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這一次，是索菲亞領隊走進潮濕陰暗的洞穴。

在頭盔發出的燈光中，無數的食腐蟲像潮水一般湧動，耳邊充斥著翅鞘與肢腿摩擦的沙沙聲，以及被兩人前進的步伐碾碎的喀嚓聲。

「……就跟水中行走一樣啊。」

索菲亞從一堆食腐蟲中抽出腳來，向前邁步。

許多食腐蟲被她前進的腳步給推開、驅趕。但周圍的食腐蟲實在太多，一隻疊著一隻，所以剛空出來的地方很快又被這黑色的潮水給補上。

當腳踩向地面時，無數的喀嚓聲便會隨之傳入耳中，幾隻不幸的食腐蟲就這麼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而它們的遺體……大概會在那之後被其他同伴分食吧。

「很滑呢，如果不小心跌倒的話……不敢想像。」

由於每一步都是踩著稀爛的食腐蟲前進，由甲殼碎片與昆蟲內臟鋪成的道路異常滑溜，必須要謹慎的調整重心才行。

雖然摔倒了也不會怎樣，不過要是被食腐蟲淹沒，大概會留下心理陰影。

「諾拉？沒事吧？」

索菲亞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只見諾拉正眼神空洞的跟在身後。

「啊，嗯……沒事……」

諾拉低下頭，看著數量眾多的食腐蟲沒過她的腳踝，觸鬚蹭著她的腿。

之前索菲亞推她的那一下，確實幫她認清了現實——無論如何都會踩到這些蟲子的，不如早死早超生。

諾拉閉上雙眼，試著不去想那些蟲子，什麼都不想的話，就不會感到噁心。

接著她重新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的黑色洪流。

簡直就像做夢一樣……一場惡夢，沒錯，一切都不是真的。

前進途中，食腐蟲偶爾會從上方掉下來，不過此時的諾拉已經進入了冥想狀態，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維持內心的平穩。

蟲子在身上爬，對她來說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有蟲子爬上頭盔，阻礙視線時，她才揮手把它們拍掉。

「諾拉，加油，這樣的通道應該不會太長，再忍耐一下……」

屏除外界的一切，諾拉能接受到的只有耳邊傳來的索菲亞的聲音。她的意識在黑色的潮流中飄蕩，身體如同夢遊般移動，只要跟緊前方的背影就好了，而索菲亞每隔一陣子就會傳來的聲音則令人安心。

「諾拉，稍微停一下，有什麼……」

這一次，索菲亞的音調有點不一樣，前方的背影也停了下來。

「怎麼了？」

是異常狀態？

諾拉很快從神遊的狀態中恢復，對周圍的感知也變得敏銳。然後她很快察覺到了索菲亞說的那個異樣：諾拉低頭往下看，腳底正在發光。

她們一路上都是踩著食腐蟲的屍體過來的，所以沒注意到，這通道的地面，實際上是一條由發光苔蘚組成的地毯。

此時不知怎麼地，她們終於觸發了機關，腳下的苔蘚一下子亮了起來，並且像是要將儲存在生物體內的化學能全部燃燒殆盡一樣，光芒變得越發耀眼。

光芒驅趕著食腐蟲，耳邊頓時響起如同潮水般的唰唰聲，猶如摩西開紅海，地面上的食腐蟲紛紛朝路的兩側避開，在兩人腳下形成了一條沒有蟲子的光路。

「這……」

索菲亞的聲音聽起來五味雜陳。

「……這些建造者，活該滅絕。」

諾拉肩膀顫抖著說道。

滿是食腐蟲的通道也許可以稱之為惡趣味，不過這樣的設計能跨越時間的考驗延續至今，不得不令人感嘆。

只是從一開始就觸發光路，應該才是通道最初的設計……大概是年代久遠，機關失靈了吧。

過了許久，兩人終於走出了滿是食腐蟲的地道，來到一處較為寬闊的空間。此時的感覺就像從地域來到了天堂，就連呼吸到的空氣感覺都新鮮了不少——儘管那是被衣服過濾過的空氣。

