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發現自己打斷了對方，三葉公爵更加緊張了，恐懼的氣味也更加強烈。

"剛剛與七大家族的會面告一段落，我們也討論了一下。結果而言，由天宮家負責千刃山方面的往來，我們認為比較合適，不知道您覺得如何?"玖朗問著。

"天宮家對此自然是樂見其成，但在現階段，天宮省恐怕還無法迎接那麼多的行商往來。"三葉公爵說著。

雖然基礎建設都有在維護，但都是剛好夠用的程度，運送牛羊穀物，路不要太爛就行。

如果是大規模的進出口，城市道路就需要重新規劃，甚至會需要在邊境建立一個貿易用的城鎮，並將路網連接起來...這樣的大規模建設，要天宮家獨資是不可能的。

"重點是意願而非條件，知道您有意願就足夠了。"虹則是淡淡的說著。

而在一旁泡茶的少女，這時卻在三葉公爵的旁邊坐了下來。

"失禮了，不知是否允許小女向玖朗大人以及虹大人請教幾個問題?"

"恩，請吧。"虹則是帶著微笑說著。

"選擇天宮家有甚麼特別的原因嗎?"比起貿易條件、稅率、合夥的方式，少女在意的是更根本的問題。

為什麼要選擇天宮家?

如果答案是"作為棋子比較好操控"，少女並不會生氣，因為這是事實...而且，知道對方的真實目的跟需求，才能最大化雙方的利益。

對方希望自己很沒用，只是要個門面，結果自己努力的想證明能派上用場，那就尷尬了。

"平衡。"回答她的並不是她預期中的虹，而是玖朗，這讓她感到有些意外。

"平衡嗎?"

"恩，利益帶來權力，權力使人腐化。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腐化。為了避免腐化，要將權力分散。想讓權力分散，就得讓利益分散。但利益會自己聚集，所以要將其拆分，使它們相互制衡。"聽到玖朗的話，除了虹以外的其他人都呆住了。

他一開始的話是能理解，之前那些領主在地方上有了絕對的權力後就腐化了，勾結或是包庇熟識的人們偷跑到千刃山採集資源，最終迎來滅頂之災。

但從避免腐化開始，到最後互相制衡的思想，與當今各個公爵的想法不同。

幾乎所有貴族們都追尋更大的權力與勢力，並希望將利益集中在自己手上。

"不好理解嗎?...恩...商人逐利，有利可圖的地方就會有人聚集，聚集後便是合作與競爭，最後自然產生階級與權力。為了避免這樣的結果發生，我想從源頭扼殺。"

"稍等...請您先稍等一下..."少女舉起了手，正試圖消化這些想法...畢竟雙方的價值觀以及目的完全不同。

天宮家的其他人，則是等待著聰明的少女幫忙總結。

"嗯...假設由單一家族負擔所有工作，為了利益最大化與鞏固領先地位，勢必會大量使用家族相關的人員。最終，因為所有利益集中在單一家族手上，會自然形成絕對的權力。不再需要競爭、沒人能制衡自己、掌權的都是自家人，這個家族自然會出現濫用權力、包庇、壓迫商會...等現象。玖朗大人要避免這樣的結果，導致<星辰>的投資化為泡影，所以在最一開始就將利益分割，避免單一家族獨大。"在少女的舉例下，天宮家的其他人總算點了點頭。

"概念上是這樣，妳很聰明，只是看的不夠遠。"

"不夠遠嗎?"

"擁有絕對權力的統治者，在與他國產生紛爭時會怎麼解決?"玖朗引導著問到，少女則是明白了他想說什麼...

