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爛透的接送工作!」


不知道各位相不相信靈魂的存在呢?像是恐怖片裡被附身的靈異事件、或者無法被觀測的存在、再者不老不死不亡的輪迴——不知道各位認為靈魂是否真的存在在這個世上呢?


奈斯忒不相信名為「靈魂」的存在。


因為不相信,所以不會存在。如今是科學當道的時代,別開玩笑了,神秘學這種超自然的知識,僅僅只是古人對無法解釋的事物提出嚇唬自己的論點,只是用來給現在的生活帶來些許刺激的娛樂。


廣義來講,奈斯特壓根兒不相信神秘學的真確性。


只是偽科學而已——他一直都是這樣確信著。


正因如此,每當他看著和他同居的、那個「可愛乖巧寡言安靜」的男孩在凝視著虛空,像是看到了甚麼絕對不可能存在的事物時,他總是想大聲向這個世界宣告:快點找個誰來告訴這個小鬼,書本和電影中的那些鬼魂、吸血鬼、幽靈......都是不存在的!


徹頭徹尾、就算走遍七大洲五大洋、深潛海溝還是高翔天空、甚至深入地核;那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


阿爾文,奈斯忒的弟弟,是母親再婚對象的兒子。也就是說,不是親弟弟,他們沒有血緣關係,是法律上的弟弟。


奈斯忒不喜歡阿爾文,原因可以列成一條數米長的卷軸。而幸好,阿爾文也不見得喜歡他。他們兩人對對方沒有半點好感,也許連一奈米的好意也不想施捨給對方。


兩人的關係僅僅只是表面上的「兄弟」。


可是,奈斯忒的母親艾娜顯然不這麼認為。


「作為哥哥,」她曾經、也時常這樣告誡他。


「作為哥哥,你要好好照顧弟弟,體諒弟弟,知道嗎?不要露出那種表情給我看,也不要在你弟弟面前裝兇。你擺出那副追債人般的嘴臉只會嚇到他。」


奈斯忒每次想起母親的告誡,都覺得一陣煩悶。因為他總會想起母親說下一句話時、臉上幸福的微笑。


「你也希望媽媽能和你的艾德叔叔重獲愛情的甜蜜,幸福的婚姻生活吧?」


實話實說,他恨不得像是追債人一樣把阿爾文嚇跑。


他不太明白為甚麼母親要再婚。當然,他對母親的感情生活沒甚麼異議,但為甚麼非得再婚,還要同居!明明兩方都是長期不在家、工作量較多的成功人士,同居對他們的意義何在!


他甚至懷疑,那個法律上他該喚作「父親」的男人,是不是故意造成現狀,好讓自己的兒子有一個人去陪伴。也就是奈斯忒。


如果不是幾次的秘密監察,艾德對艾娜表現的是真摯的感情,奈斯忒還真的想跑去責問那個男人究竟是在想甚麼。


艾娜和艾德再婚半年了,他們呆在家裡的日子寥寥可數,反倒像是變成了奈斯忒和阿爾文的同居生活似的。


這種生活到底有甚麼改變?除了搬到了另外一個小鎮、和一個奇怪的小孩同居之外,奈斯忒實在想不到同居對艾娜和艾德有何意義。這祇是令他每天需要面對一個討厭的小鬼而已。


當然,在家裡的還有鐘點保姆安娜,阿爾文的專屬保姆。


奈斯忒倒還挺喜歡安娜,因為她會在為阿爾文準備早餐和晚餐時為他也做一份。不過他不怎麼喜歡依賴別人。母親再婚前,他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的,無故受他人恩情令他覺得不安,也代表需要償還人情。


為表示謝意、也就是償還人情,奈斯忒自告奮勇,每天都負責阿爾文的上學接送工作。


他真不該選這爛透了的工作。他背着書包從自己的學校慢跑到3公里外的小學去接阿爾文回家的時候晦暗地想著。


奈斯忒每天從學校放學後都必須立馬趕去阿爾文的學校,否則就會趕不上他的放學時間。因此,他每天上學都是穿運動服。


該死的貴族學校,裡面的學生究竟是有多尊貴才需要由寶馬和福特接送,還有法拉利!他跑到小學附近時總會死死盯住塞滿小學四周馬路的車子想到。有一次,他還見過加長版禮車,那壓倒性的長度還真的叫人無法忽視。不知道坐這輛車子回去的學生的身分究竟有多顯赫。


啊,他每次都這樣跑去接阿爾文回家,他的同學和朋友都會取笑他吧?


