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南城之战 上

   

「对不起,我好像没理解你的意思,能请你再表述一遍你刚才的话吗?」说话的男子冷冷地盯着眼前的青衣女子。


「放弃防卫南城,退守建造基地。」女子简短地答道。


她并没有望向男子,而是立于城墙之上,眺望着远处那铺天盖地的黑潮。


那些都是敌人。


「抱歉,我还是难以明白。您的意思是,让我放弃一座城市的生命,去保护一个冰冷的炮台?」男子目光愈加冷冽。


「一座城池和「愚弄者」相比,孰轻孰重,你应当明白。」女子回头,平静地望着他。


两人对视几秒,女子脸色稍变,后退了一步。


她看见了男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意。


刹那间,数道粒子束穿透了青衣女子,随后一只机械臂轻易握碎了她衣内的装甲,锁住了她的喉咙。


「我不明白。」


在男子眼中,燃烧着一团火焰,似是愤怒,似是悔恨。


「我参军是为了守护我的故乡,以及我热爱的人们。你们先是让我为了救一千个人,而杀一人。然后是为了救三千人,而杀两百人。我能接受杀人,只要是为了守护与拯救。」


「请你冷——」女子平静地说着,但随后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男子没有听的打算,而是加大了手臂的力量,强行打断了她的话。


「接下来你们让我杀一百人,救一百人;杀五百人,救十人;屠一万人,救一人。

——再到现在,命令我弃一座城的人命于不顾,只为保护一台冰冷的杀戮武器。」


「你救的...可不只这一些人,那些人...也能救人......」女子有些艰难地吐着字。


「你的空话,是绝不可能实现的温暖。¹」男子冷漠道。


「你们曾告诉我:只要强大,就能守护。我曾信任着你们,把后背交给了你们,在前面杀人、救人,杀人、救人。

——可是当我获得了强大的实力,获得了英雄的称呼,获得了人们的尊敬,我身后的故乡已歿于战火,我身前的尸首已堆积如山。」


「哈...「愚弄者」若是落入「毁灭之翼」手中,被毁灭的不会只有这一座城。「奈落之手」,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理解吗?」女子没有去理会男子的倾诉,苍白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被称为奈落之手的男子沉默了许久,然后将手中的女子狠狠摔在地上。


「滚。」男子冷漠道。


女子无言地望了他几秒,随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转身踉跄地离开。











这里怎会有一枝花?


一枝鲜花被微风徐徐地送上空中,又缓缓飘落,男子出神地望着这般景象。


花是盛开着的样子,红如焰火,璨如烈阳。被微风送上半空,如同美丽的精灵高傲地腾飞;徐徐落下时,亦如精灵在翩翩起舞,鲜艳、美丽、娇翠欲滴。


但她只是一具尸体。


花从梗处被折下。正是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却被人拦腰斩断;正欲向天地尽情展示生命的高傲与美丽,却瞬间走向了终结。


就像在这场漫无止境的战争中,有许多的人死去了,里面既有伟人,也有凡人。


狰狞的战争机器正在吞噬着一切,个人的梦想,个人的希望,个人的生命,在战争中是如此廉价。他们都如同这支鲜花一般,被人尽情地践踏。


折花的人不会意识到,他摧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亦如那些政客一般,生命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只要一声令下,便会有成千上万的生命在战争中死去。曾经璀璨地绽放着的生命化为飞灰,被一阵风、又一阵风吹散,如同不曾存在过。那些政客认识不到生命的重量。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它如此美丽呢?


