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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

望着张开双臂挡在我枪口前的狐狸,我只觉得莫名奇妙的有些亲切。也是,当时我打算杀死乌鸦时,安然就是这么挡在我面前的。但亲切是一回事,她的举动却是另一回事。「你在做什么。」我冷冷的望着狐狸,这份敌意另狐狸浑身一颤,但她依旧站在我的枪前,张开双手摆出一副愚蠢的模样。

「你在保护他们,是么?」我将枪口抵在狐狸胸前,直到她倒退撞上了身后的培养罐。「你认为你在保护他们,对么?」

狐狸战战兢兢的蜷缩着身体,但却依旧没有让出身后的位置,她那望着我的眼神慌张又害怕,但深处却藏着一如既往的刚毅与坚强。

我是不会让开的。她没有说话,但她的每一个动作神态都毫无例外地在向我透露着这个信息。狐狸的想法很明显,就算这些孩子已经沦落到了生死不明的境地,她身为士兵依旧有着责任和义务保护他们。

这个想法本身并没有问题,但问题在于能力。就算狐狸现在全副武装且没有受伤,我也不认为她有能力同时保护好地上和地下的所有人。必须让她明白自己的手里究竟能握住多少东西,这不仅是为了现在,也是为了未来。若她一直这么执迷不悟下去的话,终有一天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就都会失去价值。

「我为什么要让你念这些,你明白么?」我敲了敲身后培养罐上的玻璃,向狐狸发问道,「白血病,癌症,艾滋,为什么我要逼着你去念这些以目前医疗水平难以治愈甚至压根无法治愈的绝症?因为他们本来就活不下去,是这个肮脏的实验靠着来路不明的药物将他们以这种扭曲的姿态留存于世上的,明白么?他们本该是死人,并且现在依旧与死人没有差别!」

「闭嘴!」狐狸发疯的摇着头,她将冲锋枪的保险打开,对准了我的身体。「他们是孩子,他们…还活着,或许有办法呢,或许有能够让他们脱离这幅状态的药品呢?维西托,对了,维西托,你不是说过么?维西托可以治疗基因上的疾病

,之前仓库里我看你拿了两盒,我们可以试试的啊。」

不错,最起码好歹从恐惧中走出来了。接下来就是看我究竟能不能说服她了。「维西托只能用于预防新生儿得病,而不是治疗。就算可以,救出他们后你又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可以把他们送回避难所,然后,然后…」

「然后怎样,慢慢的等待着他们康复?」我叹了口气,「先不谈多了得这么多张嘴你有没有能力填住,就算食物供应没有问题,他们需要的特殊的照料和康复设备你能提供么?提供之后你有专业的人员协助他们么?他们现在留在这里与被你救回避难所没有任何差别,甚至后者要更加的痛苦与难熬。更别提你们现在根本就没有余裕去容纳更多的人,别忘了,你所期望的稳定的食物来源现在唯一能作为指望的也只有我的不知真假得情报。你是避难所的负责人吧,成熟点,别傻了。」

「那又怎样!」狐狸蛮横的回绝了我,她泄愤的挠着自己的头发,垂下了手里的武器,「你要我抛弃他们么?你要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就这样离开么?他们是孩子啊,若是连这些孩子的性命都守护不了,我作为军人还有什么意义?我所一直以来坚持的信仰,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愿意在末世无私的向他人伸出援手的人并不少,他们有的是因为一时兴起,例如我,有的则是因为自己长年累月所构筑的价值观社会观,比如狐狸和安然。在这一点上她们俩真是出奇的相似,倒也不是说太过仁慈还是怎么的,她们总是喜欢以全部甚至超过自己的能力去向他人伸出援手,却从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自己能否承受。不,也许不是不想,是想要帮助他人的执念压制了她斟酌利弊的思考。这种看似病态的奉献精神在和平的日子里其实随处可见,人们常常把这一类人叫做善人,善良的人。

我并不讨厌善良,事实上,我的师傅某种意义上就是这样的人,他总是从各种奇怪的地方冒出来,将奇奇怪怪的知识强加与我,骚扰着我用来独处的时光。多亏了那段时间,我能够在灾难爆发后的世界独自存活直到今日。但善良不是肆意妄为的理由,善良也不会改善残酷的现状。人只有真正能够握紧手中的东西时,才有资格去贪求更多。

「守护,信仰?好啊,那我问问你,你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我拍打着身后的罐子,每一次敲击都令狐狸绷直身体。「守护全世界孩子的生命?守护自己的信仰不崩塌?还是守护自己避难所里的人能够多活两天?到了这个地步你依旧还在执迷不悟么,我已经告诉过你他们早就是死人了,外面的西兰花记得么?他们九成就是这样注射了药物的人类变异成的怪物。好,我现在告诉你,我有能力让他们出来,也有能力让他们跟着你回到避难所。所以呢?你要放这群定时炸弹到那些孩子身边么?说话啊?你所谓的守护就是不经思考的捡起眼前的东西,然后将代价留给其他无辜的人去承受,是这样么?」

「不是的,我只是想…」

「只是想救人是么?只是想做好事是么?可结果呢!」我强硬的打断了狐狸的话语,向前两步知道她的枪口顶住我的胸口,「结果就是你的避难所里多了十几张随时可能会死亡或者变异的嘴,结果就是你的避难所里的伙伴依旧缺吃短穿,结果就是为了几个生死不明的危险实验体,你想用所有队员和伙伴的命去赌,我有说错?」

如果善良真能为一切选择的脱罪,拿我根本就不必因为做过的选择而多年被梦魇缠身,我的师傅就不会死在我的手下。我愤怒的敲打着玻璃,直到鲜血顺着培养罐缓缓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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