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我們到了五樓，看見春和夏正坐在病房外。

「春！」我跑了過去。

「藏間？」春注意到我們。

「妳...怎麼會來？而且還全身濕...」春問優。

「我不要緊。請春先生趕快讀信吧。」

「什麼信？」春還沒搞清楚。

「是我把優叫來的，她幫忙找到這個。」我把信交給春。

「還有...對不起，春。我把你的事告訴優了。」

春嘆了口氣，「我現在沒心情管這個。」

「春，這個是...？」夏問春。

「是裡面的人寫給我的。」

夏理解之後，「那麼，春趕緊...」

「我...不想看裡面的內容。」春低下了頭。

果然還是太痛苦了嗎...沒辦法走出當年父親帶來的陰影...

可是，再這樣下去...

「春，拜託了。你看一眼信的內容好嗎？」

「......」春仍然保持沉默。

「我也拜託春了，請你一定要看！」夏說。

「春。」

「春...」我和夏一直注視著春。

「你們...」春看到我們不肯退讓的樣子後，「好吧...」

「我看就是了。不過，話說在前頭...看完之後，我的想法也不一定會改變。到那個時候，無論你們說什麼，我都不會聽了。」

「沒關係。只要春看了信，我就不會再多嘴。」我說。

「我也是。春抓緊時間讀信吧。」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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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視角

 

藏間和夏堅持要我看信的內容，他們的眼神完全沒有一絲動搖。唉～要是這裡頭寫的完全不是他們想像的，那種會讓人改變心意的東西呢？為什麼要為這樣的我...做到這份上？

還真是...兩個傻瓜。

我拆開信封，拿出裡面的紙，開始讀了起來。

春，好久不見了。

最近過得好嗎？

也許你會覺得這些都是虛情假意的問候。

不過我想告訴你，在這封信裡的每一句話，都是我認真考慮過後，想傳達給春的事情。

自從法院判准離婚那天，我再也沒看過你的臉。

原先我覺得你們母子倆很無情...

看到這裡，我有點生氣地不想再讀下去。

事情會變成這樣，難道不是你的錯嗎？

為什麼無情的人反而是我們？

我忍著怒氣看下一行...

後來，我發現我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我根本沒有資格去責怪別人。

會變成這樣的局面，也都是因為我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脾氣所導致的結果。

雖然我很清楚，就算再怎麼道歉，也無法挽回我犯下的錯誤。不過，我還是想向你說聲對不起。

我是個失職的父親，才會讓春受到傷害，讓你媽媽傷心流淚。真的非常抱歉，我給你們母子倆添麻煩了。

春這輩子大概都無法原諒我吧，也不會想再看到我這張臉。

可是，我是真的，很想再見春一面。

這也是——我在半年前被檢查出肝癌後，心裡唯一的想法。

在那之後，我利用各種管道想要跟你們取得聯繫。

我很怕在見到你們之前，我的生命就先耗盡了。

待在醫院治療的這段期間，我想了很多，包括反省我過去的所作所為。不過，越是回想就越是痛苦。

只要一想到，我竟然...把最重要的人們傷得那麼重，就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臉再見你們。

我也曾經放棄過見面的念頭，不想造成你們更大的困擾。

但是...每當我在病床上仰望窗外的景色，我就會想著，要是這時春能在我的身旁，那該有多好？

要是我當初沒有去喝酒賭博的話，現在...

是不是就能跟春在一起，做些父子之間會做的事情呢？

跟你們分開之後，才發現你們兩個對我來說是不可取代的。

只可惜為時已晚，我沒能把握住這段得來不易的緣分，人生也正好走到了盡頭。

我好後悔，這一生沒有給你們母子倆該有的生活與幸福。

要是時間能夠重來的話，我希望自己可以不要那麼糊塗，踏上不該踏上的路，也就不會發生後來那些事情了...

