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魔法教室開課第二天，如今的雕刻屋已然被改造成了適合教學的環境。

　　雷爾特把沒賣出去的商品和原木材全部撤回了浮空島上──避免克蘿莉亞在教學過程中不小心燒了自己這間租來的小店──甚至從市場上買回一張黑板、一個小講台和一組木桌椅放置在店內，將雕刻屋布置得儼然像是一間小小的教室一樣。

　　這極大地滿足了克蘿莉亞剛成為一名教師的虛榮心。

　　「熟能生巧的極致，換句話來講，也可以說是『不經思考的本能反應』。」

　　此時的法師小姐正站在小講台上，手持著粉筆，將黑板上的重點圈了起來，然後看向在檯下坐著桌前，認真聽講的學徒少女。

　　「就像是1+1=2這個常識一樣，我們會很自然而然地得出這是正確的答案，不會去懷疑這句話是否存在著某種謬誤。」

　　回頭在黑板上寫下文字，法師小姐繼續解釋道：

　　「無詠唱也是基於同樣的道理，跨過運用大腦來理解的這一步驟，直接在我們的魔力迴路中雋刻進已經成型的咒語。這便是直接使用魔力感知來學習這一方法得以受到支持的假說，嗯，只是假說。」

　　放下了手中的粉筆，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帕擦去自己指尖的粉塵。

　　「畢竟使用這種方法來實現學會無詠唱的人少之又少，成功樣本完全不足以總結出一個理論派系。所以我也不會要妳過度深信這個解釋，講出來只是供妳在學習的道路上多個參考而已。」

　　看見希艾妮絲舉起了手，克蘿莉亞點了點頭，得到了授意的學徒少女問出自己腦海中產生的疑惑：

　　「可是導師，如果依照這假說的話，不是反而會讓大腦變得遲鈍嗎？」

　　透過反覆背誦和不斷練習直至形成條件反射，這確實是熟習一項技能的最好作法。

　　然而，思考是魔法師之所以能不斷精進自身的根本所在。

　　大腦越是活躍，越能通過魔力感知得取更多的資訊，也才有能力去分析腦中的那些資訊，將其轉化為自己的知識。

　　放棄了思考，讓大腦疏於維護，就會讓自己的魔力感知變得遲鈍。這對於魔法師而言，顯然是無法接受的結果。

　　稍微思索了一下該如何組織語言，法師小姐才接著回答道：

　　「的確，不過這並不代表要完全放棄思考。我認為，將放棄思考當作學習無詠唱時會使用到的一種『階段性的手段』，用這樣彈性的空間去分開來理解的話會比較好。」

　　「原來如此！」

　　希艾妮絲低下頭去，在筆記本上寫下了自己聽取這一番話後的感悟，然後闔上筆記本，向克蘿莉亞說道：

　　「導師，我準備好了。」

　　「那麼，開始今天的練習吧。」

　　聽罷，就如同先前一樣，學徒少女讓自己的身心浸潤於周圍的魔力之中。

　　法師小姐立刻打了一個響指，與此同時，透過魔力的角度看出去的世界隨即跟著產生了一陣變化。

　　在魔力的視野裡，似乎有著無聲的咒語引導法術的成形，緊接著一顆棒球體積的小火球便誕生在了這個空間之中。

　　發生到完成，不過一瞬間。

　　希艾妮絲竭盡所能地想要將這陣變化銘刻在大腦裡，但是那份記憶還沒成功刻進腦袋便匆匆而去。她只得放棄，將目標改成已經成型的法術，透過魔力感知努力地去感受和理解，力求將所能觀察到的一切烙印進自己的大腦之中。

　　經過長時間的感知，感到自己的精神有些難以維持專注的狀態，她便退出了魔力感知的狀態，嘆了口氣。

　　「還是不太行的感覺。」

　　「不用著急，這也才第二天而已。」

　　看見希艾妮絲沮喪的模樣，克蘿莉亞走下講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然後轉頭朝著櫃檯的方向，用眼神示意今日依舊在進行著復甦史萊姆大業的某人善盡自己的職責。

　　感受到了法師小姐的視線，正蹲著觀察污泥史萊姆復生情況的雷爾特隨即站起身，拿起桌上早已泡好的一壺茶水，倒了兩杯茶後遞了過來。

　　「來，請用。」

　　「啊，謝謝......」

　　「要吃點甜食嗎？我們今天的點心是綜合水果塔哦。」

　　「不、不用了！」

　　希艾妮絲趕緊搖頭拒絕，她還是不太習慣僕從先生這麼熱情的態度。

　　「好吧，那大小姐妳自己──我開玩笑的，作為您忠心耿耿的僕從我怎麼可能讓您親自動手呢！」

　　法師小姐不善的眼神讓拾荒者先生趕緊改口，他乖乖地走回去從籃子裡挑出了品相看起來不錯的水果塔，裝在盤子上。接著就像是在上繳貢品一樣，雷爾特走到她的面前單膝下跪，雙手捧著盤子呈了上來。

　　「嗯，謝謝。」

　　儘管仍舊無法明白為什麼這個傢伙總是要搞得這麼浮誇，但是克蘿莉亞的內心已經被鍛鍊到了能夠不為所動的程度。不去在意希艾妮絲困惑的目光，她十分自然地接過了拾荒者先生雙手呈過來的貢品。

