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奴隶姬,没有错过幼桥卿的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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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落」第二十五日,星期三。


(我没有错。)


下午第一课时结束,交接。

「小帕尔,你有什么想吃的点心吗?」轻轻抚摸着希娜的脑袋,站在椅背后的莉拉问。

「啊……嗯……有一年我生病的时候,妈妈给我炖了小甜萝卜……」

「……仅限能买到的。」

帕尔的眼睛一亮。「莉拉姐姐要请客!」

蓬松的红黑色马尾辫一歪,那是表示同意的微笑。

「我,我想要对街的店里的那种,穿着棍子的糖,嗯,就是,就是,先生小姐们放学后会去买的那一种……」

「稍微贵一点的也可以啦。」幼女女仆长苦笑一下。

虽然帕尔本人不以为意,因为「突发状况」,莉拉已经让她连续在准贵族班级中执勤了两天。多多少少想补偿一下。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第三天又要执勤的状况。即便推卸给帕尔的工作只有「一课时」而已,对于视侍立为苦役的莉拉而言,也会增加良心上的不安。

「辉夜……今天怎么样啊?」

结果金发少女没有说出新的点心名字,却是用略显畏缩的声音提醒了她,和她一起执勤的另一个人的存在。

凡是在中央中学期间,不止一天、二天、三天,每天都要侍立的奴隶。

「她呀……和平常一样。」女仆长摇摇头。看到帕尔的眼神明显是想要问些更具体的东西,她只得再补充几句。「很安静,很乖,很听话,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吃饭以外都很让人省心,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样子嘛。」

「她,她有精神吗?」

「算是吧?」莉拉还是不明白帕尔想问什么。

「可是希……希娜告诉我说她昨晚都没有睡。」

「啊……希娜?」莉拉惊讶地睁大眼睛,低头看向臂弯里的绿发幼女。

「啊,是的,那个,那个,那个,桑莫斯大人,」完全没预料到自己也会被提到的希娜全身一震,有些慌乱地从大沓的信封与标签上抬起头。「是的,是的,因为格——」

「说『帕尔』了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帕尔大——、帕、帕、帕尔小姐问了,所以希娜说了,辉夜小姐昨、昨天晚上没有睡觉的事……」

「那——个——笨——蛋……」女仆长的白手套捂住了开始发痛的额侧与太阳穴,「她都在做什么呀?」

「对不起!对不起!其,其实是希娜不好,都是希娜不好,是希娜在就寝时间、就寝时间睡不着,所以、所以辉夜小姐才、才到希娜的床边唱歌给希娜听,一直到早上希娜醒过来还……所以!所以!都是希娜不好!对不起!请不要责怪辉夜小姐!」

「……」因为小朵茉莉花的急声恳求,以及她所陈述的「事实」,让莉拉没法继续作怒。

她并非不知道希娜会在晚上偷偷地哭。她一直以「装作不知道」当作自己「温柔」的表现方式。但其实她也常常暗暗怀疑,这是不是单纯因为,自己根本不懂更加美好、更加自然的「温柔」的方式。

有点……嫉妒。

「你们这几个家伙,一个个的,总有办法弄得我像是最最后知后觉,最最没用的那个。」此时此刻,她唯有轻轻搂住希娜,不满地小声嘀咕。

然而帕尔没有听。金发的女仆在担心其他的事。

尽管没有像莉拉那样读过辉夜的档案,但自从了解了红色项圈的「工作原理」,帕尔就隐约地猜测,辉夜的身体其实并不好。而当她留心观察,很快就为自己的「猜测」找到了大量彼此印证的证据。

苍白。瘦弱。没胃口。容易累。力气又小。

「健康」,其实是项圈强加给辉夜的东西。

平日里她能够得以如常工作,全都是靠着「项圈」,还有那顺从到让人觉得悲伤的性格支持着。

这样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有机会的话就想去看看她。

所以,当莉拉因为交付给帕尔额外的工作而良心不安的时候,帕尔本人却因为可以再次贴近友人而喜悦。

「那我,去教室了!」屈膝礼后,长裙与金色的双马尾旋转,随之稚气未脱的背影消失在女仆休息室的门外,急切且轻快。

一边看着帕尔的背影离去,一边思考着如何像犒劳帕尔那样犒劳不喜欢吃东西的奴隶小妹妹,莉拉有些忧虑地把下巴搁在希娜的肩膀上。


(啊。帕尔来了。)

(「谢谢你,小辉夜,噗咳。」)

「谢谢你,小辉夜——噗咳!」

呛了水以后,倚在讲台上的泽伊尔开始猛烈地咳嗽。

(「哎呀,帕尔大人,哪阵风把您吹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啊。」)

「哎呀,帕尔大人,哪阵风把您吹来了~~真是,真是,有失远迎啊~~」

放下左手中的水杯,她以有限的角度摆动着吊在脖颈上的右臂,表示对帕尔的欢迎。

(然后,帕尔后退。)

咿。咿咿咿。绝不可能习惯这个风格的夏塔小姐的帕尔,冒着冷汗退出了刚刚进入的教室门。

不要紧吗?就算现在是课间,还是有好几位准贵族大人留在教室里,当着他们的面,说这种没、没有廉耻心的话,难道不要紧吗?

到底是应该放着不管,还是应该阻止她呢?小小的金发女仆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她踌躇的时候,原本在碎语的那几位准贵族大人齐刷刷地把可怕的视线掉转过来了。

咿,咿咿咿咿咿!

可是,脱线的生物老师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帕尔所处的窘境。

「(小声)不过,不对呀,这节课应该是小莉拉……啊。」

她以左手的指关节托着自己的下巴,漂亮的樱色眼睛眯起,专注于思考。

(然后,痴女小姐开始长篇大论。)

「(小声)『调换』,『替身』,『李代桃僵』。原来如此,这就是『弱者』的做法吗。看来上个星期三,不,更早,或许是在第一次生物课上,这个计划就已经成型了呢。哼哼哼,我还真是被小看了呢,被区区的这么一个洋娃娃大小的女仆。」

聪明的「攻城车」几乎立刻看破了莉拉终于成功实施的居心。她冷笑起来,暴露出成熟之后很少显露的自尊强烈的一面。

……或许很少显露,也并非是由于「成熟」,而是因为和当下的莉拉之间地位悬殊,因此平日的潜意识里存在一些「余裕」。然而一旦玩弄莉拉的计划被反抗与阻挠,真实的、可怕的、邪恶的、漆黑色的「攻城车」便从幕后登场了。

「那个……」帕尔还不知道怎么接口才好。

「(小声)确实呢,现在的我还战胜不了帕尔大人。那个时候真是干净利落呢,『啪』地一下。啊——不是帕尔大人的错哦,是没能控制住欲望,居然胆敢对帕尔大人下手的我不好。」

「攻城车」却自顾自地说话,同时垂下眼帘,打量自己的右臂。

「求求您,请,请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然后,倒打一耙,以及「承认」。)

「——但是果然帕尔大人也是有责任的!为什么你们『庭中』女仆一个一个长得那么可爱呢?想要给你们换上可爱的衣服的这种冲动,与其说是在这里的『我』没能管住自己,不如说是『你们』的错才对!是『你们』唤醒了我心中的某种野兽!」

「哎???哎?????」

因为这突然激昂起来的强词夺理,帕尔的小嘴巴又变成了正三角形的模样。

(在长篇的奇谈怪论中突然自曝,承认自己的心里存在像我这种正直清纯的美少女的心里绝对不会存在的东西。)

(谁想知道这种事情啦,这个痴女!)

