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首先是父王滿臉怒容地站起來在近衛護送下拂袖而去，然後其他貴族一邊竊竊私語一邊朝着被稱為煌昇金風的少女投以畏懼的目光。他們似乎無法忍受繼續跟這位單槍匹馬殲滅了一百二十名王家騎士團成員的少女待在同一處，很快就從會場散去。

    幸好他們的反應並不是包圍着煌昇金風巴結或者向她索取簽名。雖然第一戰打得非常漂亮，然而跟剩餘的工作一比我們可說是甚麼都未開始，而少女這種破格的戰力在莎朵奈的計劃中必定有其特殊位置。果不其然，在煌昇金風重新戴回兜帽後，暮星環盾的團長希爾芙立刻上前。她們向這邊匆匆點頭後也從會場出口急忙離去。

    王家騎士團的治療班在再三確認煌昇金風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後才戰戰競競地上前為受傷躺在地上大聲哀嚎的同僚治療傷口，而且他們頻繁地回頭望向出口警戒、彷彿一頭怪物隨時都會從那裏蹦出來般，這種行徑也使得他們的工作效率大大降低。

    那麼，除了七橫八豎倒在地上的騎士以及救助他們的治療團隊，現場只剩下我和一眾同伴……以及兩位公爵。我深吸一口氣，儘管接下來的環節我非常希望莎朵奈也能在場幫忙，可是只要她不希望在泰爾加公爵面前暴露真實身份、不管以本名還是黑羊都難以介入談話。沒辦法，唯有自己上了。

    「兩位，差不多是時候離開了。」

    為免讓任何一人覺得我偏向了某邊或者產生踏入敵陣的錯覺，我特意選了靴霍伯爵的邸宅作為會談地點。看着三大公爵中的兩位、如此具份量的客人到訪，靴霍伯爵誠惶誠恐地低頭哈腰表示會盡全力接待。當然，我們並不是過來愉快地舉辦聚餐閒聊，只是簡短地要求使用一間房間和三杯茶，然後就關上門。

    德拉可公爵和泰爾加公爵分別坐到長桌的兩端去，一言不發地對望。也許從十多年前的內戰結束後，這是他們第一次好好地看向對方。我手裏捧着的是威伯爾從莎朵奈拿到資料後替我草擬的行政命令，現在需要他們的簽署才可以繼續推進計劃。

    但是今天我要拿到的可不只是兩個簽名，更重要的是確保這兩位公爵能夠跨過血海深仇建立相互合作關係。

    「我還以為閣下是非常看重親情的類型，沒想到會如此輕易把親生兒子捨棄。」

    首先開口的是泰爾加公爵。平常對我的那副畢恭畢敬的態度、以及於議會上四兩撥千斤化解他人質疑舉重若輕的蕭灑都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嚴峻的表情還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態度。

    「犬子站到了人民的對立面。這是他以自身的意志作出的選擇，當然得一力承擔所有後果，怨不得旁人、也不應該因為身份而受到偏愛。」

    「說得真漂亮，閣下為當年的第二王子、如今的陛下舉劍時也是這樣把殺害敵人的行為正當化嗎？」

    泰爾加公爵的話語中開始帶有火藥味，我正打算在場面失控之前制止談話，沒想到德拉可公爵卻直認不諱。

    「確實如此。或者說，雖然我沒有傲慢到將站在當時第一王子那邊的人視為死有餘辜，但是作為替代手段我向自己以及下屬灌輸了『唯有盡快將眼前的敵人斬殺，才能為這個國家重新喚來和平。』若不如此……就無法在那場毫無正義可言的內戰中撐下來。」

   但是也有撐不下去的時候，比方說當年僅兩歲的塞巴托法被扔到自己面前時就崩潰了。似乎想到一塊去，泰爾加公爵神色亦為之黯淡。

    「剛才說話的語氣不太好，我為此道歉。在那場內戰當中，無論哪一方所做的都是一樣，可以說沒有任何人做錯、或者所有人都做錯了。如果為此去譴責閣下，那我也不得不譴責死去的兄長……話雖如此，就算不去追究，我們所失去的並非可以輕易就去原諒。」

    「我到現在仍然無法原諒，也不打算對你提供任何幫助……同時我也覺得，不應該繼續讓這個傷口發膿擴大了。如果任由老一輩的恩怨窒礙着新生代開創未來的道路，那就是在我們的失敗上再添一筆失敗了。」

    德拉可公爵臉色沉痛、以緩慢的動作站起身，像是要背負過去其劍鋒所流的鮮血那樣。見此，泰爾加公爵也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要說和解、合作……對我們兩人而言有點過於困難。直到現在我也會想着如果不是因為你，兄長一家說不定仍然活着。不過，如果是為殿下而效力，我也願意放下這股怨恨……至少，不去拖後腿、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務。至於埋怨與咒罵就躲在窩中自個兒發洩去，別挑起派系成員的情緒就行了。」

    達成共識的兩人從長桌的兩端走到我這裏，非常短促地握了一下手，然後再在我的行政命令上簽字。

    正常情況下，負責制伏並逮捕犯罪嫌疑人的工作就是由王家騎士團負責。而為了應對王家騎士團自身涉嫌犯罪的情況，森密特王國的法律特別註明王室成員可以緊急授權第三方去拘捕涉嫌嚴重違紀的王家騎士團以及其共犯。德拉可公爵以及泰爾加公爵所聯署的正正是根據此法例由我授權暮星環盾去作出大規模搜查及拘捕的行政命令。

    我將這份重要文書妥善收好，然後向兩位公爵低頭。

    「兩位，實在非常感謝。」

    「沒甚麼好感謝的。說實話，我實在不覺得我們老一輩為殿下你們所創造的環境有多美好。殿下年紀輕輕卻終日到處奔波為了國家裏各式各樣的破洞縫補，想必對此也深有體會吧。至少，我們為收拾爛攤子獻上一己之力是應份的。」

    即使德拉可公爵如此歎息，我也並沒有抬起頭。

    「……感謝兩位，無論失敗了多少次碰過多少壁，仍然沒有放棄。正因為你們還有許多人堅持着，才得以將道路延伸至我這裏。哪怕身處在不完美的世界，但是萬幸的是身邊也有許多決心改變世界的同伴。我覺得，在這一點上兩位作為父母、作為派系領袖實在功不可沒。」

    在一陣沉默過後，泰爾加帶着一絲哽咽的嗓音響起。

    「呵呵……聽了殿下一席話，頓時確信過去所走的路絕非枉然。容臣再說一遍，只需殿下一席話，泰爾加公爵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