「由運動男接回家的可憐阿爾文」,「也許一起跑回家的悲慘阿爾文」,「回到家會累趴在門前的毫無雅態阿爾文」。


奈斯忒每次都用這些想像來娛樂自己。哈哈,接阿爾文回家總要一點報酬吧!他當然不會讓阿爾文陪他跑回去,不過一路無話的回家路總令他感到煩悶無比。


他跑到了小學大門後方,在附近的的老地方——每次都用以等待阿爾文的樺樹下——調整呼吸,在從校舍中走出來的小學生中尋找阿爾文的身影。


雖然奈斯忒見到阿爾文也不會做出任何舉動,不會舉高手喊「我在這!」或者靠近他,但每次還是會在人群中搜索他的身影。


很快地,他便看到了剛從校園裡走出來的阿爾文。金髮碧眼,天使般的臉容,不過毫無生氣的眼睛令他看上去像人造的精緻人偶。那雙冰藍色的眼睛總令奈斯忒覺得自己的一切像是被看透了。


阿爾文正低著頭看著地面,孤伶伶一個人向奈斯忒走來。


奈斯忒看著僅到自己腰側的阿爾文拖著腳步走近,不耐煩地搶過了他的書包,拉開拉鏈隨意往裡面瞥了一眼。書本沒有被水沾濕的跡象,沒有骯髒的泥巴還有昆蟲死屍。


很好很好,看來今天在學校還算過得安穩。奈斯忒滿意地點點頭,伸手穿過肩帶,把書包甩到自己的右肩上,一語不發地看著阿爾文的髮旋。


阿爾文乖乖朝家的方向走去,他的同學見到了兩人,大聲朝他們喊。


「阿爾文,阿爾文的哥哥,明天見!」


奈斯忒不耐煩地轉過頭看向喊住他們的男孩,大聲朝他吼到。


「小鬼,明天是星期六,要見也得下星期一!我可不會特意把他帶來學校見你!」


「喔,對耶!那麼下星期見!」


奈斯忒朝男孩甩甩手,低頭看向阿爾文。他仍舊充耳不聞地向前走着。還真是討厭,同學向他道別也不回應?出於禮貌,也該給點基本反應吧?這傢伙哪裡像天使了?奈斯忒不爽地想著。


他們沿著馬路慢慢走着,拐進附近的小巷子,走進小公園,再回到沒甚麼行人的大路上。車輪駛過栢油路的聲音在幾條街外的遠處隱約傳來,現在只能聽見奈斯忒有節奏的腳步聲還有阿爾文拖著腳步走的踢嗒聲。


要不下次把摩托車駛來接送他上學好了。奈斯忒陰惻惻地想著。起碼還可以聽愛車踩踏油門時發出的引擎聲,現在這種尷尬的時間還真是令人抑悶,堪比無聲的折磨。


他想像著自己騎著愛車,阿爾文坐在他身後緊緊挨著他的背,一同在馬路上飛速奔馳的畫面。怎麼想怎麼噁心彆扭。


如果是女孩子坐在他身後,像是三年級的凱絲特:曼妙婀娜的身子緊倚著自己的背部,雙手緊環住他鍛鍊過的腰,從他寬厚的背感受著他鼓譟的心跳,自己則感受著對方柔軟的身體……


奈斯忒搖搖頭。他究竟在小孩子面前想些甚麼!必須要更加勤奮鍛鍊、令精神達到無念無想了!他瞄了一眼靜靜走著路的阿爾文。這個傢伙看上去倒像是整天都在放空。


要回到兩人的家,必須穿過一家歌德式小教堂後方的林道。他們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小教堂旁的石板道上。


