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索特‧錫塔的視角）

    「怎麼看都跟沙律沒甚麼兩樣……」

    「殿下居然能夠對這坨物體產生食欲？真了不起啊，在我看來說是從臭水溝撈出來的廢棄物比較貼切。」

    好歹給我形容得委婉一點啊，我從眼前的畫布抬起頭盯着絲芬妮‧菲尼克斯。

    「沒辦法，我想把全部的色彩都展現出來、結果各種顏料混在一起就變成這樣了。能請教一下怎樣才能給圖畫中的花海增加一點層次感嗎？」

    「照着實物畫不就行了嗎？」

    「……妳真的完全不適合教人呢。」

    我們兩人一起坐在王宮庭園的涼亭裏、各自在畫布上勾畫出眼前的美麗景象。絲芬妮自不用說，用不到半個小時就已經完成了那幅栩栩如生的畫作、彷彿以神秘的剪刀直接把現實裁剪出來貼在畫布上。

    至於我弄出來的成品則是一團糟。確認了自己沒有藝術天份後，我歎了一口氣把畫筆放下。

    「絲芬妮，直到托莫愛爾王國的事態平息以前，我們大概得停止見面。」

    「為甚麼？」

    「在妳的兄長意圖推翻范諾文公爵被他抓獲以後，王兄就會公開譴責菲尼克斯公爵家、大概還會伴隨着制裁。這種情況下我們還繼續見面就顯得很奇怪，可能會惹起范諾文公爵的疑心。大嫂也得協助王兄處理托莫愛爾王國而忙起來，不能再依賴她使用影潛安排秘密會面或者帶我們遊覽各地了。」

    絲芬妮那頭鉑金色的秀髮隨風微微晃動，從她的臉部表情讀不出她此刻在想甚麼。

    「一定要做到這個地步不可嗎？」

    「如果讓范諾文公爵察覺到王兄打算傾盡全力對付自己，妳那位即將被俘虜的兄長處境就會變得極其危險。所以我們得偽裝成妳兄長的魯莽舉動完全是他自己的獨斷專行、整個森密特王國根本沒有任何人支持菲尼克斯公爵家，如此一來才得以讓范諾文公爵安心把妳的兄長當成籌碼逼迫令尊把克理斯陶公主交出來。而且經濟制裁會對菲尼克斯公爵家的領地造成打擊，這能夠誘使范諾文公爵透過中止托莫愛爾王國與你們領地的貿易以達致雙管齊下地施壓——啊，放心，王兄已經暗中安排大批物資運往菲尼克斯公爵家的領地，你們領民的生活不至於會受太大影響。」

    在我盡力跟絲芬妮解釋王兄的計劃後，她閉上眼輕輕地搖頭。

    「果然，一說到關於政治手腕——權謀術數這類話題，腦子就有點轉不過來。」

    「每個人擅長的事情不一樣而已，就好像我無論如何都畫不好這幅畫那樣。之前妳不是說過，自己能做的就是把人們的祈願紀錄保存下來、好讓這些聲音在有能力將其實現者來到之前不至於被淹沒嗎？」

    「是啊……不管是承載祈願與希望的夢境、抑或是現實裏的慟哭與淚水，我都盡可能以圖畫、歌曲和舞蹈等等的形式把人們的心紀錄下來。為了讓後來的人不至於遺忘，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世界變得更美好。」

    在一邊淡然地述說的同時，絲芬妮一邊翻開她的畫簿、當中有一幅畫作描繪了熊熊燃燒的森林與躺了一地的屍體。這應該就是因為范諾文公爵的陰謀而慘遭屠戮的璃索利弗族，儘管我們兩人都沒有親眼目睹當晚的情景。

    「明明是有紀錄的、人們並非不知道過去發生了甚麼事情，然而相同的錯誤卻被一再犯下。爭奪王位的內戰，不管在我國還是托莫愛爾王國都導致了大量人民、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死亡，而且托莫愛爾王國那邊雙方似乎還無意停止爭鬥。明明同樣的悲劇在過去已經發生了無數次，能看到的卻只有一再重覆的未來。」

    「……我想，無論把過去的歷史與祈願傳承得如何完美，若果沒有像王兄跟大嫂這種願意從過去的錯誤當中學習、追求更美好未來的人存在，重覆着相同錯誤才是人的天性。如果要讓傳承變得有意義，那就得在接棒的人出現之前不斷努力地傳承下去。」

    就像徙蝶一樣，歷經數代幾個族群消亡、也不知道終點在何方，只能相信終有一天能夠抵達應至之地。

    「托莫愛爾王國那邊没有接棒的人實在太可惜了……如今森密特王國能夠這麼繁盛，也多虧殿下對於王位毫無想法，要不然這邊的狀況可能會變得跟托莫愛爾王國一樣糟糕。」

    「作為國王治理國家可不輕鬆啊，我既不像王兄擁有强烈的意志能力又不及他，就這還跑去搶王位也太蠢了。當然，國家的事務我還是會努力跟威伯爾學習的。好歹是個親王，為了多少給王兄幫上忙……還有萬一出了甚麼意外而不能再悠哉下去，我也得具備扛起更多責任的能耐。」

    絲芬妮聞言頷首微笑，靛藍色的眼眸閃閃發亮。

    「殿下這種性子我是很喜歡的。」

    「謝啦，我也覺得和絲芬妮相處起來很舒心。」

    就這麼笑着回應後，我們一同靜靜地看着眼前美麗的庭園。因為實在太自然而成、完全没有刻意為之，過了一會我才意識到這不就是「氣氛不錯」嗎？

    要不透過詢問菲尼克斯家如今對婚約的意向探探口風……不，我跟絲芬妮根本不需要用這種繞圈子的方式交流。不需要特意鼓起勇氣、甚至都不覺得有多少緊張，我就問了出口。

    「如果我們將來結婚，妳的對此怎麽看？」

    「我覺得挺好，没甚麼不合適的。只是……殿下對我的感情，應該不及您的兄長對德拉可千金懷抱的愛意吧？」

    「没錯，對妳並没有喜歡到那種刻骨銘心的程度。我想絲芬妮在這方面也是一樣的吧？」

    老實地承認後，絲芬妮也毫不在意的聳肩。

    「嗯，也許以後會越發喜歡殿下到無法自拔的地步，不過我覺得可能性不大。如果選擇了我，殿下可能就無法體驗何為熾熱的愛情，這樣也没關係嗎？」

    在王兄述說他跟莎朵奈波瀾壯闊的過去時我都會聽得入迷、也為他們現在能夠幸福而由衷感到高興，只是問到自己是否希望經歷同樣的事情……

    「我對那種激烈的感情没甚麼追求啦。對我而言，平穩地度過每一天、閒暇時像這樣來庭園散心就是最大的幸福。」

    「是啊，正如殿下所言，大概悠哉一點的生活更適合我們。而且跟殿下結為夫婦後，偶爾拜託殿下的嫂子帶我們去欣賞遙遠的景觀也是理所當然没有任何不妥的事情吧？」

    「啊原來這才是妳主要目的嗎？」

    打趣地回應後，我們相視而笑好一會，繼而靜默地傾聽微風輕輕吹拂花海。

    「一想到接下來一段時間都無法跟殿下見面，就覺得寂寞起來了。」

    「我也是……之後就去看看王兄的作戰有甚麼能幫上忙的地方，盡快讓這一切結束。待妳的兄長平安回來後，我們再慢慢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