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遊

陰暗的廢墟中,積水自屋頂沿著裂縫流入室內規律的發出滴答聲;支撐房屋的石柱早已破碎,橘色的陽光從坍塌下的天花板射入,並被侵蝕而成的水坑反射至周圍。



凱厄斯單手持著由精靈鑄造的葉形曲刃劍,與平常的輕裝不同,他的腰間繫著腰包,袋子裡還插著不同顏色的藥水,胸前更是裝備了一塊五邊形的板甲。


「WAAAGH!」


站在凱厄斯面前的,一隻身著骨甲的綠色人形生物正發出憤怒的咆哮。


「擴張的還真快,沒過幾年就又跑出來了。」


凱厄斯嘀咕道,對方的真實身份是曾經遇過的哥布林,雖然牠的身材比同族大上不少,可與歐克相比又過於纖細,因此他正饒有興致的歪頭觀察著對方。


見凱厄斯不主動進攻,哥布林先是有些疑惑的皺了眉頭,隨後像是停止思考般高舉木棍衝了過去。


骯髒與凹凸不平的棍子自上方襲來,凱厄斯側身閃避,木棍敲擊磚上,上方的塵土向著四周飄揚,隨後凱厄斯用握把下方的金屬部分敲擊哥布林後肩。


「嗚…」


哥布林拿著武器的右手頓時失去力量鬆了開來,木棍在發出「咔啷」聲的同時掉在地上。


「就力量而言還是歐克更強。」凱厄斯評價道。


失去武器的哥布林揮動手臂如鞭子般朝凱厄斯抽了過去。


綠色的殘影劃過凱厄斯臉部,哥布林的手背上出現了紅色的液體。


「嗚嗚嗚…」


哥布林痛苦的彎下身子,用另一隻手捂住手背。


剛才的血是哥布林的血,此時凱厄斯的面部被攻擊的半張臉被潔白如陶瓷,長著一排如不懷好意的奸笑的「面具」所覆蓋。


「機動力倒是比長滿肉球的歐克靈活了不少,也是,畢竟那麼大的肌肉活動範圍就有所差距了。」


「喝喝--」


聽著凱厄斯一旁的品頭論足,哥布林發出了煩躁的低吼聲,雖然聽不懂,可如蒼蠅般的嗡嗡聲在每次攻擊失敗後出現在耳邊依舊讓牠心裡很不是滋味。


「WAAAAAA!」


帶著被戲弄的憤怒,哥布林放棄僅存的理智撲向凱厄斯。


凱厄斯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無視哥布林對自己的攻擊。


眼見哥布林近在咫尺,彼此就快要碰觸到時,牠綠色的皮膚突然變的灰暗的石頭。


當哥布林碰觸到凱厄斯時早已變成了一具石像,身體如以卵擊石般四分五裂的掉落在地。


「能請主人不要在這種時候進行物種研究嗎!」


特蕾婭一旁抱怨道。


「妳在幹的事跟我也半斤八兩吧。」


此時特蕾婭正手握反曲刀,暗藍的金屬刀刃正插在一隻巨狶身體,鮮紅的液體正不斷的從屍體湧出,接著吸入刀身上那痛苦靈魂的漆黑孔洞之中。


「妾身只是在可能範圍內進行修整,而不是在像個研究員般在觀察實驗動物。」


說完特蕾婭拔出武器,在二人身邊正躺著數十具哥布林與巨狶的遺體,這並不全是他們造成的,那些殘破不堪的哥布林屍體身上全是啃咬的痕跡,而兇手正是倒在地上的巨狶,這裡其實是牠們的巢穴。


「剛剛的就是最後一隻了,記得割下象徵物,剩下的就燒掉吧。」


「收到。」


燒掉無法帶走的屍體走出廢墟後,兩人行走在雜草叢生的街道上。


凱厄斯深吸一口氣。


「又回來這裡了呢。」


看著這街上淒涼的風景,凱厄斯不禁感慨道。


這城並非什麼古代遺跡,不久之前這裡還算是一座不小都市,雖然因為平原不足以及魔物的關係使得無法向外擴張,但作為邊境中轉站的巨額利潤還是讓它有一定程度的繁榮,如今這裡卻破敗不堪,森林的樹木越過城牆生長在了岩石的縫隙中,底下的根如鑽頭般深入地面並碾碎著路上的一切人造建築,彷彿自然本身正試圖抹去人存在的痕跡一般。


「是啊,又回到這裡了,妾身的故鄉。」


這裡就是邊境都市,被特蕾婭所摧毀的一座城市。


「妳不感到感慨嗎?」


「不會,至少妾身的情緒沒有什麼太大起伏。」


「真掃興,還以為妳會說什麼感性的話。」


凱厄斯雙手置於後腦勺說道。


「為什麼要說感性的話呢?」


「妳對你的家鄉可真冷淡。」


「之前堆積的情感在復活後早已消失無蹤,過去的殘片比起回憶,說是資訊或許更加準確也說不定。」


「原來如此。」


在一段沉默的路程後,凱厄斯來到了營地。


營地的位置位於曾經城市的一個門口,周圍用倒塌的房屋石材砌成一道簡易的石牆,牆內除了與凱厄斯一樣的的冒險者外,裡面還有不少身著乾淨服裝的後勤人員,這次承接的委託並不是單純的護衛與討伐魔物,而是一支隊伍,一支重建邊境城市的隊伍。