抱歉，寫了這麼多牢騷話。

我只是想讓春知道，爸爸真的很愛你。

就算春討厭我恨我，甚至要打我罵我都沒關係，畢竟是爸爸先辜負了你，所以我不會有半句怨言。

再說，從春出生的那刻起，我就下定決心要盡全力愛你，無論你撒了謊、鬧脾氣，或是做錯任何事情，我都要用愛包容你。

春知道嗎？

為什麼要幫你取『春』這個名字的原因。

因為——『春』代表著萬物開始繁盛的時刻。

當自然界的生命都從嚴寒的冬天中甦醒，生機亦會隨著溫度的回升，逐漸繁榮成長，使大地的容貌起死回生般轉變成美麗的景色。爸爸期待春成為一個能夠為他人和自己的生活注入一股旺盛活力的人。

雖然我沒能將目標貫徹到底...

但是，我相信春以後，

一定能成為比爸爸期望中，還要棒的人。

我也還記得，爸爸跟你一起去遊樂園的那一天。

你用小小的手牽著我，跟我說想玩這個、想玩那個，當時春臉上高興的笑容，一直都深深地映在我的腦海。

我最喜歡春笑起來天真無邪的樣子了。

爸爸真的很感謝你，謝謝春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為我帶來了歡笑。我再也不會忘掉任何有關春的事情。

無論是名字、聲音還是樣貌，我要將這些記憶永遠珍藏在心中，即使進了棺材也絕對不會忘記。這點爸爸可以向你保證。

因為......春是我最重要的兒子啊！

當春讀到這封信時，就代表我們已經見過面了，也算是了了我下半輩子最大的心願。雖然我希望可以在過世之前，能握著春的手直到閉上眼睛的那一刻。

不過...這個要求，有點過火了呢。

只要春和媽媽能平安快樂活著，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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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間視角

 

春非常認真地看信，讀著讀著，一行淚水從他臉上滑落。他緊緊地抓著信，「爸爸...爸爸！」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準備要衝進加護病房內。

這時...「喂喂～哪裡有廁所啊？」

一名看上去像是喝醉了的男子跑到走廊上。

「這裡不是醫院嗎？連個廁所都沒有，像樣嗎？」男子用粗魯的口氣罵著。

啊！糟糕...這樣會讓春...

「老子的膀胱快爆了！沒有人可以指路嗎？」醉漢搖搖晃晃地朝我們走過來。

「你們這群小鬼看屁看啊！是不是欠人揍？」

我趕緊回頭看春，他的眼睛張得很大，似乎非常生氣。

「有病患在裡面，請不要大聲喧嘩。」醫護人員走出來。

「什麼？妳是在說我很吵的意思嗎？我告訴妳，這樣就叫大聲，沒人講話是小聲的啦！」男子故意提高音量，接近用吼的方式說話。

「吵死了。」春說。

「什麼？你這小子剛才說我吵死了？區區一個小鬼頭敢跟大人頂嘴，很跩嘛！」男子靠了過來。

「那邊的人，不要動！」醫院的警衛大喊，並快速地跑過來，將男子壓制住後把他帶走。

其中一個警衛對我們說：「真的很不好意思，嚇到你們了吧？」

「不會。」我說。

「沒事就好。」

「唉～明明還沒到晚上啊...是醉鬼嗎？真是的。就會給人添麻煩。」警衛邊走邊發牢騷。

「說得也是...再怎麼樣...他都只是一個酒鬼啊。」

春坐回椅子上，身子不停地發抖。

「春。」

「春...」春似乎已經聽不到我和夏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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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視角

 

......我怎麼會忘了呢？那個傢伙，整整折磨了我和媽媽五年的時間，現在卻想用一封信叫我去見他最後一面。

憑什麼？他憑什麼對我做出要求？

說什麼不會忘記我？根本就是滿口胡言！

明明他回家的時候，看都不看我一眼，就會坐在地板上不停喝酒。一輸錢就對我施暴，沒有酒了就對媽媽大吼大叫。

騙子。騙子！大騙子！光會說好聽話而已！

我永遠忘不掉，那個晚上他失去理智地想要傷害我，嘴巴還發出嘲謔的笑聲。

他只不過是...因為生了病才會寫出那封信，但是...

