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春 / Wing Chun

楚门照着平日不懈的练习,颇具气势地摆出了“问手”的姿势。

“哦?这是……咏春么。”

对方很识货。

“咏春”这个名字,来自其祖师“严咏春”,地球中国清朝的一位女子。她的师“父”,比丘尼(尼姑)五枚师太,则可能是“咏春”的真正创始人。

无论如何,这套武术足以让女子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自然,对于尚且年幼的楚门来说,也是很好的选择。

在领先文明,绝大多数武术逐渐失去用武之地。而在这个位面里,结合了易色力量后的它们获得了新生,并且由于频繁的战乱而重新变得普及和实用。

在领先文明,“咏春”被当作一种单纯的拳法,因而遭到不少武学爱好者诟病,觉得缺乏实战价值。

但其实,这个文明的人们发现:当使用者持有匕首时,咏春才是适合搏命厮杀的完全版。

也是为什么,楚门曾经随身携带匕首。

不过,当他的被害心理降低到了他得以重新重视起自己的社会形象之后,在兰顿的指点下,他改用为了双节棍。

于是,楚门的咏春,就真的只是更加适合目前和平年代的拳法了。

管家自然见识过这种得到主流认可的武学。

当然,前提是你真的练对并且练足了真本事,否则,说实话,还不如乱舞王八拳。但有那样的强者教导,这个小男孩显然不会是一个假把式。

管家顿时收起了大部分的轻视,认真地催动易念。

从他的额头、口、双掌、双膝和肚脐,共冒出七个黄色的光球。

它们平时被蕴养在体内的七个部位,所以不仅能够快速地调动出来,而且在体外依然可以很好地心随意动。

光球发出的光芒并不强烈,因为其大部分能量被有效地锁在内部,避免了泄露和浪费。倘若碰到,其热量足以让木头烧焦。

身为黑社会重要成员的管家,其实还有更具有杀伤力、甚至一击必杀的勐招。但且不说对付一个孩子这样会不会太过火,那个可怕的师父显然不会乐意看到自己的弟子血溅五步。所以,他选择了相对来说“温和”而又足以好好修理男孩一顿的气念系现术。

它有个通俗的名字,“气衍七巧板(Chi-driven Tangram)”。

七巧板是来自中国古代的一种简易玩具,可以自由地拼出丰富的图案。在小学低年级时,楚门和同学们都玩过很久。毕竟,这个世界也没多少有趣的玩具。

虽然这套招数在具体形态上跟七巧板没有相似之处,但其自由组合的变幻莫测倒是相通的。如果练到顶级,那简直是令人防不胜防。

当然,管家并非专职的战斗者,水平有限,不过对于楚门来说也已经是非常麻烦的对手了。

光球各自沿着不同的轨道,有着不同的速度,一时间让远处的围观者们眼花缭乱。

它们被意念控制着,环绕其主人的周身,又随时可能发出远程攻击。

擅长贴身格斗的咏春,面对攻防一体的大范围光球运动,明显落于下风。

不过,新式的咏春,对现术已经有一套对策。比如,吸收了太极拳法后的扩展招数。

楚门保持重心偏后,小步地突进。

一个光球飞来。

他手掌迅速地迎上,同时聚集一些空气压缩在掌面作为隔层,然后对准光球发出拍击。

光球被成功地弹飞了,而且失去了一些能量,颜色随之降为红色。

看来果然没有隐藏爆炸的陷阱。试探之后,楚门放心了一些,于是展开勐攻。

管家不急不慢地变换七个光球的组合。

有时上下,有时四方,有时先后错落……

十几招过去,花样都没有重复的。

在远处,越来越多的观众们普遍感到开了眼界,接着又不由得为这个小有名气的男孩深深担心起来。

但楚门有充足的见识,不为所动。

这类能量外化型的现术,无论看起来多么神奇,都必然受制于惯性等客观规律。因为,易色要想影响物质,就会反过来被物理规则所影响。

虽然也有高人,能够出人意料甚至不着痕迹地远距离发动现术,不过楚门至今只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而这个管家,显然没有资格与她相提并论。

