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34＞

我不停在思考剛才醫生說的話，但是...

好害怕。

不願面對的往事隱約浮現，心情一陣一陣起伏。

連自己的狀態都沒調整好，又怎麼能去找遠堂？

【我想跟遠堂當朋友。】

【我很信賴你。】

【我們好好相處吧。】

究竟是沒有說的必要，還是我根本不敢說出口...

「清島，身體還好吧？」

領隊出現在門口，來到了床邊。

「不要緊。燒也退了。」

「那就好。」

......

「那傢伙...遠堂很擔心你哦。」

「恩。」

「把身體養好，再去找他吧。」

「知道了。請您幫我轉告他我沒事。」

●34-2

待在醫務室看了一整天的書，雖然有點平淡，但感覺很不錯。

醫生借我一本英文字典，有什麼不懂的名詞查一下就知道了。

光是這樣對醫學知識的累積沒有太大幫助，但是個不錯的開頭。

至少有了學習的意願，接下來就只要全部讀過、記下、拿來用。

「一天就看了這本的3/4？不錯嘛～」醫生經過的時候這麼說著。

「因為很閒嘛...這樣下去應該很快就讀完了。」

雖然還有六、七十本書，但是我有信心可以在離營前讀完。

「要是那樣，也不是不能帶你去市集買啦。」

「真的嗎？請務必要帶我去！」

「既然你都這麼拜託了，啊...費用自己出哦！」醫生趕緊說道。

「我知道啦...」

「藥材...你對藥材也有興趣嗎？」

「恩！我對草藥有一點概念。」

「這點我已經見識過了。但藥材的概念可是很廣泛的。不只有植物，動物的口水、外殼、皮膚、骨頭、糞便、膠質、黏液經過處理都可以當作藥材使用。某些礦物磨成粉也有療效，現在你腳上就抹了一層石膏。」

