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章 知情者們

  「好啦,淨空完畢~」


  托莉絲拍拍手,看著拉上的簾子滿意地點頭。


  繡在布簾單面上的隔音陣法正發出運作中的微光。


  「不過,也真不像你的風格~」


  「什麼意思?」


  「我是說那隻小貓咪。帶他來的是小伊爾,用蹩腳的演技像這樣把他屏除在對話外的也是你,你在想什麼?」


  「說演技蹩腳未免有些過份.......難道不能只是帶人來治療加上讓兩位見見面?」


  「呼嗯~在意的是那邊嗎....我還不認為南城的分部長大人能悠閒到帶著新調任的隊員隨意閒逛喔~」


  「..........如果真的是調任就好了.......」


  「等等,你說什麼?」


  雪豹———安西亞沉寂數秒,長尾晃了晃。


  「一罐茶葉。」


  「哎呀,想糊弄我~?就這樣可沒門呢~」


  「高級品。」


  「.....出產地?」


  「議國龍茶泉。」


  「成交!」


  「我待會讓人送過來。」


  「這份體貼真是感激不盡~那麼事不宜遲,趕快讓我看看傷口吧。」


  浣熊醫生推推眼鏡。語調一如往常,但眼神變得認真起來。


  「雖然剛才的大部份都是演技但是還是例行的問一下~很痛嗎?」


  「現在幾乎沒感覺。」


  「呼嗯,現在啊~」


  兩手迅速地解開布條包紮,托莉絲發出呼嗯呼嗯的聲音。


  「血姑且是止住了,但這.......哎。小伊爾,你果然還是把衣服脫下來吧,我看不清楚。」


  「就算戴了眼鏡也一樣?」


  「嗷,這是不可抗力。波克恩的視力問題也是種族問題啦。」


  浣熊氣呼呼地催促雪豹,後者只是輕笑著。


  脫下軍制服,安西亞動手解開穿在裡面的白———話說如此,也已經被血染得半紅———襯衣的扣子,脫下左半邊的衣袖,白中帶灰的柔軟毛皮只在肩膀處變得一片紅。


  托莉絲用指尖輕輕把傷口附近的毛撥開,然後皺起臉。


  「哇.....刨的欸。」


  「怎麼樣,醫生?」


  「只能說小伊爾運氣還不錯,狼弟弟要是再用力一點肉就要被抓下來了~」


  「嗯....帝爾蘭德也這麼說。」


  「小蘭德?眼光變好了呢~不過包紮手法還是一樣笨拙。啊,別怪他哦。」


  「我明白,帝爾蘭德也在以他的方式幫助我。」


  「真的明白嗎~?」


  白袍的波克恩碎步離開,又很快地手拿藥物回到她身後。


  「怎麼說?」


  「—————。我認為疼痛是一件好事。」


  一邊動手上藥,浣熊開口,但沒有直接回應她的問題。


  「疼痛會帶來恐懼、不安、注意力的分散,在特定情況也會影響行動與判斷力。尤其是以軍官而言,出自身體上的燒灼感所引起的焦慮往往是致命的。」


  「小伊爾說得沒錯,所以我也沒有要反駁的意思~可是,你也無法否認痛覺是重要的感官之一吧?」


  「....確實。」


  「我指的痛啊,是在說痛覺這個表現本身。死人是不會感到痛的,只有生者、只有活著才能感受到疼痛。..........因此我會反對遮蔽痛覺。」


  「藥是你開給我的,醫生。」


  「是呢~但是這跟從根本上去除痛覺還是有差的。———所以我才離開治癒所。居然做這種研究.......」


  「願聞其詳。」


  「————不不不。我親愛的分局長大人啊,您現在可是傷患,請停下這種一有機會就想攬工作的行為好嗎~?沒有一個醫生會願意讓他的病人過勞的。」


  「我習慣了。」


  安西亞用尾巴拍了拍托莉絲,背對著她的臉上滿是不在意。


  「工作會招來更多工作,對我來說這是常態。」


  「這聽起來可不是個好常態呢~」


  上好藥,浣熊醫生開始用繃帶包紮傷口。


  「這件事和你在追查的案件、以及他的事情都沒關聯哦。而且也不是一兩天————」