(然后是……完全没人需要的「表白」。)

「就是这么一回事!听话的小辉夜也好,不听话的小莉拉也好,因为『意外事件』回退到水灵灵年纪的希娜也好,还有头脑不是很好,很容易上当,很容易就会被我和小莉拉骗得团团转的小帕尔也好,我全部都很喜欢就是了!」

如同陶醉一般,紫发的美女以左手扶住脸颊,那里已经浮起了红晕。

(没人需要!)

(不过,呼呼呼。)

「……夏塔,小姐。那个。我,我也是会生气的。」

「呃,呜。(小声)是,非常抱歉。」

(在双手臂脱臼的暴力威胁之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以鞠躬收尾。)

泽伊尔终于重新恢复正经。

(令人安心的,课间的插科打诨。)

(呼呼呼。)

(接下来,记忆里的最后部分……)

埋怨地对泽伊尔眨了眨眼,有些警惕、又有些好奇地瞧了瞧讲台上的东西之后,帕尔也终于有时间去关照自己的友人了。

「……?」

视线相交之时,端着水壶的少女奴隶轻轻侧过雪肩上的黑色长发,圆圆的红色猫瞳里是一丝不太明白状况的笑意。

(奴隶表示自己没有事。)

(呼呼呼。)

(我,很好哟。)

看上去确实是莉拉姐姐所说的那个样子,帕尔感觉自己能稍稍松一口气了。

一夜没睡的话,多少有点逞强吧,但终归不是想象中更加糟糕的样子。

她对友人回以微笑。见到小朋友之间和和睦睦的样子,泽伊尔也暖暖地笑起来了。

(所谓的「幸福」,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

(「无知」。)

(即便不能像灰灰小姐那样完完全全地从现实里逃离出去,只要存在「行动范围」、「视野」还有「知识」上的限制,多多少少,也能变得幸福起来吧。)

(再可怕的事情也好,再难过的事情也好,再讨厌的事情也好,再痛苦的事情也好,只要不知道,就是不存在哦。)

(这么一来,大家都能得到幸福。)

(呼呼呼。)

(那么,「除了允许去的地方全——都去不了」,「除了允许看的东西全——都看不到」,「除了允许知道的事情全——部不知道」,身为奴隶的我,当——然,就是最最幸福的人咯?)

两人都不知道辉夜能够在彻夜不眠之后维持清醒,不,不如说是「惊醒」的原因,那尖刺一般的消息。

也不可能知道,她是「撤退」回来的。

了解了那消息后,因为抑制不住锁链的颤抖,自「今天」前往「昨天」。但在暗中目睹了全程,历经了长时间的迟疑顾望之后,最终又从「昨天」撤退到「今天」,在「什么都没有改变」的状况之下。

是的,「什么都没有改变」。第二次,在莎莎的处境问题上,选择「维持现状」,「什么都没有改变」。

(——诸如此类的,我全都不知道哟。)

(我只是一个奴隶嘛。好忙碌、好忙碌的奴隶。)

(白天有许多工作,晚上还要陪护咬着被角哭哭啼啼、连睡着以后都还在哭,一点也不安分的绿发小妹妹,怎么可能有机会知道那种事情呢。)

(退一万万步讲,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奴隶可是很弱小的呐。做错事会挨打,没做错事也会挨打,挨打的时候不能逃跑也不能还手,对那孩子来说是这样,对我来说也是一样,能指望我做什么呢?)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

(我,没有错哟。)

作出了这般选择的少女奴隶,没有再一次拔出银色的剑。这一次她只是微笑。

安安静静地瞪着圆溜溜的猫眼睛,流露出些许困惑的神情,对着帕尔微笑。

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奔跑过来的查尔斯几乎掀起烟尘。他扶着门框连连喘气。

(啊。已经是「先前」没有经历过的部分了。)

「夏——塔——!」额角青筋爆出。

「啊呀,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瞭望塔』跑步。」女教师用白生生的左手遮住嘴,好奇地睁大眼睛。

(所、所见略同。)

「一楼大厅地上绿色的东西,究竟——」

像是噎住一般,查尔斯的目光被讲台上的东西所吸引。

大号的培养皿里,焦油质感,以「中指」和「食指」拈着粉笔,对着自己摇摆致意的绿色「手臂」。

「啊,这个,『黏菌』啦,帮我写板书的。不会吃人,所以不用害怕的哦,查尔斯教导主任。……但也请你不要盯那么紧啦,毕竟是在一比一地『拟态』我的右臂,四舍五入就是妙龄女子的肌肤,这么直勾勾地看的话,稍微有点害羞……」

「还有四十七分钟,杰德翡翠城的代表就要来了。在半个小时之内,给我处理掉。」完全没有配合玩笑的意思,查尔斯一字一顿地回应。

仿佛是为了增加言辞的威力,他掏出梳子,咬牙切齿地梳了两下刘海,再把梳子收了回去,往后转了一大圈,「哼」地一声离开。

(……这就走了。)

「是,是,是,喜欢对伤患发号施令的教导主任大人……明明还没有证据是我打翻的。」面对此情此景,泽伊尔唯有一边发着牢骚,一边伸手去扒拉自己的小提包。

(信用是靠平时的点点滴滴积累的哦,痴女小姐。……不过,「打翻」?)

「帕尔大人,那么就拜托您去处理一下下了。这个气雾剂呢,用之前先摇个三四下,然后喷到扫把或者拖布上面就好了,当心不要喷到眼睛里面哦。喷完以后就不会到处逃跑了,只要一点点力气就能擦掉,很简单的哦。」

逃、「逃跑」……帕尔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在查尔斯发怒之前,「作坊」组的侍从没来得及把地面清理干净。

(果然是您做的吗,痴女小姐!)

不对不对不对,比起这个!

(不对不对不对,比起这个!)

「……您刚才拿出来,又塞回去的是?在这个小瓶子以前。」

「教学用具……吧?」

「才不是『吧』啦!分明就是上星期的『那个』!」

帕尔不禁喊出声来。

上星期。

被人拽着裙子往上扯——虽然对方是女性。被人一边发出「诶嘿嘿嘿」的声音一边看遍了仅仅穿着内衣与吊带袜的贫瘠的全身——虽然对方是女性。

被人带着糟糕的表情展示了一套像是「夜里的店」里的那种吓人的衣服——虽然对方是女性。差点成为一生的心理阴影——虽然对方是女性。

在极端的惊吓之中,才发展成了一手抓住被剥下来的女仆裙捂在胸前,一手弯折对方手臂,让对方发出鬼哭狼嚎的事态。

如今那套衣服居然又出现在眼前了。至少是兔耳的部分。

(是色色的衣服!)

「您为什么还带在身上!」

「哎,这个……为了避免浪费?」

(是正直清纯的奴隶少女绝对不愿意换上的色色的衣服!虽然没有人征求她的意见!)

