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夜裡，女孩坐在床邊打著電話，本來煲電話粥是青春期的女孩子最能放鬆的時刻，但就像是在配合著窗外雨水的節拍一般，對話的內容意外的沉重

「安，我就直接問了，揚羽為什麼總是會突然做出奇怪的行為?」

「這……」

「是妳要我多照顧揚羽的，難道你不認為我也有權利知道他的情況嗎?」女孩的口吻顯得急促，她不像是在詢問自己的好友，而像是在質問嫌犯

「可是如果妳知道的話……」

「就會對揚羽保持距離嗎?少開玩笑了，如果妳對我這麼想的話，我只能說妳根本就不信任我。」

「才不是這樣!」安顯然被好友的話逼急了

「那就把揚羽的情況說出來啊!安，妳跟我相處很久了，妳自己也清楚我不是會因為一點小事就疏遠揚羽的人。拜託妳了，讓我知道揚羽的問題，我才能知道怎麼幫他。」凜也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點不妥，大雨打在窗戶上的滴答聲似乎讓自己的情緒也太有點激動了

「好吧……但妳必須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女孩子間這樣的承諾幾乎是沒有意義的，儘管安仍然有點猶豫，但當幫助揚羽的機會被擺在天平上時，她是沒有選擇的餘地的

「就算不保證，我也不會那麼做的。」凜的語調已經回到平常的狀態，不管怎麼說，安也是她的朋友，從一開始就沒必要咄咄逼人

「首先，我要先確認一下，妳對揚羽的家人理解到什麼地步?」

「他的母親在他懂事前就走了，父親基本上都在忙工作，他跟他的妹妹星小時候是爺爺奶奶照顧大的，除此之外還有嗎?」

「嗯，妳說的這些都沒錯。但還有一點，這是我以前問我媽媽打聽到的，揚羽父母的婚姻是沒有得到我奶奶許可的。」

「欸?」

「我當初聽到也是這個反應，但毫無疑問的，這對揚羽的影響是很大的。」

「為什麼?」

「妳想想看，對於我奶奶而言，揚羽是怎樣的存在?」

「可愛的孫子啊。」

「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安的口吻顯得有些無奈「但事實是，在揚羽長大的過程中，我好幾次看到我奶奶基於奇怪的理由責備揚羽。」

「妳奶奶只是擔心揚羽不懂事，想教好他而已吧?」

「我可不認為『要不是你，大家也不用那麼辛苦。』這種話有任何意義。」

「那你怎麼沒有阻止她?」

「那可是我奶奶，我有什麼立場反駁她的話?」這句話可以說是理所當然，但凜在電話的另一頭也看的到安因為愧疚扭曲的臉孔

「對不起，是我沒想那麼多。」

「如果只是這樣也不會讓揚羽變成這樣，畢竟我爺爺跟奶奶不一樣。對他而言，揚羽無論如何都是跟他血脈相連的孫子，不如說，正因為我奶奶對揚羽那麼刻薄，我爺爺對揚羽的寵愛也比對其他人多。」

「嗯……」去過揚羽家的凜非常清楚接下來的問題在哪

「可是四年前，我的爺爺出車禍去世了。葬禮上，揚羽的行為很反常，他不像是一般的小學生一樣放聲大哭，他只是不停的發抖，好像有什麼恐怖的東西似的。」安的意識瞬間拉回四年前，男孩的眼裡裝著某種黑色的液體─恐懼、悲傷、痛苦，安當時不清楚男孩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但現在想來，也許三種都有

「我應該在那時去關心他的，但是爺爺死去的事實打亂了我的思緒，我只是想著自己的事而沒有去注意。結果再次見面時，他已經是現在這副樣子了，對任何人都保持著距離，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認為是自己的錯，好像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錯誤一樣。」安的口中充滿了自責，但又有誰能怪她呢?就算比揚羽年長，她在當時也終究是個孩子，沒有理由要求她能在親人去世時關心身旁的人

「……」凜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頓時陷入了沉默

「可是星就沒有這樣啊，她跟揚羽是兄妹，怎麼她就好好的?」

「這點我也很困惑。星跟她外婆家的人很親近，甚至大多時候星其實住在外婆家。相反的，揚羽不知道為什麼對外婆家的人總是有點距離。」

「那……妳有考慮過帶揚羽去看心理醫生嗎?」在她看來，揚羽的情況恐怕不是由她們就可以解決的，最好的方法還是交給專業的來

「那是不可能的，這個社會對有心理疾病的人可沒那麼寬容，帶揚羽去看心理醫生只會讓他更有理由相信自己沒有資格跟他人相處。所以只能請妳來幫忙了。」安努力的讓自己回復平靜，但任何人都聽得出來她此時仍沉浸在悲傷中

「好吧……」凜其實對這個決定保有遲疑，但好友如此痛苦的現在，她已經沒有辦法繼續爭論了「這樣會很辛苦喔，我們可要一起努力。」

「不，只有妳可以做到。」

「嗯?」安的話讓凜有點錯愕

「我已經沒有資格走進揚羽的內心了。不管有什麼理由，我忽視了揚羽都是事實，不然他也不會變成這樣。」

「……」凜再次意識到安的愧疚感有多重

「總之，揚羽就拜託妳照顧了。我已經累了，就先不聊了，再見。」凜還來不及反應，電話就已經掛斷了

凜把手機放到一邊，倒頭埋入枕頭，這一夜她聽到太多東西了。她從未想過自己的朋友跟她的弟弟背負著這麼沉重的事。巨大的訊息量充斥著她的腦迴路，安最後說的話尤其令她在意

「愛一個人，難道還需要資格嗎?」她低聲說著，只是外頭的雨這麼大，這句話根本沒人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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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正在思考要不要重打簡介。這話有點間章的性質，原本安只是個背景角色，但打完之後越來越喜歡這角色了。這段對話本身是虛構的，但相關的設定都是真的，本作基本上就是這調性:拿我的初中生活加上一些想像。至於我初中生活怎麼那麼奇怪?只能說有時候現實比小說還要荒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