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菈倫的計畫

要求他們拿著一個背包與枕頭前往謝利賀商會後,菈倫就像風一樣走了。

說是要問問哈爾該怎麼逃跑。


對於這樣的菈倫,孩子們稍微有點傻眼。

不過,她肯定有什麼深謀遠慮吧,不可能有人什麼都不想就跑回去,那種行為相當於是自殺。雖然哈爾說是要殿後,但幾個年紀比較大的孩子看到他當時臉上的表情,都能感受到那股覺悟,只是什麼都沒說而已。


不久前還素不相識的菈倫姊姊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幫助。

她給人一種神奇的感覺,彷彿只要跟她待在一起,事情就一定會好起來。

至少,盧卡斯是這麼想的。


菈倫不在之後,這裡年紀最大的就只剩下盧卡斯,以及在城寨裡負責鍛造加工的尼克。指揮的擔子自然而然落到兩人身上。


「總之,我們走人少的地方過去吧。雖然一個兩個的話還不至於被認出來,但人數太多了,不管怎麼樣都會被懷疑。」

盧卡斯看了眼聚集在巷子裡的孩子們。

這樣子一群人,包含已經康復的莉莉和仍然昏迷未醒的茱莉亞在內,合計有34個人。他們有的人身上背著行囊,有的人手裡拿著東西,這麼一大群人浩浩蕩蕩走在街上,看起來就像是不知道哪裡來的難民,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謝利賀商會的辦事處,我記得是在工廠旁邊吧。」

尼克思考著。


「嗯。」


謝利賀商會在薩巴並不是很有名,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商品。不過每隔幾個月都會有從烏拉城來的專屬貨船,載著成噸的熱質石,讓人印象深刻。


因為獸人幾乎無法使用魔法,薩巴城能夠用魔法的鍛造師也很少,幾乎都是用柴火或熱質石加熱,將金屬反覆鍛造成形。這邊的工廠會定期向謝利賀商會採購熱質石,所以商會的辦事處也為求方便,設在工廠附近。


「那樣的話,有一條從廢棄場的路線應該可以繞過去。」

尼克對於那附近很熟,他不只負責打造東西,偶爾也會親自出去撿些廢料回來。


「那麼你指路吧,我幫你探路。不過這個東西有點礙事啊......」

盧卡斯看向菈倫交給他們的物品。

背包也就算了,那個讓其他人背也沒有問題。可枕頭就顯得特別麻煩,沒法塞進誰的背包裡,體積還特別大。


「說是重要的東西......」


「枕頭?」


「不知道。」

尼克聳聳肩。


盧卡斯決定先調查一下。

不管怎麼說帶著個枕頭到處亂跑實在太扯了,可是她應該有什麼特殊的考量。這個時候如果不先搞明白意圖,之後搞不好還會有其他麻煩。


盧卡斯能想到讓這個枕頭顯得「重要」的幾種原因,不過在全部調查過之後,他又不懂了。


那個枕頭就是很普通的枕頭,白色的枕頭套、白色的內襯、普通的塞著劣質的棉花。

肯定是在枕頭裡面藏了什麼吧,這麼想著,不過打開枕頭,裡面除了棉花之外就沒有別的東西了,也不像是有破洞中途不小心漏掉了。


枕頭上沒有粘上頭髮,也沒有留下任何使用過的痕跡,枕頭本身的款式也是那種爛大街的樣式,沒有任何特別的。仔細觀察,也沒有疑似暗號的塗鴉或者繡紋。


「不懂。怎麼看都很普通。」


「應該有什麼我們看不出來的暗號吧,畢竟不可能塞給我們一個普通的枕頭。」


「也是。菈倫姊還說要他們好好查看呢。她說她是『菈倫.謝利賀』?感覺像是家族的大小姐,應該掌握著什麼高度隱密的暗號。」


「我記得謝利賀的會長叫提根。有同一個姓氏的話,搞不好是女兒?」


「嗯。」

盧卡斯跟尼克猜了一會兒菈倫的身世,最後決定先不要動那個枕頭。不過東西太多又很麻煩,而且他們還要背著昏迷未醒的茱莉亞,以及走路還很困難的莉莉,於是對於重量的削減就轉向菈倫的背包。


