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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与非我，要如何共存呢？你看，就如同杯中的咖啡那般，加入了其他有色物后，最后都变成了同样的颜色。

……

「尤娜姐姐，尤娜姐姐！你还好吗？」

在昏沉之中，尤娜的脑海仿佛平静的湖面落入了一枚银针，她听见了呼唤，那是露蒂的呼唤。

尤娜倒在了石缝之间，所幸后方有着泥土缓冲，让她的脑袋还不至于那么迷糊。在露蒂的声音传入耳朵后她缓缓睁开了眼。视线之中的景象也再次清晰了起来。

「嗯，我没事。比起这个……那些家伙还在吗？」尤娜虽是半闭着眼，但也在示意着露蒂确认情况。

双手伏在尤娜身上露蒂转过了身，看向了山谷之上的地方，两边都有着怪异的「黑影」在紧盯着她们。当然，尤娜的状态就是倒在山谷之中。

「还在，而且一直都在盯着我们看。」

露蒂对此并没有太多不安的感觉，她反倒更加担心尤娜的状态。尤娜脑袋中嗡嗡的声响逐渐消失，她的双目也完全睁开，但她却有股脱力感，让她的力气暂时没有恢复，她保持着躺着的状态，重重地吐出叹息。

「是吗……」

「所谓的坠落，就是这么一回事吗？」尤娜轻喃着，将视线移动到了神秘黑影之处。

至于现状的解释，还需要将时间回溯至先前一段时间。

山村村口前，一对夫妇正站于此等待着被委托之人的到来。而当他们看到了逐渐向此处靠近的旅人时，朝她们挥手示意。

「哟！拉多夏大叔委托的人就是你们吧？辛苦了，我们等了好久了呢。」男人带着笑意向尤娜打招呼道。

一旁的妇人见此也顺势提起货物等待尤娜靠近，「拉多夏叔叔说是会拜托其他人牵牛过来这边，只不过没想到居然是拜托两位旅行者小姑娘呢。」

妇人见着尤娜与露蒂，心觉有些不可思议。年纪轻轻的她们就已经在到处漂泊。尤娜牵着山牛，它的两侧正挂着拉多夏所委托运送的货物。

「听大叔寄信来说他脚受伤的时候，我还以为必须得等到明年的春天他才能过来呢。啊对了，大叔他有什么其他交代吗？」

尤娜忽地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无法组织恰当语言去讲述的她扭头看向正抚摸着山牛头与之互动的露蒂。露蒂察觉到视线后食指轻点下巴思考些许。

「嗯……角周围的部分很容易受感染生病，所以希望可以将它放养在阳光充足的草地上。对了对了，在路途中都只能吃到干草，所以希望能够吃点薯类来补充体力。」

露蒂虽是有模有样地讲述着，但却换来了村人夫妇更加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是这样吗？」

「拉多夏大叔之前会要求得这么详细吗？」妇人掩着嘴问道。

「不是，这好像是山牛自己的希望哦。」

露蒂摇摇头咧嘴一笑，虽说所言为事实，但能听得懂牛的话语这样的事情也难以去向他人所解释，露蒂也索性如此糊弄过去。她轻拍着山牛的脖子，对方也有所回应地点头致意。

「不过你们居然会愿意跑到我们这么偏远的山村来呢，也真是个怪人。接下来你们该不会又要花两天原路返回镇子上了吧。」

妇人递给旅人们热咖啡，为她们驱散些许寒冷。男人也向正品尝热饮的尤娜如是问道。从最近的镇子来到这座山村的道路虽然漫长，但也算平坦并没有遇到什么异常状况。尤娜稍有思考，说实话只是因为牵着牛行进稍微缓慢，没有包袱的情况下甚至会更快一些。但是……当前情况她另有打算。

「不，我打算直接穿越过对面那座山谷。」尤娜指着前方，扭过头应答。

「咦！？你居然想闯进那座山谷？这个……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

「怎么了？那边很难走吗？」露蒂看了眼身后的夫妇，继续朝着前方的山谷看去。

「怎么说呢，在以前那边有流传出很少奇怪的传言，村子里的人包括我们……也觉得那座山谷相当诡异，都不想去靠近那里。」

尤娜点点头，男人见她似乎没有改变想法的念头，只得提以告诫。

「不过，如果你还是想要穿越『原始之谷』的话，还请一定要小心不要坠落到谷底。」

『不要坠落到谷底吗？』尤娜心有所思，虽说感谢村人的建议，但她仍然决定前往那座「原始之谷」。

谷口虽是山峦起伏，但却意外的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倒不如说，在这「原始之谷」中的风景意外的不错。

