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孤独一人的少年与少女,对于本应没有陌生人以上存在的两人,留下了一件「宝物」。
而他们的「宝物」,却在缓慢的追寻着他们的步伐。
……
世界仿若是氤氲,不管是感觉也好还是自身的存在也好,都显得无比混沌。
女人的脑海中在发出疑惑,只是她的意识却是黑白相融。
『有谁在……呼唤我?』女人听见了模糊不清的声音。
『如蒸汽一般,如泡沫一般,我所见的只是一片白浊的世界。我的视线也如所见之物那般,不断摇曳着。』
『啊啊啊,现在的我……究竟已经怎么样了呢?总有着什么东西在阻隔着我,令我无法想起。』女人继续思考着,但一直没能得到答案。
『不对……眼前的白浊世界的另一边,似乎有着一个人,在看着我。』
女人见到这如梦亦幻的一幕,稍微有所触动。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紧闭着的双唇已经悄然张开。朦胧的轮廓,但是却让她包含印象的体格,与她记忆中的某个人连结了起来。
『是他……』
『对啊,是那个时候一直来烦我的家伙。』
女人的记忆里浮现的却是儿时的光景。孩童时期的她并不是个合群之人,最大的「爱好」便是在树荫下默默读书。而每在这时候,总会有一位男生来打扰她,向她询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那个人,是罗兰吗?我有些记不清了。』
女人所见到的男人只是静静地站着,甚至她连对方的面容都无法看清,也犹如她所看到的「世界」一样,浑浊无比。
『是他救了我吗?他应该记得我吧?不对……总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生活了很久才对?』
女人开始混乱起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想法。就像是被切断的风筝线那样,本应为重要的部分却飞走丢失了。
『对于他,缺少的那部分到底是什么?』
女人无论如何想使劲都无法动弹,她想不起来自己与那个男人更多的记忆。但是,她似乎看见了,眼前不远处的男人,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是在自言自语吗?还是说……他是在对我说着什么吗?』
女人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忽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另一个「什么」已经贴在了她的脸庞。那股冰冷的寒意使她不由得颤栗起来。女人有些急促地呼吸着,目光微微瞥向那不明物的方向。
「你想知道吗?」
那是,一道交叠着几道声线的怪异之音。忽地,女人目中所见到的场景又变了样,混浊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白色,她的视线能够瞥见自己发丝与衣物,与原本无异。
只是这样的状态,仿若是身处于无边缘的白色箱庭之中。向女人说话的不明之物出现于她的面前,女人微愣,的确是难以用言语去形容的「生物」。
有着诡异之声,如蛇骸般的它。不如说,这样的东西真的能够列入生物的范畴吗?
『那个声音,是呼唤我的声音。』女人这下才终于想起来了面前这具怪异「蛇骸」为何。
「啊啊,你是再说我吗?」
女人稍有惊讶,难道它有着听闻心声的能力吗?
「你猜对了,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不明生物继续发声,「那是因为现在的我,是你的血。对了,看样子你好像忘记了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叫我『蚀』就好了。」
『是我的血?』女人对蚀的话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伸出双手盯着自己的手掌,尽管这样也没法看出自己有什么异常。
女人顿时有着许多问题想发问,但蚀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她的想法,一股莫名的迫力让她停下了继续发问的心思。
「还是不要发问太多,跟着我一起看看吧。至少我对你,还有那么些许兴趣。」
女人最终像是丧失了兴致一般,抱着双腿坐在这纯白的「箱庭」之中。虽说蚀让她与其一同看着什么,但其实……她除了一片纯白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啊……我说,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了呢?」女人的眉目下垂,她那无神的双目看向前方的蚀,朝其问道。
「啊……这个嘛,用你们的时间来算,有好几年年了吧?」
