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蓝白色的月光清冷，从窗户悠哉悠哉地散步进来，也顺道和缓了刻尔的内心。

黑暗的室内没有点亮油灯，任凭在人间散步的月亮尽情将它的光芒洒进人们的眼睛里。月光顺着瞳孔，悄悄照亮了刻尔的心底。在昏迷前的愤怒、焦躁、悲伤等情绪好像都消失不见了一样，凉爽的夜风渐渐渗入了刻尔的身体里面。

法莲背靠在一旁的墙上，刻尔清醒后她只问候了一句，自此便不再说话了。

圣女大人？啊，她站在暗处，有点远，我看不清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应该有很多话要和我说。我不一定会猜中说话内容，不过直觉告诉我圣女大人总不可能是来担心我的身体的。

刚踏上旅途的时候，法莲是个对刻尔很温柔的人。自从凯伊加入了半年之后，法莲对刻尔的态度就明显冷淡了不少。从那时起，法莲就开始喜欢上凯伊了吧。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拳头明明和以前一样，但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弱小？这个样子还能带领大家战胜魔王吗？

分身刻尔直到死都想不到，自己的本体已经在其他地方开始新生活了吧。而对本体而言，分身的性格变化出乎意料。分身刻尔的这种性格，大概就是刻尔突然真正变弱就会是这样。

果然，钱和力量对男人很重要。有没有这两样东西，会令一个男人产生巨大的变化。

「呃，圣女大人，你找我有事吗？我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失去的血液需要一段时间保养而已。」

法莲的治愈术并不是万能的。她能够治好所有伤口，但副作用就是令患者的身体虚脱无力，刻尔的怒火也是因为身体的这种客观条件而被浇灭的吧。

「刻尔，刚才真的很对不起，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凯伊一定会被你杀死的吧。他是国王的堂弟，这种时候可不能死在威斯瓦兹这里。」

「我懂的，圣女大人。但我时候可是会狠狠报复他的哦？圣女大人不至于连这个都不允许吧？」

刻尔稍稍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而法莲则是隔了一段时间才回话。

「四年了。已经足足四年了，刻尔。我和你、卡洛尔踏上旅途已经有四年了。」

「嗯，真的很怀念啊。四年前，圣女大人来到我村子里的时候。」

「我不怀念。我甚至憎恨与你的相遇。」

圣女大人恨我？我不信。圣女大人从来没有恨过我，我可以确定。这四年来的日日夜夜不是虚假的，在与圣女大人的相处中，我的确是感受到了彼此间的羁绊。

白天和小队成员们一起战斗，而在晚上，圣女大人偶尔会教我读书写字。当然卡洛尔也会跟着一起学，玛德琳姐姐会一起教，那段相濡以沫的日子里不可能会产生憎恨。

「如果你想恨我，那就恨我吧。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恨我，但勇者温柔、强大、纯粹，是拯救所有人的存在。这个不就是圣女大人教给我的吗？」

刻尔露出了笑容，虽然看起来有点苦涩，有点令人心疼。

「圣女、圣女、圣女！刻尔，我在你眼中就只是个圣女吗？我到底做了什么，你从来都不愿意叫我的名字？这四年来，你叫我名字的次数寥寥无几，你讨厌我吗？你厌烦我吗？你只觉得我是个无趣的女人对不对？你只觉得我是个会逼你学习的无聊女人！」