「听见原始之谷这个名字时，我还以为会是长满蕨类植物的原始森林，是人类难以踏足的地方呢。」

先前保持沉默的罗兹蒂在此刻解除了幻书的形态，伸直懒腰感慨道。但其实，即便是维持蔷薇幻书的她也还是能做到分散力量到尤娜自己所持有的黑封幻书中。

有时候尤娜自己也在思考着，她自己持有着一本，而罗兹蒂自身也能够化身成同样的幻书，看样子安婕娜会不会也拥有着蔷薇幻书的分身呢？所以……罗兹蒂到底有多少个分身？在尤娜意识到自己思考的问题飘远时，她轻微摇头收回了思绪。

「而且，山谷的路途意外的比来村庄的山路要好走得多。」

「是嘛。」

尤娜对罗兹蒂的话有些将信将疑，难道说保持为蔷薇幻书状态且一路上几乎沉默的罗兹蒂居然也可以感受得到路况吗？带着这些想法，尤娜将手扶在了身旁之物上，但这一举动却迎来了罗兹蒂的突然劝诫。

「小尤娜，不要把手放在那里。还有露蒂，最好不要贴着那边，向我靠近些。」

「为什么？」尤娜不禁疑惑地发问。

「你们靠近着的石壁说不定会有落石。」

「落石？」尤娜与露蒂二人皆是发出问号，面面相觑着。

尤娜再次轻触罗兹蒂所言的「石壁」，在她眼中周围几乎只有树木。她手中的触感也不像是摸着石头的感觉。尤娜不免皱眉，看向罗兹蒂。

「呃，石头……哪里有石头？」

「什么哪里？这不到处都是石头吗？你们两不会还没睡醒吧？」罗兹蒂更是感到讶异，摊开手跟她们解释着。

「可是周围不是只有样貌怪异的树木吗？」

「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是罗兹蒂你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吗？」

「我才想问你们呢。」罗兹蒂看着尤娜那副完全不「信任」自己的模样，同样地认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尤娜朝左右看去，从她的视角来看，视线之内是树林，而这些树木基本都有着令她感觉有些古怪的模样。但她们也很快产生了怀疑之心，说不定……自身与其他人所见之物并不相同。

露蒂拾起她脚边的一支残骨，向另外二人示意，「你们看我手中的东西是什么呢？」

「是枯枝……」尤娜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枯枝？那不是水晶吗？没想到这地方还能捡到水晶！？」罗兹蒂也忽感不可思议，一来二往也让她有了结论。

当然，不仅是罗兹蒂，她们也都明白了这之中的异常。尤娜所见为枯木森林，露蒂所见为阴影与些许枯骨，而罗兹蒂能见到的应该是与山谷风景最接近的场景吧。

「难不成……我们每个人所看见的景色都不一样吗？」

「所以正是如此当地人才不愿意接近这个地方吗？」罗兹蒂接过露蒂手中的大块「水晶」，看向远处，「这种安不下心的感觉真讨厌，我去周围绕个几圈，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言毕罗兹蒂便化为幻书朝高处飞去，同样有着怪异感的露蒂也循着直觉看向她眼中的深处，那股讨厌的感觉也在侵袭着她。为此露蒂也不由得谨慎起来，她可不想再一次被怪异的事像所隔绝。

「嗯……果然从上空俯瞰，这附近根本就没看到半棵树的影子。」

飞与上空的罗兹蒂也将山谷之景一览无余，从她的视野看去，周围就与普通的岩石山谷无异，甚至没看见其他草丛的影子。

罗兹蒂朝下飞去，想要穿入间隙继续探索，「不过，明明是看上去感觉不会有动物出没的地方……可是从刚才至今，就一直能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气息。」

忽地，身旁的石柱之后倒是有着窸窸窣窣的声响，让罗兹蒂不由得停下前行。虽是书本状态的她此刻也如同人形身躯般有了一丝冷汗感，她很明显地看见从那石柱后方延伸出了难以辨认其为何物的影子。

「那是什么东西？刚刚那个是什么影子？」

「开什么玩笑，不会吧……」

而且，影子的数量并不止一个。罗兹蒂猛地回头，山谷的角落处竟然都出现了怪异的身影。罗兹蒂也只能够隐约的确认它们有着人形，只不过她先前从高处观察时还没有见到它们，也许那股不安感是源于这些诡异人形的暗中观察吧。