花如盛世般绽放,亦如乱世般凋零。眼前的这一枝花,纵使生命被夺取,依然保留了最美丽的姿态。


但有许许多多的人,在战争中死去时没有留下躯壳,甚至一滴血都不曾留下。在炮火中化为了飞灰,存在过的证明从世上抹除。


男子轻轻接住了飘落的花朵,但却不由战栗起来,握着花的手颤抖着。


他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


他也意识到,握着这支鲜花的手,已经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


明明是想拯救,回过神来,杀过的人已经不清楚比救过的人多出多少。


内心早已在不断的杀戮中渐渐麻木,他现在甚至也已经将生命化为数字衡量,内心的痛苦甚至不是因为放弃一座城的生命,而来源于对自己现在所作所为的正确性感到质疑。


花在他中不安地抖动着,几欲落下。


男子感到反胃。


能提起沉重剑刃的手,握不住飞舞飘落的花。²














黑云压城城欲摧。³


男子疲惫地瘫坐在城墙上,望着墙外那片黑压压的洪潮,再望着城墙下恐惧的人们。


如血的残阳无力地悬挂在天之边际,随意地向大地泼洒着最后几抹余晖,映照着即将死去的城市。


恐惧刻在每个人的脸上,战争的殇歌在人们的心头传响。


「那些是被政客抛弃的人啊,和我一样。」男子心里默默想着。


一位壮汉走了过来:「子归,敌我战力差距悬殊,我们根本没法守住这座城...恐怕只能退守建造基地了。」


「嗯...」被称为子归的男子无力地回应着。


「该死,明明是建造「愚弄者」的地方,为什么政府却只派了那么少的兵力把守。」壮汉咬牙切齿道。


子归望向天空,沉默许久之后答道:「很简单,政府不需要一枚不忠诚的棋子。我将战死于此,然后我的献身精神将被政客歌颂,培养更多忠诚的棋子。」


壮汉哑口无言,定定站在了原地,望子归也只是沉默靠着城墙。


从小被教育的忠诚报国、献身精神,竟只是政客玩弄人心的把戏。战场上千千万万的生命化为飞灰,在几个上位者的贪欲中泯灭。


沉默的氛围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个小队长走了过来:「有士兵请见望将军。」


「什么事?」望子归强打精神站起,询问。


小队长挠挠头,似乎十分不好意思,最后说道:「花。」


花?


望子归想起来在城墙之上飘着的那支鲜花。


「叫他过来吧。」望子归道。

       




来的士兵很年轻,似乎刚刚成年,尚且稚气未脱。


望子归打量了一下这个士兵,然后便轻轻将之前捡到的花举起:「这支鲜花是你的吗?」


年轻的士兵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是我带上来的花,没想到一不小心让风吹走了,我看见被您拾到了,所以希望,啊...恳请......」


士兵拘谨地选择着词语。望子归笑了笑,直接将花递了过去:「想让我还你对吧。」


「为了这一点小事打扰将军您,实在是非常抱歉。」士兵十分拘谨地接过了鲜花,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望子归观察着他的反应,开口询问道:「这支花,是重要的人送给你的吧。」


「啊?嗯...是我的爱人送给我的。她说预祝我大破敌军。」士兵愣了一下,随后羞涩地笑了起来。


「你认为我们能胜利吗?」望子归问道。


「我很清楚我们和敌人的战斗力相差很大......」士兵的笑容变得苦涩,但随后又换上了坚毅的面容,「但无论敌人再强大,我也会坚定地保护她,保护我的家人。如果想伤害他们,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再说。」


望子归无言地望着这位年轻而勇敢的士兵,随后慢慢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士兵正好奇地看着望子归的动作,猜测他的意图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士兵愣住了:


他所崇敬的望将军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您...这是在干什么?」士兵小心翼翼地问着。


「我对不起你们...」望子归神色十分痛苦,「你没办法誓死守护你的爱人和家人了,接下来,我会命令你抛下他们。」


士兵呆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望子归。


半响,他艰难地开口道:「您...刚才说了什么?」


       

       











漆黑的死亡风暴在城外肆虐,天地间响起死神的喃喃低语。


象征着死亡的漆黑笼罩了天地,最后几缕阳光也被这深沉的黑吞噬,南城正在成为黑暗的深渊。


连象征希望的光明也湮灭于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在名为绝望的黑暗深渊中,蓦然有百丈的白昼撕裂了无边的黑暗。白色的光芒洒落世间、临近城前,南城再次见到了光明。