楚门胆大心细地双手齐发。时而用掌把光球拨向一旁,时而用拳把光球暂时击散。

“易念拳套”正保护着他的手不受敌人现术的伤害。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七个来自同一个指挥者的光球。

管家有档次不高但数量不少的实战记录,都证明了“七巧板”在对付单人时是多么爽快。他一个人玩出围殴的效果,能不爽快么。

但这次,情况与他的预期截然不同。

虽然光球数量众多、看似占有巨大优势,但真正需要楚门用手应对的其实只是一部分。

习惯了在打手后面偶尔做做支援、并不真的精于一对一作战的管家,对空间和惯性的把握还是差了不少的火候。

而且,他虽然做到了相当难得的一心多用,但那只是建立在对所有预设招数有足够熟练的基础上的。换言之,就是死记硬背加反复练习,还达不到随机应变的程度。

他本打算围困这个男孩,但结果却惊讶地发现,由于楚门果断而灵巧的步法,光球最多只能擦身而过。

如果仅仅如此,那么只能形成平局。可惜,他这次遇到的对手,擅长的可不是单纯的被动防御。

仅仅半分钟后,楚门就发觉,虽然表面上他需要对付的是在四面八方变幻不定的七个光球,但关键仍然在于那唯一的操控者。

于是,楚门把近一半的注意力,聚焦在管家的身上。

尤其是他的目光,和泄露出痕迹的易念丝线。

对于经历了师父高水准指点与严苛训练的楚门,观察这些东西已经近乎轻车熟路了。

在高处观战的兰顿,满意地点了点头。

楚门把原本属于近身对远程的战斗的一半,实质上转变成了近身战:光球相当于一种加长了的、但依旧是身体延伸的另类武器而已。

仅这份眼光和意识,就超出了管家以前所比试和欺负过的绝大部分对手的水平。

他更不知道,楚门对于同样很长且灵活的一种武器,鞭子,也有十足的对抗经验——这都拜本事件中心的某人所赐。

楚门发挥咏春的特点,没有任何大幅度的腾挪,便迅速地欺近敌人。

随着双方距离被拉近,管家被迫连连后退。原本表情中的一点从容,现在也彻底不见了踪影。

眼看楚门就快能够挥拳打中他了,不得已,他从七个光球中,把四个的力量收回到双手双膝,摆出泰拳的姿势,准备切换成近身战模式。

楚门毫不畏惧,因为他也早有计划。

双手故意大开,借助这个夸张的动作的掩饰,他像变戏法一般,右手多出了一副双节棍。

由于之前他从没有让管家看到他的背后,所以毫无心理准备的后者不由得傻了眼,露出致命的破绽。

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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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楚门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望着自己卧室的天花板,他慢慢地,回想起发生了什么。

真是……丢脸。

“真是太丢脸了!”突然,门外传来一声训斥。

是师父的声音。

不过,感觉有那么一点奇怪。是因为隔着门的缘故吗?话说,他为什么不进来啊?

“你明明好不容易突破了他的‘气衍七巧板’,却在最后关头手软了。你没有一棍子把他打趴下,结果就是被他打趴下。好好记住这个教训吧!下次可没有人能够救你。”

“对不起——呃!”楚门用力回答,牵动了伤痛的肌肉,“我辜负了你的良苦用心。我知道,那本来会是让我突破自我的好机会。但我还是没能做到。抱歉!”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是不是应该有什么问题问我啊?”

“问题?对了,师父你不是昨天晚上的列车吗,怎么还没走?耽搁你的行程了,真不好意思。”

“错误问题!”

“诶?”

兰顿的语气和内容都有点莫名其妙。

“你就没有别的问题要问了吗?”

“呃……啊,泛汐她后来怎么样了?”

楚门居然差点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是救她。

有师父在场,应该没问题吧。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情况,那么被打倒的自己岂不是成了拖累……

“亏你还能想着我!”