罗兹蒂心中一怔，心想着得快点回到尤娜她们身边。

「我觉得……你手中的这个看上去像是木块和石块中间的东西，呃……该怎么描述好呢？」尤娜盯着露蒂手中之物，产生些许疑惑。

同样的物品，每个人所视内容都不同。而露蒂从地上拾起来的某物，尤娜也看不出具体为何物。不过，她也想知道从露蒂眼中所看到的究竟为何物。

「嗯……不晓得从露蒂眼中看到的又是什么东西。」

露蒂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尤娜，但从她的视角看来手中所拿着的既不是枯枝也不是水晶，依旧是一支残骨。露蒂所见的「世界」更加的荒芜阴凉，地上散布着些许不知为动物或是人类的骸骨。见到罗兹蒂归来，她将手里的残骨丢弃，靠向了尤娜忽地从后背抱住，神情之中满是担忧。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这个地方我不喜欢。」说着，露蒂将头埋进了尤娜背后，「而且，那些盯着的人让我有些害怕。」

尤娜也是头一回见到露蒂明显展现出害怕的模样，她将其松开，二人一同朝着罗兹蒂飞来的方向看去。的确如露蒂所说，这一次就连尤娜也见到了相同的东西，后方的山体两侧，有着人形之影在注视着她们。尤娜微微瞪大了眼，表情没有变化。

「那些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隐隐约约有发现，大概从我们刚进入山谷时那些家伙就一直在跟着我们了。」

尤娜听了罗兹蒂的话，说不定是因为幻视的干扰让她忽视了这些人的存在。尤娜看了眼露蒂，露蒂也马上明白对方视线所含之意。露蒂点点头，她也与罗兹蒂同样在很早之前就感受到了一股令其不适的异样感。

「那些人……是这附近的居民？还是山贼？」

「不，应该都不是。但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们。」

罗兹蒂边说着，边往山谷深处飞去，「我们当下要做的事应该是趁早闪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啊，好！」

听到罗兹蒂如此一说，露蒂也坚定了下来，她在回应完罗兹蒂后加快了脚步。而尤娜步伐稍有缓慢，她回头与那些人对视一眼，才继续跟上了步伐。

「啊啊~感觉好像是睡眠质量不足时会做的梦……」

「哈哈哈，要真的梦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罗兹蒂带着笑声，倒是在露蒂脸颊侧旁吹起一阵风，既然是迷糊梦的话，那就吹点风清醒点好了。

但是，旅人少女回想起来，在这时她们就该回头返回村子了。在扭曲未进一步将她侵蚀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尽可能放下不安包袱的旅人们朝着既定方向前进着。只不过这一次感觉到异样感的人换为了尤娜，她越是向前走着越是感到身子在放轻。忽地，从尤娜的吊坠之中散出了一阵强烈的如风流般的魔力气息，在她的周身环绕，最终散去。

「怎么了？」露蒂向停下脚步的尤娜发问道。

尤娜猛地转过身，「我的行李散的到处都是……」

尤娜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感觉到的轻松竟然是丢弃行李。可是……为什么会毫无意识地做出这种行为呢？她可不会愚蠢到为了不要迷路而用丢弃行李去做「记号」。尤娜盯着面前一路散落的行李物件，愣住了神。她意识到自己身上「缺少」了什么。

「不见了……吊坠之中不管是老师的还是露蒂的魔法，全都消失了。」尤娜低下了头缓缓说道，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胸口的吊坠之中有任何魔力之息传出。

更重要的是，就连吊坠之中一直能够细微感觉到的那本书，也随之消失不见。尽管尤娜的心中有些不太安宁，但她的表情始终保持着平静。在尤娜神情呆滞之时罗兹蒂便借着部分露蒂的魔力，释放出分身的蔷薇散布于附近，将掉落的行李尽数拾起。罗兹蒂的行动这才唤回了尤娜的思绪，但其实她的心神总有股被放空的状态。

「谢谢你们帮我捡回来，看上去应该都没少。但是在我的幻书找回来之前，可以暂时都交给你拿着行李吗？」

「当然没问题，比起这个我可以问一个奇怪的问题吗？」罗兹蒂从上方与尤娜对视，语气有些低沉，她与露蒂相视一眼，转向尤娜，「在我面前的你……真的是我认识的旅人尤娜吗？」

尤娜并没有展现出诧异的表情，而她这幅平静的样子，再加上这座山谷中的奇异现象，倒是让同行的她们产生出了如此疑虑。

「你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说真的，我也这么觉得。我在帮你捡行李时，也好几次地经过附近那些窥视我们的家伙。」

