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马车缓缓前进，车轮子在草地上划出了柔软的轨迹。

上午的阳光女神拥抱着这片巨大的乔木森林，让刚才发生的巨人屠杀事件像是没有发生过的一样。

刻尔的马车上坐着三个人，刻尔在左边，牛肉面在中间，爱莎在右边。三人都不发一语，普通的旅行伙伴说的就是这种吧，毕竟旅途漫长，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着说不完的话。

起码刻尔是觉得挺舒适的，刚好度过了夏季，天气也没那么热了。虽然爱莎是个麻烦的女人，但只要她不说话那就还可以接受。

牛肉面默默地看着爱莎的侧脸，她比爱莎矮上一些，抬眼扬眉的样子像个在看姐姐的妹妹。只不过牛肉面那目不转睛的样子有点渗人。

爱莎也对牛肉面的直视予以回敬，只不过她看着看着牛肉面的脸，就突然间笑出了声。

「脸有点脏哦。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呢？是很远的地方吧，辛苦了。」

挽起自己的衣服下摆，爱莎一手搂着牛肉面的肩膀，一手擦着她的脸。

经过了长途的旅行，刻尔和牛肉面身上都挺脏的。特别是两人还经常野炊，粉黑粉黑的炭火东一块西一块的。刻尔自己本人军旅出身就不讲究边幅，更别说牛肉面这个自小没父母照看的少女了。

牛肉面惬意地昂起下巴，让爱莎充分擦拭自己的脖颈和脸颊，像一只眯起眼睛的小猫。

刻尔一边驾车一边偶尔会瞄两眼身旁两人的情况。

好看的女孩子果然令人赏心悦目。焦黄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些许淡淡的红褐色点缀其中，爱莎长发及肩，那是年轻女孩子特有的青春气息。虽然刚才爱莎发怒的样子有点可怕，但想起杰顿被踢飞的狼狈样，刻尔差点就当场笑了出来。

如果不是爱莎那句「我讨厌男人！」，刻尔有一种想和她称兄道弟的冲动。

刚才她说她是这里的巫女……应该是本地人吧？先问一下那些巨人是怎么回事吧。艾尔斯王国可没有什么巨人，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庞然大物。

如果是满状态的我，还能对那群巨人视而不见，但现在还是小心一点吧。了解当地的情况也是旅行时必要的工作。

「爱莎，你是这里的人吗？刚才那些巨人是怎么回事？」

「……」

爱莎轻轻地瞟了一眼刻尔，仍然把注意力放在牛肉面的身上。

见她没有回答，刻尔也觉得无所谓。

刻尔对于真正应该生气的事情，会很容易发火，但对于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他反而不容易动怒。

反正爱莎会带刻尔他们找到莉莉，其余的东西都很无所谓。

爱莎偶尔会伸出略显粗糙的手指来指引方向，那手明显是劳动人民的手，和刻尔是同一类人。

经过了一段时间，太阳逐渐来到人们的头顶，那直射的阳光逐渐被树林那厚重的树冠挡住了，形成了正午反而会比其他时间更加阴暗的奇观。

「哈哈……哈啊哈哈……」

爱莎不知为何轻笑了起来，笑得断断续续的，但又保持着微妙不大的声音，听起来反倒像是呻吟。

奇怪的女人。

刻尔在静默中作出评价。刻尔自认为自己是个大人了，应当包容周围人的一些奇怪言行。

但牛肉面作为一个单纯的孩子总会对奇怪的事情产生好奇心。

「爱莎爱莎，笑了？」

「哈哈，啊哈哈……对了，两位旅行者，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牛肉面，他是刻尔！」

「没错，顺带一提，我们两个是一起出来旅行的兄妹。」

刻尔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为了避免出现一些麻烦的误会，刻尔随口就扯了个谎。上次就是被杰顿抓住「单身男人带着少女旅行」这一点打了一架。

