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14-31

今天早上集合的時候，有個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個...領隊說你要跟我換位置。」

換位置？我怎麼都沒聽說？

「那你的位置在哪裡？」

「跟我來。」

「好。」

走了一段距離，他停下腳步。

這...這...

這不是最前排嗎？！

「那我走囉。」

「多謝...」

雖然是側邊...

可現在背後站著一大堆人，叫我怎麼安心下來啊？

「哎！昨天晚上...」「就說他啊...」「真的哦？」「別鬧了啦～」

「吼～你很煩耶。」「呀哈哈哈—蠢到家了...」「什麼時候吃飯啊？」

......

「給我住口！！！」

雖然很想這麼說，可是我真沒那個膽子在一堆人面前吼出聲來。

領隊平常是怎麼辦到的？

你把我調來這麼吵雜的地方，到底想做什麼啊？

「他來了啦。」聽到這句話，大家突然安靜下來。

「今天，我們要做能力測驗。測驗項目有...」

領隊翻著板子，紙張發出摩擦的聲音。

「蛤～感覺好麻煩。」

「我也覺得，做這幹嘛...」

那些人的聲音，加上領隊...

耳朵更難受了。

只做這些輕微的調整，果然還是沒辦法。

額頭又開始冒冷汗了。

不行，還是得自己來才行。

不過是些虛有的耳語聲，忍忍就好。

再忍一下子...就可以了...

「喀！」領隊清了嗓子。

他只咳了那麼一聲，細碎的聲響就瞬間停止。

因為被嚇一跳的緣故，耳邊的聲音也突然沒了。

「以後還會有好幾次能力測驗，做這個是為了分配你們在隊上的工作。所以！要是讓我知道有誰在隨便應付，我絕對不會饒過他的。」

聽得見...我聽得見領隊的話了！而且，這次聽得很完整！

剛才領隊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下面的人暫時還不敢出聲。

我把集中力全部放在領隊身上，死命瞪著他的臉，沒有移動任何視線。

「每個人會拿到一張表格，記錄你們各項測驗的結果。」

「按照編隊順序分別進行測驗，全程大概一小時左右。」

「在場地不准吵鬧！誰跑去偷懶，被老子抓到就完了！」

「最好是啦。那麼多人，就算一兩個不見他也不會發現。」

「耶咿～那我們等下就趁著空檔去附近閒晃吧。」

即使那些人還是說個沒完，細碎的話語卻再也不會使我煩躁了。

好高興！這種自在感，多久沒有出現了？

太棒了！感覺好快活，快活到我想要...

「爽啦！！！」我開心地吼叫。

「......」

頓時，全部人的目光都跑到我身上。

如果說...人生一定會有個羞恥度破表的時刻，

那麼對我而言，就是現在了。

「喂！那邊的！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信不信我等下拿你的臉去擦玻璃啦？！」領隊氣得破口大罵。

「非常抱歉！！！」

「做個測驗就鬼吼鬼叫，像樣嗎！」

「是！下次不會了！」

「哼。另一隊的人應該還在進行測驗，你們先到練習場等著。」領隊的嘴角浮現一絲冷笑，宣布完事情就離開了。

太好了...雖然可能只是一時緩解，卻覺得輕鬆多了。

●14-32

因為耳根子清靜了，測驗時我可以很專心進行每個項目的練習。

基本體能訓練、武器種類和使用方法的口頭問答、近身攻防戰都很順利。

接下來，是打靶的測驗。

有二發練習機會，再加上正式射擊的十彈。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至少打中紅心六次。

「吼呦！又沒打到。」

「為啥跟瞄準的時候不一樣？」

「沒打到標準分會怎樣嗎？」

但是...看別人的狀況，似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不，別人是別人，我打我的就好。

將子彈填入彈匣、上膛、按下保險，瞄準目標...

（砰！）離中心還有好幾公分的距離。

（砰！）只拉近了一點點...

（砰！砰！砰！砰！）好像抓到那個感覺了。

還剩下六發...

有辦法在這期間內射中嗎？

當我換好子彈，準備扣下板機時...

「等下。雙腳打開點。」領隊在身旁說著。

「咦？啊...好的。」

「射幾發看看。」

（砰！砰！砰！）

「你打的時候，身子不要往前傾，頭也不要歪著。」

「是...」我開始調整自己的姿勢。

「還有，沒有人會搶你的槍。槍不要握那麼緊，手腕放鬆些。」

「是。」

領隊比了手勢，示意我開始。

（砰！砰！）彈孔越來越靠近中心，卻還是沒命中。

最後一發了...