「只是，无论看几次……我都觉得那些家伙之中有你的身影。」

罗兹蒂虽是如此说着，但从她所见应该为幻视。一瞬间显现出尤娜不同状态的模样。

尤娜也不免担忧起来，她看向身旁的露蒂，「难道露蒂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露蒂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回应。仅是她们二人有此感，尤娜自身倒是没有如此感觉。尤娜眼神朝上看去，那些人依旧在窥视着她们，却并不采取任何行动。

「不好意思，小尤娜。说实话我也十分疑惑，只是视觉出了错，真的会至于让人混乱成这个样子吗？」

「我们暂时分头行动吧！你跟露蒂一块走，我一人就行。这段路程并不算长，我们就在山谷的出口会和吧！」

尤娜与露蒂一齐点头示意，既然每个人的眼中所见都不相同的话……那就无视掉那些「东西」，尽快赶往目的地即可。

「嗯，就这么办。」

罗兹蒂说完，携着分身卷起行李朝着分岔的方向而去。至少，这两条路都通向同一个终点。

……

「尤娜姐姐，你还好吗？一路上一直都很沉闷呢。」

「没有，我还好。我才想问你呢，现状如何？」

露蒂微微抬头，轻触下巴，「如果是尤娜姐姐的话，不管是哪一边都是尤娜姐姐……」

尤娜稍有蹙眉，她根本听不明白对方所说为何意。这时的尤娜同样不知道，露蒂与她见到的是同样的景色，皆是行进于充满形状怪异枯树的景象之中。忽地，走在前方的露蒂停下脚步，她的眼中发现了某物。一头山牛的背上……似乎挂着一本黑色的书本。

「啊！那不是尤娜姐姐丢失的东西吗？那本蔷薇幻书！」

「咦？那不是我们牵来的山牛吗？」尤娜的眼中与露蒂相异，她盯着石坡之上的山牛，并没有看见它身上的异样，「它该不会一路跟着我们走到这里来的吧？」

尤娜虽是如此说着，但她却像是被那头山牛所吸引了一般，朝着它踏出步伐，向它走近。尤娜的身心又是先前魔力被释放时被放空的状态。

「咦？」

尤娜定睛一看，瞪大了眼。那前方的并不是什么山牛，而是窥视着她们的家伙，在这个距离尤娜更清晰地看见了那些家伙的模样。披着山牛的毛皮，倒是有股在书上所言的东大陆异国舞狮的感觉。仅只是与那些身形比她们要大上不少的家伙对视，就让尤娜身子被镇住。

「露蒂！快跑！」尤娜猛地转过了身，抓住露蒂的手带着她向后逃走。

「咦？嗯！」露蒂应声道，她回头看了一眼，窥视者们果不其然跟了上来，「尤娜姐姐，它们追上来了！」

「我知道！那些家伙一定是在等我们分头行动！」

而让她们感到意外的是，眼前的道路本应该与来时一般的枯林间道，但突然却又改变了地形。前方的道路变成了低谷，身后甚至出现了裂痕。也就是说在此之下的谷底说不定是「深渊」。面前与两侧皆站满了披着山牛毛皮的窥视者，阻断了尤娜她们的去路。

「他们跟罗兹蒂所说的，是不同群的家伙吗？还是说虽然是同一群，但是看起来不一样？」尤娜喃喃自语，直至此她的心中流露出了一丝的后悔。

「这个地方，感觉怪怪的。但是……这些人却没有感觉到威胁的气息？」

露蒂的突然话语却让尤娜紧绷住精神，就算她说着没有「威胁」，但当窥视者们在一步步地朝她们靠近时，尤娜的脚步下意识的向后退去。但她的双脚却突然踏空，身体开始向后坠落，她心脏猛地一沉，仿佛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不止是尤娜自己，而是二人的身后地面开始碎裂，一同坠落与谷底。只是……尤娜依旧如以前那样，将自己与露蒂的身位转换，让自己替她承受坠落伤害。

『感觉好像是睡眠质量不足时会做的梦……』

『哈哈哈，要真的梦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尤娜紧紧地将露蒂拥入怀中，她眼前的一切都在破碎，她的耳畔在回荡着罗兹蒂说过的话。不断变换的风景最终化为了碎片彻底散去，只留下了黑暗……

『那么，只要从悬崖上跌落下来的话……』

『就一定能够苏醒了吧？』

那是一道既觉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只是尤娜已经来不及去判断它了。无论是闭上亦或是睁开，视野之中就只留有同样的颜色。

「尤娜姐姐！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比起这个……那些家伙还在吗？」尤娜睁开了眼，脑袋还有些昏沉，醒来的她最先向露蒂确认了情况。