法莲从房间的阴影处冲出来，与刻尔共同沐浴在窗外的月光下。

没被月光找到的地方，可以隐藏丑陋。

但被月光抓到的孩子，就只能接受现实的审判。

鸟儿在法莲头上安家，那里有个鸟窝——不，那是乱蓬蓬的头发。

瘟疫的红斑在皮肤上蔓延——不，那是与人争吵、打闹后留下的红印子。

有一张难看的人像画作挂在刻尔身旁——不，那是法莲哽咽着哭泣的脸。

泪珠一串串地从空中落下，它们反射着月光，好像一小串破碎的玻璃。

啊啊，圣女大人哭起来也好漂亮啊。脸上稍微有些红肿，圣女大人该不会是为了凯伊而和卡洛尔和玛德琳姐姐打了一架吧。

毕竟她们都喜欢凯伊，但貌似她们不知道凯伊分别和她们三人一起交往。如果三个人真的同时和凯伊交往的话，凯伊会同时娶她们三个吗？

刻尔脑中想着一些无所谓的事情。

对法莲问题的答案，刻尔早就得出来了。

「圣女大人。您是圣女，我是勇者。我不是勇者的时候，就只能是个农民，但您不是圣女后，应该还是个贵族吧？毕竟在队伍里，就只有你和凯伊是蓝色眼睛的了。」

蓝色眼睛，是艾尔斯王国贵族血统的证明。虽然也有少部分取得军工的绿眼平民能成为贵族，但那只是少数。

「……我们都是出生入死的伙伴不是吗？为什么要有这种区别呢？」

「圣女大人，如果没有魔族入侵的话，我甚至一辈子都没法看到你的脸哦。」

话音未落，法莲的手被刻尔抓住了。她的手一直在颤抖，她的眼睛里全都是怒气。

刚才那瞬间，法莲的巴掌扇向刻尔的脸，被刻尔阻止了。

「贵族和平民是没有区别的。这四年来我不是一直在教导你吗？语言文字、人文历史，难道还不足以让你摒除这些观念吗？」

看着法莲这张憔悴悲伤的脸，刻尔斟酌再三，说出了本来不该说的话。

「是啊。原本我是打算打败魔王后向你求婚的，法莲。」

到了那个时候，是不是真的会向法莲求婚呢？刻尔并不知道，也不清楚。但据刻尔所知，法莲是最晚和凯伊交往的人，刻尔对法莲的这份情感并不是骗人的吧。

「诶？」

是的，那时候，玛德琳和卡洛尔都投入了凯伊的怀抱，刻尔本来打算打完这场战争就去追求法莲。

「但无论是你、卡洛尔，还是玛德琳，最后不还是选择了身为贵族的凯伊吗？」

「我混乱了，我真的混乱了。到底卡洛尔和玛德琳是什么时候和凯伊在一起的？她们俩个不是一直喜欢你的吗？」

「事实正如你所看到的。实际上她们都喜欢上了凯伊。」

刻尔一脸平静地诉说着，那是他刻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伤心。

「真的。任何人都能看出来她们是喜欢你的吧。而且为什么她们又和凯伊发生了关系？」

「……圣女大人，你问凯伊和她们怎样，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况啊……而且问同伴的这些事情挺尴尬的。」

「不对，我明明是看到你和她们在一起的，不可能是凯伊。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你选择了她们两个，我才会接受凯伊的。」

法莲稍稍恢复了冷静，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她不可能会记错这么重要的事情。

「不不不，圣女大人，无论如何你都要面对现实吧。」

我又什么时候和她们在一起了？圣女大人不仅语无伦次，还悲伤到修改了自己的记忆吗？

「我好几次亲眼看到你和一脸潮红的那俩人从树林里回来的。」

法莲的语气充满了确信。

她说的也是事实。

不过是缺乏了真相的事实。

「圣女大人……我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吧，而是先后有一小段时间或者是距离的。」

「所以呢？」

「而且按照你的说法，凯伊不也是一起回来的吗？」

「啊。」

法莲愣住了。她的记忆里，是有着凯伊的身影，但过于关注刻尔和另外两名同伴的法莲，直接将凯伊的身影忽略了。

「……这件事情太尴尬了，你别跟其他人说是我告诉你的……」

在这方面，自己没有过经验，却和女孩子讨论其他人的事情，如同是用半透明的网袋套头然后去风俗街一样。

如果大胆大方地去，那就是堂堂正正。

如果是遮住脸才去，那就是偷鸡摸狗。

那么刻尔选择的是什么态度呢？

他看着窗外的月亮，刻意不看谈话对象的脸，做作地诉说着凯伊和其他小队成员的事情。

实际上和她们搞在一起的是凯伊，刻尔只是偶尔遇到会看护一下而已。

在这个充斥着魔兽、兽人、魔族的战争前线，两个勇者裸体相拥，因出其不意被敌人杀死也太搞笑了。因此刻尔在碰上恰巧的时候会看护一下。

「……」

「实际上是这种情况，真希望他们能够挑选一下时间和场合。」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这种事情应该由本人来说的吧。他们都决定保密了，我这个『外人』不应该插手不是吗？」

「我怎么想得到！她们会和凯伊在一起！卡洛尔和你有十几年的交情，怎么结果会是这样！刻尔，你总是在一旁冷眼旁观！你一直当我们是『外人』吗！」

「……」

「原来，你这一年的奇怪态度是这个。有时候会刻意和卡洛尔、玛德琳她们保持距离，就是因为你知道她们和凯伊在一起了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一个崩溃的女人在刻尔面前小声啜泣着。

刻尔保持着一个凝固的表情，他似乎想抱抱法莲，但在思索后将手缩了回去。

「现在，我的确是外人了。凯伊会给你们幸福的。」

月光将室内的所有东西都包容在内，可惜男人的悲伤和女人的悔恨得不到任何事物的包容。

一切的一切，只有当事人能够承担。

人类应该吃下自己种下的苦果，这是唯一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