這家小教堂平日裡都沒有人,只有在禮拜日才會聚集前去參加彌撒的教徒。安娜和阿爾文每個星期天都會來這裡聽道,奈斯忒不信教,所以從來沒有步入過這家教堂。


單看外牆,白色的牆壁上爬滿了常春藤,牆紙也有點脫落,露出了褐色的混凝土。旁邊的墓地看上去也長期欠缺打理,大部分墓碑都蒙上了灰塵,雜草叢生,看上去十分荒涼。


奈斯忒每次經過這裡都會忍不住打量這片蕭條的景象,還有阿爾文。他發現阿爾文有時候會走得七扭八歪的,像是在躲避著甚麼不可視的東西;有時候又會看著甚麼都沒有的地方微微偷笑;有時候卻露出見到鬼一般的神情、呆柱在原地動搖著。


也許他那冰藍色的眼睛就像是具有穿透力般,真的可以見到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靈魂、魂魄、超自然現象。奈斯忒一點也不願意做出這種令自己輕鬆一點的結論,他不滿地看著今天的阿爾文慢吞吞地擔天望地。


再重申一次,他不相信那種超自然存在,同時也是位無神論者。他連外星生物是否真的存在也質疑著——無論如何,每次走到不見一人的小教堂附近,心緒不寧的兩人都會不自覺地加快腳步,想要快點離開那裡。


他們離開了教堂的範圍,穿過矮牆之間的小門走進了林道,深鬱的樹梢隨著兩人向前移動而慢慢遮蓋住了後方的教堂,還有上方的天空。林道上很幽靜,陰影籠罩著腳下的土地,只能聽到兩人沙沙的腳步聲還有小河涓涓的流水聲。


奈斯忒突然想起自己還沒告訴阿爾文,明天邀請了朋友來家裡玩的事。


本來他週末都會出外蹓躂,減少和阿爾文碰面的機會,但朋友們硬要去他家裡玩,說甚麼「都已經半年了,總該讓我們去拜訪了吧」。奈斯忒實在受不了他們的步步追逼,只好向艾德提出了這件事。


「喂,明天我的朋友會到家裡玩,你爸同意了,還說會請假帶你出外走走。」


奈斯忒見阿爾文只是悶聲走著,像是沒聽見,便忍不住提高了聲浪。


「我不會讓他們弄亂你的東西,他們離開前也會讓他們自動收拾乾淨屋子。這樣總行了吧?」


他就像是在徵求阿爾文的允許,但對方根本沒有搭理他。奈斯忒不耐煩地看著阿爾文停下腳步,快步走向前、轉身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喂!你給點反應也好啊!還真是叫人抓狂!答應一聲、或者點點頭也可以的吧!」


「啊……」


阿爾文抬起頭看向奈斯忒,眼中透出一絲不安,然後四處張望著,像是在尋找些甚麼。奈斯忒見狀,也跟著左右打量起來。


槐樹、槐樹、槐樹。除了樹還有灌木叢之外就甚麼都沒有了。奈斯忒又變得焦躁起來,他抬起左手扶住額頭。真是搞不懂神經質的到底是誰。


「喂我說,快點走吧。」


他抓緊阿爾文書包的肩帶,帶頭走在林道上。阿爾文打量著四周,小心翼翼地跟著奈斯忒。


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奈斯忒覺得空氣慢慢變得抑壓,毛孔都署立起來,心裡發毛。真是該死,他不禁加快腳步,但又惦記著要配合阿爾文那個慢悠悠的傢伙的速度。


這時,一陣風吹過樹林,奈斯忒瞇起眼睛,總覺得有沙子被吹進眼睛裡了。


「該死的……」


「啊!」


阿爾文在身後驚慌地喊出了聲,奈斯忒覺得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型的東西,他連忙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謎之物體——


黑色的空洞撕裂開了眼前的道路,直立在奈斯忒的面前,黑暗像是溶液般緩緩似漩渦般攪動,就如同有邪惡的生靈從中窺探著這個世界。暗血色的光紋在黑洞周圍蠶挪著,奈斯忒看著這異樣邪惡的景象,皮膚上的毛孔豎立,心臟加速的鼓動告訴他狀況不妙。