好想打中...

我要打中。

必須打中！

深呼吸之後，將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個圓點上。

槍聲響完那刻，鬆了口氣。

「很好。」領隊拍了拍我的肩膀。

「感謝您的教導。」

「不需要，那是你自己的本領。」

靶紙拿去登記結果後，說是可以自行處理。

既然是第一次，那還是留下來吧。

說不定可以從中研究出更精準的彈道軌跡。

「哇！不錯嘛～怎麼打的？竟然可以用成一條線。」

某個人忽然向我搭話。

「不...只是湊巧而已。」

「就算是偶然也很厲害！哪像我啊？都不曉得在亂打什麼咧。」

他向我展示自己的靶紙，上面彈孔亂佈得像天上的星子。

「恩...練多就會了，以後還有機會。」

「以後啊...你還真有耐心。」

「為什麼這麼說？」

「為什麼哦？倒是沒啥特別的，就想說說。」

「喔...」

「下次教教我怎麼射擊唄。掰啦～」

走掉了...

好奇怪的傢伙...

●14-33

下午的訓練做完後，又被叫去回收今天測驗用到的東西。

「好麻煩...真不想做這種差事。」

「肚子好餓哦～可是，領隊說搬完才能吃飯...」

「那就不要多嘴了，趕快搬一搬啦。」

我和其他三人一起抬著一個大木箱，裡面裝著鋼盔、防彈衣等護具，還有許多槍枝。搬運途中因不斷撞擊、摩擦而發出金屬的聲響。

「真的不行了...我們歇會吧。」

距離倉庫還有一段路，然而...

每個人看上去都已精疲力盡，整身是汗。

他們大口喘著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

我也蹲著身子，開始調整自己紊亂的呼吸。

的確...光是一場模擬演練，就足以讓人耗盡所有力氣。

揹著那樣重的裝備跑步、跳躍、翻滾、趴下、找掩護，還得拿著武器瞄準敵人。遵從長官的指揮是第一要緊的，但也得學著隨時判斷現在的情勢該防守還是攻擊，更不能只顧著自己，還要配合他人行動。有餘力才去管那些落隊的人，必要時也得顧全大局。

畢竟一個兵的重要性絕對不可能大於一整個隊。

加上實際可能碰到的種種地理條件障礙，操作軍事武器、測量儀器、交通工具的熟悉度後，戰鬥便不會只是蠻力的相爭，而是智謀交鋒後的結果。

儘管有時候先進的軍事科技會造成極大的差距，卻依然只能抱持著必死的決心和這副用血和肉組成的身體去抵擋。

然而，外在條件是一回事，士兵們自身的氣焰又是另一回事。更不用說世上那些無數成功的例子，都參雜了那麼點運氣的命數。

果然...不到最後就不知道究竟會變得如何。

罷了...還是把現下能做的做好就好。

●14-34

「好，休息夠了。趕快走吧。」

「不知道今天晚餐的菜色是什麼？好期待～」

「就算是些粗茶淡飯，只要肚子餓了什麼都好吃。」

「對呀～～～」其他人附和著。

我默默聽著他們說話，一邊用力抬起箱子。

走了幾步，發現前面有些人在圍觀某個東西。

「坦白說，我已經不爽你這傢伙很久了。」

「蛤？講得不明不白的...你說，我是哪裡惹到你喇？」

「從你用你那隻髒手碰我的小鴨鴨開始，我就再也忍受不了了！」

「什麼啊...你說那隻醜公雞哦？」

「它是一隻鴨子！鴨子！你是眼睛瞎掉嗎？」

「那明明就是公雞，你才眼睛有問題！區區一隻笨鳥，誰稀罕啊？」

「竟然說它是笨鳥，可惡...我要跟你拚了！」

「放馬過來啊～才不怕你哩。」

「打架、打架、打架...」四周開始起鬨，場面鬧哄哄的。

原來是無聊的爭吵...