"也不見得會戰爭。"

"妳不想去雷利亞，給妳一批馬妳也不會去。妳很想去雷利亞，就算只有雙腳也會走去，當然在路上可能會遭遇不測。但只要抵達的機率不是零，人數夠多就一定有人能到達。我認為之前的大戰便是如此，龍種放任人類跟精靈的王國擴張，他們侵害了魔獸的子民，魔獸便順著憤怒發起復仇。集權的體制越多，戰爭的可能性就越大，畢竟利益與權力集中的盡頭，是只為頂端一人的利益服務。"

玖朗說完後，喝了一口桌上的茶。

"...您雖然否定權力，但在小的看來，您無疑是當今最有權力的人。"少女有些緊張的說著，這話是所有人都不敢說出口的話，也是赤裸的事實。

玖朗很清楚自己的權力來自於力量，但之前的菲雅比自己還強大的多，最後也死了。

"妳叫甚麼名字?"

"...克洛爾●天宮。"聽到玖朗的話，少女戰戰兢兢的說著。

"我知道自己的權力來自力量...天宮小姐很聰明，但我們兩人的著眼點不同。只要機率不是零，就一定有人能成功，即便是殺死我這件事也不例外。我能做的是降低他人得手的機率，以及降低甚至消除他人敵對的動機或意願。避免使用權力，盡可能取得共識，便是其中一種方式。"玖朗露出了微笑。

聽到了玖朗的話，克洛爾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出生在世代務農，簡樸的天宮公爵家，克洛爾沒有不滿。

沒有華麗的衣服跟日用品，吃的也稱不上豪華，但家中有著大量的藏書供她學習。

管理、算數、治水、丈量，家中所有的書她都看，然後用這些知識幫助家族的運作。

"說不定克洛爾生錯家庭了呢，哈哈哈!"父親喜歡開玩笑，但該認真的重要事務，父親總是會詢問她的意見。

父親雖然不懂那些理論跟原因，但總是能圓滑的解決人們的紛爭，或是找到大家都能接受的解答。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與該完成的事，命運女神的安排自有用意，做好份內的事，不留遺憾就好。"虔誠而溫柔的母親，則是在她想改良品種時失敗安慰著她。

父親有與人相處的智慧，母親則有與自己的命運相處的智慧。

對克洛爾而言，自己有理解知識的天賦，運用這個天賦輔佐家人，便是自己該做的事...至少過去是這麼認為的。

自己的哥哥善良、自知也好學，但論才能、智慧、自制力，眼前有著九條尾巴的狼亞人更有"輔佐"的價值。

只過了幾秒，克洛爾張開眼睛說道...

"您的想法我明白了，十分感謝。"知識暫且不論，玖朗有著與人相處的智慧，大概也是如此，龍王與魔王才會認可他吧。

"天宮小姐能理解我，那就太好了。"這樣的說詞，搭配向夕陽般溫柔的微笑，克洛爾的胸口也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您如果願意，可以叫小女克洛爾就好。"克洛爾的上眼睛低下頭，平淡的說著。

在玖朗看來，對方終於明白自己並不是別有所圖的壞人，而是想盡可能維持"和平與穩定"，並且清楚貪戀權力的危險，而避免使用權力的人，從而釋放了自己的善意。

因為，克洛爾從頭到尾很有禮貌，但表情冰冷、不苟言笑，有時候甚至會提出尖銳的問題，看起來就是隻充滿防備心的黑貓。

但在天宮家的人們看來...木訥的小姐，是第一次跟外人交談那麼久，第一次想了解對方的想法，也是第一次...主動要對方叫自己的名字。

"那麼，今後請多指教了，克洛爾小姐。"

雖然明白玖朗說的是今後合作的事，但克洛爾想著的是"如果能在他身邊輔佐他，將自己的才能發揮到極限，應該會很有成就感吧"。

"今後也需要您多多關照，玖朗大人。"雖然是禮貌性的用語，但這樣說還是讓克洛爾有些害羞。

看到自己的妹妹同意了，三葉公爵也放下了心中的石頭。

因為自己的妹妹就跟看上去一樣，有能力也是個耿直的人，她會去做理性、正確的事，如果其他人表達不悅，她就會老實的用正論法"說服"對方，即便這個正論會傷及對方的感情也一樣。

剛剛的討論也是，妹妹接受了<天宮家與千刃山貿易>這一安排，但她還是對玖朗<權力與利益的安排>是否正當產生疑問...