醫生拿起罐子在我面前晃動，又介紹了其他藥品。

「原來如此...感覺很有趣！」

「如果有空的話，我還可以教你怎麼作藥材。」

「醫生，真是太謝謝你...痛痛痛！」

我想握住醫生的手表示謝意，卻壓到了傷口。

「傷患就不要亂動啦。」

●34-3

醫生離開之後，醫務室剩下我一個人。

「猜猜我是誰～」

遠堂的手穿過窗口，從背後遮住我的眼睛。

「...遠堂。」

「遠堂後面接什麼？」

「忘了。」

「咦！？怎麼這樣啊...」

「開玩笑的。」

「呼...我還以為是真的。別嚇人啦～等等...」

「隆彥的話...的確有可能忘記我的名字。」

「不不，我現在還記得領隊跟他朋友的名字。跟過去的我不一樣了。」

「那...考考你。領隊叫做？」

「大野 武。」

「他朋友叫做？」

「黑木...力。」

「正確！那我的名字是...？」

「遠堂...勝...勝...勝勝勝勝...」

「勝彌？」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沒錯。」

「隆彥好過分！根本不記得，還要我提醒你...」

「對不起...」

「再說...你會記得他們的名字，其實是因為比較簡單吧？」

「好像是這樣...」

「為了懲罰你，要跟我一起出去玩。」

「現在嗎？」

●34-4

「抱歉，又麻煩你了...」

遠堂把我背起來，說要帶我去個地方。

「沒關係啦～背人對我來說是小菜一碟。倒是你要好好抓緊哦。」

「恩...」

「那我們出發吧。」

遠堂就這樣一路背著我走，最後我們到了瞭望臺。

「累嗎？」我把手巾遞給他擦汗。

「還好～謝啦。」

「為什麼要帶我來這？」

「你看。」遠堂指著燈火通明的街道。街上的店家正吆喝客人上門，小孩們追逐著彼此嬉鬧，屋簷上還有隻伸懶腰的貓咪。

「很熱鬧吧？」

「恩。」

「我想隆彥需要透透氣。但你的狀態不適合上山，就帶你到這了。」

「雖然空氣不夠新鮮，也看不見什麼星星。但是...」

「正如你所見，這裡能看到溫暖的景色。」

「溫暖的...景色？」

「就是充滿人的氣息，看了能夠放鬆的景色。我是這樣覺得啦...但不知道隆彥喜不喜歡？」

我瞥見街上有個男孩不小心跌倒，受傷的他放聲哭喊著。已經走到前頭的女孩忽然發現人不見了，回過頭去尋找男孩的身影。

【下次要注意哦。】

彷彿這麼說著的她替他包紮腳上的傷，重聚的姊弟倆拉著手離開了。

「喜歡...很喜歡。」

「是嘛...太好了～隆彥總算打起精神了。看你昨天悶悶不樂的樣子，我很怕你出了什麼事。」

原來他到剛才都還在因為我的事感到緊張。

總覺得...很對不起遠堂，讓他這麼操心。

「遠堂，抱...」

「恩？」

【給人添麻煩後，除了說對不起，應該還要道謝才對吧？】

醫生的話忽然浮現在腦海。

「謝謝你。我很喜歡這裡的景色。真的讓人覺得心頭暖暖的。」

「不客氣。喜歡就好～我也很喜歡哦！當初發現這裡，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隆彥！想說一定要讓你看看這麼美的風景～」

「這樣啊...好高興。」

「還有還有，你聽我說...」

●34-5

一整晚我們都愉快得聊著天，快到門禁時間才回去營裡。

實在不好意思一直讓遠堂揹著，下坡後我們便一起走路。

「下次把睡袋也帶出來，就可以在外頭過夜啦。」遠堂聽起來很興奮。

「還是別那樣做吧...」

因為每次只要他想做點特別的事時就會被發現。

「為什麼不行？只要別惹事不就好了？大野那傢伙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懲罰我們啦～哈哈。」

「什麼小事？我好好奇。」

我拼命拍遠堂的肩，要他看著前面。

「剛才不就說過了？就是拿睡袋出去外面過夜啊～隆彥都沒在聽哦？」

「可能是因為清島看到老子了。」

遠堂還沒來得及逃跑，領隊就敲了他的頭。

「你這傢伙把軍營當旅館哦？」

「對不起...」

「清島也想隔夜再回來嗎？」

「沒有...」

領隊用手指著眼睛表示他會盯緊我們。

「痛死了...隆彥幹嘛不跟我講大野來了？」

「我有拍你的肩膀啊...」

「原來是那個意思...還以為你剛才在跟我玩呢。」

「才不是...」

●34-6

走回醫務室的路上，我想和遠堂多說點話。

「其實我...蠻喜歡跟遠堂相處的感覺，大概啦...」

「哦...」遠堂擺出一副詭異的笑容。

「幹嘛那個臉啊？」

「沒幹嘛啊～」

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我，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說隆彥呀...」

「怎樣？」

「原來你也有可愛的時候喔。」

「可...可愛？蛤！？什麼意思？你在瞧不起我嗎？」

「別那麼激動嘛～我沒有惡意啦。」遠堂拍動手掌，要我冷靜下來。

「單純有點吃驚而已。感覺今天隆彥很老實耶。」

「老實？」

「你自己想嘛...我說要背你，隆彥沒有像之前一樣那麼抗拒。本來以為你要道歉的時候，反而說了謝謝。至於剛才的...不用我說吧？」

「隆彥是不是因為感冒燒壞腦袋啦？突然變得這麼喜歡跟我玩。」

「才不是...」

「恩？不然是什麼原因？」

「只是想說...偶爾，也要對身邊的人好一點。」

「這樣喔...」

「哎呀～喜歡你就直說嘛，我不會害羞啦～」

他正經得表現不到幾秒，又恢復成愛開玩笑的樣子。

遠堂改變的速度太快，我的心裡閃過不踏實的感覺。

「那個啊...遠堂，我們...」

「是『朋友』，對吧？」

「當然啊～而且，是『好』朋友。隆彥要趕快適應這個稱呼才行。」

「不然我都到處跟人家講我們是好朋友耶～隆彥也跟我一起說嘛～」

「才不要。這樣多不好意思...」

「又變回平常那個不老實的隆彥了。我還是比較喜歡可愛版的隆彥。」

「可愛版...？」

「沒錯。為了讓你變得老實，只要你開始鬧彆扭，我就要改叫你彥彥。只有你表現誠實的時候，我才會叫你隆彥。」

「蛤？開什麼玩笑...」

「看看你，又在害羞了。這樣不行啊，彥彥。要更直接表達才...」

為了符合遠堂說的誠實，我把藏在內心的怒火都灌注到打他的拳頭上。

●34-7

隔天，領隊在集會上宣布我們隊的英文課程。

不出所料，大家聽到這個消息馬上鬧成一團。

「什麼是英文呀？」

「是不是外國人在說的話啊？」

「感覺好像很難...每個人都要學嗎？」

「安靜。」

......

