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理查德、亞理亞與蕾妮從靠走廊的窗口望進教職員休息室。在那裡面，一位女學生低著頭，無精打采的坐著。同時間，理查德等人身旁，靠在門外的帕梅露感概不已。

「雖說她們是受害人，但這類女孩們的未來就像露比同學一樣，幾乎是被拋棄了。首先是直接送去做妾的，這種的基本不會遇到什麼好丈夫，甚至是被迫嫁給對她們施暴或欺騙她們的人。

也有丟進教會不管的，教會給的待遇如何全憑原家族給的捐獻，被刻意遺棄在偏遠的教會的也不在少數。

最後是任其自生自滅的，露比同學大致上算是這類，雖然她的家族至少還有打算讓她念完元素學院，讓她能以元素師的工作自力更生，算是比較有良心的。被直接逐出家門，等找到人的時候死了，或是淪為娼妓的，例子都不在少數。

雖然很可憐，但是長久以來，貞潔被視為是確保繼承者與家主血脈相連的重要指標。因此對於政略聯姻來說，貞潔與否幾乎是第一要件。身為貴族家女兒，無論如何婚前都要維持貞潔，是生來就要背負的責任。

特別是，露比同學不是因為暴力、脅迫而被迫失貞，而是失身後才知道被騙。通常這樣的女孩，家族內對她指責的聲音，無論如何都會比憐憫的聲音大。恐怕突然把她轉成住宿生，也是為了讓她可以不用回家面對親戚的眼光吧？

話說回來，我最近覺得，你們是不是丟給我太多額外的工作了啊？」

「我們哪有辦法丟工作給帕梅姊？」

理查德說歸說，但現在帕梅露得負責開導休息室裡那個女孩的原因，還是因為理查德找上她。

「那麼學校老師那麼多，為何偏偏找我這個年資沒多少的新老師啊？」

「因為我們希望帕梅露老師能教會她新時代女性的精髓。」

雖然帕梅露懂字面上意義，但怎麼樣才是新時代女性，她從來沒聽過。

「新時代女性？」

「自己賺錢養活自己，獨立自主，追求自己理想生活的生存方式。」

若是希望活躍職場的自己能給出一些有幫助的意見，帕梅露自然是義不容辭。

「意思是，考慮到露比同學還有成為元素師在職場活躍的選擇，才會找我這個年紀沒大很多的職場工作者來幫忙輔導她，是嗎？」

「是的。」

但是在給予意見之前，如果沒有解決當前的問題便沒有意義。

「不過，在這之前，雖然罪行本身很尷尬，但校方還是要先懲處她。雖然因為她是迪托里的受害者，只要菲妮斯本人不追究，害怕背負遺棄受害者罵名的校方，可能會以罪證不足暫時放過她。」

「不能先談談，看她有沒有悔意嗎？」

蕾妮覺得要是能在懲處前先讓露比悔改，會比較方便替她爭取機會。帕梅露覺得蕾妮有些天真，出言提醒道：

「就算她沒有悔意，她也不可能老實說吧？但是，如果只是單純先談談的話，我倒是可以試試看。」

不久之後，一行人進入教職員休息室排排坐，他們打算由帕梅露主導這次的面談。

「露比 亞斯特同學，請問我們可以跟妳談談嗎？」

「……」

露比抬起頭來看著帕梅露，但一句話都沒有說。帕梅露用溫和的笑容，試圖再次嘗試突破露比的心防。

「露比同學。我們能談談，關於妳的事嗎？」

露比低下頭沉默了一會，慢慢的道出自己的經歷，這是帕梅露等人始料未及的。

「…開學第一天，我知道了他叫做迪托里，是奧比奇斯大公的兒子。

第二天放學後，在學校的角落，他說他對我一見鍾情。

第三天我們翹了課，他帶我遊歷這座城市。

第四天的晚上，我們在一家偏僻旅店的房間內度過了一夜。

然後，當我第五天去找他時，他卻說他不認識我，我心慌意亂的找父親大人商量。結果隔天父親大人回來之後，說我是家族之恥，把我趕進宿舍，叫我從此不要再回家，我才明白，自己被騙了。可是，受傷的明明是我，被騙的明明是我。我不懂，為什麼我要被父親大人這樣對待？」

