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七年的心意

跑到河岸,結果發現整條河很長...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在樹邊的他們。

〔醫生之前說...想告訴我的話是什麼呢?〕

醫生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一下。

〔把眼睛閉上,我就告訴妳。〕

〔好。〕

〔不可以偷看哦。〕

〔好啦...在醫生說可以前都不會看的。〕

醫生正在深呼吸,似乎很緊張的感覺。

「他到底要幹嘛?」健太也趕到了。

〔可以睜開眼睛了。〕

〔好的。〕

優一睜開眼睛,表情非常驚訝。

〔嫁給我吧。〕

醫生用單腳下跪,手中還拿著戒指。

〔咦!?這是...整人節目?〕優開始四處探望,尋找攝影機的位置。

〔不,我是認真的。〕

「什...什麼!?」在健太叫出來前,我遮住他的嘴巴。

〔之前我不是有送劍蘭花給優嗎?〕

〔嗯...〕優點了點頭。

〔那妳知道劍蘭的花語是什麼嗎?〕

〔不知道...〕

我記得...優的母親那時說劍蘭是健康、長壽的祝福。


〔劍蘭的花語代表『愛戀』哦。因為我喜歡優。再問一次...〕

〔光本優小姐,妳願意跟我結婚嗎?〕

光是理解醫生前面的話,優的腦袋就已經超出負荷。

〔妳討厭我嗎?〕醫生看優沒有回答,所以又開口。

〔沒有。可是...為什麼?我搞不懂...為什麼醫生會...〕

〔優是想知道為什麼我喜歡妳嗎?〕

〔嗯。可以的話,詳盡一點比較好。因為我現在還很混亂...〕

〔我明白了。但等到說明完,也請妳給我剛才那句話的答覆。〕

〔好的。〕


〔優還記得妳七年前生的那場大病嗎?〕

〔嗯。當時差點就和世界道別了,多虧有醫生的照顧。我才能像這樣、在這裡呼吸和說話,也因此能遇見各式各樣的人們。謝謝您。〕優向醫生露出感謝且高興的笑容。

〔我提這個並不是為了讓妳向我道謝,而是想向優道謝才對。〕

〔醫生想向『我』道謝?為什麼?明明是您救了我啊...〕

〔因為是優...讓我找回想做醫生的初衷。〕

〔當醫生的初衷?〕

〔沒錯。〕醫生向優露出微笑。

〔從小我就很憧憬醫生這份工作,覺得能救回人命是件棒得不得了的事。能讓垂死的人們再次見到珍愛的事物,感受到『活著』的喜悅。〕

〔為了這份夢想,我拼命念書、實習,甚至克服了對大體的恐懼。但是...就在我正式當上醫生的那年,遇到一件令我厭惡這份工作的事。〕

〔當初滿懷期望的我,進了父親推薦的醫院就任急診醫師。雖然每天要動的手術數不勝數,還是會為自己『救了一條寶貴性命』感到驕傲。〕

〔某天,護士通知我下場手術的對象是剛遭遇車禍、內臟破裂出血的男性。我將眼前病患的身體縫合後,趕緊前往另一間病房。〕

〔不過...在那間病房等著我的,是位心臟衰竭的老先生。〕

〔我向護士詢問原本那位病患的情況,她回答說已經轉到另一位可以馬上動手術的醫生手上,正在進行搶救。看見老先生喘不過氣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讓他繼續承受痛苦。手術做完,老先生總算醒了過來。虛弱的他向我說著謝謝,手術房外的人也向我致上敬意。〕

〔現在想想,那時感到高興的我還蠻可笑的。〕醫生的口氣變得嘲諷。

〔下班後,我看見有個婦人坐在醫院外頭哭泣。上前去問,才知道她先生剛剛過世。我向她表示遺憾,並聽她陳述當時的情況。婦人邊哭邊說家裡非常貧窮,無法支付手術費。她再三拜託醫院,好不容易才說服院方答應動手術,誰知道醫院那邊遲遲沒有進行下一步。這樣等著等著,丈夫就在這段期間失血過多死亡。〕