说话者突然换人,变成小姑娘的嗓音。同时,卧室的门被大力地推开了。

泛汐?

“放心吧,我好得很。至少,比你好多了。”红发女孩笑着说,“有没有因为担心我而做噩梦啊?”

“我……是啊,我的确担心,怕你又做出什么让人做噩梦的事情出来。”楚门没好气地反驳。

他不想承认刚才有多么自责。真是的,像个傻瓜一样。

等等……

门口站着的,除了泛汐之外,怎么看都只有艾德琳一个人。

对于后者,他并不意外。

即使隔着墙壁,两人之间的心灵联系也是不受阻挡的。

但是——“师父呢?”

“师父当然坐列车走了。”

“可刚才不是他在说话吗?”

“恭喜上当!嘻嘻,是用这个啦。”泛汐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一个木块模样的装置,“‘念联音箱(thought-linking speaker)’。怎么样,我模仿得很像吧!”

简直近乎以假乱真。尤其那一番教训的话,完全就是兰顿会说的。

楚门想起来这是什么了。听说是一种很新潮也很难得的工具,或者说,玩具。

用易念控制这个内部精致的方块,就可以发出各种声音。仿照别人说话也包括在内。

不过,也只有爱玩的泛汐,才会把它运用熟练吧。莫非是腊乌娇大人什么时候寄过来的?

“顺便说一句,他走之前,的确是这么评论你的。我基本上保留了原汁原味。”

楚门的歉意又重新冒了出来。

“好了好了,笑一个。”泛汐安慰道,“虽然你搞砸了,但‘失败是成功之母’嘛。你再多失败几次,大概就可以变得像我一样成功啰。”

“这个……好吧。”楚门苦笑。

嗯,苦笑也算是笑吧。

一旁的粉红色长发女孩坐到床头,把手搭在楚门的手心上,淡淡地而又带着温暖地说:“不管怎么说,你冒着生命危险,在危急关头救助了泛汐。你做了该做的事,不是吗?所以,你不需要悔恨。”

她的声音温润清丽,仿佛沁人心脾的清泉,而且渗透出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事实上,艾德琳的日常修行内容之一,便是将意念融入话语,达到精神干预的效果。这是无论将来她作为神官(priest)还是政治家,都离不开的基本功。

不过,即使明知如此,任何人听到她的话语时,都会感受到她美好的内心,而不觉得有丝毫伪善或做作。

这位16岁的少女,言行举止都十分地成熟端庄,不输于任何一名模范的成年女性。

不如说,正是因为这种气质居然出现在还是豆蔻之年的少女身上,给人格外深刻的感触和印象。

此外,人们也会忍不住发出感叹:同是一个家族的,而且血缘那么接近,那个妹妹咋就和这位姐姐相差如此巨大呢?

‘诺曼先生说,你输了,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因为你有心结。’

这句话,艾德琳没有动嘴,而是直接通过“念联送语(thought-linking teletalking)”,在楚门的脑中发出。

一般人要进行念联送语,必须先做些准备动作以暂时建立起足够稳定的连结。

但他们两人之间,在任何时候(一方睡着或昏迷时除外)都始终保持着永久性的连结。即使相距一公里远,也依然可以有非常微弱的感应。

楚门醒来才这么一会儿,艾德琳就带着泛汐过来,也是因为这份感应恢复了的缘故。

所以只要相距不远,他们随时可以方便地开启送语。

‘就这些?师父没有再说什么吗?’楚门也通过念联问道。

事实上,他原本只是心里有一点点疑问而已。正常情况下,这种程度并不至于真的问出口。

但艾德琳和楚门之间的念联机制十分特殊,导致楚门无法隐瞒任何念头,哪怕是并非刻意隐瞒的。

‘……’

艾德琳沉默了片刻。

‘你怎么了?不可以立即回答么?’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很多方面都非常平等,但唯有思想的透明度,却完全不对等。