我只想趕快做完事情，然後去休息而已。

「哎！好像很好玩耶～」

「我們也去看看吧。」

「好啊好啊～」

其他三人看著有趣，瞬間忘了要做的事。

「等等...」還沒來得及攔住，他們全都鬆開了手。

一陣痛楚如閃電般迅速從腳底竄升至大腦。

感覺透過神經網絡擴散開來，連同身體其他部位一併遭殃。

我不小心跌坐在地，趕緊用手拉著被壓在箱子底下的右腳。

但不管我怎麼拉就是拉不動，被整個箱子的重量緊緊困住...

而且因為拉扯的緣故，雙手和腳都在不停顫抖著。

全身的力氣一絲絲被剝走，額頭和背後冷汗直流。

這時除了想盡辦法要抽出腳，什麼也沒做。

即便隔著一層皮革，腳趾頭仍受到極大的壓迫。

彷彿被某塊超大的石頭砸中腳，血肉不分。

「慘了慘了...快快快！把箱子挪走！」

「撐著點啊！馬上就讓你出來。」

「這也太重了吧？喂！快來人幫忙！」

●14-35

被送到醫務室後，醫生趕緊讓我把靴子脫下來。

然後開始做一大堆緊急處理，又是冰敷又是包紮。

只不過稍稍移動了腳，就整個人痛到直接叫出來。

淚水也被迫在眼眶打轉，這輩子從來沒這麼痛過。

也許還有更痛的時候，但是...我現在真的好痛！

「不行...有好幾處肌肉拉傷，骨頭也有碎裂的情形。」

醫生一邊確認傷勢，一邊進行治療。

雖然感覺痛到快掛了，但是現在簾子後頭有一堆人。

只好忍住不叫，手死抓著床單，一個勁兒地扭轉它。

另一隻手也沒閒著，拿起枕頭蓋住自己的臉，受不了就對著枕頭叫。

我克制不住自己，不斷扭來扭去，腳又胡亂踢著空氣。

「情況比想像中嚴重...」

醫生深吸一口氣，叫了好幾個人進來。

「你，負責壓住他的左腳。」

「你、你、你，還有你！全部壓他的身子，一個也不許鬆手。」

「是！」

醫生說完，一群黑影團團把我圍住。

「可能會有點痛，忍耐一下。」醫生不知道從箱子拿了什麼東西出來。

「放心吧～兄弟，你會沒事的。」一個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什麼...你們要對我的腳做什麼？

等等...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4-36

「好，可以放開他了。」

身體好不容易重獲自由了，可是...

「我討厭這個世界...」

「你碎念什麼呀？」

「尤其是你們這些可惡的傢伙...」

「好啦～先別抱怨了。沒有你想的那麼痛，對吧？」

「是這樣嗎？我覺得痛到幾乎要暈過去了...」

「怎麼可能？你是在質疑我的醫術嗎？」

我用「可是真的很痛」的眼神看著醫生。

「這什麼啊？」本想辯解的醫生撞到一個東西。

「...忘記用麻醉了。」

那個當下很想給他的臉一記直拳，但我還是嚥下這口氣。

「哎呀～反正都結束了～就不要管那麼多啦。」

（盯...）

「千萬記得—不要激烈運動，也不可以給腳太大的負擔。」

（盯...）

「要按時抹藥，更換繃帶，這樣傷口才好得快。」

（盯...）

「好啦！我開張單子給你就是了！你拿它去跟領隊交代狀況。」

「但我不敢保證他會怎麼做哦！到時候可別怪罪到我頭上。」

醫生說完，開始埋頭寫著東西。

單子什麼的根本不重要，我只是覺得白白吃這些苦頭的自己很衰而已。

●14-37

晚飯過後，我拿著醫生寫的字條前往事務處。

拖著受傷的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移動著。

就算步伐再怎麼微小，刺痛也會一陣陣傳來。

短短五分鐘的路程，卻費了這麼多時間...

抹去臉上的汗水後，用手指輕敲事務處的門。

「進來。」

「是。」

「有什麼事情嗎？...怎麼滿頭大汗的？」

「我有東西...想交給您。」

「先坐下來吧。」

領隊看了紙上的內容，又瞥了我一眼。

「醫生有說多久會好嗎？」

「至少要二到三個月，也可能更長。」

「這樣啊...」

「這下可頭疼了...要停止訓練嗎？還是說...」領隊把手放在嘴巴前，認真地煩惱著。

「很抱歉...」我下意識道歉了。

「有什麼好抱歉的？又不是你自己願意受傷的。」

「是...」

「再說...已經想到方法了，你不用擔心。」

「什麼？怎麼做啊？」

「還不簡單嗎？就是這個...」領隊隨手拿了張紙，開始寫起字來。

「你會念嗎？」

紙上寫著有些潦草的流體筆畫，形狀怪異。

可是我從沒見過這些字，自然也念不出來。

「這個，念作comando（コマンド）啊～」

comando？明明是熟悉的語言，卻又覺得很陌生。

「聽不懂...」

「我是說—co-ma-n-do。」他放慢速度又念了一遍。

好像稍微理解了...