〔我趕緊追問她病患的出血原因和送醫的時間,發現一切都吻合…她先生原本應該接受我的治療,卻不知道為什麼病患被替換了。〕

〔事後我做了調查,發現自己那天救的老先生是某個資助我們醫院的集團董事長。因為當時有空動手術的醫生只有我一個,自然是讓我開刀。而那位沒有醫生接手的病患,就如婦人所說的活活等死了。幾天之後,婦人因為這件事起訴醫院。大醫院和沒有資源的她,結果很明顯。雖然之後婦人獲得金錢賠償,但是她的人已經徹底崩潰了。〕

〔沒想到...醫院竟然還派人出席她丈夫的喪禮,我也是代表的醫生之一。那時候婦人怒喊著『滾回去』的場景,至今我都不曾忘記過。但是...除了道歉,我什麼都做不到。〕

〔在大部分人眼裡,我是替人治療的醫生沒錯。可對那位婦人而言,我只是殺死她丈夫的一個罪人。〕

〔就算不是直接害死人,我也無法不譴責沒救回病人的自己。對醫生而言,有時候光是考慮患者的治療順序,幾乎等於在殺人了。因為只要對一邊伸出援手,另一邊就會變成見死不救。而我無法改變醫院人手不足的事實,也沒有力量拯救每個患者。簡直就像溫室的花朵一樣,不懂現實,只有理想。怪不得一下子就失去最初想救人的那份渴望。〕

〔接下來的生活就更沉悶了...手術產生的醫療糾紛比想像中多得多,也有過被激動的病患家屬呼巴掌的時候。〕

聽到這邊,優疼惜地看著醫生,他只是笑著搖頭表示沒關係。

〔院裡的人事制度簡直亂七八糟,靠關係、內鬥、談辦公室戀情撕破臉...不合理的地方實在太多了。某些醫護人員也會表現出利益為主的價值觀。再加上...醫院本就是見證生離死別最多的地方,我在這完全無法感到開心。父親見到我快被壓力擊潰的樣子,就提議我改到負擔比較輕的部門。趁這個機會,我一口氣轉到別間醫院的一般外科。〕

〔然後...在那裡,我發現了我的天堂。〕醫生的眼神明亮了起來。

〔雖然這間醫院本身設有兒童病房,但是附近有專門的兒童醫院。我本來只是想去參觀看看,卻看見裡面有很多可愛的孩子。他們小小年紀就能勇敢對抗病魔,術後還會送醫生跟護士自己動手做的小東西。〕

〔他們送我的漂亮石頭跟可愛圖畫,我都有好好收藏起來!〕

「超級戀童癖。」健太小聲地說。

「別這樣講......」


〔申請許可後,休假日我就到那間兒童醫院做醫療服務,必要的時候也會充當人手。同時,我也是在這裡遇見了優。〕

〔剛被送到醫院的妳陷入昏迷,全身都很僵硬,光是要呼吸就幾乎用盡力氣。入院期間睡不好、吃不下,很多次試圖喚醒妳都沒用。就像是拒絕外界干擾那樣,一動也不動。〕

〔幾天後,經過妳父母的同意進行轉院流程,將妳帶到我工作的那間醫院。因為太擔心妳的狀況,我甚至和別的醫生換過幾次班。實在不行的話,一結束手上的工作就過來看妳的情況。〕

〔自從入院,妳的病情一直都不樂觀。其他醫生勸我差不多該放棄了,我也告知妳的家人要有心理準備。能做的我都做了,還是沒辦法讓妳睜開眼睛。不過,有個讓我感到納悶的地方是...雖然優的意識不清,儀器上卻始終保持穩定的生命跡象。〕