「怎麼樣,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尼克問盧卡斯。


因為背包沒有大到能夠裝得下枕頭,所以他們打算反過來將菈倫的背包丟棄,然後把裡面的重要物品轉移到枕頭裡面攜帶。


「沒有,都是些衣物之類的。」

盧卡斯一邊翻一邊將裙子和外套之類的東西拉出來。


聽說有錢人都會用質感很好的布料做內衣,不過他們一件都沒有看到,有點奇怪,大概是大小姐不習慣穿吧......要是翻出內衣他們也會很尷尬,把女生的內衣隨便扔在路上好像也不太好,因此這樣正好省了很多麻煩。


最後,盧卡斯從背包的另一個夾層拿出一疊紙。

那些紙有黑色也有黃、白色,品質不一,不過清一色都像是被折過揉成團一樣滿是皺痕。

「這個......!」

盧卡斯稍微讀了一點,臉色隨即大變。


「我看看......」

旁邊的尼克湊了過來,也讀著上面的字,臉色逐漸凝重。

「這個,大概是重要的東西吧。」


「嗯。絕對不能丟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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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拉城東南渡口的競標案在紅磚議會館的展示廳舉行。


當日,許多城裡的商人都出席了競標。然而他們都心知肚明,在場沒有人在財力上能比得過謝利賀商會,而貝利商會也會為了守住自己的命脈拼命砸錢。

這些商人之所以會出席這場競標,單純只是為了看個熱鬧,尤其在謝利賀的會長傳出遇刺之後更是如此。


亞伯對此氣得牙癢癢。


他在會場看到好幾個跟謝利賀簽約的店主,他們全都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正與其他人聊著天。

既然他們都付了出場費,亞伯也沒法說什麼,但糟糕的心情並不會因此好轉。

一群好事之徒,沒一個正經的。竟然為了看戲特意買了入場資格......乾脆把他們的合約取消算了。


為了轉移注意力,亞伯把視線轉向丹尼斯。

只見他與亞伯一樣心情糟糕,想法都寫在臉上。


雖然他們已經盡力了,不過這場競標大概會如預期一樣失敗吧。

現在的兩人就如同被派去打必敗戰爭的將軍。


菈倫還是沒找到。


自從他們查到菈倫在東南渡口出城之後,兩人做了各種各樣的努力。

她似乎是上了船,但那時沒有任何載客的船隻才對,即便是貨船也沒有,因此只有可能是搭乘私船了。


在烏拉城附近的河川上,有一群人以船為家、捕魚為生,一輩子都住在船上的人。

這些漁戶沒有特定的戶籍,雖然有大部份會為了方便而將戶籍記在某個城市下,不過大多數都四處漂流,不會定居在特定地點。


要是菈倫上了他們的船,那就真的無從查起了。

而且這些人有的還會以劫船搶貨為生,要是遇上這種匪徒,那就安全堪憂。菈倫大小姐應該是沒有出城經驗的,因此不得不讓人擔心。


亞伯他們也懷疑過她有可能上了貝利商會的船,畢竟按她先前留下的線索來看,很有可能是去調查貝利商會了。

但他們什麼都沒查出來,貝利商會也矢口否認,因此也不能怎麼樣。


亞伯和丹尼斯姑且向周圍城市的分會和辦事處送了訊息,不過目前還沒有回音。


原本他們備有在緊急情況下用於聯絡的映寫魔法紙,可以即時通訊。但配對過的映寫紙都放在會長室,在那場爆炸中幾乎全毀,因此他們只能使用飛鴿傳書之類的老方法。


等待的時間非常難熬,而且即便真的找到菈倫,時間也不夠她趕回來。

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亞伯陷入了自我懷疑。


難道先前對她的評價太高了嗎?

如果她真的有什麼先見之明,那就不可能不知道這個渡口競拍有多麼重要。不對,不知道也得知道,亞伯都親口跟她解釋過了。

結果她現在跑得不見蹤影,這次的競拍算是徹底玩完了。


亞伯都已經懶得思考了。

近期的連續工作讓他充滿了疲勞,不論是肉體還是精神,他都需要休息。一但沉迷工作的頭腦冷靜下來,他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滿滿的疲憊。


算了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現在的亞伯就跟那些湊熱鬧的商人們一樣,這次的結果他心知肚明,他只不過是義務性的來盡自己最後的努力罷了,實際上就跟露個面沒什麼差別。