「胡麻（ゴマ）？」

「噗哧。」他忍不住笑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啊...」我覺得身體有點熱。

「這個詞呢～翻成我們的話，就是『命令』。」

命令就命令，為什麼要念成那樣？

「喔...那為什麼要...」

「哈啊哈啊哈啊—」還沒問完，領隊又開始大笑。

「笑夠了沒有？」

「抱歉抱歉～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把這個詞認成...胡麻...噗！胡麻耶～是胡麻，吃的那個胡麻啊！」

他瘋狂拍打著膝蓋，好似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

受不了...

幾秒過後，他吸了口氣，終於平靜下來。

「好了好了。再笑下去就會丟失長官的顏面了。」

你已經沒有了好嗎？

「你一定好奇我幹嘛突然寫這個字吧？」

不，我比較好奇你剛才到底是怎樣...

「請告訴我，我真的好想知道喔...」我用平淡且死氣沉沉的語調說著。

「你很敷衍哦。不過，放心～我不會跟你計較的。」

「......」

「好啦，別那麼嚴肅嘛～跟你開個玩笑。」

「不好笑。」

「臭小子真不領情...總之，我想說你腳不方便訓練，那麼...就讓你進行別的項目。」

「別的項目？」

「沒錯。軍人最重要的任務確實是鍛鍊身體，可是，具備某些領域的知識也是很重要的。」

「知識...比如說？」

「像剛才你聽到的那個詞，就是一種叫做『英文』的語言。它是從國外傳過來的，跟我們國家以外的人講話要說英文。」

「可我們不都是跟自己人對談嗎？幹嘛要特地學別的話來說？」

「恩...這麼說好了，如果以後被派遣到海外打仗，就會使用到這類的外國語言。而且部分文件跟軍令也會用英文寫，不了解很可能會吃虧。你懂的，當某些重要訊息傳遞不通，就注定吃敗仗。」

「這...的確是需要謹慎的事情。」

「如果升到高一點的位置，就需要跟很多人交涉，不會英文的話準落人笑話。碰到間諜、外國士兵或是開國際會議，也都要有相當英文能力。」

「並不是非要不可，一切不過圖個方便。就看你想怎麼做了。」

看著那張紙上扭曲的線條，它彷彿鋪成一條通往別處的道路。

「我瞭解了，這段時間我會好好學習的。」

「那你明天開始只要做些簡單的訓練，其他時間就拿來上課吧。」

「是，謝謝您。」

領隊後來說其實隊上的大家也會學這些課程，不過因為我的腳受傷，所以把順序調換過來，等於我痊癒後要把那些人家已經做的訓練量補回來...

除了「麻煩」之外，我想不到第二個形容......

可是...老實說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只能去配合...

希望那個叫做「英文」的課程，可以不要太困難...

●14-38

「痛痛痛痛痛...」

洗澡的時候把繃帶拆了下來，果然...

腳背整個變成暗沉的紫色，血管爆出的樣子一看就不正常...

瘀血全部積在裡頭出不來，光是不小心碰到就讓我痛得哀哀叫。

抹藥的時候更慘，那種撫摸腫脹皮膚的感覺叫人噁心。

腳趾頭也不太靈活，一動就痛得要死要活...

甚至幾乎因為太痛失去感覺。

實在是有些嚴重，讓我一度想要割開表面來放血...

算了，我不是醫生...別擅自亂來比較好。

搞成這樣別提訓練了...連要回到帳棚都很困難。

才剛洗好又流一堆汗，走路時東倒西歪，視線有些模糊。

好幾次差點跌倒，但是都挺過來了。

可這副笨重的身體根本就是累贅...

好不容易躺進被窩，全身卻熱得受不了，帳棚外面又有蚊蟲，醫護室對我而言簡直遠得不像話。

怎麼受個傷，就這麼不方便......

折騰了半天，才終於入睡。

瞇了一下，又天亮了......

