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法莲呆呆地望着窗外。

蔚蓝的天空，和在鸣叫的鸟兽。

皇城很大，这里离幻岚王都的城区很远，听不到市民们生活的喧嚣。

六月。

差不多是夏天了。

洁净遥远的天空，永远无法触及的苍穹。

圣女的房间，刻尔的仆人特地安排了一个有巨大落地窗的房间。

三米多高的落地窗，差不多比得上两个法莲。

她跪坐在落地窗面前，窗户打开。

清凉的风吹进来。

有水分，不会过于干燥，滋润而又干爽。

天空的蓝色，映照进法莲的眼睛里面，也让她属于贵族的蓝眼宛若天空。

透明，亘古不变的天空。

眼看着天空从白天的蓝色，到黄昏的红色，最后是夜晚的黑色。

窗框宽大，圣女的身影在窗框下面显得尤为渺小。

脆弱。

在艾尔斯受到万众信徒敬仰的圣女，在勇者队伍中举足轻重的圣女，在战场上努力奋战的圣女。

她最后剩下的，只是这个脆弱的影子。

无处可去，勉强留在皇城里。

夜晚。

法莲回过神来了。

不知不觉发了一天的呆，我到底在干什么呢……

法莲刻尔和大刻嘴里，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为自己的选择错误而感到哀叹，为自己没有把安东尼奥的士兵带回来而后悔。

为自己的愚蠢，而叹息。

自责和悲伤将她钉死在这里，直到入夜了，才悠然转醒。

有些事情，还想继续确认一下。大刻和未来的我，在哪里呢？

法莲打开房门，寻找大刻等人。现在已经是深夜了，皇城里的灯火被削减到了最少，只够勉强照亮走廊道路。

一个中老年的仆人偶然路过，他看到了法莲。

「法莲大人。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吗？」

「我——咕咕——」

法莲刚张嘴，肚子里的声音抢先敲响了。她饥肠辘辘，一整天没吃饭了。

「先用餐怎么样？『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先吃饭』，这是最小的皇妃对我们说过的。」

「……好。」

法莲答应了。

在皇城的厨房里用过宵夜后，法莲舒心地呼气出来。

饱腹的感觉太好了。

接着，在光线不充足的皇城中，仆人带着法莲前往大刻等人住的房间。

「现在深夜了，你们不用睡觉的吗？」

法莲对厨房还有人工作而感到疑问。

「皇城这些地方，是必须时刻有人的。如果皇帝陛下晚上兴致来了，厨房这些地方必须有人在。」

仆人和善地展露接待客人的笑容。

「刻尔现在……真的成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呢，这么多人围着他，敬爱他。」

「皇帝陛下，理应是我们誓死效忠的对象。」

「嗯……」

年轻的法莲，可能还不是很懂什么叫「接待」。

在皇城里，法莲是客人，刻尔是主人，那么刻尔的仆人肯定不会说刻尔的坏话，要不然客人将坏话说给主人听，仆人就要人头落地。

法莲是真的相信，刻尔得到了所有人的忠诚。

那我呢？我身为圣女，有发挥什么作用吗？

我已经很努力了啊……从四年前踏上旅途开始的时候……

我已经在很努力地拯救每一个人了……

虽然未来的我可能会更加努力……可是我也已经很努力了啊……

艾尔斯的王都被破，喜欢的人也离开了……

他还在其他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那么，我呢？

在思索人生中，法莲被仆人带到了大刻等人所在的房间。

仆人朝法莲行了个礼，离开了。

在深夜的房间附近，不应该发出声响，免得打扰客人休息。

法莲走到一扇门前，刚想敲门，里面传出了一点点娇媚的声音。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了，这种声音她很熟悉。

跟她自己的声音很像。

法莲将耳朵贴到房门上，她听到了男女的喘息声。

那是大刻，和未来的自己。

「呃啊……法莲……放过我……快一天了都……」

「呼、呼啊啊，等到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没、没必要这么、这么急吧？」

「我可、我可不想看到，她们两个又生了几个孩子出来……现在该轮到我了……」

法莲听着听着，稍微打开了点门缝，揪着里面看。

皇城里的门质量很好，虽然不隔音，但打开的时候，不容易有声响。

她看到了大刻和大莲两个人在床上。

法莲脸红心跳地看着这一切，抱紧自己的身体。

身体很热，自己的声音婉转清脆。

刻尔曾经夸奖过自己的声音。

可是，现在发出声音的不是自己。

经过较长的时间，大莲枕着大刻的胳膊休息。

她脸色红润，大刻反而像是苍老了一点。

「刻尔，她们该怎么办？」

「哦……我不知道，我也管不了。」

大刻和大莲他们，在私底下会用回自己原本的名字。

旧勇者三人不在，他们就没必要做区分了。

「我也是一样。有一天，发现了另一个自己，和凯伊交往了，我也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其实凯伊人也不坏……可是为什么他那天会给我们下毒呢？」