(在这样心情不好的日子,虽然并没有心情不好,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强迫穿上这种衣——)

(啊。)

泽伊尔突然开始后退。

(啊哈哈。)

「别这样看我啦,帕尔大人,我并没有在想等您离开以后给小辉夜穿上之类的事情,绝对没有,您看我这真挚的眼神,应该能明白的吧?……呐,帕尔大人,只是我个人一点点小小的建议,女孩子还是温柔一点比较好?是吧,是吧?」

泽伊尔继续后退。

(啊哈哈哈哈哈。)

「帕尔大人,帕尔大人,我认为暴力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所以说,帕尔大人,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吧,您看,准贵族大人们都看着呢,有的事情不适合,不适合在公共场合——噫~~~~~!我知道了啦!小辉夜!」

「请您吩咐。」铃子一般的声音,似乎完全没有被教室中的气氛所影响。

「瓶子给你,『调换』、『调换』啦!」

在崭新的「食物链」关系下,泽伊尔堂堂正正地使用了「弱者」的做法。

(猜到了啦。)

(又没有我的事了,一如既往。)

(毕竟,奴隶只能做被允许的事嘛。)


(总之,我没有错。)

(四年前成为奴隶的少女,辉夜没有错。)

教学楼底,从「记忆之墙」开始,是一条狭长,阴暗,甚至有一些下凹的走廊。

在其中通行,接受两侧人像严肃的注目,在幽暗中聆听足步的回音,就仿佛置身于这座名门校的历史之中,能感受到一种恰到好处的「沉重」。

叮铃,叮铃,叮铃。黑与白双色的少女奴隶,此时低头曳着拖布,与这「暗」融为一体。

红眼睛漫射着些许微光。

原先指派她的工作是清理走廊另一端的大厅,不过由于时间上的耽搁、「作坊」组先前的无效努力还有菌落喜暗的天性,绿色的「绒毯」已经侵入了长廊。发觉了这一点后,辉夜改为从长廊的最远端开始工作。

尽管是课时,不时有人路过。身为身份最低微者的她,无论来人是教师、学生还是下人,都有「避让」的义务。

除此之外,还必须「行礼」。

因为她已经得到了「清洁」的命令。只要被命令的工作尚未完成,以至于来人依旧能看到地面上的污秽,那毋庸置疑就是她的怠惰。

所以,必须要「行礼」,表示赔罪。

然而这是避无可避的窄道,她唯有尽可能将背靠近墙壁,垂下长发施礼,努力屏住呼吸,绷直身子,不发出一点声音。

双手无法从脖颈边松开,只能在肩侧一齐握着拖布长杆的上端。为了让出清洁的、适合人行的通道,她踩在脏兮兮的黏菌之上。

若那是贵族,纵有万分无奈,也得跪下,趴伏在属于她的肮脏的这一侧。

虽说,并没有「无奈」与「不情愿」,就是了。

她全心全意地伏在来人的脚旁,温顺地展现着自己的「服从」,以及「无害」。

(看呀。)

(她只是这么一个,脏兮兮的,低贱又无能的奴隶罢了。)

(除了擦地板,什么都做不到。)

(啊呀呀……裙子上沾到了。)

(是「生物」的话,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呢。)

只剩下一人后,就继续工作。

眼波流转。

即便没人看到,也展露出微笑。

(呼呼呼。幸亏如此。)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是什么呢。)

服从命令,更是服从于命运的微笑。

(那不是比肮脏更肮脏,比下贱更下贱吗?)

(啊——啊。明知小妹妹在受苦受难,还是在黑色的月亮下,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惨叫,看着她痛哭。)

(明明都不需要将她「救出」,只要领着她换一条路就好,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没有去做。)

(卑鄙。卑鄙至极。)

(假如这是真的,肮脏的就不止是手、身体还有裙子,整颗心都已经污秽不堪了吧?)

影,在眼帘之中侵开。

若有一点点情绪性的泪光,这对漂亮的红色眼睛,就能像火石那般璀璨吧。

然而她只是在笑。固执地笑着,仿佛义务一样。

(呐。喊了的吧?)

(喊了不止一次的吧?喊了「姐姐」的吧?)

(即便如此,「什么也没做」。即便如此,像条丧家犬一样落荒而逃。)

(这样的人也配做「姐姐」吗?)

(随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对所有人,假装一切都好。)

(这样的人,也配做「姐姐」吗?)

因此双眼也仅仅只是绽出暗红色,像是炉中不肯熄灭的火星一样。

(假装一切都好。)

(骗子手。惯犯。一直都在说谎。)

(是吧?是这样吧?因为已经「习惯」了,是这样吧?)

(「黑潮」中的「一滴」。「冰山」的「一角」。什么呀。)

(已经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了,所以再增加区区的「一次」,根——本就无所谓,是这样吧?)

(假如这是真的。)

(呼呼呼。)

(假如这是真的。)

(那至少,至少,就像这样,把头低下来吧。)

(「奴隶」,「人下之人」,才是与你「相称」的姿态呀。)

猛然之间。

带有颜色的光支配了一切。

是彩绘玻璃将它们从M字形主梯的上方倾斜着投在墙角与地上。

庄严的大厅。

像是有些不适应一般,黑色的长发,娇柔的脸庞还有雪白的肩膀都被光轻拂的少女奴隶抬起系着锁链的小小的手,遮住眼睛。

(呼呼呼。)

(幸亏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只是生来卑微的奴隶少女的一点点妄想。)

(身体被拘束,随主人的心意使用或者责罚的奴隶,最后的一点点自由罢了。)

(她所需的自由,也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在被命令「死」之前继续呼吸。在被命令「永远合上眼睛」之前,把眼睛睁——)

直至她恢复视力,才看到主梯之上,所悬挂的。

(……)

那是,看上去相当痛苦的幼女。

(…………………………哎。)

(这女人在这里做什么???)

长链自高高的厅顶垂下,末端的两只拘束环在大号腕扣与白手套之间,将她的手束缚,手臂拉得笔直。

不,不止两个拘束环,还有与它们紧紧连在一起的第三个,自脚踝位置,将她的一条腿连同高跟鞋一起提过她的头顶。

能够与地面接触的只有右脚的脚尖。

即便是长裙又如何。如此一来,包裹圆润大腿的微透雪白裤袜,连同蕾丝内裤的底侧都暴露出来了。

被蓬松双马尾半遮的小小脸儿往侧下方别开,上面满是与外表年龄相符的惊惶失措,更是因为羞耻而烧得比眼睛还红。

与年龄不相符的硕大的胸部,则因为姿势的关系,几乎要将女仆服的上部撑破。

沐浴在七彩的逆光中的,就是这么一副残酷的画卷。

尽管逃掉了泽伊尔所支配的「生物课」,莉拉还是没能从「站立」之中逃离。

而且是更加疲劳与痛苦的那一种。

(我好震惊!)

(我们才分开不到半小时吧!?到底,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唔姆,还好。没有被侵犯过的痕迹,也还没有漏出来的样子,虽然等下就说不准了。)

(但、但但但是,到底是谁做的?是哪里的谁做的?)

(啊——啊,脑袋里一团乱啦!)

(总之,要先把她救下来吗?)

