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觸手play和運氣!?」


矛貫穿精靈的身軀,紅色鮮血飛濺,變成尖刺四面八方綻開,又換成白色雷霆閃下,視野一片白茫茫的,最後化作冰冷但使人懷念的淡藍色微光——


「咳咳咳,咳咳⋯⋯」


阿爾文咳嗽著嘔出口中的水,鼻子被水淹過的感覺很難受。他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衣物束手束腳黏在身上。他把雙手往身體收攏,把自己撐起來,憑藉衣袋中滲透的藍光,把泡在水中的下半身也抬到地面上。


他四肢稍嫌無力,恐怕是中毒的後遺症。他抹走臉上的水,有一頭俐落短髮的好處便是瀏海不會遮擋眼睛。


是了,他的劍呢!阿爾文弓直身子,匆匆拿出夜光石、高舉著照亮四周。


他正處於一處怪石嶙峋的天然山洞中,剛剛爬出來的小河往西流去,靜靜落入一潭黑池。山洞算不上大,不透光和風,但有一兩個窟窿不知通往何處。


阿爾文發現躺在下方黑池旁的大劍,連忙跳下有一小段落差的石崖,雙腳發虛差點兒摔倒。他感覺視野帶著飄忽,實在不清楚是漩渦甩暈自己,抑或毒素仍影響他的身體。


他輕鬆拿起劍,再度左右環顧所在地。


是了⋯⋯奈斯忒呢?那個漩渦又是甚麼?本以為會沉入海底,卻來到一處神秘石窟。


難道⋯⋯這裡是海底秘穴,或者海底宮殿的入口⋯⋯不不不,是藏寶洞嗎!阿爾文興奮不已,剛想四處查探,卻再次想起奈斯忒。


剛才在短短小河邊不見奈斯忒,於是阿爾文看向眼前如墨水般厚重的黑池。他舉高夜光石,黑池透不進光,連倒影也不能視。如果奈斯忒沉在了池底下⋯?


阿爾文不會游泳,他甚至不懂該如何漂浮在水面上。他挺害怕在游泳池裡游泳,那些較深的角落,總會有那麼一兩縷散魂,虎視眈眈像是要把他留在水中作伴。


那麼,使用著阿爾文孱弱身軀的奈斯忒,究竟能否游泳,或者自行脫離險境呢?


說不定漩渦把他們帶到不同的地方了⋯⋯阿爾文想著,努力使自己充滿希望。用不著再聽奈斯忒絮絮叨叨,擺脫過去的連繫,真正的異世界新生!


冒險與邂逅!夥伴與強敵!阿爾文嘴角裂到耳邊,開心地哼歌。但心底某處還有無數沸騰的黑色水泡使他不安。


他沒有討厭奈斯忒到希望他死掉的程度。他以腳尖往黑池踢了塊小石子,小石子無聲落入池中,沒有清澈的落水聲,反倒像是被池水吞沒。


阿爾文嘖嘖稱奇,猶豫片刻,他脫掉上衣、外套和褲子,一手一塊夜光石,只穿著內褲跳入黑池中。阿爾文剛開始緊閉雙眼,害怕在水中睜開眼睛會很痛,但當他試探性地瞇開一條小縫,便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夜光石沒有起到很大的作用,阿爾文伸手不見四肢,彷彿被黑水吞沒,與黑暗化作一體。池水靜止不動,不像是水、更像是稀釋的黏液⋯⋯


阿爾文不再多想,連忙往回游,摸索到陸地時把自己撐起來,回到岸上。他喘著氣,其實閉氣潛水對他來說並不難,他還能在池中不換氣游上一分鐘,只是他認為自己該在閉氣後這樣喘氣。意識仍然跟不上身體能力。