領隊冷淡的口氣反而讓現場立刻進入窒息的氛圍。

「他吃錯藥哦？為什麼這次沒有大吼大叫？嚇死人...」

「喔。那是因為老子今天不想跟你計較，有什麼問題嗎？」

「是！這樣也是為了您的喉嚨好，麻煩長官繼續。」

我...不，應該是大家都覺得...

集會最可怕的部分，是領隊永遠都能在臺上捕捉臺下那些像蟲叫的討論，然後莫名其妙開始跟你對話。

沒有任何人會幫你，因為大家都怕得要死...

而且，拖了時間又會遭到白眼。

要在緊張的狀態下迅速做出領隊滿意的反應，實在不太容易。

感覺剛才那個人已經能很好得適應這種情境，真厲害...

雖然他嚇得整身軍服和地上都是汗，還是覺得很厲害。

●34-8

交代完事情，領隊要我們到英文教室上課。

一路上，聽到大家都在討論接下來的課程。

「欸...怎麼辦？我根本就不會講英文啊...」

「哎呀，放心啦。再怎麼樣也不可能直接叫我們開口講啊～老師一定會先教基礎，只要跟著大家唸就好了。」

說的沒錯哦...但每教完一個段落，隔天都會考試喔。

A~Z有26個字母。不要像某個白癡一樣都不會寫喔。

因為不想擺出什麼都知道的嘴臉，我在心裡默默回答。

「這樣我就放心了～反正不會唸還可以對嘴嘛。」

「對了...那你會不會講英文呀？會就說來聽聽。」

「不太會耶...我最多只會＂This is a book.（這是一本書。）＂」

「欸！幹嘛謙虛啦？你根本就超厲害的！還可以講出句子來。」

「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啦...」那個人不好意思得摸起後頸來。

......其實我有點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知道那句話的意思。

走進教室，老師和領隊已經在一旁等候。

大家趕緊到位置上坐好，一聲也不敢吭。

●34-9

「那麼，就讓我們開始今天的課程吧。」

這是其他人第一次上課，老師先簡單介紹英文的用途，接著就開始教字母的部分。這邊我都聽過了，所以拿出那本英文小說，偶爾才跟著唸。

「原來老師不是全程都說英文呀。太好了太好了～」

「我覺得還蠻簡單的耶。很多都很類似，應該一下就學會了。」

最好別那樣想，不然就會跟某個笨蛋一樣以為自己都懂了。

我抱著置身事外的態度，直到看見旁邊的遠堂好像要死掉。

「你...怎麼了？好像整個人靈魂都被抽走似的...」

「從老師開始上課到現在，我一個字也沒聽懂...」

「別太擔心啦。多練習就會了，現在先專心聽。」

老師在黑板寫下＂Ww＂，開始教發音。

「跟我一起唸，W[ˋdʌblju]。」

「W[ˋdʌ]...W[bu]...」

「這個字比較難發音，我們多練習幾次。」

「[ˋdʌ]、[bl]、[ju]、W[ˋdʌblju]。來，換你們唸唸看。」

「[ˋdʌ]、[ˋdʌ]、[bju]...」

遠堂把結尾唸得超級像在打噴嚏...但我不敢跟他說。

「這樣對嗎？隆彥。」

「恩...很接近了，中間的音也要記得唸。」

「中間的音？[ˋdʌ]、[ˋdʌb]、[ˋdʌbju]...」

這不是跟剛剛一樣嗎？只是把音合在一起...