(可,可是……)

辉夜搂着拖布,害羞且犹疑地仰视着莉拉的方向。

然而一时之间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要说原因,极其简单。

此时她应该「看不到」莉拉才对。

莉拉被施加了相当上位的「隐身」。若没有看穿魔法的能力,便只能看到彩绘玻璃窗,以及如同两翼一般展开侧梯的主梯。

(会、会暴露的!)

(魔法视觉,还有用来救她的「工具」,都会暴露给她知道的!)

(都是解释不清的事!)

(而且,那个小矮个的自尊心本来就只有那么倔强的一点点,给她知道了我知道了的话,岂不是要在地上滚来滚去!)

(还有,还有!这个,好下流的,好变态的,好色情的,好让人羡——总之,既然用了魔法,是贵族大人做的吧?)

(虽然姐姐大人也是个隐藏的痴女,但在公众场合「自缚」「露出」,她应该还不至于用魔法物品做这种事……的吧!)

(也就是说,是「主人」们的意志,我,我没有干涉的权利……)

(把她放下来的话,说不定会被电到昏过去……如果在昏迷期间发生什么的话,那就不止是暴露给她一个人了!)

(啊哇哇哇哇哇,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

(等等,这样一直看着她的话,不也会暴露的吗!)

(先、先、先工作!)

猛然之间。

她再次低下头,几乎让长发扬起。

束着蕾丝环的白皙手臂再次舞动。慌慌张张,回到工作之中。

(没暴露。没暴露。没暴露。)

(我,什么都不知道哟。)

(奴隶,奴隶只知道,被允许知道的事!)

暴露了。暴露了。暴露了。

她可没有「隐身」。她的所作所为,悉数暴露在莉拉的眼前。

——搂着拖布,在长廊与大厅的交界之处出现。一时,被亮光闪了眼睛。

——然后,定定地,哀哀地凝视彩绘玻璃,以及绘在彩绘玻璃上的肖像。

「那一位」。

世间最后的公平,一切存在的母亲。慈爱地俯视,一视同仁地对孩子们伸出手,无论是王还是奴隶。

在这无人注意的短短一瞬,少女奴隶凝神注视着神明,微微露出尖牙。

有一点点怔怔,有一点点恍惚。是想到了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吗?

还有一点点害羞。是因为停下工作的负罪感吗?

那负罪感累积到极限,便是突然的战栗。随后,慌慌张张地再次开始工作。

果然,辉夜的身心都已经变成了「奴隶」。但就算是那样的辉夜,其实在内心的深处,也是想要被人爱,想要得救的吗?

最最可怜的妹妹哟。

于是,最初,因为辉夜——在这个时刻绝对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辉夜——突然出现,莉拉的心中所发出的「咿——————!??」的无声悲鸣,已然消散。

剩下的,只有更甚于辉夜的羞耻与负罪感。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呢?在那么可怜的小妹妹面前,做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呢?

「轻浮」,「不合时宜」。

这完完全全是下流、色情的变态人物才会做的事情嘛!

能做的唯有用小虎牙咬住嘴唇。绝对不能出声。绝对不能被注意到。

否则作为女仆长,姐姐,不,作为人,的立场就死掉了。

——所以,你只是在向神明祈祷。

——你并没有看到,因为你根本不可能看得到,对吧,小辉夜!


一切,起源于某种相当常见的压力性情绪。

「焦虑」。

其一是「秋竞」的准备。虽说是每年的定例活动,由于今年的中央中学有「准贵族班级」,多出了许多特别的工作。

毕竟平民学生与准贵族学生对抗的话毫无胜算,生理上就不可能。此外,两者——尤其是男性学生——的体育科教学内容也有很大的差异,没有办法以某种公平客观的标准衡量双方在课业上的努力。

所以,对手当然也是准贵族学生。今年,中央中学对上了杰德的雅韵中学。

对于贵族教师与准贵族学生来说,之后的两天,比起「比赛」更像是轻松愉快的「社交」吧。但对于官僚与下人来说,要忙活的事情一大堆,一贯如是。

由于西弗斯雪银城做东,势必要准备好场地与器具,还有外校准贵族们的临时住处。在铁路线的另一端,绿翡翠的人员也同样丝毫不得闲,忙着整备行李,点检列车的状况。

这是能把那个查尔斯逼到放弃夜间的头发保养,「在校留宿」的重要工作。

直至当日,也即星期三这个最后期限的最后期限,所有的工作才基本告一段落。

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正戏还在后头呢。

其二,当然是希娜的事情了。尽管泽伊尔已经寄出了「白信」并且未被瓦伦公馆退回,但对方同样也没有给出任何正面的回应,完完全全地处于「静默」之中。

这只有一个解释——瓦伦家乃至王都研究院,都暂时没有处理当前状况的手段。需要时间。甚至时间也没有用。

在最最需要人分担工作的关键阶段,莉拉重要的朋友,也是最得力的助手,变得完完全全派不上用场。从帮忙一起操心各种事务的角色,变成了需要人操心的角色。

得益于昨日在办公室对「作坊」组撂下的「狠话」,一天以来没人欺负她。但也因为相同的原因,帕尔以外的下人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她,无论她是不是笑脸相迎,无论她投来怎么样恳求的视线。

多多少少,隐隐约约,所有人都再一次验证了长期以来的一个看法。

名为希娜-哈维斯特的女仆不走运,总是会遇上别人遇不上的倒霉事。靠近她的话也会变得倒霉。

如果说仅仅是「作坊」组的女仆这样,其实也不过是和平时差不多。可是这一阵,连「庭中」组的女仆也无暇在她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本来就人数不足,又要承担一些原本属于她的工作。在此之上,还有「秋竞」。这是完全无可奈何的事。

所以,在绿发幼女最最需要人教导的时候,没人能告诉她该做些什么。在绿发幼女最最不安、最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只能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庭中」女仆休息室,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就算知道对方绝对安分守己,不会惹出事端,也不会在事后抱怨,这怎么能不让人烦躁。

其三。

名为皮格马利翁,或者,什么名字都行。总之,有一名隐匿身份的外事人员,行程,终于定了。

出国的行程。

长时间出国的行程。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令人无法理解。转瞬就要告别,以年,也许十年为单位。

莉拉并不是没有和皮格马利翁长期分开过。在王都就学的时候就是这样。

但,知道对方就在西弗斯,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条「铁轨」,就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心。退一万步,就算花费昂贵,真的有需要的时候,还能写信。

即便只是蜘蛛丝,两人也联系着。

如今那蜘蛛丝要断开了。

什么时候能回来,不知道。甚至连会不会回来,都不知道。当然,也不能写信,事前就知道了,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没有。

有可能性的是别的,像父亲和母亲之间那样,别的可怕的东西。胡思乱想没有任何价值,所以她克制着。

只想让对方记住自己最可爱的一面,让自己,永远都不会在对方的记忆里褪色。所以,在「庭中」的妹妹们不知道的时间与地点,展现出身为「女孩子」的一面,尽全力去撒娇。

自称「懒惰」的莉拉很少亲自下厨做菜。然而,昨夜,在某处秘密的小居室,为了精心准备一份皮格马利翁喜欢的拼盘,她却花了一个小时以上。

不能那么轻易地给他。托着盘子的是右手,左手则是以两指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镜,然后,弯下胸腰,在轻笑声中,半是挑逗,半是羞涩地撩起裙摆,直至腿根的吊带都露出来的地步。