毫無疑問的,這次競標就是場災難。


在亞伯他們競標之前,貝利商會果然提出了對謝利賀商會能否簽約的質疑。


亞伯他們可以代為競標,但如果會長不能簽名那就沒有意義。

他們盡了最後的努力,嘗試先競標再拖時間等會長回城,不過失敗得理所當然。


競標失敗的影響非常糟糕。

表面上是貝利商會再次拿下了烏拉城的門戶,可以繼續地針對謝利賀商會卡脖子。但其實更糟的是,合作商們對謝利賀堅不可摧的地位產生質疑,如果貝利商會趁勝追擊,也許可以搶走不少重要的合作者。


「簡直糟糕透頂。」

亞伯按著眉心,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

雖然他跟丹尼斯都屬於最高階的主管,不過他主要負責管內部的人事以及財務,商會的情況他再清楚不過。

假如貝利商會資金充沛,又有能人在背後操作的話,搞不好可以藉此機會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內攻佔謝利賀三成的業務。即便亞伯他們防守得當,造成的影響也不可忽視。


「放鬆點吧。」

見到亞伯眉頭深鎖,丹尼斯在旁邊出言相勸。

他倒是看得很開。

「她不過是個小女孩,做事沒有考慮太深也很正常,如果是因為害怕不敢回來也可以諒解。我們現在只能當作她之後也不會在,盡自己所能解決問題。」


「是嗎,是我期待太高了嗎......也是啊......」

丹尼斯沒有看過菈倫有氣勢的一面,所以不能理解亞伯的想法,不過也許正是因為亞伯被那時所見帶偏了,才導致對她評價過高也說不定。

沒有什麼實績當作依據,也許她只不過是個有點小聰明的女孩而已。


也許像一開始那樣,不抱期待才是正確的。


正當亞伯開始在心裡重新評估時,一個職員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亞伯大人、丹尼斯大人,我們收到來自薩巴的通知。」


「薩巴?是那裡的辦事處嗎?」

亞伯立刻從椅子上正坐起來。


「不,並不是。我們收到的是來自薩巴城邦政府的質詢公文。」


「嗯?莫非是跟熱質石有關的事?送去的品質應該都檢測過了,今年的合約也才談過而已。難道說是認為我們失去渡口,可能有變數嗎?可是不可能會這麼快......」

丹尼斯沉吟起來。


「不好意思,我想兩位直接看內容比較快,我帶來了正本。」

職員說著將一個小圓筒放在桌上。


「嗯......這與其說是正式公文,不如說是公家機關用的特殊通訊。」

丹尼斯一邊說,一邊拆開小圓筒,將裡面的紙張拿出來。然後在快速掃過內容後,他一邊用手按著額頭,一邊將文件交給亞伯。


亞伯看完後,也做出跟丹尼斯同樣的動作。


文書的大意就是:薩巴城捕獲女犯人一名,此人自稱是謝利賀商會的新任會長,因為城邦沒有收穫更換會長的公告,因此特地來信詢問。


在公文末尾還附上了此人外觀的文字描述以及素描。


「她到底在幹嘛啊......」


「商會的醜聞......已經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了。這個不親自去一趟不行啊,丹尼斯?」


「你先去吧。我把競標的後續事宜處理完就過去,至少先給其他合作者吃顆定心丸,好歹會長是找到了啊。」


「了解,我先告知他們,我不在時我的工作你能全權代理。之後就拜託了。」

亞伯嘆了一口氣,一邊迅速的抓過外套。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如果她真的入獄的話,大概還需要你來。」


「我會盡快。」

丹尼斯點點頭。

隨後亞伯就帶著人氣勢洶洶的離開辦公室了。


丹尼斯獨自一人留在辦公室裡,他拿起亞伯剛才在看的文件,一邊看一邊嘆了口氣。

「不要再給我添亂了啊,菈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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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伯乘坐最快的帆船順流而下,隨船只有四個人,除了亞伯之外只有一名法律顧問、一名魔法師以及一名船夫。