這樣還是改變不了他當初傷害我和媽媽的事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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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間視角

 

「膽小鬼。」優突然開口。

「什麼？」春還沒反應過來。

「優...不要這樣。春他是有很多苦衷才會這麼做的。」我說。

「沒錯，春並不是像優小姐所想的那樣。」夏接著話。

「既然客人跟夏都不說，那就由我來。」優走到春的面前。

「沒聽清楚嗎？我剛才說你是膽小鬼。」

「妳說什麼？！」春氣得一把抓住優的領口，把她壓在牆上。

「春，快點住手！」我趕緊阻止他。

春恢復意識後放開了優，轉身走回座位。

「像你這樣一直逃避，不是膽小鬼是什麼？」優看著春。

「什麼都不懂就不要在那裡亂講！」春對著優吼。

「不懂的人是你才對！」優激動地說。

「妳倒是說說看啊，我不懂什麼？」

「你的母親、夏還有客人，他們都很擔心你。但是，你沒有好好地回應他們。」

春沒有說話。

「你父親人就在這扇門的後面，只要走幾步就到了。你卻選擇站在這邊，像個傻瓜似地不肯去見他。」

「妳說得沒錯。我就是...不想要再看到那個傢伙的臉！」

「你騙人！櫃檯的人員說了...你每天都會來這裡。如果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父親，那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我是因為...」春沒辦法反駁。

「難道你是真的不知道你母親要你見父親一面的原因嗎？」

「.......」春轉為沉默，不理會優的話。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裝傻了？！」優生氣地說。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春緊緊地握著拳頭。

「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吧！」優似乎是太激動了，眼淚隨著情緒一併迸出來。

 

「妳...」春被她嚇到，變得有點手忙腳亂，優很快抹去眼角的淚。

「別放棄啊...不管是討厭、憤怒、難過、怨懟、擔心的事，什麼都好...不要否定那一切，不要連最後能夠傳達的機會都失去了...」

「你並不是一個懦弱的人，這點大家都很清楚！」優忽然大喊著。

「春先生向來都是有話直說，做法既大膽又狂野。很喜歡挑戰未知的事物，不會因為失敗或被拒絕就一蹶不振。而且一旦下定決心就去做，什麼都阻止不了你。」優很認真地看著春。

「然而...現在的你，一直畏畏縮縮地不敢採取任何行動！被過去的記憶絆住，讓自己陷入黑暗的泥淖無法掙脫。除了找藉口逃避現實之外，你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優停了下來，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想繼續這樣磨蹭下去，不好意思，恕我失陪。」優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優！等一下！」我趕緊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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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視角

 

「春。」夏看著我。

雖然很不想承認，可是...那個女人說得對。

我很清楚，再猶豫下去...

後悔的人是我自己......

【在還沒嘗試之前，千萬不要輕言放棄。】

爸爸說過的話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我做了個深呼吸，推開手術室的門。

「你怎麼進來了？」醫生問。

「抱歉打擾了，可以讓我跟那位先生說說話嗎？」

「現在病患的情況尚未好轉，恐怕...」醫生說。

可惡！還是...不行嗎？

一位護士走過來，「醫生。我們才剛進行完手術，也不能馬上開始下一次的治療呀。」

醫生思考了一會，「好吧。最多只能等你二十分鐘。」

醫生說完就和醫護人員們離開了，房間只剩下我跟那個人。

我慢慢走到病床邊，拉開布簾後...