「主人,吃掉也是可以的哦?」

没有说明吃掉什么。

「……」

在这竭尽全力的魅惑之中,皮格马利翁却是抱着肩膀,不为所动。

连往常那样的一句像样的吐槽都没有,单纯是弓腿坐在和身材严重不合的小凳子上,良久之后,才拿起刀叉,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

「……」

于是,将两手手背放在腰间的莉拉,同样沉默,只是维持着微笑。

她,大抵上知道,皮格马利翁在想什么。

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焦虑」,是这样吧。

「秋竞」的准备中,「庭中」组执事同样有不少工作,不如说由于身为男性,要承担的部分更多。几乎每一天,皮格马利翁都要在火车站与中央中学之间往返,难得才有一瞬的闲暇。

在认识莉拉之前,皮格马利翁就已经认识与关照希娜了,两人之间还发生过一些让莉拉心里麻麻痒痒,但是绝对没有理由去嫉恨的事。现在希娜身上发生了这样的状况,他当然也会担心吧。

当然,还有即将断开的蜘蛛丝。

莉拉失去皮格马利翁的话,皮格马利翁也要失去莉拉。

没有心情回应自己的撒娇……再自然不过了。

能够理解。

——可就算能够理解,也很难过。

甚至有些埋汰呢。明明好想好想,好想好想要被亲昵地对待。

所以。今天。

下午第一课时结束,第二课时还没开始的时候。

和帕尔分开后,因为临时的新工作,又和希娜分开的时候。

与皮格马利翁一起,抱着一大一小的箱子,从教学楼地下室离开,上楼的时候。

一高一矮的两人中,比较矮的那个,一时兴起,有了坏点子。

稍微有点出格,有点肆无忌惮。

「咿呀~~」

和笨蛋一样,激活了箱子里某件陷阱一样的魔法物品。

放任小箱子摔落在地上。被束住了手,还有一条腿。链条生长到厅顶。

「要被旁边的变态看到裙子下面啦~~」

在楼梯上只有两人之时,小小的玩笑。

是故意的。

只是因为想要听到恋人无奈的叹息。想要看到恋人无奈的笑。

属于莉拉的某种解压方式。

「……」

结果抱着箱子的棕发青年,眯着眼睛,露出了和昨天一样略显沉重的表情。

似乎莉拉的嬉笑,依旧无法缓解他心中的某种沉重感。

算了……没有关系。

莉拉的笑容温暖而又妩媚。终究,亲昵不是应当索求之物。能小小地活跃一下气氛,给恋人注入力量就好。

……不过稍微有点吃力了,况且这姿势很不妙,被人看到可不得了。想要恋人赶快帮自己解开,也是真的。

所以在五秒里结束就好。

「……」

可皮格马利翁长久地站着,迟迟没有行动,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终于,他惯常地苦笑起来了,把手中的箱子放在了一侧的楼梯扶手上。

「我说,莉拉。」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是金属制的发夹,红色,看上去颇为精致。

「原来要过几天再给你的,加了不少『祝福』,想给你当『护身符』用的。」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探向了莉拉的长发。一只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莉拉的脸庞,随后将它托起,另一只手则是为莉拉戴上。

受拘束者圆圆的红眼睛,变得好奇起来了。

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

「但现在就先给你戴上吧。至少要让你『隐身』才行。不能让你出洋相。」

皮格马利翁苦笑个不停。

「在你充分『反省』,然后和我解释清楚那个『剃须刀』的事情以前,呢。」

…………………………哎。

莉拉的笑容僵住了。

她,完完全全,搞错了,皮格马利翁「焦虑」的「方向」。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处理和「秋竞」有关的工作时,执事长得到的坏消息,第一条。

在火车站,得知了名为莉拉-桑莫斯的女性,往王都克里斯托水晶城的方向,发去了昂贵的男性用品。

因为那名女性的外貌特征过于明显,站员与「飞剑」绝对不可能认错。不如说,正是因为那特征才出现的话题。

「那是——」

「嘘……」棕发的好好先生此时是棕发的细眼恶魔,他在莉拉的唇边竖起食指,随后扭头看往梯下。「保持安静,乱喊的话会有人过来。我先去工作了,马上回来。」

接着,仿佛极其轻巧,他同时搬起了两个箱子。然后他迈开流星大步,往楼梯上方的方向离开了。

这便是这件事的前后经过。惹得少女与幼女彼此都满脸羞窘的,不大不小的「惩罚」。


(敬启。很久没有联络的,地狱的蛋糕卷先生。)

(这是什么「惩罚游戏」吗?就因为我放着莎莎不管,所以要特地这样讽刺我,是这样吗?)

(两码事!完全是两码事!)

(莎莎的话……我……我……我是因为……)

(但是,区区一匹姐姐大人,这种程度的,我还是守护得了——)

(!)

咿……咿!?

一时间,发生了新的「意外」。

莉拉的心因此再一度悲鸣。在她视线的正前,辉夜也惊惶地抬起头。

有人过来了。

某个班级的数十名平民学生,正以松散的队列经由长廊进入大厅。由于授课的教室临时发生变动,他们必须通过主梯上楼才行。

同时,楼上也有足音。另外十几名准备前往图书馆的平民学生,也正一边三三两两地结伴,一边窃窃私语,从侧梯下楼。

咿——————、咿——————!

莉拉的心中悲鸣不断。

随着人列终将在主梯上交错,被悬挂在主梯中央的娇小女仆长被人触碰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啊,啊,呜,呜嘤嘤!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其实并不会。是莉拉多虑了。

学生之间存在着「约定俗成」的规矩。「靠右移动」。

在中央中学就读的大多是行为端正之辈,不会犯下在楼梯正中行走,亦或者没有教养地乱甩手臂的低级错误。

此外,若要在双侧梯结构的大厅主梯上移动,依惯例,其正面靠右的侧梯供上楼者使用,靠左的侧梯则是供下楼者使用。如此一来,双方的路线将形成两个「U」字,互不相交,这才合乎礼仪。

一百次里,九十九次会被遵循的「常理」。若莉拉还理智,完全没有理由去担心。

然而在这种状况之下谈及「理智」,近乎奢侈。

莉拉竭尽全力缩起止不住发颤的袖珍身体。恐惧心,还有濒临抽筋的左腿,在目前的状况下压住尖叫的欲望已是极限。

(姐姐大人!)