〔我覺得數字不會說謊,一定是自己沒用對方法。於是跑去翻了國內外的類似案例紀錄,發現用各種東西刺激妳的情緒可能會有幫助。起初就在病房放了妳最喜歡的遊戲音樂。〕

〔是初代《菇菇大冒險》的BGM嗎?〕優很興奮地從手機撥出曲子。

〔對對,就是這首沒錯。妳到現在都還有在聽啊?〕

〔嘿嘿~當然囉。〕

醫生看著優笑了一下。

〔然後餵妳喝食堂的海藻蔥花湯、打開電視轉到妳喜歡的卡通頻道。每天妳父母會輪流過來摸摸妳、親妳臉頰,看著妳入睡直到早上才離開。〕

〔那...健太呢?他也像爸媽一樣嗎?〕優一臉期待得問。

〔恩...他特地跑去抓了大蜘蛛要放到妳臉上,說嚇嚇妳搞不好有用。〕

〔不~~~我回去要給他好看!〕優嚇得音調變高了,隨後握緊拳頭。

「噢!我死定了啦...神戶幹嘛故意提起這件事...」

這不是健太自己的錯嗎...

〔別啦。他那時只是想幫忙優嘛~妳就原諒弟弟吧。〕

〔好吧。既然醫生都說了...〕

「竟然被他救了...」健太不甘心地說。

〔不過,沒想到驚嚇這招真的有用耶!妳那時心跳變得好快呢。〕

〔那是因為我感覺生命受到威脅吧...〕優尷尬地說。

〔除了這些,還試過搔癢、輕捏指頭、搧風、抬起手腳、用37度的溫水擦拭身體,請妳家人幫忙按摩手臂和小腿。加上他們每天都會來找妳說話、試著講些有趣的事。如果真的受不了的話,就會走到外頭哭泣,只怕妳聽見會難過。常常看到妳母親擦乾淚水,才進來病房探望妳。〕

因為優流了淚,醫生趕緊遞手帕給她。

〔不好意思...謝謝您。〕

〔不,該說抱歉的是我。說了會讓妳傷心的事。〕


〔我覺得整個治療的過程就像是...有道厚重的門阻擋妳和家人碰面。優的家人在門外拼命呼喚著優。而待在門內的妳,小小的身子搆不到門把,無法把上鎖的門打開。心急的妳彷彿對我說著:『我聽見爸媽和弟弟的聲音,他們卻聽不到我的聲音!明明我已經盡全力喊回去了...』〕

〔我很明確感覺到『這孩子想要活下去』的意願,而此刻只有我能幫助她。所以,我下定決心要幫助優把聲音傳達給門外的家人。在不斷嘗試和失敗後,妳終於把眼睛打開了,回應了一直在等待妳的人們。〕

〔那時的我,被優的毅力和堅強給打動。再次感覺到了...醫生獨有的喜悅和充實感。前陣子,妳因為高燒被送到醫院。看到妳那麼孱弱的身軀,又再次燃起『我想救這女孩的性命』的念頭。〕