睡眠不足讓我在英文課上打盹，理所當然又被訓了一頓。

「現在是在上課，不是午睡時間耶！你懂不懂尊重啊？」

「恩...」

「還睡？再睡我把你的眼皮給剝了！看你還能不能閉眼。」

「是...」

「喂！我在說話聽到沒有？回答呀！你哪隊的啦？我要去跟...」

「晚安了...」

醒來的時候，發現我睡在教室的地板上。

四周黑漆漆的，人都已經走光了。

旁邊有張紙條，上面寫著：「到事務處」。

「怎麼又是你啊？」領隊見到我就說。

「誰知道。」我搖頭回答。

他說我是新兵裡最常被叫去的一個，就是不懂哪來這麼多事情要唸。

光是看到我他就嫌累，只說了「乖乖上課」便放我走。

有種已經被放棄的感覺...

不過這樣也好，起碼不用像剛進來那時被噴得滿臉都是口水。

●14-39

但沒想到的是...隔天上課就要考試，要寫出二十六個字母...

我連字母是什麼都不知道，當然不會...

而且...對我而言這些字母不僅很難念，彎曲的字體也不好寫。

寫的時候，線條顫抖得連我自己都覺得難看。

而且還分什麼大小寫......為什麼一樣的東西要用不同的形式表現啊？！

說實在這些東西就只是符號而已，沒什麼意義可言。

看到我的慘狀，老師說「多寫幾次就會啦」然後丟給我厚厚一疊紙。

怎麼可能多寫幾遍就會？難道雞多震動幾次翅膀就能飛上天嗎？

實在是太煩了，寫到一半便把紙揉爛，扔到地上。

什麼拼字、發音、草寫、文法啊？不想學了啦！

抱持這樣的心態，進度整整落後了半個月。

我覺得這樣下去只會浪費時間，所以跑去找領隊。

「領隊，我要回到隊上訓練。英文就等到時候再說。」

「哦？你的腳可以自由活動了嗎？」

「還不能...不過，已經比先前好了。」

「是喔。醫生有說可以嗎？」

「不要管醫生怎麼說啦。我覺得訓練比什麼英文重要多了，所以...」

「恩...那你念第一個字母給我聽聽。」

第一個字母？是...三角形那個還是圓形那個？還是兩個是同一個？

搞、搞不清楚阿...

「快點，你想太久了吧？」

「知道了啦。不就是...不就是...阿...阿...咿？烏...哎？喔！」

「喔屁喔啊？你是不是想說a、i、u、e、o？」

「不、不是。」

「還敢狡辯...這次我寫給你看。來，你念。」

這個叉叉是什麼東西啊？連看都沒看過！

「念不出來嗎...？那你只要說出這是第幾個字母就好，慢慢數也可以。」

「第...第...第五個。」

「蛤？你都上十堂課咧！竟然跟我說＂x＂是第五個字母！我還藏寶藏的地點勒！」

「真的非常抱歉！！！」

「這些日子你到底都在幹什麼啊？去課堂玩耍嗎？」

「不...因為一開始不小心落後，然後...」

「然後就不想學習了？」

「不只這樣，老師的講法我也很不滿意...他只是把書上的東西念過一遍，剩下的就全部丟給我們回去讀。他覺得成績出來高分就是學會了，但明明就不是...這樣的話誰不會啊？我也可以自己學呀。幹嘛要他來混飯吃？」

「原來是這樣...」

「所以，我才想說先訓練，之後...」

「你剛才不是說了『自己學』也可以？那你就自己學學看啊。」

「是那樣沒錯，可是...」

「這樣好了。你只要把字母這部分學會，我就讓你回去訓練，如何？」

「至少讓你先學一些東西，腳傷也有更多時間痊癒。」

「只學會字母根本沒辦法用啊...至少要拼得出單字...」我埋怨著。

「你說什麼？」

「沒有，我知道了。學會之後我再來找您。」

「這就對了。」領隊說完，站了起來。

在離開之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要把自己的不順意全歸咎到外頭的環境。」

「即使是再怎麼糟糕的人，也一定有你可以學習的地方。」

「是...」

為了減少自己的過錯，我...

選擇了「推卸責任」嗎？

●14-40

啊啊...煩死了，我學就是了！

不就是二十六個字母而已嗎？

有什麼難的？一天學一個，二十六天之後我就解脫了！

從第一個開始寫吧...