「还在，而且一直都在盯着我们看。」

「是吗……」

伴随着沉重的叹息，将尤娜胸口的烦闷一并吐出。短暂的时间，让她浮现出了许多场景。那是她们还未抵达山村时的路途。

『喂！你们快看，风景真棒！真不枉费我们千辛万苦爬上山坡。』飞在高处的罗兹蒂眺望远处的山景，对着尤娜她们感慨道。

『真羡慕能够自由飞行的人，这么轻松。』

『唔？』罗兹蒂闻言应声看向尤娜，只见她保持着一脸平静，颇有股调侃意味。

视线相对之时，尤娜别过了眼神，『不好意思，我可是忙着应对自己的脚边以及观察山坡悬崖下的风景。』

罗兹蒂倒是发出了轻微的笑意，她很清楚尤娜尽管如此调侃，但其实是有在享受着这段「艰辛」的路途。而后，另一道声音打断了她们。

『尤娜姐姐，快看！我发现了一颗奇怪的蛋，它居然是像蓝黑色的。』

『啊！又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徒手爬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吗？』

见着露蒂竟已爬到了向下的峭壁拾取鸟巢中的蛋，尤娜俯下身告诫着她。不过，尤娜即便知道露蒂可以利用存储的魔力进行漂浮飞行，她仍然会担心地叮嘱。尤娜忽地想到了曾经她有说过露蒂会像自己「母亲」般地碎碎念，不过这回身份反转的人却是她自己。

但是……仔细观察，下方的坡度并不陡峭，就算是山牛也可以缓步走下去。

『真是的……明明是走在同一个地方，可是眼中的景色完全不同嘛。』

伴随着罗兹蒂的最后一语，尤娜的思绪也就此回归现状。

「所谓的坠落，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可是在此的这般遭遇，最怀疑的人是我自己啊。」尤娜自言自语道，她不由得皱眉，仿佛在做着无数次的怀疑与推翻，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呢？

露蒂将尤娜扶起，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在往尤娜身后靠近的某人，看着那个人，让露蒂怔住了神。只是一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应该说，那是内外灵魂的感应。

「不，也许你只是看起来像坠落了而已。」

尤娜瞪大了眼，身后的声音响起，在意识到现状的危机后，她忽地抱住了露蒂身子挪动一步，准备卯足力气起身逃走。尤娜顺势扭头向后看去，面前的人让她心神冷静了下来。那个人……并不是窥视者，而是在其年幼时推了她一把，让她能继续前行的旅行者。

尤娜的面容满是惊愕，她又一次近距离地见到了连名字都不曾知晓的旅人，那位有着棕色头发，一对异于人类的三角耳。她的头顶，戴着的应该是尤娜的帽子，倒不如说，那本来是这位旅人的东西。