一個孱弱的身軀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爸...」

他似乎睡著了，還發出微微的鼾聲。

我該...叫醒他嗎？

我默默看著他癱軟的身體，還有毫無生氣的面容，胸口有點難受。

「春...」他張開眼睛，叫著我的名字。

「我在這。」我馬上蹲下身子。

「春...我想靠近一點看你...」我趕緊將身子移近床邊。

「上次太倉促了，沒能好好看清你的樣貌。抱歉。」

「沒關係。」

忽然...他吃力地伸出手，手還不停在發抖。

我不自覺地握住了他的手，好冰冷...

「春。」他露出笑容。

「你的手已經變得這麼大了。」

「恩...」

「好溫暖。」他將我的手放到自己的臉旁，感受著溫度。

「看來...我真的錯過了...」

錯過了？他在說什麼？

【......重要的時光。】他喃喃自語了一下。

「什麼？」爸爸搖了搖頭，表示我不用知道那句話的意思。

「你這些傷...是哪裡來的？」他的手臂上遍佈著恢復不全的瘡疤。

「這是...」他下意識地抽回自己的手。

「現在隱瞞好像也來不及了呢...」他苦笑著。

「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輕輕地吐了口氣，「這是因為...我還不起賭博的債務，對方便直接找上門來討。他們一進來就開始大肆破壞，不但窗門被徹底砸爛，家具和地板也無一倖免。搜光了所有值錢的東西之後，他們才終於離開，只留下殘破不堪的屋子。我躲在天花板的空隙，目睹了這一切的發生。」

「......」我屏著氣，沒有說話。

「後來，即使我拼了命地躲他們，卻還是被發現了。」

「遭到一陣毆打之後...為了還清這筆帳，我被迫留在工廠裡做事。在嚴密的監視下，我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就像被關入牢籠的鳥一樣失去了自由，我在條件差勁的環境裡不停勞動。直到一年前，才終於還完欠人家的錢。」

原來他...在這段日子裡吃了這麼多苦頭...

「很糗吧？」他問我。

「才不會。」我念著。

「什麼？」他似乎沒聽清楚。

「才不會呢！你不是...靠自己的雙手還清債務了嗎？」

「春...」

「所以...所以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激動地說。

「春...謝謝你。」他微笑著。

對話中止了一會。

 

「春現在...有女朋友了嗎？」

「啊？」我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

「有...」我不好意思地回答。

「是嗎...那她長得可愛嗎？」

「恩！超級可愛的！而且非常貼心。」我隱藏不住興奮的心情。

「這樣啊...你可要好好珍惜人家哦。」

「我會的。」

「聽到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他笑著。

然後...他將視線移到了別處，「春大概不知道吧？這些日子以來，我有多麼地想念你。」

「所以，看到春來見我，真的好高興......」他的淚水在眼眶打轉。

「原本還以為...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呢。」

「這下子...我沒有遺憾了。」他緩緩閉上眼。

「你在胡說什麼？快點睜開眼睛啊！」我急忙搖著他的身子。

 

「春...」爸爸有氣無力地說著。

「怎麼了？」

「我...沒能遵守那時候的約定。」他難過地說著。

「那個...那個和春永遠在一起的約定。我們說好的...」

他還記得...

「恩...我們說好了。所以，你絕對不可以毀約！」

「看來...除了不負責任之外，我也是個不守信用的人呢。對不起...給春做了個壞榜樣。」他勉強地笑著。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話？」

「爸爸...可能要先走一步了。抱歉...無法...陪你到最後。」我邊流淚邊搖著頭。

我才不要你的道歉。我想要的只有...

你能活下去而已啊！

「春能...開口叫我一聲爸爸嗎？」

「當然。啊...」我張開嘴巴，卻沒辦法順利發出聲音。

就算在心裡練習許多遍，真正要叫出口的時候，還是很困難...

可是，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了...

