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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落」第二日，星期一。

「过来，跪下。」

少女对辉夜如此要求。

这是下午的体育课前，理科实验后。

在一日之中，金发女仆虽然一直维持着忐忑不安的情绪，也基本不对辉夜开口，但说实在的，对辉夜照顾有加。

在分派工作时，她总是承担更多的数量。虽然也可能是对辉夜的工作能力不够信任。

此刻，因为脚程较快，她已经先行去呼唤能在男子更衣室服侍的男性下人了，然后预定前往女子更衣室。

通常来说，贵族更衣要人服侍，且不可能在其他贵族前进行。

但有一种例外，那正是更换作战装时，但凡不需要「甲」的部分，都需要自行替上装备。而准贵族的体育课也正是作战训练的一环。

所以，不需要大量的仆从。辉夜得以留下来进行最简单的工作：等所有学生离开，整理教室，再锁上实验室的门。

而最后留下的数名女生像是等着这个时机，对她发难了。

出声的跋扈少女高出辉夜两头，有着褐色鬈曲的侧刘海，眼角有泪痣。洁白修长的腿从裙下穿出，踏着黑色的高跟鞋。

只要脱去最后一丝稚气，便是倾国的美人。

辉夜知道对方在生气。辉夜知道对方讨厌自己。但是辉夜依然微笑着，尽可能轻柔地回答，「辉夜明白了。」

辉夜按照对方的要求跪在了这个教室的后方。

「我应该没有允许你说话。」

「……」

「对谁都要报上自己的名字，很想要存在感呢。」跋扈少女的身后，短发的女子如此说。

「这条能言善辩的舌头，还会用其他方法讨好男人吧~~」有着长长的侧马尾女子则轻笑。

「哼，」鬈发的当事人则发出冷笑。「那就把那条很有存在感的舌头吐出来，放到地上吧。」

对方继续命令着。于是辉夜顺从地俯下身，把轻粉色的舌头吐出，贴在地面上。很冷。

裙子已经包不住她的臀部。长发从雪白的背部上滑下，落在地上。

啪嗒。

「……！」

伴着一声轻响，是震颤灵魂的钻心的疼痛。一瞬间，泪水就在眼眶中涌了上来。血与唾液的混合液在地上流淌。

舌尖被跺下的高跟鞋跟狠狠刺入，几乎深到贯穿的地步，但是辉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对方也以无声回报无声，但刹那间，辉夜眼前的那鞋跟分明变得如同烧红的铁或煤炭一般滚烫变色，并且开始冒烟。

