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6 比目整地詐

    在議會上我表明要離開後,德拉可公爵也揪着他女兒的耳朵一同退席、直到進入王宮的一間會客室才放開。


    「剛才那場對弈,妳都已經拿下兩局還把對方逼進七步以內將軍的窮途末路?不是說好直到我過來救埸前盡量拖延時間嗎?」


    「因為臣妾希望確認威伯爾的能力與心志,所以就動真格了。臣妾可以保證,他作為殿下的部屬必然能夠發揮絕大的效用。」


    明明在一開始就中了圈套,面對全力以赴的莎朵奈居然還能撑這麼久,威伯爾果然不簡單。在感歎的同時,我的目光落在眼前少女臉上清晰可見的殷紅五指印。


    「請住手。這個待會離開王宮時,要留着給周圍的人看。」


    我本來想以治療法術把莎朵奈捱巴掌的痕跡消掉,然而在碰到她的臉頰前我的手腕就先一步被抓住了。


    「……好,總之就要營造這次事件完全是德拉可家的兩名不成器子女胡作非為、而公爵大人對此痛心疾首的圖畫是吧?」


    「沒錯,父親大人的定位與臣妾不一樣,今後也要繼續作為三大公爵之一、萬人敬仰的國家樑柱擔任殿下施政改革的後盾。想要維持那份影響力,就必須跟聲名狼藉的子女割裂、使自己的正面形象不至於滑落得太嚴重。」


    在莎朵奈點頭確認後,我歎了一口氣轉而望向她的父親。


    「特意跑到議會上演出向我道歉的戲碼,不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形象吧?當眾斥罵作為繼承人的長子、公然表態使得德拉可派系的貴族在這次事件中完全不去支持他,也是作為日後使費爾卡‧德拉可連同其他王家騎士團的高層倒台墜地的佈石之一吧?」


    「殿下明鑒,從此刻起就要將吾兒的缺陷與失誤放大給眾人觀看,如此才能順理成章地過渡到將王家騎士團團長一職以及德拉可家繼承人這個地位一併剝奪的結果。」


    可以把將至親拉往深淵這種事情和莎朵奈一樣以如此淡泊的語氣說出來,他們果然是父女啊。我一直還以為相較於女兒德拉可公爵還比較有點人情味,所以就認真地盯着他的臉慢慢地再問一次。


    「把一切都從費爾卡‧德拉可、你的兒子手裏剝奪真的沒關系嗎?說不定經過這次事件他也能夠反省過來?」


    「感謝殿下對犬子愛護有加,然而任何人如果被手中的權力所迷惑、進而背棄自己的使命與責任,那麼他根本就不配擁有權力。正因為是血脈相連的家屬,所以才應該由我等親手去糾正這個錯誤。」


    啊啊,又是那句「德不配位者罪無可恕」。我試着想象一下,因為不配而被認為出生於這個家庭是一個「需要糾正的錯誤」、至今為止理所當然地擁有着的事物突然從自己手中被搶走……我還是覺得太過殘酷了。不過他們倆要是決心要置誰於死地,別說我,就算是父王大概也無能為力了。我乾咳兩聲轉變話題。


    「那麼,法務部該如何為這次事件作結?雖然剛才在議會上幾乎把一切責任都歸咎於費爾卡,不過實際上是勒特侯爵家把曼荻的家人抓起來、莎朵奈出言威嚇、最後才是費爾卡擅自轉移嫌犯。曼荻也是,因為忌子法案未通過,按理她現在仍然要為在王立研究所造成的破壞負上刑責。」


    「首先和麗卡一家簽訂和解協議書,以臣妾永久放棄追究於王立研究所被曼荻傷害一事、換取他們永久放棄追究今天於德拉可邸宅的種種事情、外加一些對他們的額外補償。本來這個案件法務部就不會想碰,畢竟有着公爵家成員、王家騎士團副團長、如果進行起訴就等於抽殿下一巴掌的忌子等等燙手山芋,只要靠着父親大人的人脈把這份和解協議書送到合適的法務部官員手上,就能夠把事件糊弄成『衝突後雙方同意和解』作結。王家騎士團在捱下這記悶棍後也不敢跳出來吵嚷着要把曼荻送上法庭了,因為局面已經變成要麼所有人裝作忘記此事任由其淡去要麼把火藥引爆大家手牽手一起上路。」


    我點頭同意,雖說莎朵奈提出的方案並非完美,不過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本來能夠在曼荻魔獸化暴走的不利局面扳成現在各方都相安無事已經非常幸運了。


    「可惜了,消息傳出去後難免會有人質疑是德拉可公爵運用權勢把事件擺平。」


    「這點不成問題,只要父親大人親筆寫一封王家騎士團副團長的失職彈劾書上交陛下、再將給予了麗卡一家豐厚賠償的消息抖出去,就能博得大義滅親以及尊重平民的良評。議會的狀況殿下也看在眼裏,大家都忙着聲討王家騎士團的正副團長、父親大人加入他們後只會變得更為起勁,誰還有空管我們和法務部於燈臺下進行的小動作呢?」


    ……非但進一步對自己的兄長落井下石、而且還順帶為德拉可公爵撈一波好名聲、也藉此替法務部對於本次事件的含糊處理轉移視線,不愧是妳,精打細算而且出手狠辣。


    「妳剛才提到的豐厚賠償,具體指甚麼?」


    「瞧勒特侯爵家這副雙手把威伯爾和麗卡一家奉為祭品的態度,想必是不希望把得罪了德拉可公爵家的他們要回來,那就乾脆承了這份人情吧。首先把靴霍邸宅隔壁的物業買下來送給威伯爾以及麗卡一家、方便麗陶照應他們,另外加上一大筆賠償金,之後再由殿下將威伯爾和曼荻分別任命為秘書以及秘書助理,如此一來他們就能跟勒特侯爵家斷絕關係的同時確保生活無虞。」


    「靴霍邸宅隔壁是空置的嗎?在王都裏這應該不太可能吧?」


    此處可是整個國家權力中樞、雲集着眾多地位超然的大人物,能夠與這些極具影響力的人士朝夕相處其好處不言而喻。別說指定地段了,許多貴族不惜豪擲千金也無法於王都獲得一吋土地。在我這麼思索時,德拉可公爵開口了。


    「我會給原本的住民開出一個無法拒絕的價格。」


    真可靠啊。說不定這個價格也不用太離譜,畢竟「跟三大公爵之一攀上關係」不是用錢就能買到的。事情已經談完了,我站起身向着德拉可兩父女低頭。


    「這次事件得以圓滿解決,全賴兩位鼎力相助。今後我想必也會有許多不成熟、未盡完善之處,盼望兩位能夠繼續鞭策我。」


    感到自己的頭頂被一隻滿是硬繭的手掌撫摸着,我驚訝地抬起頭。那隻手掌的主人,德拉可公爵那副一直保持着冷峻神色的臉容此刻流露出一絲暖意。


    「小小的王啊,無需畏懼。盡力去建構心目中理想的國度吧,志同道合者必定會如同星光般聚集到您身旁。」


    「臣妾自不用說,必定會獻出一己之力、至死方休。」


    本來被號稱國家樑柱、眾人仰慕的德拉可公爵稱讚肯定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在聽到莎朵奈以一貫淡泊的語氣宣言後,心裏就莫名感到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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