辉夜似乎也无所适从。当然,不可能是因为看不见的莉拉。她只是不知道站在哪里不会挡路罢了。

「……」

在人流的夹缝间,被挟裹的少女奴隶不住地左顾右盼,一边小步地后退,满脸都是犹豫。

(啊,啊,啊呜……)

到了退无可退的位置,叮铃。她急急忙忙地攥着拖布柄深深鞠躬,侧发笼过脸庞。

偶或抬起头,发现人流尚未散去,甚至不小心与平民学生对上了眼睛,于是再一次,惊慌失措地,叮铃。

辉夜已经在中央中学待了将近一个月。即便是与她的日常工作毫无交集的平民学生,也已经逐渐习惯校园之中,有这么一个小个子的奴隶存在着了。

「吉祥物」。若要问目前辉夜之于平民学生的地位,大致如是。

除了极少数人曾经目击过的一次比较「特别」的「例外」,每每发现这个小家伙的时候,总看到她在用心工作。

不知因为谁的命令,搂抱着物品移动。或者像今天这样,做一些清洁。

小巧玲珑的身段稍显可爱。乖巧温顺的脸庞稍显可爱。工作时专心致志的圆眼睛稍显可爱。连因为拘束具无法伸展手足,在工作时犯难的样子,也稍显可爱。

这并不止于将辉夜当作「少女」认知的男性学生,女性学生也是。

能让人内心平和,惹人怜爱的「小动物」,或者类似的感觉。

是的。毋须强调中央中学学生的「特殊性」。

父母的「位置」很高。由于家境优渥,基本不必操心生活中的事。

但父母的「位置」又没有高到离谱,于是也不用承担同龄的贵族子女必须要承担的压力。

忧虑,烦恼,都很少。唯一费心的,大概只有学习。

未来看不分明,但那里是雪白色的,让人向往的光芒。

于是乎,在成为「公民」、挂虑父辈所挂虑之事以前,少年与少女们,生活在某种甜美的「幻境」里。

在名为西弗斯的漂亮的直辖市中,商业街,教会,宅邸,大大小小的宴会场所,以及这所中央中学,「幻境」就在上述范围以内。

他们还不能理解「奴隶」一词之于奴隶本身的重量,「内里」,那在「幻境」之外,是无法想象的部分。

能看到的只有「表面」。小小的奴隶拼命地工作。稍显可爱。

辉夜是装点他们生活的「装饰物」之一。她之所以是奴隶,之所以在毫无报酬地工作,皆为「理所当然」之事。

——但实际上,创造这宜人的「幻境」也是辉夜的工作。在这一层面的意义上,辉夜履行了她的职责。

总之,稍显可爱的一景。

「——!」

像是要作为嘉奖,一名女生在经过时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少女奴隶没来由地受了惊吓,微微发抖。那副像是宠物兔的样子,也稍显可爱。

……。

在这样的状况下,尽管窘促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化,莉拉反而迅速地冷静下来了。

以莉拉的理解,辉夜大概是自己现在的配下中,最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那一个。

希娜常常哭鼻子,自己也偶尔发脾气。帕尔的话两个都会做,而辉夜的话两个都不会。

为了不惹使役者讨厌,总是以笑脸迎人。小心翼翼地。

——但,同样,以莉拉的理解,世界上恐怕没有一个奴隶会喜欢四面八方都被平民围着的感觉。

这种屈辱感,只有奴隶本人才能够理解。

一时间,对辉夜状况的担忧,凌越了难堪的裙子与萦绕两腿的麻痹。

别再欺负自己的妹妹了,这帮小鬼!

没有看到她都吓得发抖了吗!

得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得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就算没有办法把她放下来,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碰到她!)

(有没有什么可以,用上的「工具」——)

(!)

(呼呼呼。)

(不就在,这里吗。)

叮当。「嗯呜!」

学生几乎是立刻往两侧散开。

「!」

因为辉夜身上的新的「意外」,莉拉差点叫嚷起来。

似乎仓促之间,脚,绊在了足镣或是长排拖布之上。

少女奴隶在正梯前跌倒。

(哎呀呀~~我摔倒啦~~)

拖布脱手。女仆裙与衬裙的裙摆一同掀起,露出白生生的腿。

「……辉夜,辉夜谢罪……」

她极小声地呢喃,好像压抑着疼痛。

不,并不是「好像」。一直都没能重新站起来,甚至在梯下缠绕着锁链瑟缩成了一团,像是伤到了脚踝。

然而没有一个学生去扶她。怎么可能去扶呢。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部分。第二,「不能对侍从以下身份者施以援手」。

若说之前的辉夜是「吉祥物」、「小动物」或者「装饰物」,在她摔倒的这一瞬间,状况就改变了。

现在她化为「不存在之物」。

中央中学的学生是「上等人」的「后备役」。「无视」是礼仪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若是一名仆人,失手打翻了花瓶或者餐盘,应当如何?

「显露好意」,并不会比急躁的「厉声苛责」更好。双方的身份有别,上位者绝不能亲自抹平双方之间的高度差。「宽容」往往缔造出「不敬」。

正确优雅的举止即是「无视」,由仆人自行料理失误以及其后果。其余的部分经由仆人的上司来处理,这才是所谓「各司其职」。

所以,从两侧避开她,直到肩胛骨不断战栗的少女再度站起来为止。

(呼呼呼。)

(「工具」之名,为「我自己」。赌上我,一生一次的演技。)

(「THE-完全守备」!)

但她一直没能再站起来。于是,莉拉的心不由得揪紧。

就算因为辉夜摔倒的位置,再也不可能有人朝主梯正中的方向走,可是如果要付出这种代价,莉拉不要,绝对不要。

小妹妹在不停地发抖。

看上去好痛。

就算最终都会被红色项圈治愈,本能地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伤。

想去搀扶她。想去抱住她。以无能的蠢姐姐的名义。

她痛恨先前的自己,痛恨自己的愚蠢,痛恨导致自己沦落到当前境况的无事生非之举。痛恨——

等等。

——小辉夜,倒在那里,该不会,其实是为了……

——其实,她能看到……

不,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半分可能都没有。

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呼呼呼。)

(和皇带鱼一样在扭呢,这女人。)

(果然,是要漏了吧。请千万要坚持住哦。)

(早知道会这样,应该再添加一个「条件」,带个「照相机」之类的嘛。不是恶役千金小姐那种笨重的东西哦,要更小的,更轻薄的,像卡片一样的——)

(啊哈哈,算了吧。有了「照相机」以后,一定还会想要「手机」,然后,「电脑」也……)

(又不是来旅游的。)

(我是,「奴隶」呀。)

(已经比「奴隶」多了好几件多余的,麻烦的,莫名其妙的,甩都甩不掉的东西了。不能这么不像话呀。)

(呼呼呼。)

(——谢谢您,姐姐大人。)

(就算您本人没有自觉,在片刻之间,您强迫我从「昨天」中抽离,去想「今天」,还有「明天」的事。)

(于是,我可以再次冷静地思考,然后作出结论。)

(——「我没有错」。)

(这便是,无能为力的奴隶的主张。)

(……也是,最最卑贱,最最应当受天罚的被唾弃者,的主张。)

(呼呼呼。)

(真的,非常,感谢您。)

(所以,这一刻,就让我静静趴在地上观赏名画,《刑架上的小矮——)

(……啊。)

随后,是新的「意外」。


「辉夜惶恐,这是辉夜的工作用具,恳请您,恳请您还给辉——呜嗯!」

辉夜已经重新立起。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张皇。

她乞求一般伸出拘束着链条的两只小手。可是夺走拖把的高个子学生,得意洋洋地把她的拖布举在空中。

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另一个,虽然没那么高,但是是这一群里为首的那一个,去扯她的蕾丝头饰。

与中央中学「庭中」女仆们轻飘飘地立在头顶的式样不同,那是紧贴在头顶前侧的长带。

一次就被扯断了。少女吃痛,发出轻叫。

「……」

头饰被夺走后,她泪盈盈地仰视着这几个人。然而她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在沉默中接受了这处分。

