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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弥儿其实已经忘了最开始为什么会和汉斯玩在一起了。

可能是因为两家离得近？可能是因为汉斯这个小孩没有其他男生那么张牙舞爪，见到自己就喜欢捉弄——当时自己用了很多办法才让他们消停下来。

也可能是某天下午里克神父带着汉斯敲响了她家的门，让她照顾点对方。

总之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和当上汉斯朋友的了，她相信对方应该也记不起来了。

因为这对他们来说也已经成了不重要的事情，至少现在看来没有什么值得提起的必要。

现在爱弥儿能坦率承认，她最开始的时候是很享受随时有一个同龄小孩跟在自己后面的那种感觉的，那种能随时得到人关注对方又能懂事地保持距离的感觉对一个自认为各方面都有优点的小孩来讲很重要。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汉斯就不再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后面了。

「没想到汉斯这么快就能让我兑现之前的话了。」

听到自己这话，前方那瞳孔涣散的白色松树一样的家伙才仿佛被自己点醒了一样，有了点自我意识：「现在流程到哪一步了？打架前放狠话？」

就像今天这样，原本处事多少有些畏缩的汉斯从某一天起就开始变得……，爱弥儿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给他的转变作总结，但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的转变让爱弥儿花了很长一段时间适应。

在那段时间里爱弥儿反而成了患得患失的一方，汉斯的突然独立给自己带来的刺激不单是失去了一个跟班之后的失落，更多的还有困惑。对方行事时所表现出的无关好坏的目的性，让人在很多时候都无法忽视他，当时的爱弥儿还不能理解其中的缘由，只是多少有一种感觉——汉斯在某个方面已经远远地把自己甩在了后面。当时的自己花了不少时间才最终承认了这件事，并且直到离开村子，她都在努力地追赶这段距离。

可在去到王都接触了更多的人和事之后，她又觉得自己的目标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围在她身边的成年人同样给她一种汉斯身上散发出的感觉，甚至或多或少都要比汉斯要更加强烈，这让还没融入那个城市的她认为汉斯所展现的不过是走向成熟的普遍标志，也许自己过个几年也会变成他们那副模样，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可是与那群人相处越久，她越发察觉，和这样封闭而自我的人相处中是完全不可能捕捉到在村子里时那种感觉的。

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有目的，无时无刻不在想把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施加在其他人，尤其是在自己这个圣者头上。似乎只要自己对他们的提议点头，他们的言语和行为就会成为整个教会里的真理并能以此击败对手。

这让爱弥儿感到厌恶。不过好在自己并非没有收获，至少爱弥儿在他们的这种拉锯中快速地成长起来，她逐渐学会了刨开对方言语看到对方更深层的东西。

然后自己就回来看到汉斯依然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

现在看来，他确实和王都那群人有所不同，相比那些人，汉斯虽然很多时候也都沉浸在自我当中，但从他的微表情可以看出，他大部分的思考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可能自己过了两分钟都会忘掉他刚才在想什么，而他也并没有把那些转瞬即逝的想法拿出来分与旁人的打算。这种一味观察周围的事物却极少拿出什么东西来施加在旁人身上的态度和那群人恰恰相反。虽然听起来有些猥琐就是了。

想到这，爱弥儿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开始吧，汉斯。」

「……爱弥儿，虽然我不知道你刚才脑子想的什么，但在一个沙坑里摆出一副得到升华的表情里没有你想的那么酷。」

「你话太多了！」

说话间爱弥儿的身体就冲了出去。

爱弥儿在王都学到的不单有为人处世的道理，还有很多为真正搏杀设计的技术，不如说这才是那些人真正想要教会她的，因为圣者的身份，她的今后短则几年长则一辈子都要花在所谓的圣途巡礼上，去解决魔物和魔力给这个世界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在这件事上，想必自己对面那个人是不会帮忙的，他最怕麻烦，而且因为单薄的魔力量有拒绝的理由。

这是汉斯的一贯作风，这种省力的行事作风甚至延续到了这场对抗上，对于爱弥儿轰过来的拳头，他只是抬手借势把其中的虚招打偏，如果是力道太强的冲拳他就会小小地往两边移动两步来避开接触，这种消极的态度很明显无法让他在战斗中获得优势，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爱弥儿很快就能压制对方，不过唯一的问题是汉斯居然准确地判断出了爱弥儿招式里的虚实并给出了应对。

「……嗯，这就是凯尔小姐说的圣导派搏击术，用扭力带动身体发力，但感觉和她比起来，你还是差了一点。不过我不会体术，说不出来细节。」

评价了这么一句之后，爱弥儿直接一腿扫了过来，很明显是实招，这一下也让汉斯没办法继续近身审视爱弥儿的动作，直接和爱弥儿拉开距离。

相互远离后两人又回到了警戒的状态，但汉斯的嘴巴依然没有停下来：「如果这个距离刚好可以用真言术，可惜我体内的圣息太少，没办法和别人共鸣，真言术对我的控制力不高。」

也不知道汉斯到底是在嗤笑还是真的在认真给爱弥儿分析，反正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元素球。」

这一点爱弥儿也清楚，所以作为另一个选择，她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两圈，几团光球就从中飞了出来，拖着颜色各异的尾焰冲向了汉斯。

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是作为接招方的汉斯依然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左手伸向真正要命中自己的时候才向前一抓，构成法球的元素则像是被分割了一样从他的手指缝隙流出，化作几缕烟雾消失了。