該不會是他眼睛出問題了吧?他舉起手想揉揉眼睛,但想起剛才吹進眼裡的沙子,還是放下了手,緊繃著身子向後移動著腳跟。他不敢從異物身上移開目光,手擋住阿爾文,讓他同步向後移。


「不!等等!走開!」


突然,阿爾文像是在閃躲著甚麼,滿臉驚恐地轉身往後跑了幾步,但卻絆倒了。他手指緊抓住地面,掙扎著想要遠離黑洞。


風開始被黑洞吸去,樹葉紛紛喧鬧著。奈斯忒看看黑洞,又看看阿爾文。他甚麼都看不到,但黑洞好像有莫名的引力緊緊拖住了阿爾文;奈斯忒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扔下肩上的書包、思緒混亂地蹲下身子,拉住了阿爾文的手臂。


「啊,該死的,現在是怎麼回事啊!」


阿爾文手指緊抓住地面,手指頭都開始出血了,他臉色少見的露出了懼怕,朝奈斯忒喊到。


「手!有黑色的手抓住了我!」


奈斯忒站起身朝黑洞和阿爾文之間的地面狠狠踏下。當然甚麼都感覺不到,只是在普通地踩地而已。他覺得自己非常可笑,居然到了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的地步了?


他咬咬牙,決定乾脆抱起阿爾文——現在他感覺到了,引力緊緊地和他角力,互相爭奪著男孩。


「疼…嘶……」


阿爾文咬住唇,緊緊閉上了眼睛,柔順的金色頭髮因為邪風而變得混亂不堪,臉頰上流下了冷汗。


「該死的!該死的!甚麼超自然現象啊,給我見鬼去吧!」


奈斯忒氣得破口大罵,根本沒有注意到言語中的前後矛盾。他急需一個宣洩心中混亂情緒的出口,胃中壓迫著的不甘令他快要煩躁至瘋掉。


現在究竟是甚麼情況!為甚麼會變成這樣啊!這小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惡,他甚麼都做不到!又只能看著別人消失在眼前了嗎!


無論怎麼鍛鍊身體、控制飲食、學習各種技能——能伸手守護的事物以及範圍還是有限的。


生命的極限,人類的極限,軀體的極限。無法逃脫疾病與死亡,無法控制人心與…超自然。無限的可能性,僅僅只能運用於人類自身能夠達成的事物的範圍之內。


「混帳啊啊啊啊!」


奈斯忒無能為力地怒吼到。他不敢太用力,因為阿爾文可能會被兩種力撕裂成兩截;他不敢放手,因為這個傢伙消失在自己眼前會令他往後過著慘淡的人生。


根本不會有人相信他這扯談的經歷:男孩在自己眼前被一個詭異的黑洞吸走,不知道為何他卻好端端地還在。喔吼!也許是被外星人綁架了!別開玩笑了!這種說法根本不會被接納!


他真不該選這糟糕的工作!接送小屁孩的工作!天殺的誰會在接小學生回家時被莫名其妙的反物理物體吸走啊!糟糕透了!奈斯忒接近瘋狂地抱怨著。


「放、放手吧…」


奈斯忒在嘈雜的風聲和樹枝互撞的吵鬧中聽到了阿爾文微弱如蚊子的喃喃自語。他抱住男孩瘦小的身子,手揮向前方的空氣。


「喂!這傢伙不歡迎你們,快點滾回你們的破黑洞吧!」


「不!我是叫你放手!」


奈斯忒一個阻咧,坐倒在地上,怒聲抱緊阿爾文喊到。


「喂喂!你是不是搞錯甚麼了啊!你以為我想要抓住你不放嗎!如果不是我答應了安娜要送你回家,我從一開始、還用得著在這裡嗎!」


「那你快點、回去啊!」


阿爾文掙扎著脫出奈斯忒的雙臂,引力同時慢慢地把他們拖進黑洞。黑洞的暗色變得更為沉重,奈斯忒用腳跟卡進土裡,拼力抵抗。


「回甚麼回啊!要回一起回啊!可惡啊啊啊啊啊!」


如果、如果他也看得見這該死不存在的東西,不,說到底那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可是,現在這副狀況……