听了蚀的回答,女人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依旧在静静地坐着,虽说从她的视线并不能看见有什么,但她的脑海中却仿佛有着被传输过来的……属于他人的记忆。那是一位幼小的女孩子以其视角展开的「故事」。
只不过,女人对其却如对待名为罗兰的男人那般,始终有着浓雾在阻挡着她。令她无法得知这个孩子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够看见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
而且,不只是那位女孩,还有她所记得的罗兰,甚至还有无数其他人的生活轨迹。
「居然只是过了几年吗?太奇怪了啊,因为,我看着这些画面,我还以为已经过去了十年呢。」
看着这双手,伤痕累累,这幅身体也是斑驳不堪。那是女人的记忆中,最深刻的部分。
「这是谁的手呢?只是感觉有些模糊……」
「这是没办法的啊,大小姐。毕竟你的存在可是超越了人类所及之处。无论怎样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经过蚀的提醒这才让女人稍有醒觉,所以说她所见到的这一景象,或许是她自己。
「啊啊,原来如此,我的记忆早就混乱到连自己都记不住了啊。」
「可是,可是……我所见到的女孩子明明那么痛苦,但我的内心某处却因为见到了她并没有感到孤独,反而十分安详。」
女人的神色缓和下来,只要一想到脑海中的那个「陌生」的小女孩,她的心中就会有着一丝暖流,消融着她的心。
『我肯定,与她有着什么联系。不只是她,还有罗兰……一想到他们的事情,就会有安心感。』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无论如何地绞尽脑汁去思考,女人始终没有得到答案。就这样,选择闭上了眼。但是又过去了多长时间呢?女人虽然能够一同看到自己行进路途的事,但她已经不想去感受外界的事了。
「欸,蚀……你叫蚀对吧。」女人忽地回了神,她有些恍惚,「最近总觉得有些奇怪,夜晚有些黑过头了,而且长夜一直都没有结束。」
「甚至,我连外面的声音都无法听见了。」
女人的世界只剩下了一片黑暗,她唯独能听到蚀在其身边不断游动的声音,也无法再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状态了。
「呵呵,这个嘛。并不是周围变暗无光了,而是你的眼睛……已经什么都无法看见了。」
最后一句,蚀是贴在女人耳边轻语着。
「我的眼睛,是已经瞎掉了吗?」女人伸出手,但无论做出什么动作,都没办法再看见。
「啊啊,原来如此。所以我,很久都没有再看到外面的世界了啊。」
既然如此,双眼已然失明的女人又是如何行走的呢?即使模糊但她也还是知道自己有时处于正常行走的状态。
女人虽然无法看见,但现实她的身体已然是遭受到严重的侵蚀。只不过,纵使如此,她也能保留着「完好」的状态。
「也是,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吧。我一定……已经无法得救了吧。」女人跪坐于地,轻声呢喃。而那先前所见的纯白「箱庭」,也早就染上了黑色。
「可我不后悔,无论是与他一起也好,还是现在选择听从你的话也罢,我都不后悔。」
「唯一的心愿,是不想再让那个孩子继续痛苦下去了。」女人低下了头,她想起了那时不时会传进她脑中的记忆,记忆中的那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想接触,但也无论如何,也不想看见她难过的样子。
「为了那个孩子,还有我所认识的罗兰,我已经做好了决定。」
女人终于抬起了头,最初打理好的头发如今也已经散乱,看向上方注视着她的蚀。一片漆黑,却能够感觉得到「那个如蛇骸之物」就在她直视之处。
「差不多也该让我……」
可是,更为明显的压迫感却从女人的身后升起。蚀张开了其能将女人吞下的大口,发出了严厉之声。
「啊?你究竟在说什么天真的蠢话啊?」
「诶……」女人为蚀所散发出来的寒意所怔住,她似乎忘记了蚀能够知晓她的心声。
女人转过头,这一回漆黑的世界中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了蚀的身形。
「我有说过我是你的『血』吧。很可惜,我只能生存在你的体内。若是你随意想死去,会让我很困扰的哦。」
女人稍微有些心急,「可是我!总有一天会遇见罗兰的吧,这样的话会让他看见我已经变得如此丑陋……」
「喂喂喂,我的大小姐。你难道不明白,已经过去多久了吗?」蚀发出了交叠之声,「这里可是你的内心,你真的还以为,现实中的自己,像原来那样还保有原形吗?」
女人的嘴角微颤,扬起了难以置信的笑容,「你在说什么?那是什么意思?那我现在……到底怎么了?」
女人长时间地封闭于此,经蚀一言变得有些心慌不已。蚀将自己的头部上半套于女人的头上,双目的空洞恰好代替了女人那已失明的双眼。
「想知道的话,我就将眼睛借给你吧。你就好好的看看你的现状吧!」
借着蚀的双目,女人终于看清了除漆黑外的色彩。只不过,她看见的是更加怪异的场面,残存着一丝生气的女性「尸体」以怪异的姿势站在视线面前。但在这之中,女人并没有看见自己。
