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58＞

離營前夕，我才知道自己被調隊了......

「黑木在收戰力強的士兵，之前那一仗讓他的小隊幾乎全滅了。」

「清島是測驗綜合統計的首位，上頭指派你去幫忙他。」

黑木...不就是領隊提過的那個朋友嗎？

「那勝彌呢？他也會去嗎？」

「要每隊成績前三名以內才能去。那小子排第五，黑木不會收的。」

「哪有這樣的？隨便把人調走，還這麼晚通知...」

「老子也覺得莫名其妙啊。辛辛苦苦培養的隊員就這樣被帶走...」

領隊嘆了一口長氣，似乎也不願讓我離開。

「有可能調回來嗎？」

「關於這個...要是成為黑木的隊員，就必須戰鬥到死為止。除非你夠有能力，不然這回已經死十幾批了。」

「他的領導能力不是很好嗎？」

「好是好，跟在他身邊其實算安全了。但是...戰場變化莫測，只要稍微犯蠢就會立刻死掉。能力再好的長官也救不了所有下屬。」

「那個人會把下屬們當肉盾嗎？」

「不，這點你放心。黑木嚴厲歸嚴厲，還是挺照顧人的。」

「不過，他說的每句話都像刀子，剁碎大家肉做的心。你可能得先做好心理建設。」領隊打起冷顫，我不知該如何回應。

「黑木還威脅我說如果不想讓他死，就把最好的隊員交出去。」

「搶人就搶人，還搶得一副理直氣壯...老子差點沒被那傢伙氣死！」

領隊發出不甘心的怒吼，隨即轉換嚴肅的表情。

「雖然...我不認為黑木是壞傢伙，但是不希望你變得越來越像他。」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老子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灌輸價值觀給你。」

「希望你將來迷惘時可以想起軍營生活的種種，不至於走上偏路。」

「我說的都聽懂了嗎？去那邊要好好聽他的指揮，然後活著回來。」

「是。」

眼眶突然泛起淚來，領隊拍了拍我的肩膀。

●58-2

後來吉成告訴我，他申請轉隊成功了。

「我想去前線盡量累積軍功，才有辦法在戰後生活。」

「不然，等到打完仗，我們這些軍人就失去保障了。」

「說得也是...」

我其實挺訝異他小小年紀就有深遠的打算，

但也因為有認識的人同行而覺得安心多了。

「隆彥！被調隊的事是真的嗎？」

「恩。非去不可。」

「哪有這樣的？隨便把人調走，還這麼晚通知...」

他彆扭說著跟我一樣的台詞，讓我懷疑剛才自己是不是看起來很蠢。

「我也這樣覺得。」

「有夠氣人...不行！今晚我們要一起睡，然後通宵聊天！」

「可是我很睏...」

「管你的，這是最後了。我不會讓隆彥浪費時間睡覺的！」

「明明聊天才最浪費時間...」

「我不許你這麼說！」他激動得指著我的鼻子。

●58-3

那晚，我們聊了好多。

從入營開始、認識對方、被人挑釁、加強訓練、成為朋友，到我們兩個發生衝突、彼此和解、互嗆互鬧、說內心話......數也數不清的相處時刻。

刷牙、吃飯、看書、喝酒、洗澡、睡覺、上山、逛街，一直都在一起。

這段期間我的腳不斷在受傷，勝彌沒停止闖禍過。

開心的、有趣的、難過的、生氣的、幸福的種種，

就這樣聊到夜深才闔眼，睡不到四小時又醒了。

也許再過幾天，我們都已經不在世上了吧。

●58-4

整隊出發前，比較要好的隊員們合拍一張照片。

我跟認識的大家都做了道別，最後衝去找勝彌。

匆匆和勝彌告別後，我走到另一隊的集合地點。

「隊長人還在國外，他要我們先去前線支援。 」

「我們往北邊走，跟副隊長會合再前往戰區。」

拿好裝備跟槍枝，在車上睡了幾天終於到了。

接著就正式上場了，開始幾秒還沒什麼實感。

意識到旁人突然倒下，上前看他已經斷氣時...

才第一次感覺到戰場的血腥。

濃厚的煙硝味、震耳欲聾的砲聲，到處都是躺平的屍體。

顧不及肚裡翻滾的胃酸，只能舉起槍不斷掃射對面。

今天殺了幾個人，今天幾個人被殺，

身上有多少傷、離死亡有多麼近......

都是不願回想且無法忘記的事實。

●58-5

吃晚飯時還有說有笑的人，明天便不復存在。

雖然大家都說「戰火無情」，可這火不都是人們自己燒出來的嗎？

燒光房屋、燒光敵人，然後...燒盡整片大地。

最後什麼也不剩...

將一切燃燒殆盡之後，還剩下某個東西...

是叫「和平」來著？

也許這麼說很狂妄，但對我來說...

這才是現實，是真真實實的世界。

性命的逝去如同灰燼一般，

不用任何動作，更不需要碰觸，

只要風輕輕一吹，生命便回歸最原本的樣貌。

而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那個樣子。

戰爭還在持續，有些人的生命卻永遠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