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

一切總是不合理的。


不合理的想法,不合理的作法,不合理的世界。


每一件事都看似是巧合與偶然,但其實卻是一種必然。


而白川鳶尾與白川菖蒲,只是其中的一種必然。


他們並不是特別的,他們可以是任何雙包胎,甚至是任何一個單獨的個體。


一切都是沒有區別,區別只在於這是不是必然。





泰拉年9000。


在過去9000多年內,人類始終無法踏出泰拉,到泰拉之外長期居住。


而踏出泰拉更是大多數人一輩子都遙不可及的『夢』。


在這寫下歷史性的一刻的泰拉9000年,人類成功駕駛著1/4光速的宇宙船踏上了太陽系之中那顆紅通通的星球『Mars』。


自91世紀後,整整100年間人類科技成指數的劇烈攀升。


在那顆被稱為人類之源──泰拉這個藍綠星球上,近地軌道上浮著數座製造飛行器的工廠,遠地軌道上更是有不計其數的太空港口。


一每一座浮空工廠與太空港都有著無數座天輸器,一種能夠連結地面與空中的物品輸送器。


除此之外,太空港更是有著運輸艦,不停往返遠地軌道與那一座座漂浮在泰拉附近的巨型人造衛星與太空要塞。


運輸艦是一種巨型飛行器,上面搭載了人工智慧核心,貨物的卸載與搬運全都是由機器人自行運作。


曾經那環繞著泰拉的衛星已經被清掃乾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巨型人造衛星。


伴隨著人造衛星的是太空要塞,是泰拉議會專門準備太空軍隊之地。


而遠方那顆火紅星球,也有著一座座高懸的太空港及專門轉運物品的太空平台,太空平台就是天輸器組成的平台。


火紅星球的地表與泰拉有些差距,人類無法在其上直接生活,因此人類在地表上建立了巨型殖民地。


每一座巨型殖民地都至少有一座太空平台跟太空港,火紅星球上就有著數十座巨型殖民地。


人類經過近百年的開發與殖民,投入了無數的勞力、物資、錢財、死亡才將Mars開發至這種規模。


作為第一顆被太空殖民的星球,這歷史性的一刻被人類永遠的紀錄在歷史課本上。


而人類也已那顆殖民星球作為跳板,成功到達了太陽系的邊界,甚至有無人飛行器離開了太陽輻射之地。


然而,書寫於里程碑之上的,並非是人類的種種輝煌,而是無盡的謾罵與斥責。


又一個百年之後,人類開始後悔為何要把目光放向無垠的世界。


一位位偏激的思想家開始譴責百年之前的偉人們,一座座具大的雕像被推倒。


離地造物早已廢棄,保守思想蔓延整個人類,人類的科技已經退步到了9000年之前。


泰拉......


是如同母親般的存在,可以保護著孩子們。


脫離了母親的庇護,翅膀尚未茁壯的孩子們,如何活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中呢?





泰拉9102年夏季,一艘在遠地軌道之中突然出現的飛行器直直衝往泰拉,


剎那間,無數的警報無數的武器立刻瞄準了那台本應不存在的飛行器。


隨後,警備被某位議長直接解除,泰拉近地防衛隊第一次離開。


那艘飛行器本來會墜毀在亞洲議區上,那曾經名為中國的區塊之內。


但是那艘飛行器卻突然在高空之上轉了轉方向,它突然衝向中國的東方,那片名為太平洋的大海之上。


那片海上有著數百座島嶼,而它正朝著其中一座不大不小的島嶼撞上去。


一條令人膽顫的綠色尾焰劃過空中,墜毀在一間學校內。


驚恐的學生,安撫眾人的教師,以及正在利用特殊機器向議會求助的島主。


沒多久後,島嶼上的警察們就匆匆趕去。


又沒多久,統治著那片海域的議長也派遣武裝力量過去,甚至是議長本人也直接到了現場。


最後,泰拉議會第二次出動泰拉近地防衛軍,然而沒有多少進入那片區域的活人能夠活著離開。


是因為病毒嗎? 


並不是。





9102年秋季,是人類自從第三次『大議長割據戰爭』之後經歷過最嚴重的一次文明倒退。


那一年,令人聞風喪膽的不知名病毒在全球四處橫行。


研究病毒?


別搞笑了,在這個連完全密閉的防護衣都無法預防住的病毒,怎麼研究?