「爸...爸爸！」我努力地喊著這幾個字。

「春。真的...很謝謝你。」

上一秒他還笑著，下一秒就開始不斷咳嗽，咳到連血都吐出來了。

「爸爸！」

「不要緊的。春...」爸爸忍著痛苦安撫我。

「怎麼可能不要緊啊？！」我的眼淚又流出來。

「只要有春在，我就不會感到難受。所以...不要哭了。」

「恩...」我強忍著淚水。

「春，春，我最喜歡的春。」

他輕輕地摸著我的臉，不斷地叫著我的名字。

「不管到了哪裡...爸爸都會一直注視著你的。」

「希望...來世能再和你相見。到那個時候...我一定...會好好抓著你的手，再也不會放開...」他說完，闔上了眼皮。

我擦了擦眼角，押下床邊的呼叫鈕，離開了病房。

 

「春，怎麼...」沒等夏說完，我就抱住她。

淚水完全無法停止，只能任憑它們滑落臉頰。

「動作快！我們得趕快替病人進行治療！」

醫生和一群人員紛紛跑過來，病房門上的警示燈亮了。

在這漫長的期間內，我靠著夏的身體，沒有克制自己地放聲大哭，將內心所有的悲傷情緒都釋放出來。

雖然我知道...不論再怎麼喊，爸爸也都不會回來了。

只要一下就好，讓我...為重要的爸爸哭泣吧。

 

「阿姨。」藏間說。

「春。」

是...媽媽的聲音。

「媽...媽...」我抬起頭。

「春。我有些話想告訴你。」我放開了夏的身體。

走到媽媽面前，我還是吸著鼻子。

「春...」媽媽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龐。

「抱歉。讓你承受了這麼多悲傷的事情。」

我搖了搖頭，眼淚不爭氣地掉下。

「謝謝你，春。」媽媽微笑著。

「為什麼...要說謝謝？」

「因為...春實現媽媽的請求，來見爸爸一面了啊。」

「恩...」我仍然哭喪著臉。

「春，你聽媽媽說～」媽媽的語氣十分柔和。

「你爸爸...」媽媽停頓了一下。

「他在進醫院前，也曾經來找過我。」

「我們試著放下當年複雜的情緒，好好坐下來和對方談話。」

「奇怪的是...在過程中，我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煩躁或是不安。反而有種放下心中的大石頭那般舒暢。」

「我們提起了一些往事，從交往那時開始，一直到近期發生的事。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跟他說話了。」媽媽露出了靦腆的表情。

「當話題接到那段日子時，我確切地感受到了...你爸爸是真的很努力想要彌補犯下的過錯，從他話裡傳達出的誠意就能知道，這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多虧了這次敞開心房的對話，我們逐一解開了彼此的誤會，也能諒解當初對方做得不恰當的地方。」

「我已經...不那麼恨他了。不知道是不是時間的緣故，又或著...是因為知道這樣下去，被束縛的人是我自己，所以才選擇了『原諒』。」

「然而...不論離婚原因為何，或是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我都希望春也能試著放下過去，就只是單純地面對自己、面對父親，讓這段回憶化作前進的養分。」

「恩...」我點了一下頭。

「交談結束後，我答應了你爸爸的請求。」

「什麼請求？」

「為了不讓春擔心，我們本來打算對你隱瞞他的病情。但是...我也知道，你爸爸想見春的心情，所以才有所保留地告訴你有關他的狀況。對不起，春。」媽媽向我道歉。

說什麼傻話呢...

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他們兩個到底為了我做了多少事、操了多少心。我怎麼可能會責怪他們呢...

「不...我才想謝謝媽媽呢。」我收拾了淚水。

「有你們兩個做父母，我真的...覺得很幸福。」

「謝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我對媽媽笑著。

「春...」媽媽抱了我。

「春真的長大了呢。媽媽好開心...」媽媽落下了眼淚，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好讓她安心。

 

手術室外的燈號熄滅，醫生從裡面走出來，我和媽媽趕緊上前去。

「真的很抱歉。我沒能救回有田先生。」醫生的臉色有些難看。

畢竟經過這麼長的手術時間，他應該已經很疲勞了。

爸爸的過世是沒辦法的事情，並不是任何人的錯。

「您不需要道歉。我們才要謝謝您呢，醫生。」

「是啊，您辛苦了。」媽媽和我向醫生鞠躬道謝。

「對於辦理手續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裡面的護士們也會提供協助。」醫生說。

「好的，謝謝您。」媽媽回覆。

醫生緩緩離去，我們走進病房打算見爸爸一面。

此時，心臟跳動得很快。我有點害怕會看到爸爸難受的表情...

