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走進那既熟悉又彷彿陌生的華麗大廳，我立刻感受到空氣中那股詭異的壓力。  

高挑的拱頂仍如昔日一般懸掛著血紅色水晶燈，暖色的光芒灑落在那張令人望而生畏的長餐桌上。

只是，那本該屬於殿下的主位上，坐著的卻是另一位——莉莉姆．采佩西．阿斯嘉爾公主殿下。

她優雅地端坐，一邊啜飲熱紅茶，一邊用銀叉切著肉排，而那份早餐……無庸置疑，是我們今晨為夏綠蒂殿下準備的。

而站在她右側的，是平日裡在這宮中權勢最大的存在——宮務大臣伊莉莎白大人。

此刻，她卻如同一名安靜侍候的侍女般俯身侍立，眼神冷靜，表情一如既往無懈可擊。

殿下身體頓了一下，我能感受到她指尖微微一緊，身上的氣息隱隱浮動。

作為她的女官長，我當然知道那是她在強壓魔力波動——如果她此刻選擇不顧一切朝莉莉姆公主發出一記高等攻擊魔法，我一點也不會驚訝。

但她沒有。

她選擇了理智。

「謹向阿斯嘉爾之耀，至高的莉莉姆公主殿下致以清晨的問候——能在自家餐廳遇見如此尊貴的來訪，實在讓我感到……驚喜萬分。」

殿下緩緩提起裙擺，面帶微笑地向主位上那位霸座的「貴客」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提裙禮，聲音清晰婉轉。

這句話在我們這些老牌宮廷人士聽來，無異於在笑著捏碎酒杯—— 「妳來這裡是驚嚇不是驚喜，還是吃我的早餐，坐我的位置。」

莉莉姆公主沒有立即回應。

她優雅地叉起最後一塊肉塊，慢條斯理地送入口中，嚼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緩緩放下刀叉。

旁邊一名女官急忙遞上潔白絲巾，但她抬手輕輕一擋，不疾不徐地轉向伊莉莎白大人。

「紅酒。」

伊莉莎白大人沒有多話，默默地拿起銀托盤上的紅酒杯遞上去。

莉莉姆公主抿了一口，像是剛剛才終於察覺殿下的存在，輕輕一笑，把酒杯放下。

這才允許身邊的女官替她擦嘴。

她不緊不慢地抬起手，像在驅趕一隻過於殷勤的蒼蠅那樣，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個禮，然後——

「來，坐本宮右手邊。」

她語氣平淡，彷彿那是夏綠蒂的命運、而不是選擇。

「多謝莉莉姆殿下的厚愛，我若能如此榮幸，自當感激涕零——只是我近日胃口不佳，還是想換個角度看看食物，或許能更有食慾些。」

我側眼一瞥，只見殿下依舊保持著笑容，語氣溫婉地回道。

她說完，輕飄飄地繞過長桌，直接走到另一端落座——那裡離莉莉姆公主有整整十二個餐椅的距離。

她坐下的那一刻，我心裡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就是夏綠蒂殿下的宣言。

「我就算餓死，也不想坐妳旁邊。」

而莉莉姆殿下——當然不會動怒，她甚至連眼皮都沒有多動一下，只是再次抬起酒杯，慢條斯理地品了一口，然後笑了。

「真是不好意思呢，小公主。」她終於開口，語氣溫柔得就像在誇小孩畫得好看的塗鴉，「本宮近日瑣務纏身，居然錯過了妳上個月的出道舞會……實在遺憾。畢竟妳的那場舞會——在某些圈子裡據說還挺……有趣的呢。」

我聽得出來，她那句「有趣的呢」幾乎等於在說：「小場合嘛，沒什麼值得本宮親臨的價值。」

殿下也不甘示弱，她輕抿紅茶，笑得幾乎像是高興了：

「真是遺憾呢，莉莉姆殿下若是來了，想必本該是全場最引人注目的焦點——只可惜我當時招呼賓客已經夠累了，若再多一位大人物，我恐怕會撐不住。」

殿下這是在說：「幸好妳沒來，不然我還得陪笑。」

兩人笑意盈盈，隔著長桌互放冷箭，桌上的紅酒彷彿都快凍結成冰。

我站在夏綠蒂殿下身後，雙手交握，垂眼低首，默默祈禱今天這場早餐交鋒，不要再演變成一場精神崩潰的宮廷災難。

畢竟，真正可怕的，從來不是魔法或劍刃，而是這種笑著笑著就能讓你懷疑人生的優雅交鋒。