〔雖然優患有先天的罕見疾病,但是,我認為應該能研究出相對市面上有效的藥物,可以延長妳的壽命、減輕妳每次發病受到的痛苦。〕

〔所以,我才會現在就向妳求婚。如果妳答應的話,我就放棄醫院的工作,專心研究剛才提到的藥物。我已經說明完了,妳的回答如何?〕

〔這七年以來,醫生都很照顧我。不僅是治療身體,您的溫柔體貼也時常安撫我的心。我感覺得出醫生很珍惜到您手上的每條生命,所以...〕

〔真的很謝謝您的心意。〕優向醫生露出笑容。


〔您為我做的已經很足夠了。請不要再犧牲更多心力和時間在我身上。〕

〔為什麼...我是真心想要妳活下去啊!為什麼要說是犧牲呢?〕

〔告訴我...妳拒絕的理由!這樣子...只有這樣我不能接受。〕

優請醫生先起身,光靠臉上的表情無法讀出她的想法。

〔接下來我有幾個問題想問醫生,請您好好思考再做回答。〕

〔恩...〕

〔您預估做出解藥需要花上多少時間呢?〕

〔我不確定...但是,已經有頭緒了!以我的技術及能力,最快10年,不...5年內說不定就能做出來了。〕

〔為了我一個人捨棄多條性命,您真的能接受這樣嗎?〕

〔這些藥物日後可以應用在和妳相同症狀的病患。〕

〔那麼...現在那些在醫院等著您的人們該怎麼辦?〕

〔辭職之後,自然會有醫師頂替我的位置。〕

〔可是,醫院人手已經不足了。又怎麼能失去您這麼優秀的醫生呢?〕

〔請想想您當初做醫生的原因,不就是想要拯救更多人的性命嗎?〕

優的態度實在太理性,簡直就像是不在乎自己的命一樣。

〔難道妳...不想活得更久嗎?〕

〔不論再怎麼努力,生命總會有走到盡頭的一天。這點醫生應該最清楚才對吧。〕

〔從來沒有人能如願控制自己生存的時間。就算選擇自盡,也會有失敗的時候。〕

〔有句話不是說『人生如同戲劇一般,關鍵不在長短,而在演出是否卓越』嗎?我是直接翻譯,所以說法可能有點奇怪。〕

〔沒關係,我聽過這句話。原本是塞涅卡說的,雖然我不大喜歡他。〕

〔我想說的是...只要覺得自己活得有價值,即使壽命再短也無所謂。〕優向醫生微笑,希望他理解這些話的意思。

〔我明白了。那麼...如果我在不辭去工作的前提下,七年內作出解藥。或是妳活到二十二歲,也沒有正在交往的對象的話...到時候,請妳嫁給我好嗎?〕醫生向優再求婚一次。

〔嗯。好的。〕

「等、等下!發生什麼事了?我有沒有聽錯...」健太不可置信地問著。

〔咦?為什麼毫不猶豫答應了?明明剛才還說不行的…〕

醫生也很錯愕,我跟他們一樣不明白優到底在想什麼。


〔我拒絕的是醫生您為了做解藥而放棄工作的事,並不是醫生的求婚啊。再說,能嫁給一個把我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人,應該很幸福吧?〕

〔不過,您剛才提的條件稍微困難了一些,二十歲...不,十六歲就能結婚的吧?〕優很認真在思考結婚年齡的樣子...

〔那是因為...我想讓妳沒有拘束得體驗完大學生活,再成為我的妻子。〕醫生說到「妻子」的時候,表情突然變得害臊。

〔老實說...關於藥物是不是真的能做出來,我也不清楚。不過,為了妳我一定會努力的。啊!不管優最後有沒有嫁給我,每場手術我都會盡全力把妳救回來!這點我向妳保證。〕

〔嗯...謝謝您。〕

「不行...我要馬上去阻止他們!告訴優...」我死命抓住健太。

「別攔我!這樣下去,優真的會跟神戶結婚的!爸媽他們不會拒絕...」

「就算變成那樣...那也是優的決定啊!健太不是也說要尊重優的心意嗎?為什麼你要一直覺得他們不適合呢?」

「因為...我真的不想讓優被搶走啊...」健太的表情非常失落。

「這點我跟健太一樣。所以,拜託你先冷靜下來。」

「好吧...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沒差啦。有什麼話之後再說吧。」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阻止健太...

但是,現在已經沒有餘力思考這件事。

因為大腦已經亂成一團了......


〔不過,果然還是想知道呢~醫生真正喜歡我的原因。〕優看著醫生。

〔剛才說了呀...是因為優讓我重新愛上醫生的工作啊。〕

〔這點我很清楚。但是,您能確定自己不是喜歡『醫生』這份工作嗎?〕

〔咦...?〕

〔醫生喜歡救人,而您現在最想救的人是我,並不代表您喜歡我啊。〕

〔應該說...這兩件事情是可以不存在關聯性吧?〕

優的分析實在太有衝擊了...讓我懷疑起自己的思考能力。

〔妳真的想知道我怎麼確認的?〕醫生緊張得吞了口水。

〔我的臉看起來像不感興趣嗎?〕優很平淡地回答。

總覺得這兩個人的說話頻率有差距,可是對話神奇地接上了......

