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话 命运的一瞥

正式进入秋天,现在已经不是初秋。

克洛伊现在非常烦恼。

按照她的计划,现在应该是进入了革命的重头戏,应该好好把握住秋天的这三个月时间推进革命进度。

混乱之地的西南部,以弗吉斯小镇为中心,联合超过十个地方小镇、城市的兵力,向某个物资中转大城进攻,推翻大城市的剥削。

混乱之地一共有四个物资中转城市,正西边的是巨人之城奥托城,正南边的是人类之城希耶城。整个混乱之地的所有物资,都会先到四大中转城市中集中清点,再统一由幻岚王都的执政官运往王都。

那么这些大城市们,会仅甘心做一个中转城市吗?在物资的清点和聚集中,这些城市会老老实实地将所有物资交给执政官吗?

这些城市的贵族们,他们那些油光水滑的大肚子,并非是靠本城的居民们喂饱的。

整个混乱之地对幻岚王都的强制朝贡都颇有微词,但也存在很多人是依靠幻岚王都的强制征收获取利益。许多大城市的贵族会对物资予以克扣,然后上报虚假的事实给执政官们,执政官就会沟通执法官,让执法官去踏平那些「朝贡不足」的地方。

所以,中转城市之外的地方,只能向城市输送超过朝贡量的物资,以喂饱那些大城市的贵族。

大量的物资,不仅仅会让贵族喂饱,也能惠及到大城市里的平民。只要在贵族的嘴里漏出一点点,那对于城市平民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因此,即使同样是平民,大城市的平民和小地方的平民是不一样的。

克洛伊领导的月影一族,在来到弗吉斯小镇前,就已经通过四处流浪见过了许许多多的有志之士,并和他们取得联络,口头上形成了统一战线。

这些人都是不满于大城市剥削的一群人,他们对当地的镇长、领主统治早有不满。

后来,在克洛伊在弗吉斯小镇的革命发动成功,她立马派出月影一族的人带着资金和人手帮助其他地方发动政变。

在同样被剥削的大前提下,所有革命活动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因为有很多平民帮助各地的革命家。

接下来,克洛伊按照自己的计划向各地的领导者们发出征集邀请,寻求组成进攻大城市统一战线。

目标是人类之城,希耶城。

但这时候,各地的革命家们在取得当地的最高领导权后,却开始装聋作哑,对克洛伊的征集邀请不当一回事。

克洛伊认为这群人应该是满足于那小小的权力,不再愿意拼命冒险了。

太软弱了。只是成功了一小部分就满足了吗?农村被镇子领导,镇子被城市剥削,城市被更大的城市指手画脚,这统统都源自于权力的金字塔式架构。

单单只是当个镇长、城主、领主怎么可能安心呢?所谓的贵族和官员,也不过是更大贵族、更大官员的奴隶。

这些人目光太过短浅了,太软弱了。

偏偏这时候这么忙,我没办法亲自出马和那些人面谈。

克洛伊看着办公桌上叠得像山一样高的文件,叹息的空气从疲倦的胸腔中缓缓呼出。

「早知道那天和牛肉面一起跑掉好了。流浪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刻尔那家伙令人很有安全感不是吗?一个看似普通的,但又十分靠谱的男人。」

当然这只是开玩笑,这么长时间以来,克洛伊身边适龄的年轻男子就只有刻尔了。月影一族里的人要么是瓦纳那种异种族,要么就是年龄较大的长辈。

克洛伊看向窗外,秋天的天空既高又远。

那是勇者持剑飞向的天空,而自己只能透过小小的窗户观赏着高远的天空。

但我不可能抛下巴雷特和月影一族的人们不管。

即使是为了族人着想,我也必须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

因为没有权力的话,就很难保护重要的人。

「看来……只能等莉莉的『月之书』送过来了。」

克洛伊不知道的是,已经制作完毕的月之书在刻尔的手上。

太阳历33年秋,幻岚王都的朝贡工作进行得热火朝天。

跟之前的夏末一样,大量的马车涌入奥托城,那些马车在路上排成了一条条的集中线,所有线条都指向正中央。

混乱之地西部的美食、作物都聚集在这里,然后经过执政官的清点和筛选,再运输到混乱之地正中央的幻岚王都。

奥托城位于混乱之地西边,最有名的就是从更西边运过来的海产。

更西边的地方,有着无尽之海,那是至今无人穿越的海洋,也没人知道海的对岸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人们对海洋的利用与喜爱,海鱼以及海魔兽早已成为了奥托城的名特产享誉世界。

这是从城外通往市中心的一条直路,之前刻尔拖着剑齿鱼也走过这条路。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市中心广场,工会就在这条路沿途的边上。