如果、如果他的處境和阿爾文可以互換的話……


奈斯忒剛起了這種他自己也覺得荒唐的念頭,頓時便感覺自己的大腦內被重擊了般,視野一片刺眼的白,靈魂、不,渾身上下像是被肆意蹂躪、分解再重構——


該死的,這根本不科學……


奈斯忒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在心中無力地抱怨著,而阿爾文也不知何時失去了意識。兩人不再抵抗,不可視的長形黑手如同阿爾文看到的、以他所描述的型態,毫不拖泥帶水地纏住了兩人,拖進了未知的黑洞。


黑洞的那方,等待著兩人的會是甚麼,他們仍未知曉。被撕裂的裂縫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後,便迅速聚合成暗黑的光粒,樹葉和塵埃在地上順著力量迴旋著,等到光粒「噗」地一聲消失後,整個小樹林才慢慢地回復平靜。


就像是甚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就像是兩兄弟從來沒有來過林道一樣,他們的書包僅僅是唯一透露他們消失不見的線索……






「……唔……」


奈斯忒感覺渾身像是被嚴刑拷打一般酸痛,四肢乏力,手尖傳來鈍痛。更嚴重的是,頭傳來陣陣微痛。


不舒服,雖說是他能接受的程度,但身子非常不舒服。


他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影像模糊不清。他奮力用手撐起身子,總覺得視野有種異樣感。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在一個像是大教堂一樣的地方,挑高的寬闊空間,刻有華麗浮雕的白柱子聳立、支撐著拱形穹頂,彩窗都排列在高處,不可思議地透入了腥紅的光。附近有一堆奇怪的……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揉揉眼睛。然後,奈斯忒發現了,身體的異樣感的來源。


這不是他的身體。這套不方便運動的衣服,這雙光滑柔嫩的小手,還有毫無肌肉的柔軟身體——


是阿爾文的身體。


他不能相信這個簡潔有力的證據所帶出的結論,事實卻硬要擺在他眼前諷刺著他。


眼前的生物更加令奈斯忒混亂不已:長着角的人、背上有翅膀的人、高大如熊的人。全部都是,不可能存在在地球上的人。


見鬼了。他還真的是見鬼了!有些人的身子是半透明的,天啊!


這裡是地球吧?也許是某個還未被發現的迷境,或者是地底世界。不然這些異形怎麼可能會不被發現!他想到了幾個合理的解說:地心空洞學,百慕達三角洲,馬里亞納海溝……


該死的偽科學。不,這不能保證不是基因突變!


圍著他跪著的「異形生物」貌似察覺到不對勁,他們紛紛抬起頭,看到讓他們跪著行禮的人居然只是一名愣頭愣腦的小男孩,也都愣住了,呆呆地和奈斯忒互瞪著眼。


黑色星期五。沒錯,今天是13號,而且還是星期五,真是厄運的最佳代名詞。奈斯忒不是迷信的人,但他急需尋找一個令自己冷靜下來的理由和說辭。


對了,這些人只是在舉辦甚麼整人派對,或者狂歡節,比他的學校那些製造簡陋得嚇人的花車和造型逼真千倍以上的裝扮。待會兒他們會歡笑著說「狂歡節快樂」,然後走上前和他拍照、載歌載舞。


他把手往右邊一挪,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他連忙扭頭一看。是他自己...更正,是奈斯忒的身體。



他的身體。奈斯忒快要瘋掉了。他想裡面的人應該是阿爾文……該死的,這個假設真叫人不爽。他完全找不到合適的說法解釋自己現在面臨的狀況。


時空旅行?靈魂互換?不,這不可能。他不想接受這份事實,這對鄙視著神秘學的他來說是一大諷刺。


奈斯忒瞇起眼睛定睛一看,發現一些奇怪的暗紅色字體和光紋正圍繞著他和他的身體慢慢向上飄浮著。


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下方是光滑沁涼的白地板,上頭用畫著奇怪的紅色文字和符號。


他順著符號延伸的方向望去,一個血紅色的圓形剛好繞著他和身體,而圓心則插著一塊墨紅色的...板子?板子上纏繞著令人不快的黑色霧氣,給了他極其厭惡的感覺——像是掉入了臭水溝裡被噁心黏滑的髒物沾滿全身,無法沖刷乾淨、永久殘留的污穢。


奈斯忒腦海中浮現出了幾個字:邪教、魔鬼、召喚、儀式、祭品。該死的,全部都讓人毛骨悚然。


全部都該死的令人煩躁!


