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狂欢的午夜(上)requiem

凡是活着的,都会腐朽;凡是有生命的,都如杂草。

朽木在燃烧时才会发出光亮,杂草只有化为飞灰时才能滋养大地。

你的价值只有在死亡时才得以显现,你的生存在为你的死亡积淀价值。

如果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其存在,而在于牺牲的话。


我的蕾斯。


我可爱的,强大的,不死的蕾斯。


『我们的价值存在于何处?』




边境村庄赛多


「卡斯。」

「什么事,蕾斯?」

「村庄的样子很不对劲。」

「不……谁都看得出来。」

火光在闪烁,无头的尸体被长矛所穿刺,伫立在道路两边,鲜血汇成溪流,渗入脚下的土地。

「山贼……入侵?应该不是吧。」

山贼可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做出仿佛在招惹军队的行为。

「怎么办?卡斯?」

「嗯,总之先进去?委托姑且要村长的确认,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我和蕾斯沿着道路,走进了燃烧着的村庄。

尸体,尸体,尸体,曾经生而为人的东西,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未干的血液反射着火光,让地面闪闪发亮。

「村长——!我们是接受委托的猎人,有人在吗?」

我尽可能大声的喊了出来,不好意思,平时没什么喊叫的机会,有点走调。

「没人回应。」

蕾斯蹲下,翻看着尸体。

「进屋子找找看?总会有人的吧,不管是哪一边的人。」

这么说着,我推开了一扇相比其他更完整的门。

「啊!救——」

从屋里跑出的,赤裸着上身的女人,还未求救,利刃就穿过背后,从心口刺出。

瞪大的双眼充满绝望,就这样瘫倒在地上。

啊——啊,好不容易有个活人可以问一下。

抬起视线,从屋内走出了两名身着轻甲的士兵,在银白色的胸甲上,刻有精细花纹的十字架沾满了血污。

算了,问谁都一样。

「我是接受了魔物清理委托的猎人。请问,有人知道村长在哪吗?」

眼前的士兵也被我搞得一愣,随即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哦,是猎人啊,村长家在那边,我们带你们去吧。」

途中遇到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脸上露出笑容,欢快的喧闹着将我们围起来,这些人还真是热情。

感叹着民风淳朴的我被带到了村长家门口。

我用眼神示意蕾斯等在外面,独自走了进去。

士兵先生没有骗我,村长果然就在这里,不,这是村长吗?不知道,我又没见过村长,更何况我要怎么认出没有头的人是谁。

「麻烦死——」

「轰!!!」

随着背后的灼热,我的视线被火焰所覆盖,巨大的火球将我和屋子一起点燃。





身旁的士兵大叔似乎是魔法师,在卡斯走进去之后,放出了赤色的火焰,屋子随着爆炸声被点燃。

士兵们发出哄笑,拍着魔法师的肩,嘲笑着卡斯的反应。

就在我差不多嫌烦的时候,他们将不怀好意的目光转向了我。

他们此时在想什么呢?火光太亮我看不清他们的正脸,莫非是对我的身体有兴趣吗?

不是我自满,虽然卡斯总会说我可爱,但实际上我们的相貌并不出众,不如说完全就是平均值?营养不良的身体也缺乏必要的脂肪,真亏他们这样也能有想法呢。

正前方的士兵朝我伸出了手,口吐着淫秽的脏话,嗯,要不要扭断它呢,还是直接杀掉?怎么杀掉会造成一定的威慑呢?

「喀啊!」

我还在想着怎么处理这帮绅士,面前的人却突然口吐鲜血,心脏的位置伸出一只带着红色戒指的手。

「卡斯。」

「什么事,蕾斯。」

我对于卡斯能够照常回答我的呼唤感到高兴,但是……

「可以的话希望能换个方式,血和肉片溅到我身上了。」

说实话,血腥的味道我们早就习惯了,但习惯不代表我们喜欢,不如说,这黏糊糊的触感糟透了。

「早晚都要溅上的——蕾斯。」

卡斯话说到一半,从尸体上拔出的左手突然指向我的背后。

「嗯?」

「后面。」

感觉身体被狠狠了拉扯了一下,在火光下闪着光芒的剑刃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嘿,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别想反抗哦。」

看来背后的男人企图拿我当成人质来威胁卡斯,你认真的?

