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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卡羅國後是惡魔契約者嗎……妳還真糟糕啊，羅琳格。」

在其他人的注視下，阿莫伊不顧緊張的氣氛和其他四人的目光，只對著她面前的羅琳格說著。

「你沒搞清楚你的狀況嗎？只要你再多嘴一次，你就別想著活命了。」

羅琳格還沒來得及張嘴回覆阿莫伊的挑釁，拉麗就搶先抓起阿莫伊的頭髮，把坐在椅上的他整個朝著餐桌砸去。

「你們想要我的情報對吧？否則我就不會被帶到這裡了！！」

在拉麗來到家中後，陷入短暫昏迷的阿莫伊就被搬到了木椅上，而在他的意識終於恢復後，他所面對的，是躲在他身後，但沒有隱藏敵意的狄卡羅國人，和站在他身前，用審視目光盯著他的羅琳格，以及兩個窩在牆角，滿臉疑惑的拉索特軍人。

所以，他努力掙脫開頭頂上的壓力，雙眼注視著這個空間目前的支配者。

「我們來做個交易吧，羅琳格。」

「……你想要什麼？」

阿莫伊聽到那樣的回答，瀰漫在他腦海裡的緊張似乎消散了點，可頭頂上要將整個指紋烙進腦袋的手指還是令他的嘴角不自覺的發顫。

「我和我家人的安全，我們想要離開拉索特國到狄卡羅國去。」

這次，不是因為身後的壓力，阿莫伊將頭低下，撞到餐桌，發出清脆的聲響。

「……怎麼回事？」

羅琳格看向站在阿莫伊身後的拉麗，對方先是將烙在阿莫伊頭頂的手伸開後，才緩緩地回答羅琳格。

「這傢伙似乎在派系鬥爭的時候輸了，所以為了逃離敵對派系而下定決心要依靠狄卡羅國，但這件事，我剛剛就已經答應他了。」

「我可不要那種輕薄的約定，你們肯定不能違抗羅琳格的命令吧！所以我要她的承諾作為依據！」

阿莫伊再次將頭抬起大聲喊道，但馬上又被拉麗狠狠砸了下去，那瞬間，拉麗身上冒出的殺意甚至都使無關的羅琳格毛骨悚然。

「拉麗。」

羅琳格輕聲喚了那名少女的名字，那名少女便轉過身來，迎著羅琳格的視線。

「能拜託妳讓阿莫伊和他的家人平安抵達狄卡羅國嗎？」

「我明白了。」

隨後，少女放開了抓著阿莫伊的手，阿莫伊便仰起頭大口喘氣。

「好……既然如此……妳想要知道些什麼？」

「我想知道——」

「羅琳格大人，請稍等一下。」

羅琳格還未將話說完，拉麗便打斷了她的聲音。

「怎麼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會聽到，您沒問題嗎？」

拉麗的雙眼只看向自己，即便如此，羅琳格也知道拉麗說這句話的用意。

於是她緩緩地轉過身，面向身後的桃爾西，被注視到的女性不安的搓揉起自己的手。

「羅琳格……如果妳需要的話，我們也可以到門外去。」

在桃爾西的回答後，羅琳格注視向瑪斯，儘管對方的雙眼因為畏懼稍微偏移了一瞬，但對方也只是點了點頭，決定尊重桃爾西的決定。

「……」

從能理解自己的朋友那聽到的，肯定是最好的選擇，可本該能發出的聲音只是落入喉內，似乎永遠都不能挖掘出。

過了良久，羅琳格才總算對著兩人開口。

「……我還沒有聽到你們的決定，所以能請你們聽完之後，再回答我嗎？」

羅琳格所說的，是在昨晚，向兩人詢問是否離開的答覆。儘管能就這樣讓兩人不明不白的去到狄卡羅國，但羅琳格仍然無法忽視，那些佯裝平常的舉止中，溢流出的不安和畏懼。

「……我答應妳。」

桃爾西猶豫了片刻後，才緩緩地回答，羅琳格移過頭看向瑪斯，而對方也同剛剛一樣，只是輕緩的點了點頭沒有做更多的回應。

「好……繼續吧。」

「妳想要知道些什麼？」

轉過身後，羅琳格看向阿莫伊，回到原本的問題——今天城鎮中的騷動。

「現在騎士團是什麼狀況？」

「因為道森發現了窩藏在城裡的惡魔契約者，所以把有跟精靈簽訂契約的騎士都叫了出去，去襲擊惡魔契約者的據點。」