「尤娜姐姐？」

尤娜似乎没有注意到露蒂的疑问，只是一直盯着那个人。在她面前仿佛一切的雾霾都被散去。

「怎么样？还站得起来吗？我想你应该是没有受伤。」旅人微微抬眼，看着帽檐，「我捡到了这顶帽子，这是你的东西没错吧？」

「啊不！我……」尤娜一时语塞起来。

旅人俯下身对尤娜伸出了手，「总之你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来吧。」

「嗯、嗯。」尤娜轻声回应，不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携着露蒂一同起身。

「那个，为什么您也会掉到这座谷底呢？」尤娜鼓起勇气，向对方发问道。

旅人看向周围，表情之中似乎流露出不解，「你是指掉到哪里？」

「咦？我不是……摔落到谷底了吗？」比起对方，尤娜自身同样不解。

「谷底？尤娜姐姐没有掉到谷底啊，你就直接倒在地上了。」

经露蒂一言，尤娜更觉疑惑，先前的一切竟然就只是她普通的倒下而已。没等尤娜继续思考，那位旅人便已发话打断了她们。

「你们有听说过这是个怎样的地方吗？」

「嗯！当地居民说这里是原始之谷。」

旅人听了尤娜的解答，嘴角露出一道似有似无的笑，转头看向了远处，「原来如此，它的确有这么个名字。」

「但是，在更久以前，这里是被称为幻视之谷。」

尤娜循着那位旅人视线的方向看去，视野之内的景象却是没再像先前那样变幻莫测，呈现出的是与认知中的山谷风景并无不同的景象。

「这座山谷几乎没有半丝微风吹入，我想你们也能感受得到。」

「腐朽的植物与岩石所产生的瓦斯无法排出，以至于几千甚至几万年都在淤积。所以，听说呼吸到这座山谷空气的人会看见『不同的景色』。」

旅人转向尤娜，对其一笑，「特别是进入到了瓦斯浓度高的区域的话，就会像你刚才那样昏厥呢。」

「也就是说，在这座山谷中所看到的东西、所发生的一系列怪事，全都是瓦斯带来的幻觉吗？」露蒂率先替尤娜发出了疑问。

但得到的是旅人模棱两可的回答，「也许是如此，亦或许……并非如此。」

旅人的眼神瞥向某个角落，那里依旧站着与先前相同的窥视者。旅人拍拍手，让气氛缓和下来。

「要不稍作休息？」

她示意着身后的石桌以及修砌工整的石台。而置于石台的开水壶发出的蒸汽鸣声吸引了尤娜与露蒂的注意。

「哎呀呀！我的水正好烧开了。」旅人边说着，边邀请她们到石桌边坐下。

石桌上也并非是空空如也，上面摆放着不少杯具，就连塞风壶都有准备。

「我刚好备有咖啡与山羊奶，你们想要哪一种呢？」

「我想要咖啡……啊不，都可以。」尤娜那稍有兴致的模样瞬间沉下，选择了折中。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吧，两种各加一半。」旅人点头，随之将视线移向露蒂，「那么这位小姐，你呢？」

「嘻嘻，我也一样。」

旅人只是一笑，那道笑容仿佛在传达着「意料之中的回答」。在安排二人坐下后旅人便开始提起水壶为二人调配饮品。尤娜看着桌上的器具，皱起了眉，她的心中不停的在疑惑这些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搬过来的？

「两位刚才，有说这边的风景有点奇怪吧？」

尤娜与露蒂听其所言，心中共同生出一个答案『那能叫做有点奇怪吗？』。

旅人也对着她们坐了下来，「那我反过来问问，你们平时不觉得有异的，路途中的景色又是如何呢？」

尤娜与露蒂相视一眼，而后尤娜有些不明其意，「什么如何？就是我们亲眼看到的景象啊？」

「循着风或云的走向，寻求安全的踏脚处。被鸟巢或者其他动物所吸引，或是跟印象中的某处风景比较。」旅人悠哉地说着，边把壶中的山羊奶倒入自己的杯中，二者的色调也在逐渐地交融，「像是那样，把眼中所看到的东西，即非我；和自身的感觉也就是自我，所混合而成的东西，就是我们平时所见的景象。」

正当二人的注意力都在旅人面庞时，她忽地停下动作，「正题现在才要开始，请看这杯『咖啡』。」

「平时所看到的世界是这杯咖啡。」旅人向二人示意着纯色的黑咖啡，将山羊奶倒入，「在非我之中混入了自我。」

旅人示意着另一杯，里面则是羊奶，她反过来从中倒入咖啡。

「而这座山谷中的景色则刚好相反，比较接近于……在自我中加入非我。」

在二者充分混合后，旅人将两杯热饮送到尤娜与露蒂面前，「那么问题来了，你们知道哪杯刚开始是咖啡，哪杯刚开始是山羊奶呢？」

尤娜与露蒂一齐看着杯中的「咖啡」，并没有马上做出回答。她们只是简短的言谢后捏着杯柄饮下一口，只不过动作意外地同步，甚至互相更换了杯子品尝了一口对方的饮料。

「我觉得……两杯似乎都差不多。」尤娜将原本露蒂的那杯递给她，接回了自己的杯子。

「我想也是，毕竟两杯的内容成分几乎相同。不过虽说是同样的东西，但也是不同的东西。要如何理解，就看个人了。」

露蒂点点头，仿佛理解了其意，「我比较喜欢的东西好像有不少呢，白色算一个，月夜……还有我旁边的尤娜姐姐！」

「年纪大了之后就会喜欢复杂的味道了呢。」旅人笑了笑，轻饮了一口杯中的咖啡。

尤娜别过了眼，对那位旅人的话有些无言以对。感觉对方好像有切入道重点，但又好像只是被她唬弄了一番。

旅人看了眼旁边的石台，底下燃烧的柴薪也已熄灭，热水已然烧开的当下也就不需要它们继续燃烧了。她提起热水壶，为自己的杯中添上一些水。

「虽说几位只是因不知情而闯入其中的，但是像这种既有趣又危险的地方，还是不要抱着抄近路的心态闯进来比较好。」

「嗯……明知道这座山谷有问题却还跑进来的您，也是位有趣的人呢。」尤娜抱着双臂，对旅人的话进行调侃，但她倒是有些奇怪，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事的呢？