这是魔法。

对方正是年仅十一岁之时就已经才能开花的瓦伦公爵之女，莉丝-瓦伦小姐。在天才之名之下肆意妄为，这绝非首次。

这一幕让不少旁观者倒抽冷气。看上去，一同欺凌辉夜是计划之中的事，但她们也未曾预料莉丝会行使如此夸张的暴力。

即便是不把奴隶当作和自己同种的生物，但凡拥有基本共情的人类，都能明白是怎么样的痛苦。

又惧于被公爵小姐的魔法波及，没有任何人出言阻止。

辉夜的身体因为剧痛而颤抖，双手中指、无名指与小指的指甲都嵌入下半掌的掌心里。

但她还是没有发出声音，眼眶中的眼泪也没有滴下。

莉丝则以轻蔑、厌恶乃至仇恨的目光紧盯着辉夜。

她准备着第二个魔法，将漆黑的火焰藏在掌心。这个魔法能确凿地杀死佩戴红色项圈的奴隶。

只要辉夜再次违背自己的意愿发出声音的话——

「瓦伦小姐，注意并停止你的行为。」一个男声带着不悦出现了。

除了原本就面朝着教室前方的莉丝，围着教室后方的女生们皆回过头。

「贵校倒是应当注意自己的行为！」莉丝则是立刻呛声，并且还碾了碾足跟，没有放开地上的辉夜。

「上了那么多年学，我见过的最恶劣的教学环境，也都依约至少配置两名下人。贵校居然搭配使用奴隶，是瞧不起我和其他同学吗？」

她褪去冷笑，双手抱着肩膀，眯着眼问。

「没错！」

「正是如此！」

女生们一起嚷嚷起来。

到这一步，就算是趴在地上意识接近模糊，辉夜也能明白自己为什么遭到厌恶了。

全因她身份过于低贱的缘故，迈尔斯子爵被认为怠慢。

身为奴隶的她是「庭中」的污点。

「瓦伦小姐，容我为你补充，」讲台侧的男人还在慢条斯理地讲话。「你以前应该从未在课堂中见过奴隶吧？」

「正是！先代王谕我可有好好记住，『枷锁惟施诸堕落者之身』，这拘束，正是这些卑贱之人不可信的证明！请务必对『运用这等人服侍我们』的居心，作出合理说明！」

「你的魔法天赋与水准很高，功课也很好，这我早就知道了。但有一点你现在要明白过来，你不够重要。」

「你是什么意思！？」

突然被中伤，莉丝变得愤怒起来，语速也因此加快。

「以及你的『庭中』礼仪也完全不合格，今年请你务必好好学习。虽然我明白，你就算在盛怒之下也不至于在『庭中』用火球来轰教师。」

「你可以再重复一遍先前那句话，然后来验证一下这句话！」

「唉。」男性用一只手掩住脸。「如果你足够重要，你就会知道什么情况下课堂里会有奴隶了。」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情况下课堂中会使用奴隶？」

啊呀，居然没有中挑衅。

「那自然是，」男性一合掌再一张掌，「课堂里有重要的人时就会有奴隶。这是『大人的常识』，你不知道情有可原，我能原谅你。」

「……」

「趁这个机会来提前学一下『大人的知识』吧，未来你们也能炫耀一下曾和王储共同进学。这个奴隶的项圈已作设定，会自动为王储承受伤害。」

这让莉丝的眼睛瞪大了，脸色一凝。

「伤害转移魔法」……？……未来的王……

男性的发言却没有停下。

「不知者无罪，这部分我可以理解和原谅。即便是伤害了奴隶，也不是问题，但我要说的是——」

男性轻佻地用嘴吹自己的刘海。

「『庭中』的礼仪是已知的知识，任何有志成为贵族之人都不应该带头践踏。瓦伦小姐礼仪总评分扣十分，这是身为『班主任』的决定。其次……」

男性掏出梳子梳头。

「你居然想用火球打身为官僚而非贵族的我，这样我必定会死。虽然没有死，我却很小肚鸡肠。瓦伦小姐数学总评分也扣十分。」

「……查尔斯老师，这未免有些过分！」莉丝顿时哭笑不得起来。少女们发出吃吃的笑声。

「在任何情况下，都请喊我查尔斯教导主任。」

「查尔斯教导主任，我承认错误，请高抬贵手。」刚入校总评分就因自己的责任扣除二十分，这是莉丝无法承受的公爵家的耻辱。她的语气已经投降了。

「很好，那么因为瓦伦小姐重新变得听话了，」查尔斯拍手，「给你先加回十九分，请你放开脚下的奴隶，你们的下一堂课要开始了。」

他在心中对莉丝的评价比表现出来的高。不会被无聊的愤怒与虚荣支配判断，张弛有度，懂得适时退让。是不会白白在未来的贵族世界挥霍天赋与血液的天才。

「是。」莉丝也完全恢复了镇定，重新将视线投向地上的辉夜——

——然后，只有在教室前方的查尔斯能看到，莉丝的脸一时由于惊恐而变得苍白与扭曲。

那缘由莉丝在辉夜脸上见到的表情。

并不是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若不是在这情景下，除去文官等少数理解辉夜异常之处的人，都会自动地将之忽略。

只能理解成温顺。无害。清澈。

然而正是在小巧的舌苔已被踩破灼烂穿孔，血水、唾液、汗水都在地板上混作一起之时，即便是莉丝也明白了。

莉丝今年十六岁，比辉夜大三岁。

而且莉丝是高挑的公爵千金，辉夜是瘦弱的奴隶。

但是，低伏在地面的那个东西的里面附有魔物。

因为她正在这地狱一般的痛苦绘卷中，用圆圆的眼睛和天真无垢的笑容迎接自己。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您满意。

那么，这下，您满意了吗？

莉丝-瓦伦咬紧了嘴唇，快步带着她的亲友们离开了理科实验室。

没有任何人命令的当下，辉夜开始清洁被自己的体液弄脏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