「道森……」

聽到熟悉的名字，印象浮在腦海，那束刺眼的光害和幾日前受到的威嚇，還停留在羅琳格的腦海。

「騎士團裡的人型精靈契約者，被發現應該也是理所當然。」

錯把羅琳格的低語當成疑惑後，阿莫伊開口解釋。

實際上，排除掉道森的部份後，阿莫伊所說的情報，和羅琳格原先所想的一致——作為偽裝的建築遭到破壞，騎士團襲擊地底下的據點，但在那之後，原先打算進入據點的羅琳格遭遇了另一個困難。

「那……城門的狀況呢？」

「據說為了不讓惡魔契約者逃到城外，道森就在襲擊前先把一些有實力的人叫去看守城門了，不過聽說到最後也沒起到什麼作用。」

「你說的這些話可信嗎？」

在羅琳格還在思忖著下一個問題時，拉麗質疑的瞪著阿莫伊的背部，那股懾人的寒意似乎要將對方壓垮一般。

「為什麼這麼問？」

「你剛剛不是還在外面逃竄嗎？看起來實在不像是能知道騎士團內部狀況的樣子。」

「我有值得信賴的親信還待在裡面。」

阿莫伊這麼說著，沒有做更多的解釋，拉麗便望了過來。

羅琳格接受著拉麗平淡的目光，儘管拉麗並沒有特地向她講明什麼，但疑點既然已經被拋出，要怎麼判斷，是現在的她得決定的事。

「……拉麗，你知道現在卡絲汀娜的位置嗎？」

「我是因為特殊的狀況才能留在城鎮內的，其他人應該已經順利逃到森林了，但具體位置我不清楚。」


「也就是說，現在也並不能確定嗎？」

獲得的資訊似乎要將一切推回源頭，可在那之前，坐在椅上的阿莫伊若無其事般的張開了嘴。

「他們很有可能還在森林裡被追殺。」

「這種天氣有可能嗎？」

拉麗迅速的對這句突然冒出的話表達質疑。

「道森就是那種混蛋。」

阿莫伊平靜的說著，並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夠贏得信任，但他所描述的道森，也和羅琳格腦海裡的印象一致。

——執著地要殺死惡魔契約者，眼神狹隘到甚至不能辨清周遭。

既然如此，目前的選擇似乎只有一個了。

「我明白了，接下來我會去到森林裡。阿莫伊，如果你認為有什麼情報是有價值但還沒說的，請告訴我。」

儘管並不習慣，但羅琳格還是選擇用質疑的目光盯著阿莫伊。

「……」

阿莫伊沒有馬上回覆，他的視線向上看去，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

「如果要幫助惡魔契約者的話，儘早過去會比較好，道森似乎已經派傳令兵去到拉特首都找教團騎士了，只是不曉得最後來的會是那四十個怪物還是其餘六十個。」

「還有其他的嗎？」

「沒有了。」

阿莫伊的聲音停下，周圍陷入短暫的寂靜。

趁著這段沉默，羅琳格閉上雙眼，屋外的暴雪仍然不停的吹奏著，在那片兇殘的環境中，受到道森狙擊的同時，又被數十名有一定實力的騎士圍剿，那或許是羅琳格的腦海裡，所能想像到，最糟糕的情境了。

「那麼，羅琳格大人，我們就先到門外去了。」

拉麗說著，在羅琳格還在思考的同時，向著她微微行禮。不知為何，在那因低頭而無法看清的面容中，羅琳格看到了拉麗的嘴角在微微揚起。

之後，少女起身，方才出現在她臉上的笑顏像是從沒出現過一樣，她靠到門邊，用眼神催趕著阿莫伊離開，沒過多久，當阿莫伊走出門外後，剩下三人的空間內，徘盪著令人不安的寂靜。

「……」

沒有任何一個人搶著打破這片寧靜，羅琳格轉過身，出現在桃爾西還有瑪斯臉上的，是浸泡在不安和疑惑良久，只能在之上嘗到苦澀的面容。

而面對那樣的兩人，就算羅琳格早就已經選擇好了詞彙，但她還是難以開口。

「羅琳格……我和妳其實沒有那麼熟。」

那個聲音忽然想起，羅琳格望了過去，她不大熟悉的錠藍色的雙眼正看著她，那是瑪斯瞳孔的顏色，正如他所說，羅琳格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對他雙眼的顏色有多少印象。