这也正是她和他分别为主与仆的关键区别。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楚门早已习惯了。事实上,反正其他任何人的思想对他也都是不透明的。他十分想得开,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相反,看似方便甚至霸道的背后,其实是相应的负荷。

像他刚才那种的疑问,没有强烈到打算提出的地步,只不过是形成了自言自语而已,但艾德琳却总是可以“听到”。

身为主人,时时刻刻、完完全全地了解另一个人的思想,才是更辛苦的一方。

‘抱歉。’

她真诚地说。以她的主人身份,大可不必这么客气。这纯粹是出于她天性的温柔善良,以及根深蒂固的礼数教育。

‘啊,不说也没关系的。’楚门赶紧回应。

‘我想,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关于你的要上的中学……’

挺意外的话题。不过,论时间,倒也不算奇怪。

在这个世界,正统人类的寿命,如今已经恢复到了足够长。相应地,教育的总时长逐渐增加,导致小学为9年的义务教育。而15岁则是进入中学(high school)的年龄。

【注】这是沿袭了西方的体系。其小学的7年级以上,相当于中国的初中,但自然,不存在小升初的问题。

假期结束后,他还有泛汐,就要再次与艾德琳同校了。莫非有什么问题么?

“喂,喂!”

艾德琳停顿在一半的话,被泛汐的叫喊打断了。

“你们刚才在偷偷送语什么?”

泛汐虽然无法“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但明显可以发觉这段无声的时间里,两人有所交流。她被晾在一边,自然不高兴。

“我刚刚对楚门说:”艾德琳微微一笑,“‘泛汐醒来后,看到你昏死的样子,她差点哭了。’”

“姐姐!”泛汐大窘,“你,你还不是……听说,昨天他刚刚被打倒,你就感应到了,接着大吵大嚷,把全家人都吓了一跳。”

“我哪里有大吵大嚷哪?”艾德琳害羞。不过,连反对也都如此温和,她就是这样的人。“那个只是因为情况紧急,不得已,声音大了一些。”

“对我来说很正常的嗓门,对你来说可就是不正常了。”泛汐半嘲笑半自嘲地说,“而且,看到楚门时,我只是差点儿哭了,你却是真的哭了。爱哭鬼姐姐。”

“我是为你们两个流泪的。说实话,比起身上淤青的楚门,看起来不知道伤在哪里的你,当时更让我担心。”

“对不起啊,姐姐。”泛汐低下头。

“你已经道过歉了。我不是早就原谅你了吗?”

“姐姐最好了!”泛汐立即精神起来,“楚门,你也原谅我了吧?”

“我说,”楚门拿她没办法,“你都还没有向我道歉呢。明明我为你受了伤。”

“道歉?门都没有。”

“喂,待遇相差太多了吧。”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泛汐嘴硬,稍后突然扭捏起来,“但,向你道谢,我还是可以的。”

嗯?

“那个什么,谢谢你,出手救我。”说完,她赶紧把头转向背离楚门的方向,只留给他的眼里一团火红头发。

‘泛汐的脸红了呢。’艾德琳悄悄地用送语打小报告。

‘原来她也懂得害羞啊。’楚门欣慰,‘还算有那么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楚门,你就没有别的感想?’艾德琳有点泄气地问。

‘别的感想?嗯……女生实在是奇怪的动物。只是道个谢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

‘这个沉默,又是怎么回事啊?哦,对不起,你也是女生,我不该乱说的。不,其实我也没打算说啊。拜托你先关掉送语模式吧。’

泛汐站起身。“既然你没事,那我走了。”

“等等。”楚门才想起来要问,“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居然连那种人也敢惹?”

“我哪里知道他们是黑社会啊。都怪我那个势利眼的老妈!”

艾德琳拍拍泛汐的肩膀:“不要激动。慢慢说。”一股让人宁神的易念,沿着她的手流入泛汐的体内。

“知道了。让我想想……昨天本来我要去最后一次骚扰,不,给师父送别。”泛汐在手里拨弄了一下念联音箱,开始回顾,“结果突然被老妈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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