在死之前，他一定...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吧？

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被無形的病痛折磨著。

等走到病床旁邊，我反而閉上眼睛，怕得不敢張開。

直到...聽見媽媽的啜泣聲，她都難過到無法克制眼淚了，這樣我更無法提起勇氣看爸爸的臉。

「春，你爸爸他...」媽媽帶著些許鼻音向我說著。

「等一下，我還沒作好準備...」我緊張地說。

「不是的。你快看爸爸呀，春。」媽媽搖了搖我的身體。

我慢慢撐開眼皮，結果...映入眼前的並不是爸爸因為難受而扭曲的表情，反倒是...

他放下一切後，安心而祥和的面容。

原來媽媽會哭泣不是因為悲傷，而是感動讓她忍不住流下淚水。

 

「爸爸他...不痛苦地離開了。」

「是啊。你爸爸一定希望著...當我們看到他的臉時，可以收拾沮喪的心情。」媽媽接續話題。

「那個...」一旁的護士突然開口，似乎想說什麼。

「是的，請說。」我們一起看向護士。

「剛才進行手術的時候，病患的口中唸唸有詞。其他人都很認真參與治療過程，大概沒有注意到。可是，我因為有點在意而豎起耳朵聽他的話。不知道是不是病患想留給你們的訊息。」護士顯些不好意思地說著。

「他說了什麼？拜託妳告訴我。」我激動地靠過去，護士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

「春，不要心急。讓人家慢慢來。」媽媽拍了拍我的肩膀。

「抱歉。」

「不會。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護士微笑著。

「一開始，我以為病患只是在痛苦地呻吟。但是...後來發現，那些叫聲好像藏有話語。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我專注地聆聽護士說的每一個字。

「即使...已經無法在一起了，我仍然希望你們能帶著笑容迎接每個即將到來的早晨。明天也要像平常一樣生活喔。」護士說完，我的眼淚流了出來。

「真是的...都要到另外一個世界了，還在說教呀。」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說的沒錯。你爸爸他呀～從以前就是這樣，老喜歡講些人生道理。」媽媽笑著。

「不過呢...他有些話還是能聽的。」媽媽接著說。

「該怎麼說呢...很抱歉我不夠專注在治療上面。」護士向我們道歉。

「不。妳不需要因此感到抱歉的。反倒要謝謝妳告訴我們這麼重要的訊息。」媽媽請她抬起頭。

「謝謝妳。」

「嗯！」護士露出開朗的笑容。

 

「春先送朋友們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就好了。」

「可是...」

這種時候應該要留下來陪媽媽才對，怎麼可以自己先走呢？

「好了好了。這個話題已經結束囉。話說，媽媽我可沒有那麼脆弱，以後你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孝敬母親大人呢。」媽媽推著我的背，要我趕快出去。

「朋友們都很擔心你呢。要好好地向他們道謝唷！聽到了嗎？」

「知道了啦。真拿妳沒辦法。」

「春回家後就趕快去洗澡，早點上床睡覺。這邊事情一處理完，我就會回去的。」

「是是。」

「今天發生太多事情了，你就好好休息吧。」媽媽摸了摸我的頭。

「早點...回來喔。」我說。

「好。」媽媽笑著。

我一出去急診室，夏和藏間馬上走過來。

 

「春。」

「春...」他們用擔心的眼神望著我。

「已經沒事了啦。你們不要擺出這副表情嘛。」我露出笑容。

「真的嗎？你真的不要緊嗎？」夏問我。

「恩。」我輕輕點頭。

「太好了～」夏鬆了一口氣。

「春還真是會讓人操心呢。」藏間笑著。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還敢說我，可惡。」我們打鬧了一番。