「喂，刻尔，你真的不知道吗？」

「你知道吗？」

「哈哈哈，那家伙喜欢卡洛尔啊，你真的不知道？」

「诶？什么情况，他喜欢卡洛尔？他一个王国大贵族？当时我和卡洛尔都还只是平民耶！」

「我也不知道。但是卡洛尔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啊，说不定他就是发现了她身上的优点呢？」

大刻翻身上来，把大莲压在下面。

「不许提凯伊的名字。」

「哼哼，要再来一次吗？这次你来？」

「喂，慢着，你的腿不要乱动！」

法莲在门外看着这一切。

心砰砰地跳动。

全身的感官变得极为敏锐，她在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也在认真地听两人做某种事情的声音。

皮肤在发烫，汗毛像是烧着了一样。

法莲衣服下面的白色皮肤，恐怕都被烘成了红色。

那是因为自身的热量，又或者是因为房间里两人感情的温度。

另一个自己，和另一个爱人。

法莲喜欢的人，长大后的样子。

漫漫长夜，热量还是会逐渐消散的。

大刻和大莲，玩累了，逐渐进入了梦想。

法莲悄悄关上门，呼吸异常剧烈地在走廊上走着。

她走得东倒西歪，似乎脆弱的精神已经无法操控她的身体了。

把手伸到衣服里面摸了一下，湿润的汗水在她的手上。

在月光的走廊下，法莲无力地瘫倒了。

曾经喜欢过的男孩子，和自己在一起。

可那又不是自己。

皇城的暗影与寂寞席卷而来，淹没了法莲的身心。

此时此刻，法莲品尝到了什么是至高的孤独，与至高的悲痛。

她不由得掩面痛哭。

四肢颤抖着，躯干和头颅一样的冰冷。

刚才看着自己和大刻，明明是那么的灼热。

可意识到那不是自己本人的瞬间，宛如岩浆一样的情感，也冻成了寒冰结晶。

她瘫倒在地，像个无法支撑自己身体的伤者一样，趴在那红色的地毯上。

红色，是少年魔力的颜色。

少年以前夸赞过，她的声音可谓天籁。

但现在，她的身边，没有少年。

法莲掩面痛哭，在这皇城红毯的地面上。

黑夜终将过去，白天始终会降临。

「法莲？醒醒？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熟悉的声音，曾经在自己身边的声音。

法莲张开了蓝色的眼睛。

是刻尔。

原来昨晚哭累的法莲，直接在地毯上睡着了。

现在差不多是夏天了，凉爽的微风相当宜人，适合睡眠。

「刻尔……」

法莲看着刻尔的脸，从地上爬起来，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

「法莲小姐，是我们准备的房间不适合吗？」

他身边的克洛伊出现在他的身边。

克洛伊一直都在刻尔的身边，只不过法莲眼里只有刻尔，她没有留意到克洛伊而已。

「呃这……」

法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明显的，刻尔和克洛伊站得更近，他们两个才是更加亲密的两个人。

法莲她意识到了。

在威斯瓦兹里，可以和她谈心的人，已经与她有了很长的距离。

这里是刻尔和克洛伊的皇城，没有法莲的容身之处。

刻尔的心里，应该也没有。

于是，法莲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这有可能是决定法莲人生的一步，决定她将来的一句话。

她对刻尔说。

「刻尔……因为这出闹剧，打扰了你好几天……我想，我是时候应该回国了。」

「嗯？那你决定什么时候回去呢？需要我找人送你吗？」

「……不、不用了。时间……就明天吧。」

「我派人送你吧。艾尔斯和我这边的帝国边境，都不太平，最近还是比较危险的。」刻尔扭头询问克洛伊：「你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克洛伊点点头：「当然有。」

「法莲，那你要和玛德琳姐姐打个招呼再走吗？」

「……不需要……」

「这样啊……其实卡洛尔已经离开了皇城。你是第二个。你们现在的关系很差吗？不过也不是现在的我能够插手的了……」

在这一天的早晨，到第二天的早晨，刻尔夫妇用最好的礼节来招待法莲。

法莲有着皇帝贵客一般的待遇，即使她现在只是个落魄的圣女。

对于法莲来说，这段时间无比痛苦。

因为刻尔没有挽留她，一句挽留的话语都没有。

第二天，法莲坐进马车里面，开始了返回艾尔斯的旅途。

她不想见大刻等人，也不想见到没有挽留自己的刻尔。

谁也想不到，法莲这一趟归国的行程，会变成一段脍炙人口的传说，那将会成为「救世圣女」救赎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