百年之後出生了第一個天生就帶有抗體,並成功存活下來的人類嬰兒。


這位嬰兒將在泰拉發光發熱,不過這就是後話了。


根據數世紀後的後人們的推測,至少90%以上的人曾經被感染到不知名的病毒。


短短數年之內,繁榮的泰拉聯合議會殘破不堪,致死率達到恐怖的46%。


病毒致死率高並不是病毒本身有多麼恐怖,而是因為大恐慌造成的骨牌效應,使得各議區沒辦法提供足夠的醫療資源。


在這一場被稱作『天譴』的病毒流行後,各議區都成了嚴重的『疫區』,甚至有較為落後的議區剩餘人數不到原先的20%。


9102年起,人類再次封閉了自己。


此時期長達數十年,曾經繁榮的社會,崇高的美德,先進的科技,就像坍塌的高樓。


地下的宵小橫行, 一座座漆黑的空城,過往繁忙的貿易停擺。


火星殖民地因為來不及完全封鎖太空港,大量的感染者湧入火星,而火星殖民地在9150年時再一次徹底成為了一片無人區。


軌道上的部份人也因為恐慌而爭相奢望著能依靠飛行器逃離泰拉,但面對他們的,將是比病毒更絕望的事情。


在爆發後幾十年之內人類從能夠於太空之中穿越,暫時退化到了只能自給自足的時代。


泰拉上8成議區沒有足夠的糧食,餓莩千里。


小部份糧食充足的疫區成為了戰爭與暴徒們的焦點。


在這個混亂的泰拉之上,每一天人們不是面對病毒與飢荒,就是戰爭與混亂。


戰爭與病毒固然死了很多人,但更多的人是死於爭奪資源。


許多戰爭,不是因為武器耗盡或是因為糧食吃完,就是因為病毒肆虐而結束。


那些過往的舊仇早已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人類往日那種輝煌的景象,連回憶起都是種奢望。


城市內充斥著幫派,議區內不是有著大軍閥就是有邪教盛行,議區間更是有著幾大割據勢力。


大元帥、天子、至高王、先知、人祖,有好多的稱呼出現在泰拉上,並且舊時代的制度再一次回來。


在這個新的未來,沒有人的前途是光明的,因為前路早已被各種災難所搗毀。


縱使是在這樣的末日,也有部分的幸運兒。





白川兄弟生活在那座島上,那座被稱為『天譴之初』的島上。


那是病毒第一次發生的地方,也是倖存比例最低的地方。


白川兄弟沒能離開那座島,但也很幸運的是少數沒有被病毒感染的人。


不只是他們,島上的每一個倖存之人都艱難的在島上苟活,如同狗一般活著。


夜晚。


那片沒有了科技造物,也沒有人地表光害的至高天之中,耀眼的繁星點點。


光禿禿的山坡上,只有依稀的幾顆小樹。


陣陣夏蟬的鳴叫聲,一股股涼意從更高處吹來。


頭上忽然有著一道耀眼奪目的流星劃破了天際,於那片月色下,微微的增添了些許光亮。


(希望世界的飢荒,瘟疫能夠停止。)


總是多愁善感的鳶尾看了一眼那唯一的一個親人,雙手交叉向著流星默默許願著。


菖蒲沒有轉過頭去看鳶尾,而是望著星空思考著什麼。


(世界最好能夠繼續混亂,我討厭除了弟弟的其他人。)


鳶尾從小到大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裡。


(討厭那些......)


菖蒲那雙墨黑的瞳孔中,則滲出一絲絲贈恨。


或許他並沒有察覺到,憎恨之中卻隱含著些許怨恨不能團結的人類們。


(不管其他人如何,我只要能繼續陪著他就好了。) 