轻松瓦解了爱弥儿的小魔法，汉斯这次甚至直接做了一个判断：「魔法的操控就完全不如我了，你学习不够刻苦啊，爱弥儿。」

听到这话后爱弥儿嘴角忍不住一抽，就直接冲了过来，前面的试探结束，这一次她的拳上带着魔力。

就像在呼应爱弥儿越来越猛烈的攻势一样，汉斯的语速也越来越快，「爱弥儿，我觉得一场对抗，不管动不动手，最重要的都不是力气。」

说到这，再一次挡住爱弥儿一击之后，他甚至双手一摊，把自己正前方的防御完全打开了，很明显这是一种用来调动魔力的仪式，在他双手的白手套和额头上同时浮现出了三处魔纹。

而感应到周围空气向汉斯聚集后，爱弥儿则毫不犹豫地借着一次魔力爆破离开了汉斯身边。

「是一种开放的心态，人类不管再厉害也是一种社会动物，理解别人的感受和想法是很重要的。」说到这，汉斯又补充道：「至少你要有理解对方的态度，这样的话，至少你在打架的时候能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把要害露出来。」

看到爱弥儿小跳远离了自己，汉斯也有些遗憾，「所以爱弥儿现在你还不行，当你脑子里只有自己的输赢的时候那对抗只有两种结果。」

汉斯唯一露在外面的脸和手很快就出现了变化，一些深蓝色和紫色的纹路出现在了他的皮肤表面，像一种脉冲一样在汉斯的身上时隐时现。

「魔力刻纹？」

这个东西爱弥儿并不陌生，这是一种几乎已经被抛弃了的魔导技术，用刻蚀在身体内的魔力管网储存魔力和展现法阵，优点是速度和爆发力，缺点则是雕刻上去的法阵形制单一容易被熟悉的人针对，同时对人体有损害。

「没错，很帅吧，为了折腾出这些纹路我花了不少时间。」

看着，爱弥儿也有些奇怪，照理说汉斯是是不会在自己身上实践这种会带来痛苦的改造，「汉斯你不痛吗？」

「为什么会痛？」

稍微迟疑了一下后，汉斯又继续给众人展示道：「看，这些纹路还能变化。」

为了回应汉斯的那种激动，他周身的纹路也很快地就完成了变化，而在感应到变阵完成后，他朝着爱弥儿打了个响指。

「爆破。」

一瞬间爱弥儿的脚下就出现了一个圆阵。

「太帅了，我说不定也算魔导天才。」

一场临时对战训练进行到这个地步克里斯已经满脸黑线了。接下自己提议的那个小鬼敢对着圣者爆破也就算了，还直接在自己面前秀他那一身足够蹲大牢的人体实验道具。

这些小孩看不出来不代表克里斯看不出来，那紧贴其皮肤上的东西叫外刻纹，是用来代替魔力刻纹的造物，很早就被法律禁止制作了。

原因一是不人道，魔力和智慧生灵的苦难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魔力造物最快的制作方式就是压榨同类的苦难，二个是容易污染自身。

这小孩就当着自己的面把它给露出来，克里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刻纹本身是由痛苦所产生的魔力结晶编织而成，和活体血肉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汉斯这小子似乎唯恐大家不知道他的古怪癖好，选择如此贴身的造型，他身上那层外刻纹在不了解的人眼里已经可以说是反社会了。

克里斯只可惜单凭这件外刻纹可能没法把汉斯送进牢里，一个还算有些心机的小孩肯定有清晰的来源。虽然法律不让生产，但单独持有却不被认为违法，因为它的负面作用也不算很强的那一类，国内甚至还因为这一禁制令，导致不少制作精良的外刻纹被炒至天价。不如说这小孩把这玩意拿出来更可能就是在挑衅自己。

就在克里斯越想拳头越紧的时候，汉斯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看着圣者在沙地里不断跳跃躲避自己的法阵，他内心里没来由的有了一点施虐愉悦，以后等这群小孩干掉了魔王自己就有得吹了。

「你看吧，爱弥儿，这就是只关注自身胜负带来的问题。在我凝聚刻纹的时候你如果果断点我确实就只有认输了。」

跑了这么久爱弥儿也看出来了，汉斯制造的爆炸并非来源于魔法，而是通过让魔法回路短路制造出来的不可控爆炸。

这种思路对其他人来讲有点诡异，刻印魔法回路只能近身制作，即便是延迟性的回路一旦在刻印时出现问题也会即刻反噬，根本不可能像这样利用回路短路，这应该就是汉斯的能力了。

有一点汉斯说得不错，爱弥儿也意识到自己确实在这场对战中过分求稳，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导致的，但因为自己的保守，目前局势的节奏确实落入了汉斯的掌握。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目前为止的追逐虽然看上去激烈，但她的体能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消耗，她还有足够的时间陪汉斯玩这小游戏并在这之中找到破局点。

而汉斯似乎也看出来了爱弥儿在逐渐冷静，于是他两手一拍又开始了下一步动作：「爱弥儿，经过这几个月的练习，我其实对魔咒也略有心得。」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两手伸向正前方：「智灵之母与百蛰之父，污垢的化身与生命之源，我渴求你的存在，祈求你在此降临。」按理说一个辅助施法的魔咒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汉斯说完这句之后感觉还不是不太满意，稍微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越多越好。」

这句非制式的咒语让魔咒本身变得不可控起来，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一团污泥就在练习场的正上方蔓生了出来，它一滴也没有朝地面落下，而是沿着一些奇怪的轨道不断地向外生长，随着一部分中央图形的完成，爱弥儿也明白了这可能是之前爆破的升级版，不过还没等她找出破解方法，一道破空声直接从不远处飞了过来斩向了法阵正中，那团污泥直接因此被斩回了虚界。

待到那团污泥彻底消失，不远处的裁判才有些无语地说道：「你小子是真觉得我的薪水太多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