但仔细想想杰顿也是带着两个女孩子旅行的，真搞不懂那个家伙。

牛肉面楞了一下，旋即开心地高举双手。

「嗯！兄妹！」

「兄妹？你们两个？黑眼黑发的妹妹？和绿色眼睛的哥哥？」

「我们同父异母。」

「同父异母！」

两人一唱一和的，同时带着灿烂般的微笑面向爱莎，给这片阴暗的森林里带来了些许阳光。

「停下来。我有事要告诉你们。」

随后，爱莎跳下了停止的马车，向不远处的一个小个头巨人走去。看来她是特地挑了这个有小巨人出没的地方。

巨人在这片森林里不是常见的存在，刻尔在今天才第二次看到巨人。

那个巨人并不如黎明时出现的那些那么巨大，他的身高只有两米左右，比刻尔才高出一个头。但从他身上的那些兽皮和脚大头小的特征来看，那的确是一个巨人。

巨人右手握着一根大木槌，正愣愣地看着跑到他身边的爱莎。

爱莎对那个巨人破口大骂，从天文骂到地理，从菜市场骂到王国王都，从太阳骂到月亮——刻尔在听到这些话之前，绝对没法想象人竟然能够说出这么恶毒的话语。

「……牛肉面，你可不能学她啊。」

「学她！」

「不许学！」

「哦！」

刻尔严肃地警告牛肉面不要向爱莎学习，但牛肉面只是咧嘴傻笑，看来她觉得爱莎说的话很有趣。

看着开朗表情的牛肉面，刻尔的嘴角也舒缓了很多，脸上浮现出父亲一般的欣慰笑容。

这时，令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巨人举起手中的木槌，朝爱莎的脑袋砸了下去，但爱莎的头颅没有碎裂，反而是那木槌凭空化作了碎屑，成为了空气中的一缕灰烬。

只见那巨人看着空空的手里，朝爱莎怒吼了一声，便生气地走开，前往森林深处消失了。

「……令人吃惊，这是什么有意思的戏法。」

刻尔敬佩地看着爱莎，即使是刻尔，都不敢面不改色、手无寸铁地去面对巨人的木槌。更别提爱莎当时一动不动，完全是一副要用肉身接槌的样子。

结果就是木槌在接触到爱莎的身体之前，就已经消失了。

牛肉面在一旁吃惊地拍着手。

说实话，在爱莎骂那个巨人的时候，刻尔已经把剑拿在手里，牛肉面随时准备念咒拉弓了。

回到马车上，爱莎一屁股坐到牛肉面身旁，咧嘴笑了。

「欢迎来到巨人的城市，奥托城。我是巨人巫女，爱莎·施普雷特。这个城里，有着保护我的魔法，只要我还在城内，任何巨人的攻击都无法伤害我。所以说，早上巨人攻击我的时候，是完全没有危险的，但还是要谢谢你们救了我。」

「不用谢，我们也看到了有趣的东西。是吧，牛肉面。」

「铠甲的男人被踢飞了，哈哈。」

刻尔和牛肉面相视一笑。

「你们认识那个男人吗？那个随便扑倒别人的男人。」

「我们之间有点过节，他和我打了一架。」

「……我知道他也是在救我，但被男人抱着还是觉得心里一阵恶寒。」

爱莎抱着自己的双肩，仿佛是要依靠自己那细弱的手臂保护自己。

「因为你讨厌男人？」

「……嗯……与其说是讨厌……还是害怕？」

「那我还谢谢你帮我带路了，我欠你个人情。」

「不，是我还你的人情。你是第一个在奥托城这样救我的人。你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旅行者吧，知道我是巫女的本地人，是不会去管巨人对我动手的事情的。」

「你是真的知道那个叫『莉莉』的工匠吗？看你讨厌杰顿那家伙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上我的马车是为了摆脱他呢。」

「……当然知道了……精灵自诩为高贵的种族，当工匠干活的精灵我只知道莉莉一个。她在这个城里还挺有名的，是个怪人……不，是个很怪的精灵。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不喜欢随便碰别人身体的男人。」

刻尔注意到，爱莎的眼神变得暗淡了，那是在提到莉莉的时候。

「那是杰顿想要救你。虽然有我出手就没那家伙出场的必要了。」

「啊——啊！你不要说了，我烦躁死了。想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那的确是好意，我觉得很恶心的好意！」

爱莎使劲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来回挠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在抓虱子呢。她左摇右晃，前后抖动，不过无论再怎么摇，都无法抹去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刻尔重新驾起马车，向目的地——武器工匠莉莉的家里前进。

现在爱莎没有刚才的那么冷淡，多多少少能够闲聊一些普通的事情。

路上的氛围变得好起来，最后自称是巨人巫女的爱莎，在莉莉家附近与刻尔告别了。

分开之前，爱莎眯起眼睛笑了笑。

虽然笑容十分勉强，但能够感受到她为了挤出这个笑容所做的努力。

那时候，爱莎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作为离别赠言。

「你说那个男人是帅哥，但你长得也挺好看的啊。」

接着，爱莎便急匆匆地下车离开了，留下没搞清楚状况的刻尔，与对事件漠不关心的牛肉面。

在敲响莉莉家门的前一刻，刻尔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问到为什么巨人会住在奥托城的这片森林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