的選項。


「就是...唔,希望你記得,我會願意幫你的......如果有甚麼解決不了的事,你也可以找我商量......」


我看向打了臘的地板。儘管我還是一個稚嫩的小學生,一直以來也沒有好好地在你面前表現過自己,但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幫到你。


我不希望以普通認識的同學的身分就這樣消失在你的記憶中。


所以請不要忘記我。


「喔,哦,這樣啊......謝謝你,西野同學。不過,我還不知道聯繫你的方法,不如,我們交換手機號碼吧?」


沒想到她會這麼爽快地答應,我一時激動得手足無措,連她沒有紙筆記下聯絡方式也忘記了。


真是狼狽。


回到朋友身邊後,我見到帝椿同學走到了她旁邊。她也知道帝椿同學的聯絡方式嗎?我在接下來的聯歡會中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


我在放學後去她的教室交換聯絡方式時,問了她這個問題。


「嗯?帝椿同學的聯絡方式?抱歉,我不知道。你可以去問他拿。」


原來她不知道。


呼吸暢通了許多。


我小心翼翼地把寫有她的聯絡資料的紙張放進了外套內側的口袋裡,回到家拿出來時,紙條因為胸口的溫熱、還能感受到些微溫度。


我仍然沒有區分我對琉璃宮的感受,但我想我明白到了一點——我還是挺在意她的。




我是在寫完整個秋冬篇才寫的西野視角,結果又敗給了他。

Bee Gees 的《First of May》真的好配西野,我本來只是貪圖它歌詞裡面有說聖誕樹在長大後變矮的這件事很適合而已......

而且歌詞裡面有蘋果。

林檎:我還沒出場就無處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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