通道的盡頭依然是帶有水塘的洞穴，不過與她們來時的地方卻有很大的不同。大大小小的水塘一個接一個，地面彷彿被霰彈打過一般千瘡百孔，

同時，這裡也明亮了不少，水底下有許多像是珊瑚或者海葵一類的植物閃閃發光，牠們種類繁多，但每一個水塘裡都只有單一一種物種，水中發出的光芒透過水面映在天頂，使得洞窟內一片波光嶙峋。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索菲亞環顧四周。

在這區域的周圍有許多通道，形制各異，通往不同的地方。然而該走哪條路，兩個人一點頭緒也沒有。

正在猶疑間，一個黑裡帶白的影子從上方的角落俯衝而下，牠以極快的速度從空中劃過，繞過兩人飛進了滿是食腐蟲的通道裡，接著在牆上一蹬，又調頭飛來。

「什麼東西！」

以為是危險物體，諾拉連忙掏出手槍試圖瞄準。

但黑影滑翔落地，四肢伸展開來，原來是一隻毛色黑白相間的飛貓。

飛貓嘴裡叼著食腐蟲，扭頭看了看諾拉與索菲亞，接著輕鬆寫意的跳過水塘，在突出水面的狹窄路徑上慢跑著，然後鑽進對面的一條通道裡不見了。

沒多久，通道裡傳來了女孩子的聲音：「丟掉！貓，快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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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亞與諾拉沿著飛貓前進的路線走去，不過對面的通道先鑽出了一個小女孩。

女孩身上穿著過大的散熱外套，頭上罩著同索菲亞她們同款的頭盔，然而沒有配套的服裝，那頭盔並沒有氣密性。

女孩抱著飛貓，見到索菲亞與諾拉，她歪了歪頭。

「索菲亞、諾拉。」

她準確的說出兩人的名字。

兩人驚訝的瞪大眼睛，然而還沒有等兩人反應過來，女孩接著說道：「拉爾夫？」

「......小妹妹，妳認識我們嗎？」

索菲亞在女孩面前蹲下問道。

「......在哪？拉爾夫。」

索菲亞回頭看了看諾拉，似乎想徵求她的意見，但諾拉也搞不清楚狀況。

他們下到綠星不過幾天的時間，她可不記得自己見過這樣的女孩，至於在藍星那就更不可能了。

因為看起來沒什麼危險，也就不管這麼多了，索菲亞說道：「......那個，是說拉爾夫先生吧，他跟其他進入遺跡的人一起，在另一隊喔。不過不用擔心，那支隊伍有許多厲害的人在，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

女孩一言不發。

「可以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嗎？我叫索菲亞喔，然後那邊的大姐姐叫做諾拉。妳呢？」

「蒂亞。」

「蒂亞嗎？是個好名字呢。小蒂亞為什麼會知道我們的名字呢？」

「……」

「可不可以告訴姐姐，妳是怎麼進來這裡的呢？」

「......」

女孩又陷入一言不發的狀態。

她與索菲亞四目相對，就好像兩人能用眼神進行交流一樣。但諾拉此時就在旁邊，她敢打包票，這兩人絕對沒有在進行任何形式的交流。

看那個女孩的雙眼就知道，就算換成其他人，一百個人裡面也會有一百個人得出與諾拉同樣的結論。

蒂亞的雙眼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那就是「空洞」。

她沒有在看索菲亞，也沒有在看諾拉或者周圍的任何東西，她的雙眼中什麼也沒有，彷彿那是一雙鑲在眼眶的義眼，只有裝飾作用，沒有任何功能。

此時此刻，這個女孩只給人一種邪門的感覺。

諾拉感覺到這人不太正常，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的手槍。然而在她摸槍的瞬間，女孩的眼睛突然轉向她。