「再多練幾次吧。這個字母真的不好發音。」

「不對嗎？[ˋdʌ]、[ˋd]...齁呦！不唸了啦。好煩...」

遠堂似乎磨光耐心了，開始自暴自棄。

「後面那位同學，你遇到問題了嗎？」

老師本想過來問話，領隊卻揮手表示他來就好。

「你的意思是不想念英文嗎？」

「不是不想念，是不會念。這到底是什麼鬼魔咒啊？」

「可以讓你長腦子的魔咒。」領隊平淡得回應。

「什麼啦！？不要把我講得好像很笨的樣子！」

「通常笨蛋都跟你一樣喜歡大聲嚷嚷。」

「我哪有大聲？你自己平常更大聲，還說我咧。」

【你也跟我想的一樣嗎？】

【恩。他等下一定會很慘...】

我聽到旁邊的人竊竊私語著。

「總之，我不想念英文啦！學這有什麼用啊？」

感覺現在的遠堂好像以前的我...

那時候要是沒有領隊的刺激，我絕對早就放棄了。

「......」

「幹嘛都不反駁？」

我猜領隊現在一定在想要怎麼說服遠堂吧？所以才沒有直接回應。

「要是連你自己都講不出來，那我就沒必要學了吧？」

「我說啊...」

領隊用手搭著遠堂的肩膀，好像終於要給出回應了。

只見領隊緩緩抬起頭，然後對遠堂重重使出一記頭槌。

因為太衝擊了，遠堂立刻暈倒在地，嘴裡還吐出泡沫。

「別給我太囂張了！你這笨東西。」領隊破口大罵著。

不是......之前的說服呢？這是差別待遇吧？

雖然我很慶幸自己是被好好說服的那一個...

「你們這群臭小子，有哪個頭比老子硬的就不用上課。聽到沒有？」

「是～～～」大家好像對這個結果沒有很意外。

「等下要是這小子睡著，你就往他頭上澆水。」

走回講台前，領隊這樣叮囑我。

「是...」

看著地板上翻白眼的遠堂，覺得有點可怕...

感覺好像什麼案發現場。

●34-10

下堂課才剛開始，就聽到老師喊我名字。

＂Yes.Sir?（我在。您叫我嗎？）＂

＂Come here,please.（麻煩你過來這邊。）＂

我以為是因為看課外書，才把我叫過去。

結果，他是要我在大家面前自我介紹......

「什...什麼？」

老師不等我回應，就轉頭和大家說著：

「接下來清島同學要用英文介紹自己，大家鼓掌歡迎他吧。」

別擅自幫我做決定啊啊啊——

「呃...那個...」

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都在看著我？

剛才大家不都不太專心上課嗎？

要說什麼才好？像之前跟領隊講的那樣就好了嗎？

還是要像打工的時候，跟他們講比較正式的內容？

啊啊，搞不清楚。壓力好大...

【隆彥～～～看我。】遠堂在臺下小聲說話。

對耶...看著熟悉的人講應該比較不會緊張吧？

我趕緊瞥向遠堂的方向，沒想到...

「哈...」

我一笑出來，就聽到領隊不耐煩的聲音。

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扮鬼臉啦！？

真的會被你害死！！！！！

＂I...My...（我...我的...）＂

老師、領隊，還有臺下的每個人，都在緊緊盯著我。

好像只有開口了，他們銳利的眼神才肯放過我似的。

「清島同學，冷靜點。跟大家簡單講一下你的名字跟興趣就好了。」

「好、好的。」

＂My name is…（我的名字是...）＂

【快跟大家說你是可愛的小彥子吧～】遠堂趁領隊不注意時舉起紙張。

......

＂Over my dead body!!!（想都別想！！！）＂

說完這句話，包括老師在內的人幾乎都愣住了。

●34-11

「這小子我帶走一下。」

和老師示意後，領隊把我拉到走廊，然後小聲唸道：

「下次再這麼說，小心我踩扁你這具屍體的頭。」

怎麼這樣...我又不是故意的。

「抱歉，我以後會注意的...」

「只是一個普通的自我介紹，有啥好緊張啊？你之前明明講得很好。」

「我也不知道...看到臺下很多人，突然就說不上話來了。」

「這樣啊...可是，你不是想交朋友嗎？」

「這跟交朋友有什麼關係？」

「你可以趁這機會跟一些人加深感情啊，像是教他們唸英文什麼的。」

「他們會過來只是要拜託我幫忙寫功課吧？」

「哎呀，別這麼想啦。來找你的人裡面，一定也會有認為清島很厲害的人。不信的話...你自己看看吧。」

透過窗戶，我看到裡面有人興奮得討論：

「竟然讓那隻大猩猩露出尷尬的表情，太厲害了...雖然根本聽不懂。」

「對呀。原來清島對英文這麼在行，酷斃啦～」

......