「没什么，我只是碰巧经过时被呼唤过来而已，然后也碰巧遇上了你们。」

「呼唤？被谁？」尤娜的表情上却是没有很惊讶的样子，毕竟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在这个人身上也不会觉得奇怪。

旅人取出烟枪，习惯性地将其叼在嘴中，指了指不远处的某个「东西」。

「是他们。」

旅人所指的「他们」并非别人，正是先前一直跟着她们的窥视者们。如此说来这些家伙是真实存在的吗？尤娜来不及多想，抓住了露蒂的手，往那位旅人身后退去。

「那些家伙，又出现了！」

「嗯……」旅人并没有在意尤娜的举动，她走到那家伙跟前，端详着他的模样，「这外表还真有趣呢，他可是你的『良心』。」

见尤娜是抱着露蒂不愿上前的状态，旅人不禁一笑，「靠近点看也没关系的，他们又不会把你抓走吃掉。」

「呃，总觉得不太想靠近。比起这个，您刚才说那是我的『良心』？是什么意思？」

「只是我的随意称呼而已，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么表达是否准确。」

旅人以裸露出树根的树木，举例道，「这个地方的视角，如果以自我作为出发点的话，自己心中『原始』……也就是接近根源的部分，也会变作可见的形体。」

尤娜与露蒂向旅人目视方向看去，那树木后方依旧站着那些家伙，让她有些不悦。

「他们是自我空间的居民，也负责居中协调，让自己能够与本能共存。」

旅人回看向尤娜，她仍然是紧握手臂显得担心的状态。

「他们有时也会出手阻止本能的暴走。若是位居自我中心的你是为『本能』的话，那么我想用『良心』去称呼他们也相去不远了。」

「所以，你会抗拒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你们本来就是无法相融的存在。」

尤娜低下了头，还是保持着紧握手臂的状态，她的心跳有些加快，面部似乎感到升温。她也在奇怪着对方为何会如此了解自己，明明只有一面之缘旅人，却仿佛跟她生活了很久似的。当然，一旁的露蒂也察觉得到尤娜的些许「反常」，不过能见到她多次表现出害羞的模样，对于露蒂而言是十分满足的事情。

旅人吐出一口烟圈，「和本能相反的『良心』，通常都不会是自己的外表，而是某个曾经见过的『他人』。特别是自己非常重视的某人的外表。」

当名为「良心」的家伙在朝着尤娜靠近时，她虽然还有些抵触，但也在尝试着克制退后的冲动。

「可是，我根本没有见过这种生物啊？」

尤娜视线瞥向靠近她的家伙，说他们是生物，但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披着厚重外皮的人类，只不过外皮将他们的面容完全遮挡了起来。

「在『非我』的世界中，人们有时是会在自己的心中创造出其他人的。」

旅人盯着那家伙的外貌，不由得会心一笑，「以前，我在某个异国有看过，继承精灵魔法和信仰的灵巫们曾有打扮成这样。那么这说不定是，你自身正说不定与本能自然共存呢。」

尤娜怔住了，为什么这位旅人能知道这些东西呢？她忽地想要试验一下。

「露蒂，你觉得这是什么东西？」尤娜指着所谓的自我空间住民，向露蒂问道。

「是个奇怪的女魔术师，虽说只是一瞬没能看清面貌，但总觉得她有一点熟悉。」

露蒂所见到的，冥冥之中有着与身旁旅人细微相似的感觉。但仅一瞬，尤娜却突然感觉到了让她无比怀念的气息，她猛地回头，自己所丢失的蔷薇幻书赫然出现在了眼前，是那位「住民」递还给尤娜。

「这是我的书！」

「果然是被他们抢走了。」

不过，旅人马上反驳了露蒂的结论。

「不对哦。他们说，这是你们遗失的东西，他们只是想要归还，才会一直跟在你身后。」

尤娜接过蔷薇幻书，抱入怀中。「住民」走上一步，怪异的大手轻轻放在尤娜头顶。原先令她无比抵触的存在，此刻与之接触时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我还以为，是他们偷走了我的东西。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不就代表着……」

『是我自己丢弃了属于我的证明。』

尤娜没有将后面一句说出，只是在心中给予了答案。是她自己选择将所有的「行李」丢弃的。旅人望着远方，时机已到，也不需要让她们再久留于此。

「穿过这里之后，就是山谷的出口了。好在这座山谷的行程并不长。」

旅人指着远处，尤娜与露蒂视野豁然开阔，能够清楚地看到豁口，以及更远处平缓的道路。此刻却能够感觉得到些许微风，某种程度算是微风将山谷之中的浓厚瓦斯吹散了一些，才让她们不再为「幻觉」所困。