「你敢多动一下,这个小姑娘就死定了。」

呜哇……这恶人台词太过老套反而让我有些感动了,为了表示感谢,之后用你的肉做纪念吧。

那么怎么办呢?要不要求救试试看,卡斯应该不会介意陪我演一出对角戏,但给了他们时间逃跑就不好了……

想想还是算了吧,我们已经不是小孩了,这里就认真一点。

「卡……卡斯,救救我……」

嗯,看来我跟卡斯一样,是行动比思考快的类型,不愧是我。

怎么样,像不像,姑且想顺着演下去,看来我搞不好有当女主角的潜质,我向卡斯露出得意的表情 。

「蕾斯……,啧!卑鄙的废物,居然劫持人质,你有何颜面面对你胸前的圣十字?」

「哦?知道我们是莫德圣教会的圣教军还敢出手,真不知道你们是真有本事还是真的蠢。」

莫德圣教会,感觉是最近才听到的名词,什么时候来着。

「你们越过国境,究竟想在这里做什么?」

哦,卡斯还在演,真是有精神啊。

「怎么,打算探取情报?没用的,就算你能逃出这里,周围也早就被圣教军的军营包围,明早就会向雷夫兰进发,你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

圣教军入侵边境?这可不是什么小事,真是听到好消息了,这家伙已经没用了。

我使魔力在身体中流动,强化肉体。我能感受到身后的男人体内也有魔力的反应,单纯的比拼力量我可能并没有优势。

「卡斯。」

听到示意的卡斯一脚踢开了他身旁的士兵,从他的腰间拔出长剑向我冲了过来。

身后的男人反应慢了一拍,想要后撤,我无视被刀刃抵住开始流出鲜血的脖颈,扼住他的双腕让他无法躲开。

「你他妈疯了!?快放手!」

我可没必要听你的命令,能够让我听话的从始至终也只有卡斯一人。

长剑在我眼下同时的刺穿了我和那男人的胸口,金属刺入身体的异物感让我皱了皱眉。

但也仅此而已,卡斯将剑用力拔出,接住前倾的我,然后反手丢出了长剑,将那个男人的脑袋刺穿,强劲的力道直接将他钉在了墙上。

「我处理前面的五个,蕾斯去后面,别让他们逃走。」

指环的荧光在闪烁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柔和,贯通的胸口被复原,流失的鲜血被补充,就连隐隐的痛觉也消失殆尽。

魔力再一次充盈了四肢。

「嗯。」

希望村民们不会介意地上再多几具尸体。





「入夜了,把篝火熄掉!魔法师给守夜的人加上夜视!」

这一带都是空旷的平原,深夜的火光不管在哪都一目了然,所以我们必须小心之上再加小心,那帮圣教军有着倚仗暂且不谈,我们这些边境士兵在别国境内被发现可是百口莫辩。

「喂,那边的!快点动起来!」

呆站在那边的是两个今年刚入队的新兵蛋子,正在目不转睛的望着远处。

「队……队长,村子那边有火光。」

「啊?村子里有光不是理所……」

我正要怒斥他们的时候,视线刚好扫到了远处的村庄,火光将整个村庄包裹,浓烟升上高空。

「那群圣教会的畜牲!」

事到如今还要屠杀平民,难道说着以神名义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该死,该死!你们!通知所有人,把营地后撤!」

就算愤怒的跺脚也无济于事,我们无法违抗圣教军。

燃起的火焰想必很快就会引起边境驻军的注意,虽然很对不起村庄里的平民,但我们必须远离村庄,我们还有带回粮食的任务,不能让士兵们成为圣教军的牺牲品。

下属们开始快速的做起准备,将火把重新点燃。

而就在亮光蔓延开的一刻,我看见了,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长得很像,看起来是一对双胞胎,他们静静的站在那里,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看不清他们的眼睛,但我的心里却涌起一股不明所以的恶寒。

血腥,从刚才开始,浓重的铁锈味就从那对双子身上弥散开来,就好像刚从尸山中爬出来一样。

「村庄的幸存者吗……」

不,不对,我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我的脑子在高呼着否定。他们看起来一步未动,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他们真的是那个村子的人吗?说到底,他们真的是人吗?