摸槍是極不顯眼的動作，就連諾拉自己都沒有摸槍的意識，蒂亞卻突然做出反應，一直在注意著那個女孩的諾拉只覺得頭皮發麻。

幾秒鐘之內，蒂亞就這樣睜著眼睛，盯著諾拉看，而諾拉則僵直著不動，手按在槍上，卻也沒有拔槍。

直到索菲亞回頭，用責備的眼神看著她：「妳在做什麼？」

「我——」

因為覺得這個女孩有些奇怪？

諾拉搖搖頭，試著放鬆身體：「嘖......沒什麼，別在意。」

「對不起呢，小蒂亞，在這種地方，我們都有點緊張。如果妳知道出去的路，能不能帶我們過去呢？」

「……」

「用外面的設備，說不定可以聯繫上另一隊呢，拉爾夫他們一定想盡快離開這裡吧。」

「......跟我來。」

聽到拉爾夫的名字，蒂亞像是突然活了過來，抱著飛貓又鑽進通道裡。

索菲亞與諾拉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這一次的通道裡沒有食腐蟲，但也不同於此前兩人走過的任何洞窟。

通道內部長滿了植物性的纖毛，綠中帶點紅，舉目所見皆是一片毛茸茸的，宛若幻境。不過說是「纖毛」，這些小觸鬚卻有一指長，像是根鬚的末端或者植物藤蔓，纖細但又充滿韌性。

當三人踩過纖毛，又或者輕輕碰觸時，纖毛就會像含羞草一樣做出動作，它會捲曲起來，同時散發出淡淡光芒，在通道裡形成照明。

「吶，小蒂亞知道這條路通向哪裡嗎？」

索菲亞問道，不過蒂亞只是稍微停下腳步，回頭看看她，就接著繼前進，並沒有回答。

諾拉忍不住用私人通訊接上索菲亞，小聲地說道：「她會不會被什麼東西寄生了？」

「為什麼這麼想？」

「正常人都會這麼想的！」

諾拉想用視線施加壓力，可惜索菲亞似乎沒感覺到。

「會嗎？」

「會。」

她想到在泰拉時的事，以及當時被操控的索菲亞。

並且諾拉還想到，也許有植物可以寄生在人腦，然後操控身體來引誘同類上鉤......在這顆星球上，出現這種情況也不無可能。

不過索菲亞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妳想到了什麼，但是我不覺得她有被寄生。」

「剛剛對視的時候，我觀察過她的眼睛，十分的清澈呢，瞳孔反應也很正常。此外，妳看她走路的動作，十分自然，不太像是中樞神經被控制的樣子。」

「那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呢？」

索菲亞聳聳肩，並不怎麼在意。

「只是有點怪的女孩而已，諾拉覺得她很可怕嗎？」

「啊！？妳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會——」

「那就暫且跟著吧，我覺得她或許知道什麼呢......啊，停下來了。」

只見蒂亞突然停了下來，轉身直瞪著旁邊的牆壁。

但是，這裡的牆壁與其他地方別無二致，兩人正想詢問，蒂亞突然仰頭，像是要把脖子折斷似的瞪著上方，看了一陣子後又重新瞪著前方的牆壁，像是頸椎出毛病的機器人一樣。

「妳真覺得，她沒有被寄生？」

「等一下......」

就在兩人疑惑之際，蒂亞伸出手指，觸摸著牆上的纖毛。

那些纖毛受到刺激，一根根縮起並發出光芒，隨著蒂亞手指的移動，逐漸勾勒出一個複雜的圖案。

接著牆壁發出一陣裂帛聲，張開了一個能容許一人通過的口子，形成了新的道路。

「來......」

蒂亞朝兩人看了一眼，抱著飛貓踏入新的通道。

兩個人跟著蒂亞，像走迷宮一樣在通道裡彎彎繞繞。蒂亞無數次的停下，畫出某個符號，然後打開新的通道。

即便這樣的情況已經反覆發生了十幾次，索菲亞與諾拉依舊不知道她是怎麼判斷的，在她們看來，蒂亞每次「開門」的地方都沒有明顯標記，而她所畫的圖案也各有不同，沒有任何規律可循。