　　酥脆的金黃餅皮上放置的是克里特地區特產的當季水果，紅綠橘三種顏色各別佔據了水果塔的一部分，這樣的配色不僅僅是鮮豔無比，也不禁讓人食慾大增。

　　坐下來後，克蘿莉亞端詳了一會兒便拿起叉子，輕輕地劃開一小部分，然後插起被分離出的那一小塊，緩緩地送入口中。

　　「嗯～」

　　餅皮的口感如同外表那樣酥脆厚實，水果具有的酸甜跟著在口中化開，品嘗到了這般美味，她露出了愉悅的表情。

　　「......咕嘟。」

　　在一旁默默地喝著茶的學徒少女看見自己導師的表情，不自覺地嚥了口口水。

　　貴為城主的女兒，希艾妮絲知道這是城內有名的烘焙坊所出品的精緻甜點。小時候的她也很喜歡在學習之餘，用這樣美味的甜點來犒賞自己。

　　但是三年下來，全身心都放在解決詛咒這一問題上，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品味食物的美好。現在看到法師小姐吃得這麼愉快的模樣，希艾妮絲不由得跟著湧現了一點食慾。

　　不過接著她便搖了搖頭，揮去自己心底產生的些微慾望。

　　不該因為對方表現得親切就不知分寸，收受對方的好意應須適可而止。

　　身為貴族的禮儀教養深深刻進了少女的行為表現上。

　　「妳也吃吧。」

　　在她的內心裡做著鬥爭的時候，克蘿莉亞不知何時停下了進食，讓雷爾特再次端來一盤盛放著水果塔的盤子，放在少女面前的桌子上。

　　「不用不用！我只是一個來學習的學生而已......」

　　「這份甜點也算是動用了妳的學費，用不著太過在意。」

　　「欸，可是──」

　　「過度拒絕他人的好意也是有失禮儀的行為，我希望妳能記住這一點。」

　　希艾妮絲還想要拒絕，然而未等她說完，克蘿莉亞便以導師的立場開口，不容置疑地說道。

　　「啊，是！」

　　從中透露出的強硬態度使少女只得不再推辭。她端起盤子，凝視著眼前的水果塔，似乎還是有些猶豫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吃下這份甜點。

　　「哈啊～」

　　不一會兒，許久沒有放鬆地品嘗甜點的少女發出了滿足的感嘆聲。

　　「那麼，在接下來的練習開始之前，稍微講一個訣竅好了。」

　　待希艾妮絲吃完甜點後，克蘿莉亞重新站回了講台，拿起粉筆，再一次在黑板上寫下了一些文字。

　　「與魔力化為一體？」

　　讀出了黑板上的文字，希艾妮絲疑惑地歪著頭。

　　「沒錯。」

　　「導師，我們現在不就是這樣子做的嗎？」

　　以自身的魔力作為媒介，融入周圍的魔力來獲取其中五感難以得到的資訊。在希艾妮絲看來，魔力感知便是與魔力化為一體的技巧。

　　「我的意思是，更進一步的作法。在魔力感知的過程裡暫時屏蔽自己的意志，將自己看作是一個單純的施法道具來與法術同調。」

　　「唔，感覺有點......」

　　「天馬行空，是吧？」

　　「嗯。」

　　希艾妮絲點了點頭，這就好像在學習游泳時說著把自己想像成魚就能早點學會一樣。

　　哪怕都能被歸類為動物，但是人跟魚的身體構造之間有所區別，難以一概而論。更別說是把人比擬作法杖、魔導書這類的施法道具，從根本上來說都不是同一類的東西了。

　　「那麼，我換個說法好了。」

　　克蘿莉亞頓了一會兒，隨後說道：

　　「一個人的精神能支配的思維是有限的，維繫自己的意志這看似理所當然的行為其實也佔據大量的思維。也就是說，若是將使用於這部分的思維解放出來，就能更好地集中在學習知識的這個行為上，自然也能得到更多的收穫。」

　　如果拿電腦來類比的話或許能更容易讓她理解，可惜這世界並沒有發展出這類便利的通訊科技。

　　至少在雷爾特的記憶中並沒有相關的見聞，而克蘿莉亞的魔法知識包裡也沒有這類的訊息。

　　「唔......嗯！我大概知道了！」

　　學徒少女的思索了一會兒，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了導師所想表達的概念。

　　「那麼，就開始吧。」

　　第二次的魔力感知練習，希艾妮絲嘗試摒棄掉自己的思維意志，只將精神集中在已經成型的法術上。

　　大量的資訊流入了腦海，她感覺到這麼做的效率確實要比前一次來得高效許多。先前只能模糊感受到的難以明言的事物現在變得無比清晰，如果按照這個方法持續下去，她認為不出半個月，自己就有辦法掌握到習得無詠唱的關鍵。

　　但是這麼做的同時，又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從自己的身體裡逐漸流失。

　　在她隱約有些不安之時，突如其來的劇烈晃動讓她中斷了感知。希艾妮絲睜開眼睛，看見克蘿莉亞正站在她的面前，雙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表情看上去十分嚴肅。

　　「......欸？導師，怎麼了嗎？」

　　「是我魯莽了，差點讓妳變成一具失去意志的行屍走肉，之後還是不要嘗試這種取巧的作法了。」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