「那么，我们就在此道别吧。」

「你不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旅人摇摇头，「不了，我的方向与你们不同。」

说完，旅人稍有停顿，她摘下了头顶的帽子，「哎呀，我都差点忘了这个，得把它还给你才行呢。」

「来吧，可不要再丢了哦。」

旅人带着温柔的笑容，为尤娜戴上了帽子。只是忽地让尤娜心觉此刻仿佛回到了初见她的那一天，这位旅人也同样是如此为她戴上了这顶帽子。

面对着旅人，她们二人朝其微微鞠躬，朝着出口的方向离去。

「尤娜姐姐快看，罗兹蒂在那边，她先一步到了出口。」

强风吹拂的鸣声让尤娜伸手捂住了一只耳朵，「耳鸣好严重，是因为风突然变强了吗？得小心别让帽子被吹飞了。」

『来吧，可不要再丢了哦。』

旅人的那句话以及那份微笑又一次浮现于尤娜的脑海中，她放下了抬起的手臂，同时停下了脚步。尤娜明白，自己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会主动把「本能」丢失。

「露蒂，你先过去会和，我要回去一下！」尤娜只抛下了简短的话便往反方向奔去，她想要确认一件事情。

而尤娜奔至树林边时，令她意外的是那位旅人不仅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不好意思！我果然……还是觉得您有一点说错了！」

尤娜深吸一口气，「我的吊坠还有这本书，就是我旅程的『本能』！我才不会主动放弃它们，就算失去行李，就算失去旅伴，我也会紧拽着它们到最后一刻。」

旅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嘴角扬起露出笑意。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的判断就不会有错了。」

「不过我不明白，您说的空间住民们……他们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呢？」尤娜继续追问道。

旅人把手伸入外套的口袋，依旧保持着那份笑容，「我想他们是在阻止你。」

「阻止我？为什么？」

「想要阻止急着送死的你……」

旅人收回了她的微笑，尤娜在意识到让同伴们等候多时后很快便真正的与之告别。而露蒂也并没有走到前方，而是停留原地等待着尤娜。

「我说露蒂……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人，你并不认识她吧。」

「嗯，不认识哦。但是，我总觉得她的内在有点熟悉。」

「是嘛。」尤娜扶着帽檐，她的神情有些惆怅，露蒂的年龄比自己要小得多，而即便是尤娜自身，也只是第二次见到那个人。也许，只是露蒂在路途中偶然碰见过她……但露蒂的答案是否定。

『说不定，她只是我心中创造出来的偶像吧。』

毕竟，那是能见到心中之物的幻视之谷。

……

有一件事……就只有一件事令尤娜无比在意。在尤娜伸手接过自己的蔷薇幻书时，从所谓的「良心」者的毛皮之中隐约的窥见了人影……是蚀之魔女的模样。

若那真的是蚀之魔女，若真的像那个人所说的魔女是源自其「良心」的一部分……尤娜开始想到了蚀之魔女每次现身都会说的话。

『你就是我，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在尤娜思考之余，另外两人却是在……

「不是有话常说，『梦』就代表了潜意识或者本性之类的东西吗？」

「有时做的梦会夸张到连自己都难以置信，连醒来后都会感到罪恶感……」

在走出了山谷后，罗兹蒂恢复了形态，走在前端的她悠哉地说着上述的话。

「所以你才一直是一副心虚的样子吗？」露蒂似乎说出了毫不留情的反驳。

尤娜见到她们拌嘴此情却是觉得安心不少，这是属于自己的现实。她随着迎风摇了摇头，发丝也在被甩动着。

「尤娜姐姐你怎么了？还没有恢复过来吗？」

「也许吧，好像还没完全清醒。」尤娜点点头，顺着露蒂而答。

露蒂若有所思，也觉得仍有股半梦半醒的感觉。

「那我们到山脚下的镇子后，要不要找点饮料来喝？咖啡或是牛奶？」

「真没品味，当然要喝酒！」

果不其然，除开尤娜的二人又在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争论起来。尤娜倒是一笑。

「只要喝下肚，无论是水也好还是其他饮料也好，都没有太大差别吧。」

……

既是谎言，也是真实；既是梦境，也是现实。

世界正是如此，将无法相融的两色，互相交融。

仍未离开的旅人拉塔希终于动身离开了这座山谷。默默地为与自己同为旅人的她们献以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