菖蒲的內心,陪伴著弟弟的情感勝過了一切的情感。


此時是『天譴』後的幾個月,兄弟二人已經在山中生活了很久一段時間。





又過了幾周後,兄弟不得不離開那棟小別墅,別墅內的生活物資已經不夠了,避難地的地下倉庫已經空空如也。


沒有安全的淡水資源,沒有安全的食物來源,兄弟不得不冒著感染病毒的危險下山,去平地尋找著可能會有的生活物資。


白川家目前還活著的家族成員只剩下白川兄弟二人。


位於這座島區的大族白川家族,如今家族中也只剩他們還勉強活著。


祖母在新的一年之始,沐浴著人類的各種美好,看著那片滿載著人類夢想藍圖的太空造物,微笑著離去。


她死前或許還想像著高天之上可能的美好,想像著遙遠的某個行星上的絢麗風景。


祖父則是在天譴過後幾周,被大量的暴民衝破老家的家門。


暴民們不顧往昔的情誼,那曾經幫助過他們許多的爺爺,那曾經關心他們的白川家,在他們眼中只有白川家的所有物資。


爺爺被暴徒們一腳腳的踩著,年老的身體不斷哀嚎,口裡吐出了一口口的鮮血。


不停求饒的白川家老人,不斷哀號的白川家女人,痛苦掙扎的白川家男人。


作為家主兄弟的爺爺,他的死去只是白川家的冰山一角。


爺爺悽慘的死在木造三合院的院子內,而三合院還有其他老一輩的白川老人。


白川兄弟,透過另一間三合院內的地窖,清楚的看著那悽慘的死在眼前的爺爺。


爺爺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咒罵。


菖蒲開始憎恨著這個扭曲的世界以及人類。


鳶尾則難過於變成這樣的人們,希望哪天能感化與拯救他們。


繼母在不知名的嚴重流行病開始爆發時就染病逝世了,父親則是天譴一開始就沒了消息,也很有可能是已經去世了。


雖然二人與他們的感情並不怎麼好,但好歹也是同住一起的家人,因此二人也有些感傷。


伯父一家以及叔叔一家也在泰拉上第一波大感染時就已經先行離去。


如果你問任何一個泰拉人民此次的病毒有多恐怖?


那麼他們或許只會投以一種看著傻子的目光嫌惡的看著你。


泰拉上,那些必須保護人民的各議長卻都忙著讓自己在亂世中獲得更大的權力與更安全的住所。


那些平民們?


開什麼玩笑,泰拉議會還會進行選舉?


不解散就已經不錯了。


彼時的平民們失去了公部門這個最大的依靠,只能在亂世之中奮力活在每一分與每一秒之中。


世界經濟蕭條,議會領導下的單位崩潰,全球的保險公司接連破產,商店更是不再營業,平民無法獲取物資。


無人運輸業因為突如其來的劇變而停止運作,許多人賴以維生的生活方式遭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足不出戶的人們不靠著無人運輸,根本沒辦法進行購物。


許多無人小工廠堆滿了無法運送的產品,就這樣被堆放在了工廠邊的倉庫中。


這一件件人為以及非人為的災難,加速了人類世界秩序與理智崩壞,昔日那充斥著餘裕的日子不復存在。


那懷著崇高道德的內在因這次的災厄變得扭曲而不堪入目,人與人之間的連結下只剩『生存』這一條線的存在。


最可悲的事實是,也許病毒流行的那一刻起,議長們能齊心對抗病毒的話,也許泰拉根本就不會變成這樣子。


造成加速人類世界毀滅的,恰巧就是這些議長們。





趴搭...... 趴搭...... 趴搭......  