最後索菲亞問了她到底是怎麼判斷的，而她只回了一句話：「有地圖。」

「地圖......是存在頭盔裡嗎？我也想看看呢，如果有圖片——」

「不對。」

蒂亞搖搖頭，接著手指自己的頭。很明顯，她指的不是自己的頭盔，而是自己的腦袋。

「地圖，在這裡。」

也就是說，記住了地圖嗎？

然而她要怎麼判斷自己的位置呢，難道說靠計步？

問題沒搞清楚，但也不重要。

她們又穿過了十幾扇門，左彎右拐地，但通過頭盔的路線偵測可以發現，她們正繞出一個個大圈子，螺旋的朝上移動。

終於，腳下的地面有了些許變化。

現在她們走在堅硬的黑色石磚地面，拐過一個九十度角的彎，走上一個直向上的斜坡。

現在蒂亞不再抱著飛貓了，她讓貓跟在身後，好減輕一點重量。

諾拉注意到蒂亞粗重的喘息聲，她與兩個人不同，身上沒有動力甲，只掛著一件過大的散熱外套，如今走了這麼多路，她幼小的身體有些吃不消。

好在向上的斜坡很快到頭，她們來到一堵石牆面前，牆上寫著一串外星文字。

蒂亞伸出手，對著其中一個文字敲了三下，接著牆面發出隆隆聲響，朝旁邊移開，露出了一個漆黑的洞穴。

洞穴之內，是巨大的圓頂。

兩人跟隨蒂亞，來到了圓頂的中央。

這裡一定使用了大量的吸光材料，因為地面是如此光滑，然而平滑的地面卻沒有反射出多少光亮，只在有她們腳下，曜石般漆黑而光滑的地面才在頭盔的照明下，映出三人一貓的身影，更遠的地方則一片漆黑。

而上方的穹頂則是一個完美的半圓，表面刻滿了金燦燦的外星文字，如同漆黑太空中的萬點星芒，在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除此之外，此地一無所有。

「這裡是……」

驚訝之餘，索菲亞用頭盔帶的紀錄設備一行行掃描著這些文字。

兩人知道，目前為止並沒有在遺跡裡發現足夠的文字樣本，因此這種外星文字還沒有被破譯，頂多只存在一些推測的意思。

眼前的文字毫無疑問是人類首次發現的長篇幅文章，有了這些，駐地的那些語言學家沒準能成功破譯。

「變了......」

蒂亞小聲說道。

「蒂亞，這個地方是——蒂亞！？」

感到震撼之餘，她們看向蒂亞，卻發現她像著了魔一般原地轉著圈圈。

「蒂亞？蒂……唉！？」

「入…土？看…分享的人…消失……」

只聽蒂亞一邊轉圈，一邊小聲碎唸，索菲亞意識到什麼，突然拉起諾拉的手。

「諾拉，這邊！」

「唉！？」

兩個人跑到蒂亞身後，跟著她一起轉了起來。諾拉心裡覺得莫名其妙，但很快她也明白過來，索菲亞是怕她們擋到了蒂亞的視線。

蒂亞仰著頭，一邊轉圈圈，由上而下一圈一圈的讀著那些外星文字：「星星……aim…死……」

「她……她在翻譯！？」

「噓！」

索菲亞豎起食指，示意諾拉小聲。

沒多久，蒂亞就將所有文字全部讀完，然後從頭開始，再來一遍。

這一次，她唸出的已是完整的句子。

「進入此地者，將見證維拉的歷史與消亡......」

從她口中念出的句子，是這個遺跡、這個文明的歷史，並且她用著語言學家也望塵莫及的速度與準確度，將那些文字替換成了她們能理解的語言。

「......行星艾姆首先湮滅，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圖書館也沒有留下記述，這是第一次警告，為圖書館的存亡敲響警鐘......」

隨著朗誦，她們知道了遺跡的建造者是一群什麼樣的人，也聽到了這個文明在逐漸消亡的過程中。

就像我們自稱為人類一樣，他們也有著類似的自稱，不過發音上讀作「維拉」，因此暫且就將其稱作維拉人吧。不過「維拉」的字面意思硬要翻譯的話，也可以翻成「共享者」。

顧名思義，由於種族特性，「分享」這一概念深深植入了每一個維拉人的內心。

有別於人類，維拉人進化出了一種共享意識，有點像現在的網際網路，每個人都是一個節點，但卻又有些不同，無法進行彼此之間的直接溝通。

維拉人的共享意識只能連上一塊公共領域，像一塊留言板，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留下一種感情、見聞、創作，並且所有人都能閱讀。

在他們漫長的發展中，這塊留言板開始被稱為「生命圖書館」，並且遭到管理，受管理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容量有限，經不起大家隨意寫入。