他強忍皮膚上噁心的不適,把夜光石放在一旁重新套上衣服,突然聽到一聲「卜嚕」從背後的黑池傳出。他迅速握起劍柄,警惕轉身看向黑池,緩緩退到牆邊。


他看過太多以為敵人將在前方進攻,其實會從背後襲擊的場景,所以有意識地把背靠在牆上封去敵人的攻擊路線。當然,這也縮小了自己的行動範圍。


夜光石在池邊充當照明,所以阿爾文看見水面上波動的漣漪。「卜嚕卜嚕」,又是一串水泡在水面浮動的聲音,阿爾文找到了聲音的根源。


黑池偏後的中央彷彿有空氣在水中昇騰,阿爾文想到的是水怪的呼吸。異世界的水怪會是甚麼樣子的?他雙手緊握劍柄,舉劍面向黑池,除了黑池中謎之生物發出的呼吸聲便只剩他急淺的吐息。


一條粗壯的黑柱突然破水而出,帶著溼滑的黏液斜插進穴壁中,發出巨大的聲響。阿爾文心臟狂跳,仍有點虛浮的視野中投映著那黒柱。


怎麼⋯像是章魚的觸手?「黑柱」上凹凸的圓形不就是吸盤嗎?所以水怪是章魚?阿爾文大感失望。雖說章魚活像外星生物,但水怪是章魚而不是自己沒見過的奇幻生物,太教人失望了。


水怪在阿爾文獨自期盼又獨自失望時再度伸出好幾條觸手,其中一條就插在阿爾文的右上方,擊落不少碎石。然後,池中水花四濺,一隻巨型生物借用觸手把自己拉出水面、停在空中。


阿爾文目瞪口呆,生活從不缺乏驚喜,不管是大是小,在地球還是異世界。水怪與其說是章魚,倒不如說是長了吸盤觸手的圓形海膽⋯⋯它圓圓的身上還有許多小觸手在探查空氣中的訊息。


生活在黑暗中的「水怪沒有眼睛,如同深海生物,所以對夜光石散發的光沒有任何反應。可是,牠敏銳地從空氣的波動與大劍的煞氣中察覺到獵物的存在,身體上的小觸手突然直直伸向阿爾文,企圖捕食獵物。


阿爾文不會任何劍術,單純揮劍想甩開觸手,劍毫無拖沓,把強韌具彈性的觸手輕鬆砍落。


砍落的觸手在地上啪嗒跳動,水怪無聲痛苦地扭動,像是逗人發笑的默劇。


阿爾文靜靜地傻笑,水怪生氣地伸出其他觸手、如鞭子般四方八面揮向阿爾文。阿爾文邊往左移邊砍飛觸手,試圖離開水怪。


「哇啊!」


用以支撐水怪的觸手吸盤突然如水管破裂般噴出大量墨液,阿爾文不敢戀戰,連忙往附近的窟窿跑去。


他不認為劍能砍破液體。


可惜,已經來不及來不及躲開了,傾盆的墨液從頭淋到腳,阿爾文閉上眼睛免得墨液入眼,再睜開眼睛時視野只剩一片漆黑,和閉上眼睛在黑暗中摸索毫無區別。連毛孔都被堵塞的感覺使阿爾文不安,四周傳來的聲音如被布幔蓋住、變得模糊。


他身上已經沒有夜光石,遺在池邊的被墨液掩去藍光。一直在有光的世界中生活,無光的黑暗使阿爾文手足無措,空氣也變得稀薄起來。


黒暗對自出生起便活在黑暗中的水怪而言完全不成問題,牠感知到獵物紊亂的呼吸、不整的脈搏,興奮地伸出觸手——


阿爾文不斷告訴自己不要害怕,堅持摸著左方的牆壁奔跑,左手落空時他便知道自己找到了窟窿。還來不及感謝主,他便感覺到身體被強而有力的粗壯觸手纏住,忍不住哇哇亂叫,同時胡亂揮動大劍。


觸手當然被砍落了,但有的部分仍吸附在身體上。阿爾文不管那麼多,連忙跑進窟窿,頻頻撞到石壁,最後選擇手腳併用地爬行。


幸好,水怪沒有窮追不捨,牠的捕獵區域只限於黑池,阿爾文已經鑽洞離開水怪的領域了。


不過,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逃過水怪的捕食,只是覺得仍纏在身上的觸手很噁心,墨液使他呼吸困難,失去夜光石後視野一片漆黑。


那隻海膽章魚太噁心了!為甚麼要對男生玩觸手play,玩給誰看啊!為甚麼攻擊會有十八禁的體驗!阿爾文難得生氣地在心中怒吼。


到底為什麼九歲的阿爾文會知道「觸手play」和「十八禁體驗」這樣的用詞?