「你好像很高興呢。」領隊笑著說。

「我想是您看錯了。」

「再說了，單憑一句話就認為我的英文程度很好什麼的...」

越聽我解釋，領隊的嘴角越是上揚。

「好啦好啦，你別計較那麼多嘛。」

「對了，清島應該暫時不用來上課吧？我之前是說——讓你跟打靶的時間互換吧？」

「恩。我收完東西就去練習場。」

「老師說你的進度超前很多，兩個月後再來上課吧。」

「好，我明白了。」

●34-12

手感好像回來了，就算改變射擊姿勢也沒問題。

射出子彈的槍響，似乎遠遠大過穿透木板的聲音...

感覺好不可思議。

就像在說...一開始掌握好動作，後面就能順利了。

記得沒錯的話，這步槍的子彈能打穿鋼板和磚牆。

人體更不用談，簡直是拿針刺過布料那樣順行無阻。

布料大概比人們還有韌性吧？

想到這邊，我放下手中的槍。

「不練了？」領隊走上前問。

「突然...覺得靶紙有點可憐。」

「噗哧...這說法可真有趣啊。」他撇開頭笑著。

「我可不是為了取樂你才這麼說的。」

「是喔。陪老子練習吧？」

他從外套掏出一把手槍，丟給了我。

「這...射程搞錯了吧？」

「不管什麼武器都能用，這樣才稱得上軍人啊。」

「在我聽來，這話感覺比較像罪犯。」

「不，人在求生時都嘛是不擇手段的。只要有心，就算是軟綿綿的枕頭也能取人性命。」

「如果您想上人性課，我要自己練習了。」

「真是不可愛的下屬。」

「......」

「我們來比賽吧？先用12發打出一個圓的就贏。」

「輸了會怎樣？」

「怎麼還沒開始就覺得自己會輸啦？」

「因為我要預設最壞的結果。」

「輸了不會怎樣啦～不過，要是贏了...恩，我想想啊...」

拜託不要是什麼很奇怪的獎賞...

拜託拜託拜託了啊啊！！！！！

「要是老子贏了，就在集會的時候對大家喊『我愛隆彥』。」

......頭皮發麻了。

「那...要是我贏了呢？」

「一樣啊～要是清島贏的話，你就在集會時喊『我愛阿武』。」

......人生第一次遇見不管輸贏都想要一頭撞死的比賽。

「我渾身不舒服，先離開了。」

「現在走掉就算你輸囉～」

我決定留下來比賽，然後想辦法不參加集會。

●34-13

開始比賽後，大概...兩分鐘吧？

我就輸了。

而且最後的二十秒，領隊還是拿來伸懶腰...

他拿槍的姿勢滿分、瞄準滿分、速度滿分...

換子彈也超俐落，手一推彈匣馬上就進去。

子彈相差距離幾乎一樣，超像拿量尺測過...

「怎麼了？手不要停。被老子嚇到不敢開槍是不是？」

「不...我只是好奇你為什麼打完圓要再特地開16發？」

「因為愛理喜歡小熊啊。我多打幾顆，這外形就像熊啦。」

幹嘛在這種奇怪的地方表現父愛啊？

而且他打完28發，我連圓的輪廓都沒出來...

有種被實力差距揍趴的感覺，真不甘心......