不仅仅是因为她逆来顺受的个性。

(反派伯伯给我的第二条原则……「不与已经存在的教师的命令冲突时,无论学生说什么都听从。」)

(也就是说。)

虽然眼前的人是平民学生,实际上,他们也是辉夜的使役者。

辉夜属于「庭中」。让「庭中」以外的人差遣她似乎毫无道理,但细想的话就能明白。

毕竟在中央中学的立场上,不可能允许仆役对任何学生明言,「以您的身份,尚不能够差遣我。」那是无比失礼的行为。

然而,对于平民学生而言,依旧有「约定俗成」的事情。「与『庭中』之物保持恰当的距离」。

首先,最浅显易懂的部分,「庭中」之物受「庭中」的差遣。岂能因为自己的小事,怠慢「庭中」的用途。

其次,「庭中」之物是「庭中」的耳目,若不想被监视,自当远离。

最后,最重要的,「庭中」之物,尤其是尤物,花儿,可能正被「庭中」宠爱着。绝不能冒险折断「庭中」的花儿,也是常识。

和「庭中」之物保持距离,本质即是和「庭中」保持距离。

即便不理解「庭中」——就像不理解「太阳」或者「闪电」的形成机理——至少也应当理解其威能。那即是「恐怖」本身。

若不想被加害,就保持距离。

于是,照理来说,辉夜不应当遇到这样的事。

照理来说的话。

「啪」地一声,辉夜的拖布已经被掷上了厅侧的陈列柜。由于上重下轻,好几座水晶立柱在其中微微摇晃。

「……」

面对这样的状况,少女奴隶在胸前握着双手,颤悠悠地跪下。

她的个子太小了,由于锁链,手臂又无法向上伸直,绝不可能自力拿到拖布。

若是拖布还在对方手里,因为优先度更高的「教师的命令」,她还能请求「归还」。可一旦清洁工具离开了对方的手,那就是完全不同的状况了。

若还要继续请求,那等于是「要求」对方为自己取东西。对使役者,她没有「要求」的权利。

她只能跪下,以眼神哀求一丁点的可怜。

为首之人,亦或者说,一只耳朵上裹着绷带的商会会长之子米尔萨,丝毫没有可怜她的意思。

他和他这群伙伴,与「更换教室」或者「前往图书馆」的学生不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纯粹是因为逃课。

他就是「九十九」以外的「一」。「约定俗成」对他没有意义。

以前他就玩弄过「庭中」的花儿——很接近。事实上,他已经很习惯于玩弄「庭中」的尤物了——几乎。

对于先前的失手,他只觉得倒霉,以及伴生的恼怒感。不能苛求他理解什么「警告」,若是他聪明到能够理解「恐怖」的所在,那么他在最一开始就不会被魔法伤到。

现如今也是这样。「担忧」,「顾虑」,一概不存在。思考如何对待很少出现在准贵族教室外、好不容易被他逮到的辉夜,花费了他的全部脑力。

(啊哈哈。绷带先生。)

(您真的,不长教训呢。)

(是呢。如果长教训的话,就该和上次那位先生一样,好自为之,不见踪影。)

(不过,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只要不是希娜姐姐就没有关系。)

(我的话,就任您处置哟,呼呼呼。)

只要对她说,「想要的话,就把衣服全部脱掉」,她就会上当的吧。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但足够听话。

(诸如此类的,当然可以!呼呼呼!当然可以!)

也可以对她说,「就你也配用拖把?」然后把她的脑袋摁在地上,让她把脏地板一点一点全部舔干净。

(诸如此类的,也可以!呼呼呼!也可以!)

有没有办法让她两个都做?先让她舔地板,等全部清理干净,再告诉她,想要拖把的话——

不不不,反过来,先强硬地把她的衣服抢走,然后逼她光着幼嫩的身体,在走廊上趴着舔地板的话——

(都可以!都可以哦!呼呼呼!都可以!)

(呼呼呼!)

(不过。)

在他专注于这般思考之时,未曾料到一对赤色瞳仁的变化。黑色,自其间的金色细线流溢。

也自然不能料到另一对赤色瞳仁的变化。那是尚未成为「官僚」的下人,冷彻的愤怒。

(——不过。再一次,「不过」。)

(姐姐大人。在生气。)

(姐姐大人。很冲动。)

为了让妹妹脱困,必须把人引来不可。

(若是。)

(姐姐大人。为了帮我。不惜。暴露自己当前的状况。)

(让我刚才的努力全部白费。)

若是辉夜不尖叫的话,莉拉会替妹妹尖叫。

(我也。会有。一点点。生气。)


——随后,米尔萨,杀猪一般地叫起来了。


(唔姆。)

从后侧方撕开他的耳朵的女学生有着黑栗色的长马尾,束住头发的长发带则是张扬的金红色。

动作干脆利落,米尔萨刚说了一个「脱」字,就一下把缝合他耳朵的细线悉数绷断,于是那里再次血流如注。

「你,你,你——」

「放着不管的话会死的,耳后大动脉出血至多五分钟就会死。不想要他死的话,就帮他按压着去医务室。」

在被对方的拥趸行使暴力以前,她一边甩着修长的指甲上的血珠,一边歪着头指示。

「姿势不对,不是随便按就可以的,要用双手,按照原来的形状拼起来。而且别只按耳朵,旁边几个,手腕也要按。还要稳定血压,右手臂抬高。」

(……唔姆。)

若是一般人扯出这么不靠谱的谎,恐怕会被一眼识破。然而此处的「她」是异类。

与发带同色的金红色眼睛,以及嘴角的微笑,传递着不安稳的疯狂之色。

「知识」,以及理科方面的「实际成绩」,是一种「信用」。

「下手不知轻重」的履历,也是一种「信用」。

乓。

(!)

似乎是为了给这「信用」加码,紫色的制服裙一摆。随着陈列柜上的玻璃被她的膝盖击碎,刺耳的「铃声」的魔法阵立刻起效,与米尔萨的尖叫声混在一起。

「哎呀。」

辉夜的拖布被顺势击落下来,不良少女嗤笑着以左手轻巧地接住。

「走!走!快走!」

不良少年们则是败下阵来,决定按照嘱咐往医务室退却。

(……唔、唔姆。)

不过照例有一个放狠话的。

「你等着!你以为做了这——」

「那么,会信任谁?」

少女像是谈论他人事一般,一边左右来回检查着拖布,一边侧侧脑袋。

「子爵会信任我,还是你们?」

随之,仿佛很高兴似地回转身子,扫视着剩下的几名还在围观的学生,以及早就伏在地上,以额触地的辉夜。

「我有,『改变记忆的魔法』。所有人谨记,『米尔萨-图安沙是自己跌伤的』,包括你们自己,以上。」

「约定俗成」的「九十九」,不,全部「一百」以外的另一个例外。

刚被毁坏的陈列柜中,其中一座崭新的水晶立柱的主人,不良少女,也是优秀生,如此宣言。

「否则,在今年『启发』的时候,把你们赶出中央中学如何?——不对。」

背着彩绘玻璃的神性的光,少女以右手手指天花板顶上的吊灯。

「把你们举家赶出西弗斯如何?」

在疯狂的笑靥中,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已经无人在听她说什么了。那些男性学生已经悉数逃离了。

其余的人,虽不是逃离,但也在她所赋予的威压感中,战战兢兢地退去。

在没有任何教师与下人来得及赶来的这个时刻,厅中剩下的唯有铃声,以及依旧伏在地上的辉夜。

(……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迟了。)

(我的「出生点」是不是有点问题?)