但那撕裂黑暗的白色光芒所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比黑暗更深沉的绝望。


那是百丈高的巨型机甲—「巨像」。


它是敌人。


另称[破坏之神]。


巨大的机甲手持数十丈长的巨锤,顷刻间便将城墙撞击地四分五裂,庞大的城墙如纸糊般脆弱。


「希拉,有无异常?」操纵机甲的少女耳边传来声音。


「没有异常,城墙由新银造成。没有防备,敌军预计已经退守建造基地,「毁灭伯爵」可以出动。」少女希拉答道。


「收到。」


 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少年漂浮在巨大的机甲肩上,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风衣无法掩盖住内附着的装甲。在风衣内,漆黑的铠甲上刻着一双残破不堪的羽翼,纹路狰狞而妖异,通身闪烁着诡异的红色光辉。浑身散发的「毁灭」气息诉说着这身铠甲的主人的身份:


「毁灭之翼」领袖之一:「毁灭伯爵」


「屠城。」


「毁灭伯爵」发出命令。


铺天盖地的兵士全部面露疯狂之色,嘶吼着涌进城中。


「别忘了主要目标,寻找建造基地并攻下,尽量不要损坏「愚弄者」。」希拉补充道。








   






战争已经开始了。


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一场屠杀。


仅需不到半天,「毁灭之翼」就会将南城变成一座死城。


「我就是为了保护这台怪物,而抛弃了一座城的人命吗?」望子归自嘲地笑着,望着眼前的巨型炮台「愚弄者」。


山峰一般庞大的炮台,犹如一只血腥的巨兽。巨兽大张着狰狞的血口,似乎欲将眼前的一切事物吞噬。


「「毁灭之翼」差不多也要探测到这里了。」望子归凝视着眼前这只钢铁巨兽,默默地想着。


震颤苍宇的爆裂声响起,大地碎裂出一条巨缝。


百米深的厚实岩层被瞬间炸穿,一只巨大的机械手伸进来,狠狠将整个岩层掀开,巨型白色机甲「巨像」出现在了守城军眼前。


「找到了。」操纵机甲的少女希拉面无表情道。







「抓住了。」望子归也面无表情道。


数千道粒子光束刹那间穿过白色的机械巨臂,望子归不知何时已经逼近至「巨像」身前,探出手抓向「巨像」的手臂。


望子归与「巨像」相比,体型差距极其悬殊。即使只是「巨像」的一个手臂,体积也是望子归的数十万倍大。


但望子归的机械手在一瞬间便层层展开,变成原本的近万倍之大,将巨型机甲的手臂紧紧抓住,摧枯拉朽般握碎了它的外部装甲,试图将「巨像」的手臂撕扯下来。


「别碰它!」希拉的脸上浮起一丝愠怒。


「巨像」将手臂向上抬起,地面出现了强大的磁场,万吨级别的吸力将「奈落之手」往下压制。


即便如此,「奈落之手」依然牢牢地抓着「巨像」的手臂:


即使是能掀飞百米岩层的恐怖力量,也挣脱不了「奈落之手」的控制。


就在这时,尖锐的击穿声响起,但在击穿声传来之前,眼前巨大的机械臂已经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在超越音速的战斗前,听觉将变为一种无用的东西。


一道光束在电光火石之间击穿了被「奈落之手」软化的机械巨臂,朝着他射来。


即使事先在建造基地周围布置了能大幅度降低光速的澪气,在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望子归依然无法做到规避。


于是望子归便放弃了拆卸「巨像」手臂的想法,用机械臂抵挡住了这道激光。


展开的机械手将望子归包围护住,激光未能破开「奈落之手」的防御,但机械手的表层被灼烧地漆黑。


望子归抬头望向那大窟窿的后面,表情凝重起来:


他的侦测雷达没有发现敌人靠近。


大窟窿的后面,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少年漂浮在半空,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不愧是「奈落之手」,这双手比「玄武」的龟壳还硬。」


在刚才,黑衣少年以「巨像」庞大的机械臂作为视野障碍,隐藏在了望子归的视野盲区。


趁望子归抓住「巨像」手臂时的松懈,黑衣少年隔着「巨像」的手臂对着望子归所在方向发射了激光武器,丝毫没有顾虑「巨像」的损坏。


而且黑衣少年还利用了望子归的作战方式。望子归在擒拿目标之前,通常会发射出高能粒子束,解除目标的能量护盾,并软化其材质结构。


黑衣少年考虑到以「巨像」手臂的软化程度,他的激光武器在击穿它时,依然可以保留大部分的威力,于是果断在望子归的视野盲区发射了激光武器。


望子归迅速理解了刚才黑衣少年采取的策略。


这是个危险的敌人。


望子归疾步退去,但他的表情没有一分惧怕,只是越发冷漠。


「一对二的情况下,「毁灭之翼」拥有短暂屏蔽我的侦测雷达的反侦查技术,如果再利用「巨像」的庞大身躯作为视野障碍,这场战斗我将处于绝对的劣势。」望子归心中冷静地分析着情况。


这是一对可怕的组合,操纵「巨像」的少女希拉擅长分析状况、处理情报,而黑衣少年「毁灭伯爵」查克则擅长利用情报和战况选择出最优的作战方式。


就在这时,「巨像」动了。


庞大的脚掌抬起,狠狠践踏下来,但「巨像」践踏的目标不是望子归,而是黑衣少年。


巨型的机甲往黑衣少年踏去,少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踩个正着,整个身体嵌入了地面。


「巨像」的质量着实惊人,一脚践踏之下,大地都为之震颤。但其速度却丝毫不比「毁灭伯爵」慢。


嵌入地面的黑衣少年嘴角流出了一行鲜血,表情扭曲:「希拉,你疯了吗?」


「该死。」平时面无表情的希拉,此时的表情却十分地恐怖。


巨大的机甲疯狂地向黑衣少年践踏而去,大地剧烈地震颤着,发出阵阵轰鸣。黑衣少年狼狈地躲避着「巨像」的攻击。


「看来希拉非常喜爱「巨像」,能忍受「巨像」在战斗中受损,却无法容忍它被友方毫不尊重地利用。」


望子归在心中分析,并抓住机会向「巨像」疾奔而去。


数十丈长的巨锤扫了过来,望子归飞身躲开,巨锤则在大地上划出了一道巨缝。


「巨像」手持着巨锤指向望子归:


「你们都该死。」希拉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声音中却充斥着无穷的怨念。


「分析有误...希拉并不能容忍「巨像」在战斗中受损,她是个极度的机甲控...」


望子归想起来,之前他握碎了「巨像」手臂的外部装甲,不禁有些汗颜。


「希拉,有什么恩怨放到以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争夺「愚弄者」。」黑衣少年没有了之前的嚣张,仍在狼狈地躲着「巨像」的攻击。


「以后会将你分尸的。」希拉答道,停止了「巨像」对黑衣少年的践踏。


大地停止了轰鸣,黑衣少年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飞至半空,望向「奈落之手」。


而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涌动着黑色的洪潮。


那些都是「毁灭之翼」的死士。


它们聚集在了这里,说明南城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望子归难以平静下来。


是他选择了抛弃这座城市。


这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心中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望子归艰难地甩去了这些想法,专注地望着眼前的敌人。


在望子归的身后,本应在防城战中,为了守护人民而战死的守城军也摆好了防御阵势。


「那么,游戏开始。」黑衣少年脸上再次挂起了诡异的笑,只可惜衣衫凌乱的他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场。


漆黑的洪潮向建造基地奔涌而去,死士们目露疯狂之色,嘶吼着杀向守城军。












1 出自《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

2 出自王者荣耀 角色李信台词

3 出自《雁门太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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