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9 伴君始知虎

    (康迪卡帕‧法佐伊的視角)


    「請殿下稍安毋躁,主人很快就會過來與您會合。王宮那邊情況就跟街上一樣混亂,唯有委屈殿下在此處避過風頭。」


    塔比羅斯‧華爾將軍所率領的部隊宣誓儀式還未完成,一頭體形足以遮天蔽日的漆黑巨龍從天而降。在看到光之箭矢朝着范諾文公爵射去的瞬間,我就被眼前這位自稱是范諾文公爵部下的青年拖進一個奇妙的黑暗空間、然後就來到所屬派系的一名貴族的邸宅裏。


    「我倒不介意,只是……那些人,是從森密特王國過來的吧?他們為甚麼會做這種事?」


    這完全說不通啊?森密特王國與托莫愛爾王國是盟友,不久以前實際掌握大權的恩普利昂‧錫塔殿下還吩咐部下盡心盡力地為失明殘廢的我進行治療、這份恩情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為甚麼他們會毫無預警地攻擊我國?


    「也許這就是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吧。畢竟殿下也沒有窺探別人內心的能力。說不定森密特王國的君主打從一開始就盤算着背叛殿下,又或者是國內抱持不同意見之人所策劃的陰謀。殿下應該還記得不久之前我們才逮捕了一個意圖行刺主人的森密特王國貴族對吧?」


    如果真如他所說,這只是森密特王國一些對本國抱持敵意的貴族其獨斷專行那還好。可是,能夠變身成黑龍的忌子,應該就是恩普利昂殿下的未婚妻、德拉可公爵千金沒錯吧?雖然有關那位的傳聞與謠言滿天飛,唯獨這點我還是挺肯定的。旣然她都已經來了……


    「真可惜啊,還想着說不定能夠成為朋友的說。先是本以為最重視家人的克理斯陶王姐為了奪取王位而下毒行刺王后陛下,然後森密特王國又突然發難……看來我還得多鍛煉自己識人的眼光才行。對了,我還未問你的名字呢。瞧你這副模樣應該跟隨范諾文公爵一段時間了,怎麼我以前對你沒甚麼印象?」


    「小人名叫克羅‧赫特,不過是主人手下負責執行隱密任務的一個小小僕役而已、所以這個賤名殿下過一會忘了也不打緊。殿下跟主人會合以前,您的安全就由在下負責了。」


    在我點頭表示理解後,外頭的騷動引起了我的注意。由於自幼失明到最近才康復,因此我的聽覺一直都比較靈敏。我走到窗邊稍微掀開簾布看向外面,發現有幾名市民正被全身漆黑的野獸追趕。


    「克羅,外面的市民有危險,讓他們躲進來避難。」


    「萬分抱歉,殿下。我的任務是確保您的安全,如今王都此亂狀可能暴露您行蹤的舉動可免則免。」


    「……又不是我自己跑出去把人拉進來,怎麼會暴露行蹤呢?克羅你剛剛不就把我從王宮外的廣場直接弄進這裏嗎?用同樣的手法把人救進來就行了。」


    即使我這麼說,眼前的青年仍然是一副不願意出動的模樣。他是覺得旣然負責護衛我就不想為其他事情分心嗎?


    只是,從幼時開始就失去了父母、雙目失明又無法自力行走的我,非常清楚自己一路以來受到了周圍多大的恩惠才能健康地成長到今天。如果不能成為一個在他人遭遇危難時給予援助的王,那麼我這些年可謂白活了。


    「克羅你不去把那些人救進來,那我就親自出去救人了。」


    「……在下明白了,小人稍微離開一會。」


    拋下這麼一句後,克羅就進入影子消失不見、沒過一會就帶着外面的平民重新出現在我面前。真是的,明明是如此簡單的事情,乾脆點答應下來不就好啦?看來克羅這人個性有點死板,不怎麼曉得變通。