有序的腳步聲,一腳又一腳的踏平了路面上的積雪。


寒冷的冬天與銀白的細雪在烏漆麻黑的小城交織在一起,自從二人離開了那座避難的藏身處已過了幾個月。


此時的這座島上已經是冬季了, 白川兄弟兩人一瘸一瘸的互靠在彼此的身旁。


兄弟顫抖著那沒有脂肪的乾癟身體,努力的從遮蓋住前路的長劉海中,尋找到埋藏於積雪下方的路面。


路面年久失修,許多路面被各種原因所損毀,難以放心的踏過去。


黑夜中,無數道目光看著遠處一顫又一顫的微弱燭光,心中竊喜不已。


他們臆想著滿屋子的食物、乾淨的瓶裝水、有些破舊但還能夠穿的二手衣物。


當然也有人幻想著只要走到屋子裡面,裡面的人會大聲的告訴自己,這是整人節目,一切都只是節目效果罷了。


而對兄弟二人來說,那盞亮光就是最後一絲對著世界的希望,引領著兩人邁向新生。


一瘸一拐的走著,每一步走過,都有無數道目光沒了生氣。


在長久以來的營養不良以及對世界喪失了很多很多的希望,使得這一段不遙遠的路異常困頓。


實際上的菖蒲,完全有能力獨自走到那盞亮光之下,拿走需要的東西。


但是他為了陪伴與保護鳶尾,不惜增加自己的負擔也要幫助他撐著鳶尾那半邊已經難以行走的身體。


那是數月前,某個強盜從鳶尾手中搶走幾塊餅乾時造成的傷害。


強風忽至,一聲輕微的碰撞聲,他們同時摔倒在雪堆中。


二人看著眼前的亮光,那只是明明近在咫尺卻好像隔了萬里。


身體正哀號著自己的傷口,疲憊的大腦再也思考不了,連帶著意識也漸漸遠去。


手伸上前去,彷彿想抓住些什麼似的。


(今天的雪,特別冷。)


(今天的夜,特別黑。)


快閉上的雙眼死死地黏在唯一的燭光上,一眨一眨,越發的昏暗,直至最後一點光也消逝。





他們並不知道實際情況是,那外頭掛著物資發放處字樣的地方裡並沒有物資。


那邊過去確實有著過分熱心的人,願意發給島民們自己擁有的半數的物資,其中就有了很多很多的食物還有飲用水。


今日下午,她點起了那根門外的蠟燭並戴上面罩,準備好要發放的物資,將那些物資分裝成一袋袋的小袋子。


她希望她的善心可以讓更多人撐過這個冬季,能讓這個絕望的世界多一些希望還有往昔那般的品德。


但她的善心,卻讓她連今天下午都撐不過。


發放處內一箱箱被準備好,並準備發給大家的袋裝物資,被整箱整箱的幹走。


那處小房子內,沒有了一丁點的物資,只餘下凝固多時的斑斑血跡。


發物資的年輕女性被殘忍的殺害了,屍體有很多用途......


而這一切僅僅是發生在蠟燭才剛燃燒的半小時內。


搶到物資的人被沒搶到物資之人集體追殺,新搶到物資的人又會被剛才那些『同伴』們追殺。


在這個理智全無的地方,已經有許多人發狂,那切狂人甚至把死人的屍體偷偷帶走,不知道是為了些什麼?


環顧著發放處內,盡是一片狼藉。


意外卻又不感到意外,幾乎沒有人會為了預防病毒而做出防禦措施。


血液碰到就碰到了,有人咳嗽就先集體殺死那人。


在吃都吃不飽的時候,還談什麼會不會感染病毒?


在冰天雪地之中,那抹從快要燒融光的蠟燭散發出的微光是那麼格外的耀眼,也格外的諷刺。


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發放處的門邊,不知名的路人們就死在二人四周。


過分熱心之人,她一小部份的殘體甚至就在二人倒下的前方不遠處。


已經積厚的白雪掩蓋了鐵紅的血跡,也掩蓋了死人的軀體,更掩蓋了最後的人性。


或許,沒能堅持到盡頭,是那所謂的『神』最後的憐憫?


白川鳶尾與白川菖蒲,於16歲生日不久後死去 。


如數億乃至數十億的人們相同,死於本就不應該發生的意外。





未知的天空上,透明的存在難過的看著地面,有些責備的看著眼前那個外來之人。


那外來之人,更是沒想過自己造成大災難,對著透明的存在十分內疚。


『這是我的責任,真的很對不起。』


不知道他是對著什麼說道。


『你又不能讓時間倒流改變整個世界線,對不起有個屁用啊?』


『我來彌補這個世界,祢......』


聲音漸漸的消失了。


祂點了點頭。


世界的牆壁被撐開了小小的洞,祂拿起兩個靈魂朝著洞吹去。


它們被外來之人溫柔的力量引導至另一個彼岸。


這是一個隨心的舉動,他沒有奢望這個舉動能為另一頭帶來什麼改變。


世界的牆壁被關閉後,他咳出了很多血。


「救贖。」


恍惚間,他消失了。





這不是意外,世界會變成這般雖然與他脫不開關係,但也絕不是他的錯。


因為......


「哈哈哈!」


在他消失前,泰拉世界彷彿一幅畫,靜止不動。


世界之上,某個異物在那兩個存在前面跳來跳去,手不停的比畫著。


「好玩嗎?好玩嗎?好玩嗎!」


鬼臉時不時就會逼近那兩個存在的面龐,他們的惆悵讓異物越來越愉悅。


「哈哈哈!」


「我很興奮喔!」


「既然這世界是被註定的,就讓我拿打破這個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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