「……我感覺……對妳而言，我或許都只是桃爾西的附屬品。」

「我並沒有那麼覺得。」

回話的速度快到甚至都使自己感到訝異，但面對那樣苛刻的聲音，羅琳格口中所吐出的，是窩藏在深處的情緒。

「我只是……沒有那麼了解你而已。」

羅琳格說著，但細微的聲音墜入虛無，這樣的話沒有辦法改變局勢，過了良久，瑪斯的聲音再度傳來。

「我不覺得我該待在這裡——」

冰冷的話語內像是流淌著溫熱的血液一樣，儘管如此，瑪斯還未從牆旁起身，踏出空間。

「——桃爾西，無論妳做什麼選擇，我都會支持妳的。」

桃爾西停下了動作，手指不再不安的搓揉，她揚起頭，看著瑪斯向著門邊走去，打開門扇，來到走廊，再將門關上。

等到注視完所有的動作後，桃爾西回過頭，看向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她。

「……羅琳格，之前我教妳的草藥知識還記得嗎？」

「……記得。」

聽到羅琳格的回答後，那副苦澀的面容，展露出了溫暖的微笑。

但那份能緩解窒息氛圍的輕盈，卻又馬上煙消雲散。

「羅琳格，妳是惡魔契約者嗎？」

桃爾西提出了疑惑。

「有些類似。」

羅琳格給予了答案。

「看來……惡魔契約者並不如大家所說的那麼糟糕呢……」

「桃爾西——」

聲音還沒停下，她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羅琳格。如果我答應要去到狄卡羅國，是由剛剛那個女孩幫忙嗎？」

桃爾西又提出一個新的疑惑。

「……我是這麼打算的。」

而羅琳格也再一次給予了答案。

「羅琳格……」

像是細細咀嚼一般，桃爾西輕緩的唸著她的名字，然後，毅然地說了下去。

「羅琳格。告訴我，我是妳的累贅對嗎？」

那堅韌的聲音傳了過來，杏黃色的雙眼直視著她，無比灼熱，宛若內心上的所有空洞和黑暗都無法隱藏在那道視線之下。

「……不。」

像是受到不講理的責難一樣，羅琳格難受的低下了頭，原先要說的話似乎被撕成了好幾片，喉嚨只能發出細微的碎聲。

因為，羅琳格知道，不管說什麼，桃爾西都已經決定了答案。

「……羅琳格，捨棄我吧。」

「不……！」

「羅琳格，捨棄我。」

「但是——」

羅琳格抬起頭，桃爾西的面容出現在她的眼前，溫熱的淚水自杏黃色的雙眼中溢出，但羅琳格還是緩緩的把被輾碎的聲音發出。

「……如果我和騎士團正面衝突的話，妳和瑪斯會因為我的關係……最後受到牽連。」

「羅琳格，我不想成為我……珍視之人的負擔。」

聲音中夾雜著哀求，其中又參雜著痛苦，而這些，就足以將羅琳格推開。

「……」

拖曳著像是經歷無數場戰鬥後的沉重肉身，羅琳格乘著前幾人的腳步，跟著踏往門的方向，隨後，將客廳的空間留給桃爾西一個人。

「羅琳格大人。」

在身後的門被關上後，站在大門旁的拉麗靠了過來。

「如果要將阿莫伊送去狄卡羅國，我可能沒有辦法與您同行，但是，以防您在半路因為過度追趕而喪失體力，我還是請阿莫伊為帕瑪森上了防寒的精靈祝福。」

「……帕瑪森？」

儘管拉麗似乎說了重要的事情，但羅琳格卻有些沉重的心不在焉，她看向門口，自己差點忘記的那批馬被阿莫伊牽了進來，不知怎的，羅琳格能感受到從馬那傳來的刺痛視線。

「接下來的事，得先請您到屋外來。」

拉麗說完後，儘管走廊已經足夠狹隘，她卻仍然無所謂的靠到牆邊，將走道的部份留給了羅琳格通行。

「好……」

在隨著拉麗的指示走出去前，羅琳格看向了站在另外一邊的瑪斯。

儘管不曉得方才在客廳內的對話聲是否傳了出來，但此刻的沉默，和錠藍色眼神的閃躲，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