「啊啊,不是这个家伙,这个女性不过是你与我的『食粮』而已。」
听着蚀的话,让女人更加疑惑,「这到底是……」
「先不要着急,还是看看你自己的状态吧。再往里看看,就在角落里,照明较暗的地方。」
女人循着蚀所示意的方向看去,可是那里空空如也。
「那是我吗?可是我没有看到有人在那里——」
蚀打断了女人的问话,「不,你当然在那里。只不过可要小心哦,当你知道了真相后,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女人显得十分平静,顺着蚀的指示将视线下移。
「对了,在更下方,在底部的沉淀着的……有黑色的块状物在蠕动吧。」
女人这次终于看清了,那些黑色液块状的不明物体中,有着一只漆黑之手伸出。
「那就是你现存的模样哦。不过就人类而言,你已经很努力了呢,的确是超乎我的想象。」
女人哑口无言,哪怕蚀早已离开了她的头部,她仍只是呆呆的看着黑色「淤泥」的方向。也许是因为已变成了这般状态,所以内心中的自己才是什么都无法看见吧。
「接触过我的人,大多都承受不住我的力量,最终化为污水。而你,应该想起来自己早就已经死了吧,是借由我的力量才能够继续前行。」
「不过,你并没有完全地接受我作为你体内之『血』的事实。想要冲破躯体,所以你的身躯并不稳固,需要吞食能交换『契约』的『尸体』。」
『尸体,就是那个不知名的女性吗?』女人悄然地生出疑问。
「怎么样……女人。该下定决心交给我了吧。」
女人不由得掩面,纵使心有痛苦也没法让她留下泪水,「你在说什么啊?说到底让我变成那种模样的人……」
「没错,我是有说过。染上我的人类没有一个能继续活着,可你是第一个。利用了顽强的求生欲,成功地附着上了我。」
「所以说,对你而言,你因此而『生』。对我而言,则是从长久以来难得的机会。难以复刻的奇迹,我终于能有机会得到梦寐以求的『身躯』了。」
女人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她知道自己实际已经死亡的事实。她垂下了手,深吸了一口气。
「得到这如淤泥般的身体又能怎样?」女人的声音略微颤抖,她没有看向蚀,带着空洞的心思问道。
「只是你没有好好配合我的力量,所以才变成这样。但是,就其他『实验体』而言,在变成这样之前早就连形状一同消失不见成为『养分』了。」
「只需要好好适应,等待时机去进化,世间生物不都是如此的么?这样一来,就连鱼也能脱离于水飞翔在天空。」
「至于现在,为了维持这份『生命』,就先用这些来填补吧。」
蚀伸出了骸骨双手,扶住了女人。果然就如蚀所言,得知了真相之后,就再也没法回头了。失去了「死」的她,要维持着扭曲的「生」继续完成这份契约。
「好了,来开始接受我的魔法吧。我很久没使用过魔法了,所以可能会有些扭曲哦。」
「不过嘛,这不过是用来凑数的容器,我也就不要求太多了。」
原本是濒死之人,在蚀的魔法之下主动接近了成为淤泥的「不明之物」。淤泥化为了内在,濒死的女性被蚀用魔法缝补了残缺的部分。蚀之魔女也因此「重生」。
『真是个恶魔……』
女人的心声自然能被蚀所听见,蚀不禁笑出声,「恶魔?哈哈哈,不错呢。我有多久没有被这么称呼了?」
「可是你又能置身于事外吗?你以为被我这个『恶魔』所侵蚀的你,又算是什么呢?」
「我想问你一件事。」女人在长久的沉默中再次开口。
「但讲无妨。」
「为什么,我能够一直看见那个女孩子的事?」
女人难以释怀的,依然是这件事。
「说不定你已经忘了吧,那可是你的愿望。」
啊啊啊,愿望……女人那空洞的双眼无论如何都没能滴下眼泪。她在懊悔着,自己为什么会忘掉许下的愿望呢。
这幅重组的身体之中,并不只有她一人。如同炼药锅一般,混入了许多「材料」。
咕咕咕……咕咕咕
女人听见了沸煮的声音,她的「世界」满是浓雾。她又是一阵不解,这又是什么地方?在这浓雾的背后,有着什么声音?女人剥开烟雾,在那后方等待着她的,只有蚀。
「你的『死』就由我收下了。现在就只留下愿望的本能,组成这具新的身躯吧。在你的最后,再次确认你的愿望吧。」
女人忽地有了精神。就算她因此忘却了许多事情,但她依然要继续说下去。
「我明白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我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我会保持最初的想法。但是我想要找到那个孩子,我一直注视着的少女。」
「我要找回我的『死』,我把生前的记忆甚至是自己的名字都忘掉了,那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女人一口气说出她的愿望,得到的是蚀的嗤笑。
「果然和一开始一样没变,你真是个贪心的女人。那么你就用着无需死亡的身躯,去寻找你的『死』吧。」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不会因黑色而侵蚀的完美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