Aa、Aa、Aa、Aa、Aa、Aa、Aa、Aa、Aa、Aa......

好像也沒那麼難，換下一個吧。

Bb、Bb、Bb、Bb、Bb、Bb、Bb、Bb、Bb、Bb......

差不多了，再來！

Cc…...是一樣的耶！這個好簡單！

Cc、Cc、Cc、Cc、Cc、Cc、Cc、Cc、Cc、Cc......

接下來是...

Dd......這個剛剛不是寫過了嗎？

方向不一樣啊...

Dd、Dd、Dd、Dd、Dd、Dd、Dd、Dd、Dd、Dd......

感覺還蠻順利的，但到了第十個就有點猶豫，因為已經記不起來了......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這樣三天之內應該就搞定了吧？

太好了，比想像中還要順利！

就在第三天，學完了六個字母之後。

我打算先自己寫一遍，再去找領隊。

然後......

搞混的搞混，忘記的忘記，根本沒學起來的根本不會寫......

更不用說...我只會「寫」部分字母，把發音這回事忘得一乾二淨......

「哎呀！你筆順寫錯了。不是這麼寫的，是這樣啦，先畫圈...」

老師走過來看我的狀況，說是字母有一半寫的都不正確......

這樣是不是等於完全沒有學起來......

我太心急了嗎？怎麼可能剛開始接觸沒有概念的語言就馬上學得會？

況且前面也沒認真在上課，好吧......

只好重新來過一遍。

下課之後，我拿起紙筆走到教室的前面。

那裡貼著一張陳列字母順序和筆畫的表。

我貼在牆壁上，一筆畫一個字母照著寫。

慢慢地、好好地寫，寫的時候不放過任何細節。

盡量再現所看到的那些字母樣貌，把基礎打好。

寫的時候，我不禁想著...現在隊上的其他人在做什麼？

在我寫這些東西的時候，他們早就累積好幾場模擬戰鬥的經驗吧？

說不定到時候回去，我就落後到只有被追著打的份了......