然後...「要是...要是沒有你們的話，我可能會因為沒有見爸爸最後一面而後悔一輩子。多虧你們陪在我身邊，現在我才有辦法站在這裡。這下心中的煩惱總算能放下了。真的...很謝謝你們。」我向他們倆鄭重地道謝。

「能幫上春的忙，我很高興～」夏露出耀眼的笑容說著。

啊～真不愧是我的天使，心都要融化了。

「我其實沒幫到什麼忙啦。真的要說謝謝的話，春應該去跟她說吧。」藏間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並指向遠處的優。

「哎...跟那個女人嗎？」

有不好的預感...

「沒錯。優小姐是這次最大的功臣，請春務必要好好地傳達謝意。」夏的態度有點強硬。

「可是...」

原本我想找點藉口敷衍過去，夏和藏間卻緊緊地盯著我。

「好啦！我去就是了，你們不要這樣看我！」

一時敵不過他們的視線，這句話便脫口而出。

看來不說是不行了...

 

我慢慢地走到優身旁，「那個...」話還沒說完。

「哼。」她撇過頭，似乎還很生氣的樣子。

「不要不高興嘛～我不是來跟妳吵架的。」

她轉過頭，好像要開口說些什麼。

「恩？」

「有什麼事情快點說。」她冷冷講了這句話。

可惡...真的一點都不可愛！

既然如此，我豁出去總行了吧？

反正在她面前我早就沒有形象了。

「妳聽好...」她依然保持著不理不睬的態度。

「我說啊，妳可不可以不要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糟糕...一不小心說溜嘴了...

「什麼意思？」她看上去非常不開心。

「沒別的意思，我只不過是想好好跟妳道個歉而已。真的很對不起，剛才是我太激動了。我為我的失禮向妳說聲抱歉。」我低下頭向她鞠躬。

「你...」

「等一下，我還有話沒說完。」優原本要說話，卻被我打斷了。

「還有，真的很謝謝妳。」

「謝謝妳找到信，謝謝妳罵醒我，謝謝妳...忍受了這麼久以來，我對妳那些不客氣的態度。妳為我做了這麼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報妳才好。如果可以的話，從今以後無論妳有什麼要求或是想做的事，我都會幫助妳。只要妳開口，就算用盡生命，我也絕對會替妳完成。」我一股腦兒地說出心中的想法。她會怎麼回覆呢？

該不會....

【你這傢伙終於知道自己多麼愚蠢了吧？剛才還說我的態度很差？我倒要讓你嚐嚐苦頭，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哈哈哈哈～】

怎麼覺得不太妙呢...

 

「抬起頭吧。」優說。

「咦？」我很疑惑剛才聽到的內容。

「太小聲了嗎？」優喃喃唸道。

「那就...請春先生抬起頭吧。」優放大聲音地說著。

「妳...為什麼？」我不解地看著她。

「妳有聽清楚我的話嗎？」

「嗯。用盡生命也要完成我的要求不是嗎？」優理所當然地回答。

「我是很認真地在說那些事情的。」

「我知道。春先生是發自內心地想要回報我的。」

「沒錯。什麼都行，妳可以命令我在大家面前學狗叫，或是叫我在神社的階梯上來回兔子跳五百次，不管妳是想羞辱我、拿我當出氣筒或是把我累個半死都可以。」

「春先生是真心想要讓我對你要求那些事情嗎？」優開心地笑著。

「啊...不是的。」

看看我都說了些什麼...好丟臉啊...