  「不,這跟關聯性沒有關係。」


  雪豹微微垂低了頭,彷彿已經在構思具體的調查手法。


  「這是異常。所有的大事件都是從小小的異變開始的,而我、我們的工作就是查清這些異常,確認它是否會發展成災禍。」


  「治癒所與分部定的當初訂下的規矩———」


  「既然都傳出這種謠言、那我們[衛兵團]自然也有一定的釐清權力在。再說若是查證屬實,先違背『規定』的也是他們,我方有絕對的理由介入。」


  畢竟,這可不是能忽視的小事。


  「嗚哇、切回工作模式了~」


  固定好繃帶,托莉絲在發出感嘆後接著嘆了口氣。


  「相關資訊我晚點整理書面資料給你~.........然後,這也是我擔心的。」


  看著她包著繃帶的肩膀以及那份態度,白服波克恩略為壓低了聲音。


  「你太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了。」


  「...............我———」


  「小伊爾也好、狼弟弟也好,你們太習慣把『別人』放在『自己』前面了。」


  「..........不可否認。但這是————」


  「你們過於在意彼此了。的確,十二年前的事只有當事人才能解決,但現在也陷入僵局、不,是泥沼吧~?」


  「這.......」


  雪豹明顯的垂下了耳朵。失落嗎?自責嗎?浣熊醫生對於她現在的情緒無從得知。


  「該做決定了,伊爾畢斯.安西亞。」


  「......對什麼?」


  「————讓別人來幫忙。」


  凝視著她的背影,托莉絲收起那份不正經的語調。


  現在的她不只是南城分部醫護室的醫生,更是當年在四方大戰最激烈的戰場上、救人無數的「軍醫」。


  「不能繼續拖下去了。他的情況比預期的還要嚴重,最好要在近期內控制住侵蝕。」


  「那麼,你有什麼意見嗎,醫生?」


  往後轉了半圈面對她,依然坐著的雪豹邊穿好襯衣邊詢問。


  「嗯唔~那種問法,我可以認為你做出決定了嗎?」


  「沒有什麼做不做決定的。」


  安西亞輕笑。


  「至今為止沒有讓他人介入的原因,不過是他們也沒有能力介入。但是既然現在會主動提起這件事,那你一定有人選了。」


  「是呢.......說是控制也不太對,必須要給他新的刺激。.......比如,你今天帶進來的小貓咪跟海島虎。」


  「為什麼?」


  「虎傢伙的話,你直接去問他吧。至於阿比西的小貓咪........你想,他可是阿比西哦?」


  「!」


  雪豹猛然站起來,剛才坐的圓凳差點被踢翻。


  「這樣的話........不、難怪會.....原來如此............」


  「好了好了,回神、回神。」


  托莉絲拍拍手,把面前的大貓從思緒海中喚回。


  「比起思考,我更建議你去見見本人。小貓咪要暫時寄放在我這,虎傢伙現在———」


  「在帝爾蘭德那邊。」


  安西亞接過話,抓過一旁的軍制服。


  「容我再提醒一句~你還是帶傷之身,別太激動咯~」


  喊話的對象已經大步走出了布簾外,回過身的浣熊醫生只見到從簾子縫隙中溜走的蓬鬆尾巴。


  「真是心急......」


  白袍的波克恩苦笑,走近拉開簾子。


  理所當然的,另一邊只剩下有些不知所措的年輕貓人。


  「啊,醫生。那個,分部長她........」


  「嗯~那個啊~你就當作突然有急事吧。」


  她歪頭想了想,決定只說這樣。


  有些事,果然是讓當事人講比較好。


  「好啦,你也別愣著快過來吧~告訴我你傷到哪了~?」


  那麼,繼續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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