〔好吧。遲早要告訴妳的...〕

〔我...曾經想像過...優...優的...〕醫生的話卡在優的名字。

〔想過...我的什麼?〕

〔豁出去了!我想過優...〕醫生故意湊近優的耳朵,小聲跟她說著。

〔讓...讓我確認一下...是醫生...平常穿的那件...醫師袍嗎?〕

這次換優說話卡住,醫生害臊地點頭。

〔只穿醫師袍,其他都沒穿嗎...?〕優的聲音在顫抖,還臉紅了起來。

〔沒錯...底下什麼都沒有。〕

優想像了一下,然後往後退好幾步。

〔您到底在對人家的身體做什麼啊!?〕害羞的優忍不住對醫生抗議。

〔對不起...〕

〔說對不起有什麼用?醫生這個大色狼變態禽獸!〕

連禽獸都說出口了...

等等...醫生都這樣了,那我不就是比禽獸更糟糕的存在嗎...

〔如果我讓優感到不舒服的話,那就任妳罵吧...〕

醫生似乎受到不小的打擊。

〔抱歉,是我太激動了...我並不覺得醫生討厭什麼的...只是暫時還沒辦法接受而已。對了...健太也是,他在床底放了很多成年女性的雜誌。〕

「關我什麼事!?幹嘛掀我的底啊!!!」健太因為被出賣而不平。

「你還真成熟耶...健太。」

「不是啦!是因為那雜誌裡有優的照片!我是不想讓別人買到雜誌...」

「好啦好啦~我知道,不用再解釋了。」

「才怪!你那眼神明明就還在誤會我。」


〔優真的很體貼呢~就算是自己沒辦法接受的事,也會為了對方試圖去理解,不會一味否定別人的想法。剛才的反問也很理性,一直在思考的樣子非常有魅力哦。〕醫生忽然稱讚起優。

〔但是...這還不是我最喜歡妳的地方。〕

〔那...最喜歡的地方是什麼呢?〕優好奇地問。

〔至今為止,優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妳怕飄落的花瓣被人踐踏,將它們放進花圃的身影。當時我不禁想著...到底要多麼溫柔的人,才會對那等同『沒有生命的物品』擁有感情?也許在其他人眼中,這是件微不足道,甚至不能理解的事。我也依然為妳那份崇敬生命的心感到溫暖,也因此慢慢產生好感。〕

「真是的...為什麼喜歡的原因不講這個就好?」健太吐槽醫生。

〔啊~我也記得這件事。可是,處理的時候我不小心弄髒衣服,之後被媽媽責備。然後她誤以為我很喜歡玩土,就開始在家裡種起植物了。〕

「什麼跟什麼...而且,優也太不會看氣氛了吧...」健太又忍不住吐嘈。

〔這誤會也太有趣了吧?〕醫生笑得很開心。

〔啊...對了,我跟妳說。剛才不是有提到某位婦人嗎?〕

〔是家裡經濟狀況不太好的那位女性嗎?〕

〔對。在那件事後,我有遇見她哦。〕

〔真的假的?怎麼遇到的?〕

〔是這個。〕醫生拿出一塊布。

〔哇~這上面的圖案是萬年青嗎?〕

〔妳說得沒錯。〕醫生微笑著。

〔感覺製作者的手很靈巧呢。〕

〔這是那位婦人做的手工藝品。幾年前,我偶然在百貨公司看到。因為實在太好看,當下就買了一些放在醫院。沒想到小朋友們都很喜歡她縫的花樣~不只是他們,我自己也覺得刺繡品看起來有種溫馨的感覺。〕

〔從百貨公司的店家問到購買管道後,我就開始每年都向她訂購。因為買的數量多,還會收到她親手寫的感謝卡。因為婦人改了名字,所以我根本沒認出來。直到最近邀請對方來醫院布置牆面,才發現是她。〕