    「康、康迪卡帕殿下……」


    「已經沒事了,你們在這裏很安全。告訴我外頭到底都發生了甚麼吧?」


    我溫言地安撫眼前害怕得瑟瑟發抖的市民,向他們詢問王都現時的狀況。眼前的市民正欲開口,就被克羅揮手打斷。


    「殿下,無法排除這群人並非偽裝成平民的刺客這個可能性,為安全起見還是讓他們待在別室吧。」


    「不不,就假設有人真的打算暗殺我好了,他們又怎麼知道克羅你會把我帶到這裏而且還在如此短時間裏派人到附近演戲啊?行了,我稍微坐遠一點總該可以了吧。不好意思,我的護衛有點神經質,你們繼續說吧。」


    作為妥協我拉開了跟這些平民的距離後,他們總算能告訴我希望知道的情報了。


    「是,報告殿下。王都毫無預兆的突然就被一群怪物佔領、所有人都只能拚命逃跑。我、我還看到了有些怪物,是由衛兵變身而成的!完全搞不懂發生了甚麼事……」


    森密特王國居然還擁有這麼可怕的法術、能夠把人變成怪物嗎?可是在如此短時間裏他們是怎麼對整個王都的衛兵下手的?得掌握多一點關於他們的動向才行。


    「你們有看到森密特王國的部隊嗎?他們來到王都以後是不是開始攻擊衛兵和人民了?」


    「那、那個,他們好像被克理斯陶公主殿下帶領着與那些怪物戰鬥,沒看到有人被他們攻擊……不過小人當時隔得比較遠又顧着逃命,所以也不是看得很清楚……」


    嗯?怎麼回事?明明是他們把衛兵變成怪物,之後放任牠們摧毀王都就行了,為甚麼還要跟牠們戰鬥?這不是在浪費氣力嗎?正當我思索當下,克羅又開口了。


    「這麼說來,你們也有變身成怪物襲擊殿下的可能。我不能冒着殿下受傷的風險讓你們繼續待在這裏,趕緊跟我到別室去。」


    「等等克羅,我都已經坐到這麼遠了,他們哪怕真的發難我們也有足夠時間應對吧?真是的,從剛才開始你就……」


    然後我就想起來了,在最近舉辦的幾次宣誓典禮上,范諾文公爵都堅持要把一些黑色的不明物質塗到士兵臉上。這個奇怪的儀式不管是我還是別人都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任何前例。


    「……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阻止我與外界聯繫、不讓我知曉外面的真實情形。」


    「殿下這是在說甚麼話?小人不過是把殿下的安危放在首位考慮而已。」


    本來我已經對克羅產生了些許親切感,此刻面無表情地冷靜回答的模樣居然變得有點可怕。我緊握拳頭,一邊祈禱這一切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一邊顫聲發問。


    「把諾恩維多王后一派的軍人變成無差別襲擊人民的怪物,這也是為我的安全着想嗎?」


    「殿下,這很明顯就是森密特王國的妖術造成,並非我們所為。再說,諾恩維多王后一派的走狗都是些一找到機會就背叛的貨色,殿下用不着在意他們的死活——」


    「為甚麼你能這麼篤定只有諾恩維多王后一派受到這『妖術』的影響?如果克羅真的在之前對此事毫不知情,你不是應該回答自己也不清楚王都裏有多少人被變成怪物嗎?」


    「……」


    不明所以的平民一臉緊張地交替看着我和克羅,然而此刻我已經無暇顧及他們了。撐過無數艱苦日子的心靈最大支柱、十多年來一直當成親生父親般景仰的存在居然做出此等天理不容的事情,如同要把身體撕裂的這股痛苦與怒火徹底爆發。


    「甚麼叫『不用在意他們的死活』啊?!舉辦宣誓典禮,就是意味着我不計前嫌、把內戰時發生的一切放下,真誠地接納他們成為自己的部下、共同保護托莫愛爾王國啊!!!!你們、你們卻利用這個典禮,踐踏我的一片真心、對我的臣民下此毒手——」


    我完全看不清克羅的動作,腹部就突然感到一陣劇痛。在失去意識前,我聽到了旁邊的平民發出慘叫聲,以及這位護衛的低喃。


    「真是的,你以為主人就很喜歡使用這種手段嗎?連這是在緊急情況下爭取時間逃亡的手段都不明白,不知感恩的小屁孩。把你捧上儲君之位就變得囂張起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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