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話-意外的收穫

創世神曆3059年3月10日,黃昏。


決定回村的我們沒有絲毫留戀,等體力全部回復後,照著地圖和先前設置的記號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


途中很順利的沒有再次遇到森林灰狼或其他肉食性動物,不過倒遇上了許多草食、雜食性的動物,諸如之前遇過的紅眼兔、松鼠、野豬…..等。


這些動物大多沒什麼攻擊性,只要不隨意招惹就不會主動攻擊過來。愛梅莉經過之前的教訓,已經不再像一開始那樣興奮地完全不受控,只是靜靜地跟在我身後與我一起戒備周遭風吹草動。


不過從她雙眼中時不時閃過的光芒來看,她還是老樣子對周遭新鮮的一切感到好奇。


二十分鐘後,我們順利地走出了魔物之森,回到剛開始進入森林的入口處。離開遮天蔽日的蔥鬱樹林後,視野一下子就開闊起來了。


殘陽西下,晚霞燒紅了半片天,延伸至遠處高聳的山巒,寬廣的草原上流淌著金紅色的沉默。


窸窸窣窣–––


不一會兒,不速之客打破了這份沉默。


陣陣晚風吹拂而過,奏響起大草原的牧歌,金紅色的草兒隨之舞動,一股草原獨有的清香撲鼻而來。


雖然這趟冒險沒有達成我們的目的,但看著眼前這副美景,我們不自覺地長舒一口氣,內心意外地平靜。


【或許也不是沒有任何收穫】


我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女孩,讓晚風挽起的短髮被晚霞染成金紅色,精緻的側臉在夕陽的渲染下光彩奪目,深邃的碧藍雙眸將目光投向遠方,似乎正為眼前的美景感動,熠熠生輝地閃動著。


真的就一瞬間,她把我的注意力從眼前的美景那裡奪走了。


「嗯? 怎麼了嗎?」


「誒、誒?沒什麼、沒什麼!」


糟糕,不知不覺就看入迷了。怎麼回事,明明是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為什麼我會像初次相遇時那樣小鹿亂撞?難道這就是大自然濾鏡的厲害嗎?


「真的?你看起來很可疑喔~~?」


為了躲避愛梅莉懷疑的視線,我默默將頭轉向另一側。因為有些不好意思,整張臉都開始躁熱了起來。幸好現在是黃昏,不然被愛梅莉注意到可免不了幾句調戲。


「喂,幹嘛躲著我啊?」


愛梅莉從一旁探出頭來對我說。


「沒」


我繼續轉頭不看她。


「嗯~?」


「什」


「嗯~?」


「麼!!」


我拚命不讓她看到我的表情,她卻更加不依不饒地想要追上我的視線。


「那你就看著我說阿!」


「呸哩哩~~我偏不要~」


「蛤?你在耍我嗎!我看你是翅膀硬囉尤里弟弟!!看招!」


「喔喔喔喔喔喔喔––!!你、你你乾mua、啦!!」(你、你你幹嘛、啦!!)


「喔齁~?在我洛頓斯特小魔手的發揮下,你連話都說不清了嗎?」


「頭涼!頭涼!我頭涼啦!」(投降!投降!我投降啦!)


…...


「哈、哈、哈……」


不行……愛梅莉的搥背我是真不行,這已經不是舒服這種概念能夠形容的了,也不知道是我的體質比較敏感還是怎樣,村子裡人人叫好的搥背對我來說,感覺就像是拿著羽毛對腳底板搔癢,所產生的酥麻感再乘上5倍差不多,這簡直是酷刑。


不過好在已經成功轉移她的注意力,這樣就不會再追問我轉頭的原因了吧。


「真是的,突然盯著我看又移開視線想說你在搞什麼鬼,結果竟然是在耍我,真是惡趣味。ಠ_ಠ」


「抱歉~抱歉~」


「好啦,再不趕快走太陽就下山了。」


「嗯。」


◆◆◆


等我們回到村子時太陽幾乎已經落下了,昏暗的村子中各戶人家點起了微弱的燈火,讓我們勉強能看清楚路況。


雖然到這邊很久了,但我還是不怎麼習慣農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簡單生活。尤其這邊還沒有都市夜晚特有的霓虹燈,只要太陽一下山,除了一些蟲鳴、蛙叫,村子就會陷入黑暗所帶來的寂靜。


也不是說安寧的夜生活不好,就是有種莫名的孤獨感吧,從現代人的角度來看。


當我晚上睡不著時,會從床上爬起來去外面散散步。走在一片死寂的村子中雖然別有一番風味;然而每當我抬頭看向那輪明月時,多多少少還是會湧現出思鄉的惆悵。


我常常會胡思亂想,在我離世之後周遭親友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爸媽他們知道後會為我感到難過嗎?