只有最偉大、最重要的知識才有資格被存入生命圖書館。而有資格在圖書館中寫入知識的人，也將永遠活在每一個維拉人的精神之中。

由於生命圖書館的存在，維拉人的發展沒有出現語言和文化的隔閡，也沒有戰爭。同樣由於圖書館的存在，他們把寫入知識視為至高無上的榮耀，整個種族致力於發明和研究，使得他們進步飛速。

然而文明很快發展到了頭，擁有超高技術的維拉人遇上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大災難。

不知道是他們自己也沒搞清楚這種災難的本質，還是有心隱藏，總之在蒂亞的朗誦中，對於災難的描述十分隱晦，只知道他們的人口在某一刻出現了斷崖式下降。

但光是知道這一點就足以了解維拉人所面臨的危機了。

維拉人的共有意識可以跨越時間與空間，這無疑對整個種族的發展有著無法忽視的正面影響，然而這個生命圖書館卻有一個致命缺點，那就是對種群數量有限制。

生命圖書館的資料是分散在每個人身上的，種群中的每一個個體都背負著儲存資料的責任，一個人死亡，他的那部分責任就會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正常來說，圖書館是存在冗餘機制的，短時間內就算死去許多人，圖書館的知識也不會有任何缺損。然而種群數量減少到某個數量後，冗餘機制就不復存在了，圖書館中的資料開始隨著維拉人的死亡而消失——這對於他們來說無疑是致命的。

過度依賴生命圖書館的後果開始顯現，維拉人的許多知識都沒有用實體的形式保存下來，他們的教育體系也極度依賴圖書館。

人口持續衰減，於是這個文明集體患上了失憶症，幾代之後，他們就失去了發明創新的能力，接著失去高精尖技術的製造能力，最後甚至無法理解曾經擁有的高深技術。

失去支持的文明傾刻間崩塌，遺失技術的維拉人只能在他們用高科技改造的星球上撿破爛維生，生產衰退的社會無法供養這麼多人口，人口進一步減少，而這又反過來加劇文明的衰退。

最悲慘的莫過於在這一切發生時，維拉人只能驚恐的看著他們引以為傲的生命圖書館轟然倒塌，千百年來傳承的智慧逐漸消亡，他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即便做了各種嘗試，努力增加人口，他們口中的「大災難」也沒有放過他們......

「......消亡是逐漸發生的，但大災難無法避免。拯救計畫被提出，隨後推翻，循環往復。奇蹟或許存在，但並沒有出現在我們眼前。最後，整座圖書館整理出幾項計畫，一些計畫將不會被任何人銘記，英雄只會淹沒在歷史當中，但掙扎仍明目張膽，會為所有人、甚至被後世所知......」

維拉人接受了自己文明的消亡，從那些文字中，他們似乎打心底相信自已的種族會消失，徹底到一個不留。然而他們無法接受不留痕跡的消失，無法接受傳承斷絕，好像從未存在過。

「分享」就是留下點什麼給別人，留下來的東西，就是這個人存在過的證明。

維拉人如同重視「分享」一樣在乎「傳承」，哪怕是傳承給其他種族。於是他們制定出一個瘋狂的計劃，那就是將圖書館離線，然後......

「......卵載著生命圖書館，蜘蛛樹背負前行，將種子撒向大地。待輪迴重新轉動，智慧將再次萌芽，那是先行者的延續，也是後繼者的助力。」

終於，文字讀完了。

聽完跨越萬年的口信，兩人尚未從震撼中恢復過來，蒂亞突然一踏地板，唸出了一個音節。

「un……？」

圓頂上的文字傾刻消失，接著出現一排條列式選單，以及一個光標。

「ʌn。」

配合著踩踏地板以及聲音，選單上的光標一條條向上移動，最後停在她想要的那個選項上。

選定之後，所有文字再次消失，只剩下一個字。

「這個我知道，是九十。」

索菲亞說道。

「......妳怎麼知道？」

「我在駐地學來的。數字早已經被破譯了喔......但是，九十是麼意思？」

面對不知事情輕重的兩人，蒂亞輕輕說道：「去蛋盒，蜘蛛樹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