「……」

羅琳格轉過身，朝著大門走去，肆虐的暴風雪瞬間向她襲來，在她身後，拉麗從阿莫伊那接過帕瑪森的韁繩，一同來到了門外。

「羅琳格大人，我認為您似乎有談判的天份。」

在背離大門一段距離後，拉麗忍著極強的冰寒向著羅琳格開口。

「……什麼意思？」

「方才從阿莫伊那獲取情報時，您要他主動給出情報的行為，其實是在要求他主動釋出誠意……我想，阿莫伊那時所想的，大概也是這件事吧。」

「我……其實並沒有想那麼多。」

「那也沒有關係，實際上這種作法手段粗糙，也沒有辦法真的辨別情報的真偽，但這種獨特之處，很多時候，會成為重要的關鍵，所以……雖然不知道這樣稱讚能不能緩解您的一些哀傷，但我希望您未來也能善用這份特質。」

在羅琳格的面前，即便是在暴風雪的肆虐下，就算身體將要凍傷，名為拉麗的少女，卻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謝謝。」

向拉麗鄭重的道謝後，羅琳格接過帕瑪森的韁繩，然後，躍上了馬。

「還有一件事，羅琳格大人。」

「是什麼？」

「卡絲汀娜似乎早就知道我有接受女帝的命令了，但她還是託付我來向您傳達訊息，不過……要是現在的您想去到狄卡羅國，我也能夠帶您過去。」

此刻，忽然出現在羅琳格眼前的，是能和許多糾紛斷隔開的道路。

「拉麗，我有一件事想拜託妳。」

「您請說。」

「……如果桃爾西和瑪斯哪天需要幫助，我希望妳能幫上忙。」

「……我明白了。」

拉麗低下了頭，和剛剛不同，跨在馬匹上的羅琳格無法瞥見任何一點對方的容貌。

「謝謝。」

在短暫的答謝過後，羅琳格別過頭，她拉起韁繩，背過那條寬敞的大路，讓帕瑪森奔馳在冰冷的寒夜中。

雙眼似乎要因飛動的大雪而無法睜開，她的周圍被冰寒浸染，這樣的事情，羅琳格在幾天前經歷過一次。

那是在狩獵魔獸那時，莎姆離她遠去之前。

「為什麼……這裡會有這麼多的魔物。」

身體疲倦的喘著粗氣，全身的重量灌輸到騎士劍，騎士劍被狠狠插進土壤中，而在羅琳格周圍的，是無數格被巨大冰石凍結住的魔物。

這樣的景象，是羅琳格在使用神咒後，所創造的。

「妳想要繼續這樣子使用妳的情緒到什麼時候？」

「……什麼？」

飄盪在空中的契約惡魔落了下來，莎姆停落在與自己相同的高度，茶色的雙眼注視著她。

「妳不是已經……決定不會繼續走在原先的道路上了嗎？」

莎姆一直注視著自己的雙眼讓她感到刺痛。

「妳想要——繼續忽視妳的情緒到什麼時候？」

「……」

思緒陷入了沉寂，意識組織不出聲音，那時，羅琳格就這樣看著，看著那個能感受到自己情緒的惡魔，向著遠方飄去。

而她則被留在了那。

『……我不知道。』

漆黑的夜晚裡，冰冷的大雪中，坐在馬匹上快速移動的羅琳格，把疑惑丟向了內心的空洞，儘管那裡似乎一無所有。

對自己的憤怒可以燃燒起周遭。對自己的哀傷能凍結住周遭的一切。

『而現在這種……情緒……』

桃爾西那夾雜著哭聲的話語似乎裂成無數個碎片，那些碎片朝著她的內心邁進，似是要把空洞填滿一般，留下無數的傷口。

無論是何種疼痛，羅琳格都能將她化作憤怒和哀傷，但是，在痛苦被成功分類之前，還無法妥善處理的這份痛處，她又要該如何定義。

「哈……啊……」

身體似乎就要這樣被割裂出的傷口給充盈；整個肺部幾乎就要這樣被情緒給窒息。這種疼痛，比任何一種草藥熬出的茶還要來的苦澀。

「我果然……感覺不到寒冷啊……」

茶色的雙眼瞥向自己那單薄的衣著，這種為了排解情緒而轉移的注意，只是將她拉向更深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