(这位马尾小姐,是「平民」吧?)

(总感觉,这里的人,一个一个,都有点,不得了,呀……)

(我原来的世界,可是很和平的,唔姆,女孩子都是又温柔,又可爱,又普普通——)

她露出了些许遗憾的表情。

「别趴着啦,『九点六』。发带断了,没有办法,但是这东西还给你。」

(啊。)

「……辉夜,非常感谢您。」

辉夜一颤,连忙抬起头。

(……那个意义不明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双手刚接过拖布,小小的下巴就被托住了。

(呜,哎哎?)

不解的眼睛,畏畏缩缩地打量那张有点不怎么正常的笑脸。

「修正一下,是『九点七』。」

而当事人如此回答。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数字啦!?)

于是,在走廊里,很早就「隐身」倚靠着墙壁的皮格马利翁不禁笑着摇头。

一直都错过了出面的时机,呢。

不过,也有不算晚的事情。

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了急忙靠近的脚步声,他掏出用来裹住并带走恋人的长披风。


在护送莉拉——因为各种因素,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返回准贵族教室时,皮格马利翁的「步行」完全没有平时那么帅气,反而有点忸怩拘谨。

两人的误会已经解除了。通过王都大学历史系的麦德教授——其夫人,寄给莉拉的亲笔信件。

信上说,新婚旅行时为丈夫所买的剃须刀已经不堪使用了,然而教授坚决不愿置换。王都找不到类似的刀片型号,「定做」又太费钱,唯有请求正巧居住在「新婚旅行的海港城市」的小桑莫斯帮忙,寻找一下那家「作坊」了。

长长的信,有接近三分之二的篇幅是在努力通过地标还原那家「作坊」的位置。当然,随信附上了教授的剃须刀和现金,以便莉拉当场选购刀片还有回件。

结果,皮格马利翁就变成这样扭捏的姿态了。不仅扭捏,还有点一瘸一拐,因为右鞋的鞋面上有很深的高跟鞋印。

「送到这里就行了。……还有什么事,快说。」

在两人分开前,莉拉读懂了青年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一脸嫌弃地开口了。

「……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我也是刚知道没多久。你那个『顶小的妹妹』,伤到了尾巴。」

皮格马利翁有点踟躇地交待了。

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处理和「秋竞」有关的工作时,执事长得到的坏消息,第二条。

负责与市政厅联络的男性仆从带回来的消息。因为罕贵奴隶所受的伤,市长亲自主持了人事部门的训诫与处分会议,因此导致相关的约见全部被推迟。

这不仅引得执事长的眉头皱紧,也引得「庭中」执事休息室门外,某人锁链的一阵轻颤。

「怎么回……。」

莉拉压着下巴尖端传来的麻乎乎的感觉,深呼吸了三次。

别问。别问。别去问。问了又有什么用。问了能让莎莎减少半分痛苦?

——自己不懂更加美好的「温柔」的表现形式,因为自己就根本不是个「温柔」的人,「温柔」没什么意义。

像母亲那样的话,没什么意义。

去正确地行动。「桥」应当如何做事?

「大概会治疗多久?」

她改变了问题。

「不知道市政厅会怎么做。『保守』的话大概三个月。用上魔法,一个月出头。」

「而你的账户抬头,收款方式,印章,全部没变。」

莉拉急切地问。

皮格马利翁缓缓地点头。

「……顺利的话,算上出国『特别津贴』,一个月以内就能凑够,」他说。

「太好了。」

莉拉站立不稳,猛地蹲下。皮格马利翁连忙去扶她。

可莉拉仍旧以耳语一般的声音,不断念叨着「太好了」。

不是腿麻了。是舒心。十成十的罪恶感,加上十成十的舒心。

——莉拉-桑莫斯,正在千方百计地与恋人一同筹备买下莎莎的用款。

——而莎莎受伤这件事,尤其是以「异种族」作为卖点却伤了尾巴这件事,势必会导致一个预期外的好消息。

「大幅折价」。

「买价」,也就是「死亡赔偿金」的「大幅折价」。

这是除了偷盗、抢劫、放跑莎莎以外,唯一一个「合法」地把莎莎从目前的活地狱中解放出来的方式。不止如此,此后也能「合法」地照料莎莎。

莉拉连关系最好的希娜也没有告诉——在希娜失忆之前。只有皮格马利翁和莉拉知道这件事。

除非有人像夜风一样窃听过这对恋人的夜话。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莉拉。」

像是鼓舞莉拉一般,皮格马利翁轻声说。

「嗯,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像是鼓舞皮格马利翁一般,莉拉轻声说。

不,是在鼓舞自己。

(啊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

(即便如此,也恶心得令人发指。)

(恶心得令人发指。)

(虽然「无穷大」,没有办法继续做加法。)

(但仍旧是,恶心得令人发指。)

已是第二课时结束后的课间。告别了执事长,女仆长提振精神。

首先小心地把头上的发夹取下,有些珍惜地收在靠胸的衣兜里,然后推开准贵族班级的门。

没问题。泽伊尔已经走了。安全,安全。

「帕尔,换班。路过男爵夫人的『小房间』的时候,给希娜还有你自己讨两个橘子。」

阳光灿烂的娇媚声音。

帕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本来正在怵怵地擦黑板,后面一节课是芬里尔男爵的,莉拉如果再不来的话,她会怕得要命。

「顺带让我来视察一下一个晚上没有睡觉的家伙。」

大约此时是莉拉心情最好的时候。

视线相交之时,少女奴隶轻轻侧过雪肩上的黑色长发,圆圆的红色猫瞳里是一丝不太明白状况的笑意。

果然,这小家伙一切都好。

回到最开始的课题吧。该怎么犒劳她呢?

(……呃呜。)

(这是刚才,用那种姿势,挂了半节课的人?)

(这女人,也相当,不得了哇……)

——但是,有一瞬间,莉拉一激灵。

那视线似在传递困惑。

——怎么能在做了那么丢脸、羞耻、变态、色情的事情以后,还能装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呢?

(啊哈哈。)

不,不,这是空想。

妹妹她,看不到。

(算了啦。)

她绝对,看不到。

(我没有看到。)

看不到!

(毕竟,奴隶只能看到,奴隶被允许看到的东西,才对嘛!)



作者注:


一张示意图,用来说明「礼仪端正」的学生应当如何在教学楼底的大厅移动。

https://hi.imhi.me/usr/uploads/2022/08/2370230143.jpg

该图只说明了方位关系,实际上主梯更近似于上窄下宽的梯形,侧梯以及小平台则是接近扇形,整体结构俯瞰近似里拉琴。

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大概是为了不让侧梯遮挡住底楼观察者欣赏彩绘玻璃的视线吧。

经友人提示,若是在谷歌以「castle stairs」为关键词搜索,能搜到不少类似风格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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