阿爾文匍匐前進的手臂突然懸空,觸碰不到粗糙的硬地。他放開握住劍柄的手,伸前左右摸索。


他現在來到窟窿通道的盡頭,往外是一列矮小的通道,阿爾文恐怕得彎腰才能通行。不過,以現在阿爾文目不能視的狀態,彎腰橫衝直撞之外還有一大問題等著他面對——


「啪嗒!」


阿爾文沒想那麼多,直接把自己推出窟窿;倘若下方是萬丈深淵或者長滿土刺,他說不定會後悔自己的魯莽。但他的選擇也不多。


話說回來,窟窿出口離地面只有半米左右的高度,阿爾文摔下去並不痛,但他感覺到自己好像壓碎了甚麼東西。


他伴著「啪嗒啪嗒」的聲音搖搖晃晃站起來,卻撞到石壁;剛才說過了,阿爾文在這矮小的通道只能彎身前進。


他揉著被撞到的位置,往前踏步。


「啪嗒。」


「⋯⋯」


他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究竟踩到了甚麼。阿爾文提心吊膽靜止一切動作,想起之前保姆安娜曾不小心把雞蛋碎落在地的情形。那「啪嗒」一聲和現在的「啪嗒」很相似⋯⋯


這裡有雞蛋?阿爾文迷糊地蹲下身子,左手慢慢摸索到一個光滑的外殼。這蛋的大小好像比鴕鳥蛋還要大,雖然阿爾文沒有親眼見過鴕鳥蛋。


「喀嗒嗒嗒嗒⋯⋯」


這又是甚麼聲音?阿爾文連忙收回摸著蛋的手。該不會是蛋要裂開了吧?好像不是⋯⋯


他又想起自己看過的動畫電影,那裡面會飛的王蟲寶寶好像也是發出類似的聲音?


「⋯⋯」


阿爾文彎身站起來,聽見喀嗒聲越來越近。突然,左手上臂和左上身有種遭受電擊般的點點酥麻,他汗毛直立甩開左手,右手挑起大劍,沒有砍到任何東西的感覺,但劍鋒確實掃碎一列蛋以及使他感到酥麻的觸鬚。


阿爾文現在處於一種蟲形魔物的巢穴,那些喀嗒聲是魔物走動時發出的聲音。阿爾文破壞了不少魔物的卵,這才引來魔物前來查看。


蟲型形似螳螂,口中噴出的觸鬚如同水母的觸鬚,會使人感到如電擊般的疼痛、甚至麻痹致死。阿爾文現在身體機能異稟,皮膚上多虧有水怪的墨液,如今就像是點滿抗毒與麻痹無效技能,所以只是感到些微酥麻。


由於不知道哪裡有出口,阿爾文乾脆遊走如雲般揮舞大劍,耳邊傳來魔物卵碎裂的聲音,還有一股腥臭味。大劍把魔物橫切成兩半,甚至在四壁砍裂出不少劍痕。


雖說狹小的空間有礙大劍這類的武器施展,但由於阿爾文的劍削鐵如泥,武器卡在石頭中這類狀況不可能發生。


但再繼續亂砍一通,通道說不定會倒塌。阿爾文想到這一點,停止胡亂揮劍,擱擱碰碰又踩碎一堆蛋,在牆壁間摸索到一條彎彎曲曲的狹窄通道,橫著身子穿過。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覺得自己如同糊塗闖進迷宮的菜鳥,胡亂觸發一大堆陷阱、惹怒一群魔物,最後卻憑藉狗屎運逃出生天⋯⋯