事情的起因還得從特蕾婭將整座城市的生命獻祭後,整座城市便不再有任何音訊向外回應,起初周圍的領主以為只是傳遞的速度問題,直到一段時間後才發現邊境城市的覆滅,於是準備籌措復興的隊伍,可又碰上了信仰之都的人禍,造成了隊伍的組建大大延期,在經歷過一波三折後,總算才完成這些目標。



夜晚,冒險者們搭起營火處理著狩獵到的獵物。


烤肉的香味從火堆中一個個的傳來,使得原本就飢腸轆轆的冒險者們變的更加飢餓,在一番等待後,眾人開始大快朵頤了起來。


「還是生的更好。」


凱厄斯嚼著烤肉說道,相比於這些經過後續處理的,他更喜歡在對象還活著,或是剛死不久時就直接啃食。


「妾身倒是覺得這樣也不錯。」


特蕾婭一邊處理著烤肉一邊說道。


「生的東西除了血以外妾身都受不了,而且那怎摸咬都不爛的感覺妾身實在是不曉得哪裡好了。」


「就是因為夠新鮮才咬不爛啊,而且肉就是要有嚼勁才好吃,熟了的肉輕輕一咬就被扯下來了到底哪裡好。」


「有嚼勁跟咬不爛是兩回事。」


說話的同時,特蕾婭一口吃掉了串在木棍上的烤肉,溫熱的油脂在牙齒擠壓下從烤肉裡噴出,香氣在口腔內迅速擴散開來,特蕾婭一臉陶醉的說。


「hmmm--!果然肉就是要處理過才好吃。」


「唉~我想吃生肉…」


正當凱厄斯伸手要拿火堆旁的烤肉時,一面不斷飄出寒冷白霧的冰牆擋在了二者之間。


「這是在幹嘛?」


「既然主人嫌難吃就不要吃啊,哼。」


「那我就不要吃了。」


「咦?主人真的不吃?」


「我本來就沒必要吃東西,所以其實無所謂。」


凱厄斯收回伸出的手說道。


「今天辛苦了。」


聲音從旁傳來,凱厄斯轉頭看去,一名男人拿著杯子走了過來。


「這不是領隊嗎?來這個骯髒的地方有何貴幹?」


冒險者由於出身的關係,大部分中上層的人都會以一種自上而下的眼光看待他們,同時此處作為處理獵物的地方,血漬與油污沾滿了整個地面,使得此處可說是髒亂也不為過。


「你們到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慰問一下你們的辛苦也不為過吧。」


領隊拿起掛在側腰上的水壺,將裡面的液體倒入杯中。


「這味道…是酒對吧。」


「要喝嗎?」


「不了,我不喜歡酒。」


聽到凱厄斯的回答,領隊有些訝異。


「那妳呢?」


「妾身也免了。」


「真稀奇,雖然我本身同樣是個不喜歡醉酒的人,可印象中冒險者即便不是嗜酒如命,也是對它愛不釋手。」


「那是因為心裡關係吧,不知道哪一天會死在冒險的過程中,每天都在拿命換錢,當真心放鬆時,希望有個東西讓他們暫時忘掉這些,而酒就是這樣的一種東西,讓自己喝醉來釋放壓力。」


「那你呢?從你的口氣中感受不到一絲的緊張。」


「我為何要為了不會發生的事緊張呢?」


「有自信是好事,但這樣的人不是對實力有把握就是不知天高地後的蠢蛋,希望你不是後者。」


說完領隊一口將杯中的酒灌入腹中,接著手指向了手指向了凱厄斯身上的劍。


「是說那把劍不是一般的工匠做的吧。」


「你看的出來?」


「會用來當武器就肯定不是裝飾品,而且在實用的前提下還能做的像裝飾品就代表了工匠的實力,如果可以還真想買下它。」


雖然領隊的推測病沒有錯,可他並不知道實際的工匠並非人族,而是精靈。


「很抱歉這是非賣品。」


「真可惜,不過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們了,我先去跟其他人說話,希望他們在我過去前還沒醉倒。」


說完領隊就朝著人群中走去。


隨著火焰的減弱,原本吵雜的空地逐漸變得寧靜,一些體力不支的冒險者們拖著疲憊的步伐緩緩走回帳篷之中。


望向滿天的星辰,凱厄斯若有所思的喝著手上冒著白煙的溫茶。


「主人在想什麼嗎?」


「想?倒也沒有想些什麼吧,該說有,似乎也是有。」


聽了凱厄斯似有似無的回答,特蕾婭有些不明所以的皺了眉頭。


「umm…硬要說的話,就是享受這一刻吧?」


「享受這一刻?」


「除我萬物皆非永恆,今天我所看到的一切明日便消失無蹤,所以我才會享受當下。」


「可明天這些閃亮的明星不是還會升起嗎?為何說是消失無蹤。」


「在妳看來或許如此,我舉個例子吧,妳認為今日的河川與昨日的河川有何不同呢?」


「有什麼不同嗎?」


「那我換個說法吧,昨日流過的水與今日相同嗎?」


「當然…」


如醍醐灌頂般,特蕾婭理解了凱厄斯所想表達的意思。


「如果按照這樣的說法明日與今日的星辰的確有所不同,所以主人覺得可惜嗎?。」


「可惜?不,是對這些無法永恆存在感到可悲,即使他們在怎麼令人感到美麗,終究也只是曇花一現。」


突然,凱厄斯將杯中剩餘的液體一口飲下,站了起來看向一旁通向無光森林的主幹道的說。


「幫我去找一下領隊,告訴他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