「啊...歪了。」

我急躁得補充彈匣，想要趕快打出下一發。

「別急。」領隊走到身旁，輕輕抓住我的手。

「槍技講究的是精準，即使剩下一發子彈，只要射中就不會輸。」

「槍口對準小腿、腹部、肩膀、心臟，還有...腦袋。」

領隊每說一個地方，就讓我把槍移動到不同位置。

「你猜猜看，人要射出第一發子彈和打破第一顆蛋，哪個比較久？」

「咦...？」

「用常理推算看看。」

「那...我猜打蛋。因為一開始不熟練所以速度比較慢。子彈卻只需要扣下板機。」

「錯了。排除特殊因素，大部分人都要花更多時間射出子彈。因為人在扣板機前總要考慮很多事情。汗濕成一片也未必扣得下板機。」

「不對...」我開口否認。

「哪裡不對？」

「要是我的話，絕對能更快射出子彈。第一次拿真槍的時候，我可連一秒鐘都沒猶豫。」

「那是因為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塊沒生命的木板。」

看見我的眼神，領隊向後走了幾步，並且張開雙手。

「試著往我身上開洞吧？就用你手上那把。」

「什...什麼？」

「快啊。我不都站好給你打了嗎？」

「這...」

「再拖拖拉拉的，別說打破，蛋都已經煎好了。」

看著領隊那完全不在乎的模樣，我內心的煩躁愈發旺盛。

他一定是以為我不敢動手吧？所以才可以表現這麼悠哉。

●34-14

當子彈切開空氣，擊落無辜的樹枝後。

「騙人...」

槍響的那刻，別說閃躲...領隊的眼睛完全沒閉上。

就像是抱持著必死的決心，維持姿勢到最後一刻。

「不開下一發嗎？」他問。

「你瘋了。」

不解、氣憤和恐懼的情緒，讓我的身體不停顫抖。

「你才瘋了。」領隊一把拿走我手上抓不穩的槍。

「竟然把生命跟你那無聊的自尊劃上等號。」

領隊甩了甩手臂，準備離開靶場。

「長官，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管理靶場的人員趕緊上前。

「不要緊。我只是試試身手而已。」

「那就好。以後別再冒這種險了。」

「我明白了。抱歉，嚇到你了吧？」

......

「我...不過是想知道拿槍的意義到底是什麼而已！這樣也錯了嗎？」

「膽小也好，虛張聲勢也好，什麼都不做也好。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大吼，只感覺到整個人逐漸癱軟。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啊...」

「那種事情...你就給我想到死吧。」

領隊冷冷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得離開了。

「那個...你沒事吧？」靶場人員走到我身邊。

「看你情緒好像不太穩定，稍微休息一下吧？」

他把我從地上扶起來，似乎非常擔心的樣子。

「麻煩給我最小把的手槍十枝，子彈都裝滿。」我說。

「咦？」

●34-15

「打什麼蛋？我先把你的頭打破再說啦！」

「我才沒瘋！我看到子彈也知道要躲啊！」

「最後那16發根本沒必要打！要是嚇到你女兒怎麼辦呀？」

「這隻臭猩猩，幹嘛老是裝得什麼都會啊！？氣死人了！」

「什麼讓我想到死！？不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嗎！？身為長官，連一個問題都回答不出來嗎？給你當長官有什麼用！整天只會噴人口水而已！」

我又在一邊發飆一邊打靶了...

難怪大家看到我來都要跑掉...

不過，心情好像舒暢多了。

「啊啊...好可怕。救命唷...」

靶場人員跑到好幾百公尺外的地方躲著。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藏在沙包裡碎念的他。

歸還手槍後，我走去英文教室。

剛好遇到上完課的遠堂，正要向他打招呼。

「哦！勝彌，你們也有上英文課嗎？」遠堂的朋友叫住他。

「對呀。明天還要考試欸～我都聽不懂，哈哈。」

「我也是，呵。」

這不是有點嚴重的情況嗎？

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對了，要不要一起吃午餐啊？我們到外面去吃點好料吧。」

「好啊～隆彥，走吧？」

「啊...我也一起去嗎？」

「當然呀。人多一點比較好玩呀～」

「抱歉...我就不用了。」

「為什麼？難道說...你身體不舒服嗎？」

「不...最近我手頭有點緊，還是在營裡吃就好。」

「要是隆彥擔心錢的問題，我可以幫忙出啊。」

「沒錯～這小子上次說好要請客，你就放心來吧。」

遠堂的朋友撲到遠堂身上，他們開心得打鬧。

「還說勒。你這傢伙那麼會吃，上次差點被你吃垮了。」

「嘿嘿～是勝彌你自己說盡量吃的啊～而且你的食量也超大好不好？」

「哪有啊？我一直都在動，本來就要吃很多才補得回來。」

「那個...我先走了，不快點排隊的話要等很久。」我打斷他們的對話。

「哦。好，待會見。我會帶東西回來給隆彥的。」

●34-16

我快步離開走廊，跑到供食處。

拿了午餐，就坐到角落的位置。

朋友的朋友...嗎？

明明是遠堂的朋友，我卻一點都不想接近...