他的大腦響起警報。


快速離開這裡。


他撲到自己的身體上,用阿爾文那雙小小的手拼命搖晃著昏迷的身體。雖然很討厭這個猜測,但裡面的人最好是阿爾文,然後他最好快點醒過來!麻煩的小鬼!


圍著他們的「異性」開始爭吵了起來,奈斯忒不知道的是,這些「異形」其實是被稱為魔族的生物,他們外型看上去很像人類,但總有那麼一兩處顯得異常古怪,與他認知裡的人類不同。


而且,沒錯,奈斯忒和他的身體最好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因為魔族們已經開始就突然出現的兩個人族爭論了起來。


就算魔族們說著奇怪的語言,喊著平日裡難以想像的嘶叫聲,被奈斯忒猛烈搖晃著的他的身體仍舊沒有甦醒的跡象。


奈斯忒氣得七竅生煙,可愛的臉蛋皺成一團,渾身散發出「全都煩透了」的狂躁氣息。這個傢伙怎麼不醒過來!這些異形吵得都要把屋頂拆掉了,為甚麼身體還可以安睡啊!難道這只是一個空殼?


他咬咬牙,心中一半想要認同、一半又不想承認。他覺得是時候豁出去了,漲紅著臉湊到身體的耳邊。該死的,自己的睡顏真是欠揍,他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親愛的阿爾文小親親~安娜為你準備了你最愛的牛奶麥片喔~如果你醒來的話,就特別為你添加上甜甜的蜂蜜!來,快點醒來吧,親、愛、的...!」


奈斯忒放軟嗓音,提起聲調奶聲奶氣地說到。因為是阿爾文的身體,所以說話的語氣倒沒有顯得怪異。可是奈斯忒快要被自己噁心到吐了。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啊,倒不如讓他在學校的遊園會上穿上可愛的布偶裝與客人拍照!起碼不用說話!天啊!


奈斯忒聽見周圍的爭吵愈來愈激烈,他煩躁地扭頭看去,沒有注意到身體的眼皮微微顫抖著,眼袋中的眼球開始滾動。


他只見到一個褐色皮膚的魔族和一個有著尖牙利爪的魔族邊吵邊往他的方向靠攏,然後褐膚魔族憤怒地看向了奈斯忒和他的身體,向他張開左手手掌——


一個燃燒著的火球無中生有,混合著熾熱高溫朝奈斯忒和他的身體急速飛去。


奈斯忒再次懷疑自己的眼睛——喔對了,這是阿爾文的眼睛,所以他現在看到的這些大概都是假象!因為阿爾文一向表現得就像看到了甚麼脫離常識的事物一樣!


可惜,火球釋放出來的熱度不得不讓奈斯忒明白,那只是他的自我安慰罷了。這絕對的高溫,如果擊中了他……


焚身而死是極為痛苦的事。首先,必須忍受火舌無間斷舔蝕全身,受盡炙傷;其次,燃燒時會消耗氧氣、產生的氣體會對人產生傷害、難以呼吸;最後,當然是精神上的折磨——耗時長的痛楚,最慘痛的死法。


奈斯忒想起了在學校化學堂時使用的本生燈,這記憶根本毫無用處;還有,他明明是在阿爾文的身體裡,為甚麼海馬體的記憶存取不是阿爾文的記憶,而是他自己的?


該死的,都死到臨頭了,自己還在想這些無關痛癢的事。


難道這就是走馬燈?他覺得時間就像是放慢了幾百倍,看著橘紅色的火球極為緩慢地接近,奈斯忒想到的不是要死掉了,或者必須活下去這種求生意志。


他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這些該死的「異形」、還有這副身體害他看到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還延誤了他把阿爾文送回家的時間。


啊,是了,現在不可能回家了。


更何況,現在根本無法找到合適的解說去說明他遇到的事。


只有一項無法不承認的事實、也絕對不願承認的事實:他不在地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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