但老天似乎连胡思乱想的时间都不想给我,恐怖的魔力反应席卷了我的感官,双眼发出幽幽红光的双子直接冲进了我们的营地,我远行的意识终于迟迟归来。

「敌袭!!!」

迟来的警报无济于事,未做好战斗准备的士兵连反应都未来得及做出,就被少年的手贯穿,伴着喷涌的鲜血瘫倒在地。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倾尽肺内的空气,用咆哮驱散寒意,我抽出长剑,砍向朝着其余士兵冲刺的少女。

身份不明的少女猩红色的双眼瞥了我一眼,竟将我无视,继续奔跑。

就在剑刃要触及她的背后时,我的侧面被阴影所覆盖,双子中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欺身。

「!」

侧身躲开挥下的手刀,但少女那边已经趁机摆脱了我,继续杀害着士兵。

「不要缠斗!想办法把圣教军叫过来!」

挡开少年的拳头,我对着慌乱的士兵喊道。

少年的攻击未曾停止,每一击都重如千钧,每挡开一次攻击,我的骨头都会吱吱作响,每一次交锋都会让我的呼吸更加紊乱,魔力运用的差距竟如此之大。

胜算渺茫,但我必须撑住,让属下把消息传出去。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从那个少女的手下逃脱,但这是唯一的希望。

「哈啊!」

既然总体的力量不足就将力量集中,将魔力集中与一点,挥剑!

面对突然加速的剑刃,少年已经来不及躲闪,我确信这一击能将其重创。

少年用来阻挡的右臂被切断,鲜血随着剑刃在空中画出半圆,他的表情,第一次流露出了情感。

但攻击成功的喜悦没有持续哪怕刹那,少年无视自己被斩断的右手,用左手抓住了我的胸甲边缘,不退反进的撞了过来。

我尽全力将所有魔力集中于头部,咬紧了牙关。

「砰。」

头槌相碰,传来岩石碎裂的声响,即使准备万全,我的意识也在短短一瞬被抹为空白,而这一瞬,足以致命。

「!」

少年不顾同样从鼻间流出的血液,回身一踢。

脑中意识依然在摇晃的我根本无法调动魔力,以肉身结实的吃下了一脚,如同与战车相撞的一击,击断了我的肋骨,将我肺内的空气一气排空,飞出数米。

「咳啊啊!」

还未拆除的营帐成了最好的缓冲,我敢肯定身后要是岩石我定将粉身碎骨。

视线模糊,意识也开始飘忽不定,但我还不能倒下,至少要争取时间。

「呼。」

呼吸,深呼吸,尽量让空气进到肺里,集中精神,不能让意识远去。

我不知道少年为什么没有追击,但情况从未乐观。

我从腰间左侧抽出金属的魔杖,对自己施加了最为低级的治疗术,流血的外伤开始缓缓愈合,职权为愤怒的我并没有足够的魔力去使用更高级的魔法,就连这些低级的术式也要靠魔杖才能完成。

挣扎的爬起,被打断的呼吸终于恢复正常,我缓缓的走回了营地中央。

周围已经没有了动静,士兵们到底是成功逃走了,还是一个不剩的被那个恐怖的少女所杀害,我尚不可知。

半毁的营帐中,杂乱的物品散落满地,我捡起还未破裂的魔法药水,一口饮尽。

在眼前,浑身染血的双子,静静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被魔力流过的双眼在午夜下发出阴森的红光。

「你们真的是人类吗?」

「……」

没人回答我的玩笑,不,这在我心里一定已经不是玩笑了。

可怖,面不改色的杀死士兵,面不改色的堆叠着尸体,看上去年纪尚青的双子,此刻在我眼中就早已如同鬼神。

……

但我没有逃跑的打算,我也一定逃不掉。

我还能挥剑,我只能挥剑。我还能战斗,我只能去战斗。

家乡的百姓还在挨饿,他们甚至无法熬过寒冬。

我能为逃跑的士兵们争取一线生机,即便这是我最后的任务。

「呼——」

抛弃一切杂念,将此处视为自己的葬身之地,剑与杖的鸣响就是我的安魂曲。

我不禁想象,在这一切的尽头会是什么在等着我呢?那些信徒们所谓的神真的会来迎接我的灵魂吗?

啊,没错,是神。

这对双子一定是神明所给予的惩罚,是我为了拯救平民却去伤害平民的报应,是我们与圣教军为伍而遭受的艰苦试炼。

神的惩罚避无可避,神的怒火覆盖我身,那就只能咬紧牙关忍耐了不是吗?

点燃篝火,献上祭品, 将战斗作为祈祷,将厮杀作为赎罪。

一向对神不感冒的我,此时第一次,变为了虔诚的信徒。


愿主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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