「妳真的不想要求我做什麼嗎？」

「嗯...那讓我想想。」優閉上眼睛，手指擺在嘴巴旁邊。

「啊！那就這樣好了。」

「恩？」

「請春先生更加珍惜身旁關心你的人吧！不管是您的母親、夏，還是客人，都要比以往在乎他們、重視他們。也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他們擔心。」

「什麼...妳想要求的，就只有這個？」

「嗯！應該沒有比這些更重要的事情了吧？」

「是沒錯...不過，妳再想想有沒有別的。」

「恕我拒絕。這樣已經足夠了。」優用食指比出叉叉的手勢。

「為什麼...」我碎念著。

「嗯？」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明明我和妳非親非故的，也不曾有什麼往來。妳為什麼還要這麼幫助我？」

「因為...『不能對需要幫助的人視而不見』是爸爸媽媽從小教導我的事情，我不過是在奉守家訓而已。」

「而且...春先生今天應該很累了吧？請你早點回家休息。好嗎？」優微笑著，並將頭微微擺向右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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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間視角

 

「夏，我們一起去吃點東西吧。」春對夏說著。

「好的...」夏有點尷尬地回答。

「肚子好餓呀。夏想吃什麼呢？」

「咦？什麼都可以...」春和夏的聲音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又...說錯什麼惹春先生不高興了嗎？」優轉頭看我。

「沒有。倒不如說，妳做得很好了。」我摸摸優的頭。

「春不過是在害羞而已。妳不用想太多的。」我說。

「這樣啊...」優似乎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我們也回去吧。」我跟優說。

「嗯。」我們離開醫院，往車站的方向走。

 

剛才的情形是—優對春說：「好嗎？」後，春整個人都僵住了。

過了一會，他快速走到夏的身旁，搭著夏的肩膀、問她要不要去吃東西，然後也沒有道別，急急忙忙回去了。

看到他這些突然的行為，我便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啊...春很努力在克制自己。

我就覺得奇怪，對女生這麼沒有抵抗力的春，怎麼可能對優沒有半點好感。

春...大概是為了一心一意喜歡他的夏，才這麼做的。

為了心愛的女生拒絕別的誘惑是很正常的，尤其...

還是這麼可愛的誘惑。

我看向優，「請問您有什麼話想說嗎？」

「沒有啦。」

雖然春做得是有些過頭，但是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對了。優，妳的身體還會冷嗎？」

「我已經好多了。謝謝您的關心。」優搖搖頭，臉頰微微泛紅。

「您的外套，我洗過再還您可以嗎？」

「恩。妳就先穿著吧。」

 

那個時候—因為優在河川裡跌倒，全身都濕透了。

雖然上岸後有擦乾身體，可是衣服還是溼答答的。

等到我們搭上電車，車廂內的空調讓優冷得受不了，我便借了她外套。不過，優穿上後還是一直發抖。

於是，我將她摟進懷裡，用我的體溫想辦法讓她好過一些。

【客人...】優有氣無力地說著。

【再忍耐一下，很快就會到了。】

【謝謝您。】看到她那樣，心裡有些難受。

還好現在她已經沒事了。

要不然我應該無法原諒自己，把她捲進這次的事件。

「這麼晚了，我送妳回家吧。」

「嗯。麻煩您了。」我陪優走到家門口。

「送到這裡就行了。下次見，客人。」

「再見了，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優的臉色發紅得有些明顯。

「優，妳是不是...」正當我想向她確認狀況時...

「再不走客人會錯過末班電車的。請您趕快到車站去吧。」

優說完，對著我微笑。

「恩...那我走了。」

「掰掰～」優揮了揮手。

我一邊看她，一邊走著。

優真的...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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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客人也回家了，這下子總算放心了。等會還得向爸爸媽媽和小健他們說明一下原因呢。」優拿出口袋的鑰匙，打開了家門。

「我...回來...了...」

（碰！）

「優！」家人們紛紛跑到優的身邊。

「優。好燙！這孩子發著高燒呀。」媽媽扶著優的身體，摸了一下她的額頭。

「總之先送優到醫院。我去通知醫生一下。」爸爸趕緊撥打電話。

「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健太擔心地看著昏迷的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