蕾妮稍微聽理查德說過露比的情況，確認性的問道：

「所以妳才試圖設計菲妮斯嗎？」

「不覺得不公平嗎？為什麼只有我？」

露比抬起頭，聲音急促的反問回去。但此舉激怒了一旁的亞理亞。

「妳知道嗎？包含未遂的菲妮斯，受害者總共有33人，這當中也有明明拒絕了卻被強暴的人。如果她們也說對她們不公平，然後把妳五花大綁送去給迪托里強上，妳會願意嗎？」

亞理亞逼得露比啞口無言，眼見情況變得劍拔弩張，理查德趕緊搭住亞理亞的肩頭，微微向後一拉，在亞理亞耳邊勸道：

「亞理亞，妳冷靜一點。我們是來開導她，不是來審判她。」

狠瞪著亞理亞的露比，最終按耐不住的大吼。

「那麼為什麼？為什麼妳可以不惜重話點醒菲妮斯，而我卻沒有？」

理查德急忙擋在亞理亞前面，試圖出面緩頰兩人的緊張情緒。

「不是亞理亞不幫妳，亞理亞是元素精靈，元素精靈召喚儀式已經是開學一週之後的事了。妳開學第四天就獻身了，那個時候亞理亞根本還沒被我召喚出來，不是嗎？」

明明是出面緩頰，但理查德無意間打到露比的痛點，讓露比表情為之一變。因為兩人的插嘴，與露比的對話越來越不順利，讓帕梅露火氣有點上來。

「理查你不要火上加油好嗎？」

「這對元素師元素精靈組合都一個樣，只要想說的話就絕對吞不回去。」

帕梅露跟著蕾妮的發言一起搖頭嘆息，隨後正襟危坐，對露比開口。

「露比同學，無論如何，妳還有往後的人生要走。試著聽聽…」

話還沒說完，就被露比否定掉了。

「被自己奉獻貞潔的男人拋棄，又被家族拋棄的我，還有往後的人生嗎？」

哀傷的氣氛還未渲染開來，亞理亞就反射性的回應過去。

「妳還沒有被元素拋棄啊！」

「元素？」

所有人都對這天外飛來一筆感到莫名奇妙，理查德則是認為亞理亞可能是口誤了。

「等等，亞理亞，這個時候應該說朋友吧？」

「欸？可是她自己先拋棄朋友了啊？」

這一問又打擊到露比，蕾妮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阻止亞理亞繼續攪亂整個狀況了，只能面對面直接勸亞理亞停止。

「亞理亞，拜託別說了。」

「可目前對她最忠實的，是即使被我扭到不成樣，仍然想要與我對抗到最後的那隻紅蝙蝠啊。

而且，作為一個元素師自立更生，然後立志遊歷高山大海，看盡天下景色，其實也不失為是一種浪漫啊？」

露比看著自己手上的元素戒指。或者更正確的說，是看著那個在她正在迷惘時來到她身邊的精靈夥伴。

「…可可摩？」

要說此時的帕梅露心裡在想什麼，那就是：真不知道亞理亞是會說話，還是不會說話。帕梅露知道亞理亞的目的是要拉回原本的目標，讓露比脫離無意義的苦惱迴圈，專心走向對目前的她最好的元素師之路。

「或許妳是被拋棄了沒錯。但是，現在也是一個讓妳自己選擇如何做自己的機會。或許出路不是那麼的多。或許往後的人生路走起來不是那麼的順利。或許自己背負責任不是那麼容易。但至少，妳還擁有自己下決定的那份自由。幸運的是，擁有一定程度元素師天賦的妳，只要好好完成學業，就能找到一份養活自己的工作。」

「帕梅露老師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露比對帕梅露這一席話感到好奇，她想知道這是否是帕梅露自己的經歷。但帕梅露其實沒有經歷那麼複雜的人生，只能苦笑的回答。