他最不喜歡所謂「新手的運氣」,這種稱呼顯得他沒有技巧和實力。可他現在擁有的確實是難得的「運氣」——對現狀沒有過多了解的情況下兩次順利逃離險境。


不過,連續遇到魔物、失去視力、被噴了渾身墨,好像算不上是好運氣。只能說霉運與新手運同時運作吧。


終於,他的視野不再一片黑暗,而是能夠描繪出通道的輪廓!所謂的「眼睛適應黑暗」,正是因為有光透入眼球喚醒細胞,才能逐漸視物。也就是說,阿爾文現在接近光源中。


他不知道這種事,只是很高興自己終於能夠看清楚景物:剛才甚麼都看不見對想要見識更多異世界奇事的阿爾文來說是一大遺憾。


阿爾文跑到狹窄通道的盡頭,所見又是一個山洞,但洞壁上方透入安撫人心的湛涼藍光,光紋波浪般在小小的山洞中掠動,如同海中絕境。


阿爾文帶著驚奇跑到藍光下方,同時扯掉還黏在衣服上的兩三條觸手。他勉強能看見高處透光的洞窗外,是寶藍色的海洋。


如果他位於深海之下,那日光是如何透進大海深處的?海水為何不會流進來?是某種魔法裝置嗎?海底遺跡⋯⋯


這對阿爾文來說是美麗的謎,嘛,畢竟奇幻世界的深海都是有光的啊!


阿爾文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衣服早已是破破爛爛的,被墨液染成黑色就更難察覺有何不妥。頭髮像是抹上過多髮蠟,身上沾滿的墨液早已干涸,擦不掉。奇怪的是,大劍沒有沾上半點墨液。


阿爾文閉上眼睛,集中感應,發現纏繞大劍的怨氣與能量增加一倍有多。他想起之前在礦場破壞的魔法陣,難道這把劍能夠吸收魔法陣中的魔力?


「你們身上沒有魔力波動」,那同流合污的精靈如是說。阿爾文認為那是指自己身上沒有魔力。沒有魔力的人能夠使用魔法嗎?像是甚麼零之使魔?沒有魔力的主角通常都用近戰稱霸天下⋯⋯


阿爾文看向手中的劍。


「⋯⋯我只有你了嗎⋯⋯」


魔劍這種存在,在阿爾文接觸到的二次元文化中已經是宛如披薩與咖啡的存在,滿街都是。魔劍或許是邪惡的、傲嬌的、強大的⋯⋯但那些都是幻想的產物。過剩的、變得平平無奇的武器。


可是⋯⋯唯有自己手中這把魔劍,是真正的、能夠觸碰到的,屬於阿爾文的劍。它不是幻想,是獨一無二的。


魔劍彷彿感覺到阿爾文的心聲,靜靜鳴動著劍身。阿爾文微微一笑,心情好多了。


他總能想辦法試用魔法的。只是看別人使用魔法也很酷。


他坐下來翻找外套口袋,居然只剩下奈斯忒仍須分期付款的手機⋯⋯手機屏幕在經歷一連串激烈的晃動後,早已被夜光石劃花。


「噗⋯啊哈哈哈⋯⋯」


阿爾文低聲暢笑,想起奈斯忒提及手機還需分期付款時的模樣。嗯⋯⋯在這裡探索的時候,也留意一下奈斯忒的行蹤好了。


阿爾文總覺得奈斯忒不會那麼容易死掉,因為他擁有「個種能力」。類似於瞬間移動。不知道能力有沒有冷卻時間呢?


想著這樣那樣的事時,阿爾文的肚子咕咕作響。他憂愁地摀住肚子⋯⋯腹肌摸上去的觸感居然很舒服!?


這時,他捕捉到遠處傳來的聲音,是石塊倒塌的響聲,與一陣野獸嘶吼的聲音,還有酷似哨子的悠長音調。


阿爾文站起來,傾聽片刻後,立馬順著辨認到的聲音方位跑去,眼睛因為興奮閃閃發亮。


海底居然有野獸?會是甚麼呢?龍嗎?海底的龍,外型就像是東方文明中的龍嗎?守護著海底宮殿的神獸?


阿爾文並沒有拋卻面對魔物時的恐懼,只是好奇心與孩子的天性暫時遠勝於畏懼。他腳下生風,跑得極快,不一會兒便來到傳出巨響與哨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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