他們在大風時全速前進,在沒風時則依靠魔法師行使魔法召喚強風,小船一路在河面疾馳,只不過一天的功夫就到了薩巴。


由於出發前就已經送了信鴿,因此當亞伯抵達薩巴的港口時,已經有人在那裡等待了。時間是隔天下午,一個撐著傘蹲在河岸的人看見掛著謝利賀標誌的快船,就立刻迎了上來。


對方是一個一身白毛的狗頭人,似乎很年輕。

「亞伯大人,有勞您大老遠趕來。我是薩巴辦事處的副處長,您的來信我們已經收到,所有的問題回復都為肯定。處長已經在等您。」


亞伯事先已經在寄來的信上詢問過最基本的問題了。

對方的答覆肯定了被關的人與亞伯傳去的新任會長特徵完全吻合,以及事情似乎沒有表面上這麼簡單。


亞伯點點頭:「那麼有什麼問題都到辦事處去說吧。」

說著只帶著那名法律顧問跟著進城,讓船夫與魔法師留在港口待命。


謝利賀商會在薩巴的的辦事處是一間居民房改造而成的,一樓是由商店改造的接待處,二樓則充當辦公室與員工宿舍,整棟房子說大不大。

不過,辦事處其實也承擔了貨物的暫時存放,因此在謝利賀將其買下之後就行了大幅改造,擁有三層地下室。


現在,那些地下室全部被鋪滿床鋪,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勉強支撐著三十幾個孩子的生活起居。


「這是怎麼回事?」


「這些孩子們自稱受到會長的指使,前來這裡尋求僻護,並且轉交給我們會長大人吩咐的物品。看了亞伯大人的來信,入獄的那位應該是會長沒錯了,指使他們的大概也是會長......我們的初步調查目前只做了一半,不過憑我們恐怕沒有能力處理。」


辦事處的處長帶領亞伯稍微參觀過孩子們的居住場所後,就回到了辦公室,然後把這些天他們調查到的東西告訴亞伯,其中包含從孩子們口中問到的話,以及來自薩巴城邦政府的資訊。


「騎士團想要我們協助調查,姑且忽弄過去了。收容小孩的事也還沒有公開,不過被發現只是時間問題,要支撐這麼多人生活不可能不曝露。」

接著,處長把一個東西放在桌上。

「這是那些孩子聲稱的,會長託付的物品,請您過目。」


「這是......什麼?」


「如您所見。」


「枕頭......?」

亞伯看了眼擺在桌上的枕頭。

他看到的就是個枕頭,除了枕頭還能是什麼?


「是的,就是個枕頭。您也覺得這是個枕頭嗎?」


「你什麼意思?」


「不。其實枕頭裡還裝有其他文件,我們已經看過了。但我們以為會選擇用枕頭裝,也許是有什麼特殊含意,亞伯大人可能會知道。難道是我們多慮了嗎?」


「也許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菈倫小姐的行事風格,謝利賀在此之前並沒有此類暗號。」

亞伯一邊說,一邊扯開枕頭,將裡面的文件拿出來。

確實用枕頭裝文件簡直無法理喻,不過亞伯已經不是第一次搞不懂菈倫在想什麼了,要是她覺得這樣比較不顯眼,也算是合情合理吧。


他一邊想,一邊閱讀那些滿是皺褶的文件。不過亞伯只看了第一頁,他就眉頭深鎖,呼吸沉重。等他全部看完時,他已經雙手顫抖,冷汗直流了。


妳到底是從哪裡弄來這些的啊!菈倫小姐!


這些文件上的字跡各異,涉及的人也非常多,紙張各有大小,材質各異,甚至還有映寫魔法紙。

上面記錄的內容觸目驚心,全部都是貝利商會犯下的惡行。從毒品買賣到各種違禁品走私、甚至是人口販賣,都有詳細記載。


這些都是扳倒貝利商會的有利證據。

不過涉及的人與事實在太多太廣,若想要妥善利用,恐怕光憑亞伯一人還不夠,他需要丹尼斯。


亞伯從口袋裡抽出事先與丹尼斯配對的映寫魔法紙,開始振筆疾書。

現在,沒有工作比現在這件事更重要了。他們得想盡辦法把菈倫從牢裡撈出來,然後全力處理這些文件。


這些文件的威力之大,即便算上目前的損失也都是值得的,如果菈倫也是這麼考量才放棄東南渡口的競拍,亞伯也能理解。


看來菈倫.謝利賀的才幹恐怕沒有自己想的這麼簡單。

她在亞伯心中的評價再一次刷新,亞伯現在還沒能完全看透她,不過要是這都在她的計畫之中,那麼她絕對是一位稀世鬼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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