「我的情況不太一樣，我只是單純因為學業成績不錯，所以校長親自拜託我作為教師入職的。」

只是單純的學業成績優秀，僅此而已。不存在任何如露比的現況一般，不得不面對的重大問題。露比終於了解最終自己痛恨的，是當時引起這一切的自己。

「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在後悔…但當初要是沒貪圖那個人的地位，而是找一個地位沒有那麼高，卻會善待自己的對象。或許，今天我不會只剩下這條路了吧？」

眾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除了亞理亞之外。

「當妳用蠟做翅膀去追逐太陽，那麼當蠟被太陽融化時，摔落只是必然。」

「妳在這裡用伊卡洛斯典故沒人聽的懂啦。」

理查德試圖阻止亞理亞繼續說，但亞理亞並不領情。

「沒必要知道原典故，這裡要怎麼解釋是看人的。太陽代表夢想。飛行代表妳追求夢想的行動。蠟做的翅膀代表妳所依靠的事物。

以這次來說，太陽代表愛情。飛行代表獻身，迪托里是那個蠟做的翅膀。

但是，沒有人說摔落了不能再飛一次，可以緩慢的飛，慎選更好的翅膀，甚至換成追逐月亮不也可以嗎？」

還能再飛，還能再追逐。露比感到疑惑，自己還能有『再一次』嗎？

「…我還能有愛情嗎？」

至此，帕梅露已經完全了解亞理亞的完整想法，她接著解釋了亞理亞想要傳達的思想。

「我覺得即使是必須自立更生的人生路，也能同時去追求喜歡的對象。獨立自主的意思就是決定權在自己，就算去追求卻失敗了，也只不過是繼續原本自立自強的生活而已。

感情、婚姻或許不再是人生的全部，但誰都不知道自己未來會不會遇到理想的另一半，不去追求不是很可惜嗎？」

「這就是獨立自主的的新時代女性，很帥吧？」

亞理亞一手搭上帕梅露的肩，另一手豎起大拇指。從帕梅露身上看見新目標的露比，總算是釋然了。

「嗯嗯。很帥氣！我要追隨帕梅露老師的這條路，然後去釣一個像理查德同學這樣，地位沒那麼高，但很誠實的男人。」

蕾妮對露比伸出雙手，然後點頭示意。露比伸出手抓住蕾妮的手，蕾妮就這樣拉起牽著的露比，讓她站了起來。就在這總算告一段落的時候。

「嗯？…理查德的地位算高的吧？」

亞理亞冷不防的冒出一句，差點把眾人給嚇壞了。但是，理查德的地位如何，帕梅露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我記得…家世的話，現在學院裡大概只有二年級的風元素大侯長子狄更斯，才可以跟他比吧？」

「咦？咦咦咦？」

理查德的地位如此之高，把露比給嚇壞了。蕾妮覺得理查德的姓氏莫里森擺在那這麼久了，露比事到如今才注意到，也太誇張了些。

「也不是那麼令人驚訝的事吧？水元素大侯莫里森家的次子，本來就沒幾家能比肩吧？考慮到亞理亞是高位精靈，而狄更斯的精靈只到中位上程度，地位上還是理查德更高喔。」

只是這樣一連串下來，讓露比的眼神迷離了起來，不停的喃喃自語。

「全校最高的地位，沒有不良紀錄與不良嗜好，能保持在前段班的優異成績，雖然有點小不正經但為人正直溫柔又誠實，臉還越看越帥…」

喃喃自語到最後，露比的臉上甚至染上了潮紅。用含情脈脈的眼神，忸怩的對著理查德輕聲問道：

「那個，理查德大人。若您不嫌棄小女已非清白之身，能否賜小女一個妾室…不然情人的位置也可以。小女，小女一定對您死心塌地。」

理查德翻了個白眼，吐槽到：

「說好的獨立自主的新時代女性呢？」

蕾妮甚至抓著露比的肩膀，開始不停搖晃起來。

「露比同學，清醒點，雖然理查德沒有要騙妳的意思，但妳就是這樣才會被騙喔！」

這意外的結果讓亞理亞看傻眼。

「她這樣發花癡，大概連騙都不用騙，她自己就貼上男人的床了吧？」

帕梅露則是渾身無力的感嘆道：

「我們剛剛花那麼多時間開導她的意義到底在哪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