〔那...醫生跟她有發生摩擦嗎?〕優緊張地問。

〔沒有。雖然婦人知道我曾是那間醫院的醫生,但也因為我是當時唯一開口關心她的人,所以她對我的敵意沒有像其他人那麼深。加上事件過了那麼多年,她的悲傷似乎也被時間漸漸撫平。啊...這些不是我自己亂假設的,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她說看到自己的作品能被人這麼喜愛,真的很高興。〕

〔難怪上次到醫院,發現有一整面的刺繡品~除了我,路過的人們也都會特地停下來看呢~我想...醫生不只是單純買了刺繡品,更是因為真心喜愛這些東西,所以才會選擇放在醫院、讓它們被更多人看見吧。〕

〔恩!臨走前,婦人還向我道謝好多次呢...明明是我更想和她說謝謝。要不是這次相遇,我大概始終都對她充滿愧歉吧?現在看到她過得很順利,能靠著自己的力量維生,我真的覺得很感動...心情也輕鬆許多。〕

〔而且,我已經決定以後每年都要回送感謝卡給她了!希望她到時不嫌棄我的字跡。〕醫生不好意思地摸著頭。

〔那醫生可要加把勁練字哦~〕優輕輕笑著,醫生的臉更紅了。

〔開玩笑的~我也會替您加油的!〕

〔謝謝。對了...這塊布現在送妳了。〕醫生把布拿給優。

〔但這是醫生很喜歡的東西...真的可以嗎?〕

〔當然。這塊布本來就是作為今天妳陪我出來的謝禮。〕

〔非常謝謝您!我會拿回家裱框,好好收藏它的!〕優認真地表示。

〔不用做到那個地步啦...〕


〔那...這個就先收起來吧。我很期待那天的到來。〕醫生闔上戒指盒。

優向醫生微笑,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以後...我還能邀妳出來嗎?〕醫生羞澀地問。

〔當然~只要醫生有空的話。〕

〔問優一件事...之前有其他男生像我這樣約妳嗎?〕

〔我想想...除了健太之外就沒有了。〕

〔是嘛...那就好。〕

「真讓人火大!而且,我是絕對不會答應這門婚事的!」

醫生那副鬆了口氣的樣子徹底惹怒健太。

〔我送妳回去吧?車子就停在附近。〕

〔沒關係。我還想待一陣子。〕

〔但是...我不放心讓妳一個人回家。〕

〔謝謝您。如果真的有狀況,我會請家人來接。〕

〔我想今天出來醫生一定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吧...那我先走了。妳回家小心。〕

〔好,您也是。下次再見了。〕優揮手向醫生道別。

優看著醫生剛剛送給她的那塊布,把它收進包包。

她坐在長椅上,望著夕陽下波光閃耀的河面發呆。


優嘆了一口氣,然後把音量提高。

「躲在樹後面的兩位,可以出來了沒關係。」

咦...?

「醫生已經離開了,不用再躲躲藏藏的。」

「走吧。」健太說,我點頭回應他。

「你們是跟在我們後面一整天嗎?」優問。

「沒啦...是碰巧遇到的,對吧?藏間。」

......