雖然我們之間很冷淡,我上大學後整年來的對話更是些基礎的問候,但我知道他們有在默默改善這段關係。


對不起,因為我的一昧逃避,在我離世之前雙方的關係都沒有任何改進;對不起,我這個不孝子尚未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就先行離世了。


還有黃由夕他們,那群狐朋狗黨要是知道我是打黃遊打到死掉,也不知道會笑我還是會替我感到難過。


啊…...好想玩黃遊,這麼久了黃遊神作也出了不少吧。

啊……好想看動畫,9年了,我錯過整整36期新番啊。

啊……好想看輕小說,有幾部我收藏的作品都完結了吧,好不甘心沒辦法跟到結局。

啊…...好想再跟他們一起參加漫展,我保證這次我猜拳猜輸不會再賴皮,會好好地向coser姐姐要電話的。


在一個人的夜晚,黑暗寧靜的環境總會把我拉進多愁善感的牢籠中,一股無法言喻的違和感充斥著我的內心––是孤獨嗎?還是淒涼?也許兩者都是,兩者都不是,這股異樣總讓我有種無法融入這個世界的錯覺。


如果要明說的話那應該是種【只有我知道我是來自不同的世界】的悲涼感吧。


轉生之前,我曾以為這是件不值得關注的小事;然而,內心懷揣著不同於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異於常人的思想、價值觀與認知,這其實比我想像的還更加辛苦。


人們對待貴族、伊芙洛亞,為什麼要像對待神明一樣崇敬、膜拜呢?這早已超過貴族與平民差距的範疇了吧?明明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人類,難道只是因為他們擁有我們望塵莫及的力量嗎?


因為貧窮就把自己的親生骨肉賣作奴隸,奴隸的孩子自出生那刻也是奴隸,世世代代無法翻身。


只因為信仰不同,就發動屍橫遍野的慘烈戰爭,基本的人權沒有保障,所謂的信徒僅僅只是宗教行使特權的棋子。


說是解放人民,實際上只是覬覦那片土地的豐富資源,出兵攻占那片土地後,多少難民因此顛沛流離也沒有任何人在乎。


國家體制的階級建構、奴隸制的存在、宗教間的聖戰、名為大義實為侵略的戰爭…..等等。


這些只有在歷史課本上才能讀到的名詞,現在活生生地發生在我所處的異世界當中。


【能夠理解,卻不能諒解。】這是我對這些陳舊腐敗的名詞所下的註解。


我知道這樣說既愚蠢又天真,因為是我自己要求神明讓我來這樣的世界的,如今卻說出什麼不能諒解的話也未免太過幼稚。


但對前世生長於和平時代的我來說,這一切都比我想得還要沉重太多太多。


即使沒有真正經歷過這些狀況,但單憑村民們口中的捕風捉影,還是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思想與價值觀的衝突。


而內心深受動搖的我卻連說出口的對象都沒有,對這一切都習以為常的世界中,我的疑問、震撼沒人能理解,所以有時會因此陷入不解、焦躁和孤獨的情緒中。


那時候我開始對同樣轉生到異世界的主角們感到敬佩了,無論他們擁有外掛技能與否、活得輕鬆與否,他們一定都會面臨和我相同的處境。


面對思想上的衝突,他們能夠克服也好、改變也行甚至融入也罷,都讓我由衷佩服,就因為真的身處在這樣的世界中,我才更有體會。


我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堅強,我無法釋懷伊芙總有一天會被接走的事實、我看到魔獸一眼就會失眠、我第一次獵殺動物時雙手更是抖個不停。


是啊,這有什麼不能承認的––我不是主人公,只是個凡人。


算了算了,還是不要再鑽牛角尖下去了,回到現實吧。


我們沿著昏暗的街道,左拐右轉地把愛梅莉送到她家門口,然後互相揮手道別。


「那我就送妳到這邊囉,拜拜。可別忘了我們兩人串通好的說詞喔。」


「嗯,不會忘記的啦。拜拜,尤里。」


道完別後,我轉身朝自己家的方向前進,腦中默默複習著待會要向爸媽解釋的理由。然而,我才剛邁出步伐不久就被身後的聲音叫住了。


「等一下,尤里!!」


「嗯?是串通的說詞還有疑問的部分嗎?」


「不是啦,是那個……你之前不是說不用向你道謝嗎?」


「喔…..對呀。」


是愛梅莉在河邊被我開導後所說的吧,怎麼突然提這件事呢?


「對不起!我果然還是想向你道謝,應該說不道謝我自己都不痛快,沒有尤里對我說的那番話,我自己一個人肯定會一直鑽牛角尖下去的。所以還是讓我對你說聲謝謝吧!!」


愛梅莉微微低下頭,表情真摯地對我答謝。都見識到她這麼認真的決心了,我怎麼可能忍心潑冷水呢。


「嗯,我接受你的道謝了。」


聽到我的回覆後,她認真的表情轉變成了開朗的笑顏。


「嘻嘻,放心吧尤里,就讓失意的愛梅莉留在今天的黑夜中,明天的我會變得比以往更加堅強,你等著看吧!!」


「是是,我拭目以待。」


「那我先走囉,明天見尤里。」


「明天見。」


這次是真的道別了。


喀嚓。


「爸爸、媽媽、爺爺我回來了!!」


不過,儘管已經邁開超過十步的距離,依然能聽見背後愛梅莉精神滿滿的聲音。


「呵呵。」我不禁輕輕笑出了聲。


【是的,這趟冒險並不是真的沒有收穫。】這次我在心底肯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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