簡單來說，刀匠賣刀，並不會也無法去管對方如何使用，但理性的妹妹認為這是兩件事...賺錢是一份可以放棄契約，她想知道對方是否正當，不正當就不賣了。

聽上去過於執拗，但克洛爾是個有貴族與騎士情操的女子，她認為學習知識是為了去做正確與善良的事。

"距離晚宴還有一些時間，各位先慢慢聊吧，我先回去準備一下。"虹說著，便笑著起身，離開前還特別向克洛爾揮了揮手。

在虹離開後，克洛爾便與玖朗聊上了天，其他的人則是識趣地移動到旁邊的位子上...

殺人不正當，但將一排山賊吊死在門口可以讓山賊不敢來犯，玖朗會大方地去做。

克洛爾則會為了根絕山賊，先救濟他們，並給他們機會改邪歸正，真的不行也要將他們抓捕後透過正當程序治罪。

"山賊是因為難以生存，靠暴力的手段並不能根本解決問題。擁有力量的上位者，更應該引導人們做出改變。"克洛爾正義凜然的說著。

"妳說的對，但其他人並沒有因此成為山賊，所以我會優先他們的利益，即便這麼做不夠正當。"玖朗則是大方的說著。

"為甚麼?"克洛爾並不是質疑也知道原因，她只是單純想知道玖朗的想法。

"改善跟救濟的過程，勢必還會有山賊會來犯，為了保護領民也需要維持原先的警備，對方在得到救濟後，也可能帶更多山賊來襲及。這樣的風險跟成本，遠高於把山賊吊死在城門上。"

"但這樣就與長久穩定的理念違背了吧?不正當的方式會留有禍根。"

"對妳而言的正當，是從出發點、過程到結果都要符合。我則是以結果為導向控制風險跟成本，辦不到或優於預期的時候我也會改變方針。如果山賊明白來了就會死，想存活得改邪歸正，我就會去勸說他們。"

"這樣的本質，還是用武力逼迫。"

"恩，只能說我們的想法不同，對善惡取捨也就不同。在山賊跟外人的角度，妳是完全的善，但在蒙受損失、繳納的糧食還被交給山賊的領民看來，妳是用他們的利益去交換自身名譽的惡。我知道這並非妳的本意，但他人的看法也與妳的意願無關。"

他總是認真的告訴自己，他的考量是甚麼，並指出兩人觀點的不同，以及選擇的代價，但不強迫自己接受。

願意理解自己的理念並加以稱讚，也擔心甚至不希望自己因此受傷。

"嗯..."克洛爾稍稍低下了頭，胸口再次感受到了一股溫暖。

千宮家的隔間，從剛剛就開始嚴肅的討論，多半是沒得到想要的結果。妲蘿莉家則是討論宴會要辦在哪，多半是得到超出預期的好處了。

芬里爾跟勃肯去了佩斯達的隔間攀談，沙尼亞去找了人魚。這三方大概都不會與其他勢力有衝突，只要配合玖朗的安排穩定經營就行。

她能猜到的...玖朗想用自家去平衡妲蘿莉與千宮的關係，扶植自家也能讓迦露放棄千刃山的商路，專心經營天翼山與鬼人那一側。

<天宮家侍者們的觀察>

星辰商會來到領地上開始興建商會與道路後，小姐便常常在外過夜。

"時常不知所蹤不好吧...雖然沒人再來提親，但小姐的風評..."

"不不不，是公爵同意的，不如說公爵非常開心。"

不久後，小姐搬離了宅邸，她時常寄信回來，只是寄出地點的印章包含了精靈王國、雷利亞、千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