「那你們今天出來做什麼呢?」

「還能做什麼?不就是逛逛街嘛...我們逛完街,剛好看到神戶跟妳在這,就過來看看情況啊。」

「所以,你們從頭到尾都在囉?」

「不是一開始啦。就說是從你們在河邊的時候...」

「從?」

「啊,不是...」

優刻意用模糊的方式問話,反而讓健太暴露自己說謊的事。

「說實話比較輕鬆吧?」

「好吧...我的確跟蹤你們一整天。」

優看向我,還沒回答健太就開口。

「是我把藏間拖來的,妳不要怪他。」

「現在我只問一件事,為什麼要跟蹤?」優生氣地看著健太。

「那是因為...還不都是神戶的關係!我信不過那傢伙。」

「醫生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健太要這樣說他?」

「明明就有!他之前不就在優的病房騷擾妳嗎?不然妳說,他那時候到底對妳做了什麼?」這下換健太緊盯著優了。

「可是...如果我說了,你一定不會放過醫生嘛...」

「都還沒說,妳就有預感我不會放過他。那我當然會覺得神戶不能信任啊。優別再包庇他了。快說!那渾球做了什麼!?」

健太成功轉移焦點,優陷入沉思。


「啊...醫生對我做了『紳士』才會做的禮儀。」

「蛤...紳士?」健太皺起眉頭。

「沒錯~就是國際間交流會用到的禮儀!那個動作只是一種禮貌性的問候啦。根本沒什麼。客人也知道的,對吧?」優忽然問我。

紳士...國際交流...禮貌性的問候...?

「啊!難道...」

醫生也跟我一樣,親了優的手嗎?

不...可是我不能向優確認,至少現在絕對不行...

這樣健太就會懷疑我為什麼知道...

但是,不說的話健太搞不好會用手段逼我承認...

「藏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不...我...」

優用抱歉又無助的眼神看著我。

這種時候,就只能那麼做了吧...

「優說的是不是像這樣...」

我上前握住優的手,她緊張得叫出聲。

「很普通地和對方握手打招呼,但是因為太突然,所以嚇了一跳?」

「嗯...」優滿臉通紅地回應。

「示範完了就快點放開。」健太一說,我趕緊把手收回。


「打招呼就打招呼,神戶幹嘛要碰到優的手?」

「藏間也是,你的反應很明顯就是想到什麼。」

健太直盯著我和優不放,用眼神懷疑那些行為的真實性。

這下不只優紅著臉,我也覺得身子熱了起來。

「啊...別扯開話題!明明是我先問健太的。就算你不信任醫生,也不可以跟蹤我們吧?」優很順利地把話接了回去。

「呃...這是保險起見啦!我怕他對妳做出下流的事啊。而且,我們又沒有真的出手干預什麼。」

健太竟然好意思說這種話...

「哪有?你們兩個超級明顯的!健太應該知道我對你的聲音很熟悉,卻還是常常在旁邊大聲說話,遮臉的動作也很誇張。這算哪門子的跟蹤?幸好醫生似乎沒察覺到,不然他一定會覺得很不自在...」

「什麼?所以...優早就發現了?」健太臉色變得慘白。

「健太在書店外面咳嗽的時候就有感覺了。而且,這個實在是...」

優邊嘆氣邊指著我們的腳。

「啊!鞋子沒換...」健太懊惱地說。

我都沒注意到...還穿著平常去咖啡廳的那雙運動鞋。

「感覺是預計好的跟蹤,卻不換掉全部的裝扮...更不用說那些緊迫逼人的視線、你們兩個固定的身形,最該保持的距離也都沒抓準...」

「再說,跟蹤應該越少人越好,這又不是在玩...還是你們是來玩的?」優看著健太,他的臉越漲越紅。

「這次就算了...健太不過是怕我發生危險而已,客人更是被健太拖過來的。只是我真的覺得很不高興,下次別再這麼做了...」優失落地說著。

「對不起...」

「真的很抱歉。」健太和我向她道歉。


「回家吧。該吃飯了...今天爸媽他們會晚點回來。」

「好...」健太回答優。

「客人也是搭電車回去嗎?」

「對。」

「那我們一起去搭車吧。」

準備要離開時,我叫住了優。

「優,我有件事想問妳。」

「您想問我什麼呢?」

雖然還有很多想搞清楚的東西,但是唯獨無法忽略某件事。

「為什麼...優要拒絕醫生的藥呢?」

「......原因就是剛才說的那些。我不想讓醫生花費心力在研發上,而且覺得把握當下比延長壽命來得重要。」

「除了這兩個理由,沒有其他的了?」

「嗯。可能我剛才沒說清楚,讓客人擔心了。但是我真的沒有考慮那麼多,請您放輕鬆。」

「這樣啊...抱歉,是我多想了。」

「沒關係,謝謝您替我擔心。我們出發去車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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