剛才他們看起來相處很高興的樣子，

就算跟去也只會顯得我格格不入吧。

除了我以外，遠堂身邊還有很多朋友。

雖然他說過隊上要好的人只有我一個，但是...

他不像我一樣，只有一個朋友。

總覺得...

這樣的自己好小氣。

心情有些鬱悶，飯菜吃起來沒什麼味道。

「不好吃嗎？」婆婆撐著拐杖過來，我打算放下盤子扶她。

婆婆揮手示意不用幫忙，她緩緩坐了下來。

「沒這回事，味道嚐起來很好。」

「那怎麼愁眉苦臉的樣子？」

......

「沒什麼，只是有些累了。您不用擔心。」

「這樣啊。」婆婆仰望起天空，我不自覺得跟著她看。

中午的太陽正烈，沒看見什麼雲，偶爾才有一陣微風。

和其他時刻相比，此時的天空似乎最為平靜。

看著這樣的景色，我的心情似乎也緩和許多。

「你知道怎麼樣能讓飯變得好吃嗎？」

「不知道...」

婆婆從口袋掏出深綠色的包巾，慢慢將布打開。

她拿出裡面的東西，放到我的手上。

那是一塊小小的餅乾。

「這塊吃完，還是要好好吃飯哦。」

「恩...明白了。」

看著這塊餅乾，我的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哎呀，哎呀。」婆婆趕緊用包巾替我擦淚。

「唉唷，唉唷。」

包巾的餅乾屑沾到我臉上，婆婆又用手幫我一一拿下來。

「謝謝您。」見到這副情形，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有什麼好謝的？都怪我沒注意到上頭有屑屑。」

「那...謝謝您給我這個。」我咬了一口。

餅乾因為潮濕，口感變得有些軟爛。

「很好吃。」

「是嗎？那就好。」

把餅乾吃掉後，我拿起湯匙接著吃飯。

「慢慢吃啊，老人家先去忙了。」

我扶婆婆起身，她撐著拐杖回到廚房。

●34-17

好意、信賴、看重...

朋友。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這些東西構築起來的嗎？

在我的認知中，「朋友」不是用金錢和契約換來的，而是發自內心覺得「我跟這個人在一起很舒服」，彼此相處起來的氣氛輕鬆而且愉快。

我也...想讓遠堂有這樣的感覺。

不想讓他因為我感到不自在。

對了...

上次朋友邀遠堂逛市集，他跑來跟我逛營區。

這次吃飯他也有來約我，只是我拒絕了而已。

什麼嘛...

根本沒必要感覺失落，畢竟都是自己造成的。

之所以會悶悶不樂，大概只是因為...寂寞了吧？

我的心裡竟然會出現「寂寞」這個詞，真稀奇。

還以為我已經習慣了呢...

●34-18

「隆彥～我回來囉。」遠堂手上拿著一袋東西。

「你回來啦...」

「兩個小時沒看到我，寂寞了吧？」

「蛤？才沒...」

本來想大聲否認的，但是...

「一點點。」

「恩？」

「有一點點...寂、寂寞。」我試著承認遠堂說的話。

「嗚哇！有夠可愛...」他忽然扶著胸口。

「為了獎勵隆彥的誠實，這袋好吃的雞腿都給你。」

「謝謝...不對！別再說我可愛了啦！」

「拒絕被說可愛的樣子也好可愛喔～」

......感覺整個身子都熱了起來。

「那袋本來就是給你的，全部吃掉也沒關係哦。」

我打開紙袋，裡面有滿滿的雞肉。

「一個人吃不完啦...」

「咦？會嗎？就這點份量耶。」遠堂皺起眉頭。

「對我來說太多了。一起吃吧，晚上的時候...」

我趕緊接話，因為想補償那「失去」的兩小時。

「也好。訓練完肚子一定很餓，那時候吃剛剛好～」

「啊！糟了...」

遠堂好像想到什麼，臉色忽然轉白。

「晚上還要複習英文，不然明天都不會寫...」

「到時候我再教你吧。」

「真的嗎？太感謝你了！」

遠堂抓著我的手，不停上下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