巨人王从幻岚王都中回来,走在前往市中心的路上,手里还拿着一块巨型鱼干在撕咬,他的身后还有一小队混血巨人作为侍从跟随着。

那鱼干正好和十几岁的人类一个大小,是用剑齿鱼晒干制成的。

巨人王平时住在幻岚王都里,这个时期回来的原因很简单,他作为执法官要和执政官一起,监督朝贡工作的进行。

平时热闹沸腾的奥托城市区,已经彻底死去,所有的店铺和人类都消失在了建筑物里面。街道上只剩下混血巨人以及巨人王的脚步声。

巨人王每走一步,仿佛能听到鞋底将石板路踩碎的声音。他的身体每颤动一下,他身上的链甲就会发出干戈撞击的金属声。

他,有着肌肉隆起的四肢;他,有着强大无比的魔力;他,有着一个人踏平军队的力量。

让所有巨人们臣服,奉他为王。

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巨人王走到市中心广场,那里有一个搭建好的巨大王座。

身高接近四米,不是最高大的巨人,一定是最强大的巨人。

他坐在了奥托城正中央的王座上,向城市彰显着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威。

站在所有人的上面,是整座城市的最顶点。人类贵族高于平民,混血巨人统治人类贵族,巨人是混血巨人的主人,而巨人王则是统率所有巨人的存在。

阿修罗,这就是巨人王的名字。

威严肃杀的空气在空荡荡的广场上流转。周围没有人类,只有几个混血巨人。因为巨人的体型过于庞大,实际上是不便于进城了,因此才由混血巨人们侍奉巨人王阿修罗。

那为什么人类也不在呢?

听说,巨人王极度厌恶人类。

因此每次巨人王进城的时候,都会把行程控制在一定的区域,然后让那片区域的人类都隐藏身形,免得惹怒城市的王者。

「很不错。这次我没有看到人类。」

阿修罗缓缓开口了。如同山间狂风一般的嗓音穿透了周围安静的空气。络腮胡随着巨人王者的话语抖动着,配合着唇齿说出了足以撼动城市的话语。

「是。我们已经提早做好了准备,为了迎接您的到来。」

奥托城城主,混血巨人安德隆低头下跪,毕恭毕敬地听取巨人王说的话。

不过阿修罗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安德隆身上,他打着犹如巨龙吼叫一般的呵欠,一边百无聊赖地看向天空。

似乎对他而言,安德隆的存在还不如蓝天更加重要。

那是无关紧要的一瞥,任何人坐在露天座位的时候,都会看一眼天空吧。

「人类?」

阿修罗在天空中发现了一个黑点。那个黑点不断上升,似乎要飞到空。

平时的话,应该是不会注意到那个黑点的吧。

被巨人王看到,实属不走运了。

「标枪。」

阿修罗深吸一口气,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他这口呼吸中所蕴含的愤怒。周围的混血巨人们赶紧拿来了一根长长的圆木标枪,那是用巨木森林里的乔木削制而成的。标枪笔直,且在晾干后抹上了防水的油,是不可多得的利器。

屹立于大地上的阿修罗高举标枪。

不详的蓝色魔力波动如同地震一样扭曲了这广场附近。

举着标枪的手臂化作击坠星辰的巨弩,向飞在空中的人类张开了狰狞的弓弦。

空气在颤抖,大地在裂开,人心在惶恐,唯独巨人王阿修罗在肆意地展示着自己的愤怒,令一切都臣服于他的威势之下,成为王者的祭品。

其中一条腿伴随着呼呼风声抬起,又随着投掷动作猛然落下——

市中心广场那平整的地面上迸出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纹,仿佛是被从天而降的流星击碎的一样。

那包裹着魔力的标枪只在空中出现了一瞬,转眼间就在空中消失不见了。

而那个看似人类的黑点则是静止在空中,他手上貌似还拿着什么。

「打偏了?不,是接下来了。」

阿修罗皱起了眉头,右手轻轻地捏起了络腮胡。巨人王多年征战的经验看出了标枪轨迹的改变,很有可能是那个空中的人类做了什么。

空中的人类静静地看着地面。

「……」

那是敌意的视线。

正当阿修罗想要投掷出第二根标枪的时候,那个黑点飞走了。

以破风飞行的速度。

「呼——逃走了么?」

阿修罗将体内积攒的怒气呼出来,用无比锐利的目光盯上了仍然跪在地上的安德隆。那是高位者向低位者的压迫,举手投足之间,就能给予对方庞大的精神压力。

安德隆头脸上都渗出了些许汗珠,被绝对不该得罪的人盯着,这让他心脏剧烈跳动,如同是在进行什么剧烈运动一样。

「标枪。」

阿修罗从其他混血巨人那里接过了一杆标枪,然后朝安德隆那低垂的脊柱上打了下去!

并非是那种带着杀意的击打,但依然能听到一些不妙的声音,那不应该是在身体里出现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

安德隆惨叫都不敢发出,默默地承受着巨人的打击。

殴打,是最不容易看出外伤的一种惩罚形式,没人知道被打击的身体里面是否会裂开、粉碎,除了被打的本人。

阿修罗再次坐下来,闭目养神。

他不再发出一言一语。

而同样沉默的安德隆,则是小心地,谨慎地,用阴寒的眼神盯着巨人王的脸。

「……」

巨人王的王座,距离安德隆弯腰下跪的距离,仅只有七步。

但这七步间,却有着刚才阿修罗所踏出的裂纹。

无数细碎的裂纹如同天堑一般横在安德隆与阿修罗之间,但即使如此,安德隆那隐隐渗出的敌意从未停止。

反而越燃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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