不，一次只要做好一件事情就可以了。

這次寫完後，好像印象變得比較深刻。

在那之後，我每天下課都這樣練習，並把份量一點一滴增加。

唸的部分也請老師再教過，一開始老是被他嫌棄：「你的發音不美麗！」

誰會知道美麗的發音是怎樣啦？

我只是要會唸，是要唸得多好聽才可以？

但他完全沒有理會，說要教就要教到最好，所以逼著我唸很多東西。

如果要練習他給的課題，就一定要學會更多，而那些實際上已經超出預計的範圍。本來課堂上我都是學自己的，現在就是用他教的內容複習。

差不多一個月後，我把會的東西都告訴領隊。

「挺能幹的嘛～沒想到你現在竟然連些日常對話都會說了。」

「看你之前那副樣子，還以為你這次是來跟我攤牌的勒。」

「誰會做那種等同於認輸的事情？只要想到你那時說的話，就覺得很不甘心，想著不管怎麼樣都要向你證明我可以辦到。」

「年輕人果然就是心氣旺盛，說個幾句就會開始行動了。」

「什、什麼？你是故意的？」

「沒錯。因為我希望你更好。不過要是你想繼續擺爛，我也沒辦法。」

「這算什麼...幹嘛擺出長輩的架子啊？還是你是想要我感謝你？」

「你要怎麼想都無所謂。再說，你的感謝我也不是很想要啦。」

真讓人火大...這傢伙到底想怎樣啊？

「總之，你已經達成歸隊的條件，而且現在腳好很多了吧？」

「恩...雖然還是要撐拐杖，但醫生說我可以進行簡單的活動了。」

「那你回來訓練吧～英文課程就等些日子，然後跟大家一起上。」

「那個...可以在那裡繼續學習嗎？當然！我也會一邊繼續進行訓練的。」

「你覺得上課有趣嗎？」

「恩...雖然一開始的確很不喜歡沒錯，但是認真學之後就停不下來了。」

「想要學得更多，想要理解得更深刻，想要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表達。」

「這樣啊...那...你就繼續學吧。不過，只有在訓練結束後才可以去哦。」

「是！真的很謝謝您。啊...」

我注意到角落的櫃子，放了幾本英文的書籍。

「這些...我可以看看嗎？」

「想看就看吧。」

其中一本寫著《The old man and the sea》，稍微翻了一下內容。

「請問...這本書可以借我看嗎？」

「行啊。等等，那是...」

「我覺得還蠻有趣的。」

「這樣呀...那，你把旁邊那本字典也帶回去吧。看完再拿過來。」

「好的！謝謝您。那我先告辭～明天回隊上再向您報到。」

跟領隊道別之後，我興奮地抱著兩本書離開。

【剛才不是還在那邊不想道謝，怎麼一下子就說了兩次謝謝？真是的，這傢伙有夠老實的...】

●14-41

覺得...有點高興。

啊...不是因為跟領隊說話的關係，單純只是借到了書很開心！

實在是忍不住，我一屁股坐到草地上便翻起書本。

有許多陌生的單詞跟文法，理解費了我一番功夫。

就我現在的程度而言，句子的長度和閱讀難度也提高了不少。

但是大致上內容還算有趣，沒看過海的我馬上就被吸引住了。

讀著讀著，不知不覺就過了吃飯時間。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好像該回去休息。

【明天再繼續吧？反正書也不會跑掉，可以慢慢讀。】

我這麼告訴著自己，把書本輕輕闔上。

伸了個懶腰，把書本夾在腋下，再拿起拐杖。

一步一步走回帳棚，雖然說已經習慣這個走路方式了，但是...

能快點痊癒就好了...

為什麼這麼久還沒好呢？

這傷有這麼嚴重嗎......？

好麻煩啊...乾脆去問醫生有什麼辦法吧。

「拜託...放過我吧。」

誰在說話？

「要我們放過你也不是不行，像以前一樣給些好處就行了。」

狹窄的空間有三個男人，其中一人被另外二人壓著身體。

被壓住的那個人看起來受了不少傷，幾乎失去抵抗的能力。

「但是...我已經沒錢了。再要的話...家裡會起疑的。」

「咦？是這樣啊～該怎麼辦呢？」施暴的人裝出煩惱的樣子。

「該怎～麼～辦呢～」另一人重複他的話。

「誰理你啊。把錢交出來就對了。不拿的話就乖乖挨揍吧。」

下一秒他的口氣變得冷淡而無情，抓起受傷者的頭，那握力大得像要捏碎骨頭般不留餘地。

「喂喂～不要瞪人啊～好害怕哦。」

「這麼做...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受傷的人用盡力氣擠出這句話。

「好下場？那種東西能信嗎？我只相信眼前看得到的。錢啊，權啊，還有...絕對的暴力。」說完，男人大力甩動手臂，像玩偶一樣把那個人扔在地上。從他頭部流出的紅色黏稠液體，積成一個小血灘。

「我看他就只有那張嘴能說了。不好好管教一下的話，等下說不定要詛咒我們吧？」

「說的也是。反正也失去價值了，沒什麼好顧慮的。」

這句話之後，又是一陣毆打的聲響，連一旁的箱子也被撞落。

光聽著就叫人害怕，畫面應該更加慘不忍睹。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想加速離開那個地方。

「好痛...行行好，不要再打了。求求你們了...」

「那怎麼行呢？你就好人做到底，讓我們發洩一下吧。」

「不想被打的話就拿錢出來啊，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威嚇的言語、求救的呼喊，還有東西支離破碎的聲響。

我只想逃，逃開這令人厭惡的一切。

不要做多餘的事情。沒有勝算的，身上還帶著傷。只會落得一起被打的悽慘結果。這種事情不是我能管得著的。總會有人來收拾的。當作沒事就...

「誰都好，快來救我。拜託...請救救我！」

他慘烈的叫聲迴盪在我的心中，揮之不去。

沒有人...會來的。

誰都不會。

「哦～清島，你在幹嘛？飯後運動？年輕人就是這麼有活力！不錯！」

領隊...

完全沒有理會他說的話，僅僅試著減緩我急促的呼吸。

「吃飽飯覺得撐的話，不妨到倉庫附近散一散步吧。」

「倉庫？恩...好主意耶！我這就去...人呢？」

我打開醫務室的門，看到床就撲了上去。

拐杖掉到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響。

漆黑的房間內，我蜷曲在床上扭動著。

不管把棉被拉得多緊，始終覺得很冷很冷。

冷得我不停在發抖，身體不聽使喚。

像感官全被剝奪般，什麼都感覺不到，只有一股強勁而難以忍受的寒冷在侵擾我的肉體和心靈。

現在的我...除了顫抖，什麼也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